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表妹-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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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有堆得厚厚的书信,也有不少边疆的特产,其中有些果子都放干枯了,书月都舍不得吃,小心翼翼地风干之后放到箱子里保存着。
她葱根似的手指翻出来其中一封信,打开来细细地看。
“四妹妹,昨日梦到你被卢宝月欺负偷偷躲起来哭。傻子,若当真被人欺负,定要告诉我,我会写信告诉舅舅好生管教她。”
书月鼻子一酸,泪掉下来砸在信上,她怕弄脏了信,立即用帕子去擦,一边擦一边回头去看杏儿。
“这是他的字迹,是他亲笔所写。这些都是真的,他是喜欢我的。”
女孩儿漂亮的眸子里似汪了春水,瞧着可怜又无措,她眼眸带了一丝红,珍珠一般的泪珠儿顺着柔嫩脸颊不住地往下滚。
杏儿看得也哭了:“姑娘……表少爷他……”
书月把那信一封封翻出来,嗓子发硬:“我卢书月不是执迷不悟之人,自打我亲娘离世之后我便知道做人要清醒。可他非要走到我面前告诉我,他是我此生的例外。八年,谁会用八年时间哄一个人呢?我不信,我不信他是这样的人。晏杭哥哥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杏儿也难过极了,小心地扶着卢书月的胳膊:“姑娘,若此事是真的,姑娘也要早做打算。姑娘生得美,又那般灵巧,虽是年纪大了些,但也必定能嫁到一个好夫君的。纵然是嫁的男人平庸了些,但杏儿会一直陪着姑娘的,杏儿照顾您一辈子。姑娘不哭,好不好?”
她一句“姑娘不哭”彻底惹得卢书月泪奔。
主仆二人拥在一起无声落泪。
这一日生辰终究是草草地过去了,卢书月难过至极,虽然未出院子,但还是病了,当晚起了高热。
整个卢家,或者说是整个阳城都开始风言风语,人人都讶然于那晏大将军竟然就这般耽搁了一个天仙似的女孩儿八年。
但也有人有其他说法。
“兴许是那卢家四姑娘一厢情愿,她本就是庶女,就是生得再美,又怎么够得着宣德侯府的门楣?如今人家晏杭立了赫赫战功,被皇上赐婚那才是门当户对,有她卢四姑娘什么事儿啊?”
“就是,那卢家四姑娘都二十二了,听闻皇上赐婚的那位太傅家的千金如今才十八,哪里是卢家四姑娘比得上的呢?”
卢瑞斌与徐氏都愤怒不堪,可这些年卢家得了宣德侯府不少好处,且那亲事始终未曾定下来,也没人正式地提过,如今有气也不好撒。
卢瑞斌让人再三打探,也早知道晏杭的确被皇上赐婚了,且婚期就定在了两个月后。
晏杭始终没有往阳城卢家递过任何消息,一切的一切都非常明了,他是真的弃了与卢书月的那段情谊。
晚间,徐氏只得沉闷地说道:“老爷,为今之计,只能尽早地给四丫头择一门亲事了,眼瞧着她都已经二十二了,只怕好的人家也不肯要了。家底薄弱的她嫁过去又吃苦,依我想,不如择一个家世不错的人家做继室,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继室?卢老爷立即皱眉,四丫头生得极美,又很是聪慧,与晏杭又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原本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女儿,但如今真的是让他头疼!
徐氏又道:“说起来,咱们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人家宣德侯府什么都没说,是咱们家女孩儿自己上赶着不肯嫁,只一心攀高枝儿,咱们这做父母的也的确是错了心思,管教不严,怨不得旁人啊。”
这一句话,让卢老爷幡然醒悟,是啊,这件事走到如今,也只能怪卢书月自己不知廉耻,该嫁人的时候不肯嫁人,硬是被人羞辱成了这般!
但他终究还是心疼自己的孩子,半晌叹息说道:“做人继室终究不好,择一个家底薄弱的倒是没什么,只要人肯吃苦知道上进便是了。你放心,四丫头不会吃苦,她姨娘临去之前给她留了一笔丰厚嫁妆,倒是足够她用的。”
孙姨娘留下的丰厚嫁妆?此事徐氏从未听说过,此时眼皮重重跳了两下,却只是靠在自家老爷怀中温存地说道:“家里事情还是老爷您做主,一切都听老爷安排……”
卢家张罗着给卢书月说亲的事情逐渐传开,可谁知道就在这个档口,卢书月忽然病得十分厉害,缠绵病榻十数日,这一日泪眼朦胧地请求去庄子里静养一个月,待到康复了再回来。
思及她遭受打击失了脸面不好意思在府上待下去,卢瑞斌便应了下来,只是卢书月搬到庄子上的第三日便悄悄地带着杏儿离开了庄子,她沿着去京城的那条路一直往前走,心里只一个想法。
她要找晏杭,与他说个清楚明白。
她始终不信,晏杭哥哥是个负心之人!
