师兄,别来无恙-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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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分,苏礼铮从楼下上来; 抬手敲敲门,发现门并没有关严,伸手轻轻一推,虚掩的门便开了一半。
他一眼就看见正躺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吃吃的笑得正欢的朱砂,愣了愣; 脚步有些进退不得,只好看着她不出声。
朱砂往这边望过来; 翻了个身; 翘着脚笑着问他:“苏礼铮,你上来做什么?”
苏礼铮望着她脸上的笑; 忽然想起电影《洛丽塔》里一个经典的镜头来。
少女光着脚扑倒在草地上,脸上带着不经意的表情翻阅着书,光洁的小腿上下舞动着,少女起伏的曲线,无不让人感受到一种矛盾的带着少女气息的清纯的性感。
一种奇异的感觉突然袭击了他,但隔了几米的距离,朱砂并未能发现他忽然变得加速的心跳,也看不见他眼底骤然一缩的瞳孔。苏礼铮将这种感觉归因于自己对电影的臆想,他甚至开始考虑,自己是否真的到了需要一个女友甚至是妻子的时候。
“阿薇叫我去拿去年托酒馆酿的青梅酒,你去不去?”他力持镇定,声音平静的问了一句。
朱砂翻了个身坐起来,伸手开始绑头发,点头道:“去的去的,你等我换个衣服。”
她坐起身,柔软宽松的棉质睡衣垂下,领口有些卷,露出了颈下一小片雪白的肌肤,苏礼铮一眼就看见正中那半颗黄豆大的粉色的疤。
那是朱砂十六岁时出水痘留下的痕迹。
他眸色一黯,想起自己开的那副半吊子方子,又想起她哭哭啼啼的扒着门口无论如何都不肯去上学的样子,十六岁的女孩,早就知道爱美了。
那个疤让她介意了很久,所幸当时是冬天,穿的都是高领的衣服,到入夏,她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倒也渐渐宽了心。
苏礼铮却觉得有些愧疚,那样一个小小的疤落在她身上,仿佛是美玉微瑕,他想,若是当时再开些外洗的药,她就不会痒得忍不住用手去挠了。
他带上门转身下楼,徐魏正在给客人办入住手续,他看了一眼,越过柜台就出了门,站在廊沿下仰头看屋顶的瓦片。
过了一阵,他忘了已经数到第几片瓦,听见朱砂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嗯!我和苏礼铮去帮薇姐拿酒回来,走啦!”
他回过身,看见穿了一身红像只小红包的朱砂雀跃的从里面跑出来,“苏礼铮,我们走!”
斗志昂扬得像只出征的小公鸡,苏礼铮忍不住笑了起来,点点头跟在她后头往前走。
走了几米,朱砂又突然停了下来,转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望着他,“怎么走,往哪边?”
他这时再也忍不住,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指挥道:“向左转,直走。”
朱砂连连哦了两声,倒不再一个人冲在前头,而是放慢了脚步,同苏礼铮走在一起,不时问他这是哪里那是做什么的。
阳光温暖得像有些甜,白天的酒吧街冷冷清清,有倏尔转入的无人的小巷,小巷子墙面上爬满了青苔,石板路上坑坑洼洼,撑篙人从河中过,时光很慢也很温柔。
可才走过了一条街,周围的声音顿时就喧嚣起来,有人在大喊:“不行了不行了,她……哎哎哎……”
“这是要生了的,快,谁有伞,打起来挡一下!”又有女人的声音焦急的传来。
走近时,有人发现他们,仿佛就像见了救星,“苏医生来了,苏医生来了!让让!让一下!”
围观的人群应声让出些空隙来,周围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介绍着情况。
原来这是一对来西塘度假的外地夫妻,妻子刚才在路上溜达,不甚摔了一跤,觉得肚子疼得厉害,想起身时却发现孩子要生了,而此时,距离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月。
周围的居民见状忙帮着打120,又打电话给她的丈夫,还有人跑去找镇里那位六十多岁了的接生婆,只是这些人都还没有赶到。
朱砂闻言下意识的望了眼苏礼铮,见他已经一个箭步往那边去了,便也凭借着本能跟着他往里挤。
越是靠近,女人的呼痛声便越清晰,伴随而来的,是一阵强烈的血腥气。
“小师妹,打120。”苏礼铮一面讲,一面往地上跪,“不要怕,我们是医生。”
朱砂愣了愣,连忙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来,打了急救电话,对方说已经派车了,她将电话一挂,也跟着跪到了地上。
红色雨伞遮挡下是一个躺在地上的女人,她的身下铺着一张遮阳布,大概是临街店家拿来的。头发散乱,面色有些发白,额头全是汗。
她的视线从她高挺的肚子上划过,看见地上的血污,听见苏礼铮焦虑的沉声安抚着女人:“不要急,来,跟着我用力……吸气……呼气……吸气……”
几分钟的时间漫长似几个世纪,她紧紧握着拳头,终于看见孩子要落地的迹象,正要松口气,却听见苏礼铮又道:“新生儿有点窒息,给她做胸外按压。”
朱砂愣住,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甚至完全想不起新生儿的胸外按压该如何进行。
“快!小师妹你醒醒,不要懵,你是医生!你是在救人!”苏礼铮的声音陡然放大,凶狠严厉得像是在教训她。
朱砂浑身抖了个激灵,猛地想起多年前那令她几乎难以忍受的日子,而所有为数不多的儿科知识也随之回笼。
她哆哆嗦嗦的伸出手,将刚剪了脐带的新生的孩子放在路人递过来的旧棉袄上,心里默念着步骤,一丝不苟的开始做心肺复苏。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待孩子恢复了呼吸,她的腿一软,整个人就跪着瘫坐在冰凉的地上,看着哇哇大哭的婴儿不知所措。
产妇的丈夫和救护车一起赶到,众人忙七手八脚的帮着转运产妇,她听到那位丈夫泣不成声的道谢,有些茫然的看向了地上还有血污的遮阳布。
人们慢慢散去,那把红伞还在那里,没有人来拿走,朱砂也还是坐在地上,她没有力气起来了。
苏礼铮洗了手将围着自己的人驱散,回头看见朱砂还在原地,愣了愣,心底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吓住她了。
他走过去,弯腰将她扶起来,温声道歉:“对不住,刚才不是故意吼你的,只是情况紧急……”
朱砂茫茫然的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又垂下了眼睑,不肯去看他。
“我带你洗手好不好?”苏礼铮觉得她在生自己的气,说起话来便格外小意。
朱砂沉默着,点点头,却还是没有讲话。
苏礼铮将她拉到临街一家水果店,对老板道:“劳烦您借点水,给我们洗洗手。”
“哎,好好好。”老板娘热心回屋的接了盆水,过来道,“天冷,添点热的,小姑娘不好这时候洗冷水的。”
苏礼铮道了谢,转头问朱砂:“我给你洗罢?”
语气里不无讨好,朱砂直到他给自己打了肥皂才回过神来,看着水盆里被他握住的手,她忽然抬起头来:“苏、苏礼铮,你……现在还骂你学生么?”
苏礼铮一怔,半天没有想起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却还是应道:“我几时骂过学生,谁跟你造的谣。急诊这么忙,每个人都要动起来,磨蹭偷懒不机灵动作慢,被批评肯定是少不了的。”
这下轮到朱砂一怔,她突然想起曾经因为心肺复苏做得不够标准被他批评,跳上平车做按压的速度不够快被他一把扯开自己上,种种旧事,他都不记得了。
她垂了垂眼,看见他正专心替自己擦干手,修长细致的手指握在她的手腕上,力道有些重,动作却仔细而谨慎。
心里忽然就有一股浊气吐出来,好似将曾经纠结过的旧事通通吐出,忍不住露出些笑容来。
苏礼铮抬起头,看见她嘴角的淡淡笑意,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自觉已经将人哄好了,便也笑着道:“去拿酒罢。”
朱砂点点头,他不动声色的松开她的手,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取了酒,俩人沿原路回到徐家客栈,在路上帮忙接生的事已经被徐魏和夏岚薇得知,小镇这么小,什么事都会迅速传播开来。
夏岚薇站在门外,将怀里的小包袱递给朱砂,笑道:“我们的大英雄回来啦?”
朱砂伸手接过小宝,放在怀里掂了掂,有些不好意思的抿抿唇,想起自己在苏礼铮面前的失态。
却又不觉得奇怪,好似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总是在他面前失态。
幼年时丢失胸针,她在他面前嚎啕大哭,十六岁时出水痘出了满脸,他看着她因为不肯上学被父亲责怪,还为她说好话,后来实习,她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战战兢兢。
于是愈发的讨厌他,为着心底的那点自尊,觉得被他看到了自己最丑的模样,她知道,自己跳起来不许他叫自己小师妹的模样,一定十分狰狞。
“新生儿窒息,小师妹帮了大忙。”苏礼铮一面笑着解释,一面将手里拎着的酒坛子递过去。
夏岚薇接过来,笑着点头道:“既然这样,今晚可得做几个菜犒劳犒劳,再喝一杯。”
朱砂有些赧然,埋头在小宝的小棉衣里,哼哼了两声,嘟囔道:“谁让我们苏医生是出了名的黑呢,跟你对了那么多次班,我都习惯了。”
说罢她就连忙往屋里走,苏礼铮闻言笑着点点头,很有些无奈道:“说不定哪一天会时来运转也说不定。”
朱砂又撅了噘嘴,却没有回头去反驳,她听见徐魏在大厅的另一边问:“几点啦?”
苏礼铮就应了声:“快五点了。”
徐勉快要放学了,这一天,又要过去了。
朱砂走上楼梯前下意识扭过头去看了一眼,碰巧苏礼铮也看向这边,虽然知道他并没有在看自己,可莫名其妙的,她却突然觉得有些脸热。
作者有话要说:
碎碎念:
入v第一更,小师妹被吓坏了(¬_¬)
第28章
时间一天天溜走; 假期总是过得太快,很快便到了尾声。
这天朱砂抱着小宝盘腿坐在地上,她伸高了手; 将小小的婴孩举起来; 认真的打量一番。
然后回头问苏礼铮:“你帮我看看,他的脖子正一点没?”
苏礼铮蹲下来; 就在她的身后,越过她的肩膀看在半空中蹬着腿要哭不哭的小宝,半晌点点头:“是好点了,不过看样子还没有痊愈。”
朱砂收回手,小宝又落在了她的怀里; 挣扎着要在她的腿上站起来,她不让,他便半躺在她的手臂上努力向后仰着脖子; 又伸手去够苏礼铮。
苏礼铮伸出手去握了握柔软他的小爪子,听到朱砂啧了声道:“要是十来天就能好,推拿科小儿推拿室哪里来的来这么多老病号。”
他笑着应了声是,起身坐到一旁去,转头看着她哄小宝玩。
不出门的日子里她穿得简单随意; 头发也只是随意挽起,有柔软而弯曲的发丝落在洁白的脖颈上; 平添了一抹温柔。
“哎; 帮我抱抱,我去个洗手间。”朱砂搂着小宝站了起来; 弯腰将人往他怀里一送,不等他答应便扬长而去。
苏礼铮只好两只手小心翼翼的环着身前的小豆丁,尽管已经过了好几天,他还是没能学会抱孩子。
仿佛是大多数男人都会有的通性,苏礼铮并不擅长与孩子相处,甚至不能算是喜欢这么小的孩子,看着可爱逗逗是可以的,但让他带就够呛了。
似乎感觉到这个怀抱并不舒服,男性坚硬的手臂到底和女性的柔软不同,他没几秒便闹腾起来,非要往外挣扎。
他的力气不算小,苏礼铮怕他掉到地上去,只好站起身来,先是让他面朝自己伏在肩上,片刻后又将他翻了个面,换做捧在了跟前。
他甚至不敢用力,生怕自己伤了他,几个月大的孩子,实在太小又太软了。
朱砂从洗手间回来,便看见这样一幅场景。
苏礼铮弯着背,一手托在小宝的屁股下面,一手拦在他的胸前,将他整个人贴在自己身上,鹅黄色的小衣服因为他的挣扎而往上跑,露出了小肚子来。
姿势别扭而辛苦,战战兢兢的,仿佛下一秒就会一大一小一起跌倒。
朱砂觉得好笑极了,过去的年岁里,未曾见过他怕什么,实习时遇到精神病病人在急诊打闹,他也一个箭步就上去帮忙制住了,没想到如今却怕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
她走过去,伸手道:“来,小姨抱。”
小宝见了她便伸出手去,终于不再躁动不安的挣扎,而是静静地伏在她的胸前,吃起了手指。
苏礼铮长长的吁了口气,他觉得自己的背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此时一放松,便有些微微的冷。
“一点都不靠谱,连个孩子都不会抱,手那么僵硬,他怎么可能让你抱嘛。”朱砂忍不住吐槽道。
苏礼铮抿了抿唇,有些无奈,“我又没有孩子,哪里懂这些我就怕他摔了。”
朱砂抱着孩子转了个身,斜睨了他一眼,“难道你有了孩子就能无师自通了?”
苏礼铮被她视线一望,突然就说不出话来,看着她波光潋滟的眼眸,有些讷讷的安静了下来。
朱砂见他不说话了,自觉自己又胜了一盘,得意洋洋的抱着崽往楼下走,“走,小姨带你出去逛街喽!”
苏礼铮越发觉得无奈了,他已然无法反驳朱砂的话,即便他还未为人父,却也因工作之故见过许多由于父母疏忽而受苦的孩子。
那些因为悔恨愧疚而痛哭的家长曾经围着他,央告着求他施以援手,然而命运残酷,不是每个孩子都能及时而幸运的被带离死亡阴影。所以每个人在父母时,都是陪着孩子一路学习着长大的,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势必要学着放弃许多东西,也要经历许多的疼夭。
如同他曾听一位半岁大婴孩的母亲说的那样,“以前我早上五点都还在酒吧游荡,现在却已经起床给仔喂奶和做早餐了。”
他突然想起,年轻母亲脸上笑意温柔,日光照在她的身上仿佛镀了一层光,连同她脚踝上的刺青也温柔起来。
“苏礼铮,快下来!”楼下忽然响起朱砂的呼喊声,声尾长长的拖着,有些俏皮,又有点懒散,“有人找你!”
他回过神来,失笑的摇摇头,将刚过来放在膝盖上的杂志放回原处,起身就下楼。
长长的木制楼梯,当苏礼铮出现在拐角处时,朱砂仿佛看到了旧时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
卡其色的休闲西裤,黑色的鸡心领毛衣,领口露出白衬衣的领子,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剑眉星目,轮廓分明的面庞上似乎有些许的散漫。
然而朱砂深知,看着散漫的是他,最为认真的也是他。
他走下楼来,问她:“什么事?”
“隔壁家阿姨有事找你,说她家女儿老是偏头疼,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朱砂掂掂怀里的小宝,将事情告诉他。
小姑娘是前头那家工艺品店老板的女儿,十一岁了,两年前开始偏头痛基本二十天左右发作一次,早晨起来就疼得受不了,左侧太阳穴跳痛,有时还呕吐。
据小姑娘自己说视野里有黑白交错,基本都是睡一觉就好,但是这一天基本就没法上学了,所以这两年都是二十天左右就得请一天假,后来怕是脑子有事,就去医院做了核磁,医生开了川芎清脑颗粒,怕有副作用,家里就没给她吃。
暑假的时候带她去省城看病,医生让做让二十四小时小时长程脑电图,结果也没事,还是给开了川芎清脑颗粒,然后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