第3章
正值酷暑,卢书月带着杏儿一路搭乘商队的马车,故意把脸弄脏穿得跟叫花子似的,倒是也平平安安的抵达了京城,只是一路上吃了不少的苦,到了京城之后二人都瘦了一大圈。
卢书月找了个客栈,点了几道菜让杏儿吃得饱饱的,而后洗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这才开始去打探晏杭的近况。
如今晏杭是大将军,被皇上赏赐了将军府,他有时候住在宣德侯府,有时候住在将军府。
而关于晏杭与那位太傅千金陆小姐的传闻几乎是大街小巷人人皆知。
卢书月每每听来都痛彻心扉,如做梦一般,她想,她此番来京城便是为了斩断自己的梦。
其实,她都已经八年未曾见过晏杭,不知道在战场历练了八年的少年是否还有当初的模样。
但她一定要见见。
街上不少人都会谈论起晏杭,说这位年轻有为的将军如今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说他生得俊逸非凡潇洒不羁,看一眼都使人沦陷。
卢书月不敢明目张胆地求到宣德侯府去见姑姑,若是旁人知道了,不定会怎么看她。
她要私下去见晏杭一面。
可晏杭如今的身份地位,又哪里是寻常人能接近得了的,卢书月想尽了法子,最终托人把一封信交到了晏杭跟前。
信中她写道,自己会在观花桥处等他,若是他来,二人把话说清楚,就算告别也当面说,若是他不来,她也会明白他的意思。
这封信递出去,几乎花光了卢书月手里的银子,而这封信也的确到了晏杭的手中。
这一日他才下朝,便接到了小厮递上来的一沓子好几封信,随手放到了桌案上,而后闭着眼往后一靠,抬手摁了摁太阳穴处。
他太阳穴往上头发掩盖的地方有一道疤痕,时不时会疼,必须要闭着眼假寐一会儿才能缓解。
等他休息好了头疼缓解了,才抬手打算去看桌上的信,就听到了下人上来的禀报。
说那陆家递了一封信给他。
陆家是便是太傅之家,皇上才赐婚不久,晏杭接过来信,打开来看便瞧见了几行宋体,里头是陆家小姐的笔记,大致意思便是希望与他见上一面,有要事与他商议。
陆小姐虽然是太傅之女,但实际性子桀骜不驯,并非是那等藏在闺阁之中羞涩木讷的女子。
她身体不好,但一向秉着能活一日便要享受一日的姿态对待生活,如今被皇上贸然赐婚,又打听了一番晏杭的为人,隐约知道了一些事,便决意与晏杭当面谈一谈。
晏杭把那信折起来放好,微微有些出神。
他从军八年,早已习惯了在沙场的生活,忽然间回京实际上都有些不适应,但皇上赐婚不只是为他赐婚,也是为了平衡朝中的关系,宣德侯府的势力逐渐强大,皇上自然会有些忌惮,陆家是当今太子的外祖家,这般联姻也是为了要晏杭继续忠心为朝廷效力。
但陆家也是个十足的皇亲国戚,陆小姐听闻才貌双全,只是身体有些柔弱,二人也算是郎才女貌很是匹配的。
他觉得女子对他而言大多没什么差别,只要不妨碍他在朝中的地位便是了,如今这陆小姐不仅不妨碍,甚至还能对他有助力,晏杭是不反对娶她的。
晏杭起身打算着去观花桥,一时也忘记了去看桌上的其他信件。
八月的观花桥,蝉声起起伏伏,石板桥隔着鞋子都还有些烫脚。
桥两边的湖中有大片大片的荷花,粉白一片,绽放在碧绿色荷叶之上,无边无际,清风徐徐吹来,荷香阵阵,实在是难得一件的美景。
书月站在观花桥的南边等了两个时辰,她什么都吃不下,杏儿担心的厉害,用竹筒送了些水来,书月才勉强喝了些。
杏儿思虑再三,还是道:“姑娘,兴许表少爷没有收到信件,要么奴婢在这里等,您去那边茶馆里休息休息。”
否则这大太阳只怕能将人晒得中暑。
书月心中有些难受,但还是说道:“他不会没有收到,若他不来,便是他不想来。”
杏儿只得沉默,心中正难受,一转头瞧见对岸马车中下来一个人,那人身形高大,俊逸潇洒,站定之后那张英俊的脸便一览无余,杏儿惊喜地说道:“姑娘,那是不是表少爷?”
时隔八年,书月也不知道如今晏杭长成了什么模样,她心中澎湃,往对岸看去,便瞧见那人长身玉立,面庞还是同从前一样好看,只是身上多了不少沉稳不羁的气度,的确是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模样,只是他生得好看,瞧不出一丝粗糙,反倒有一种硬朗的英气勃然,怪道人人都说,晏杭此人,女人瞧一眼便能沦陷。
真好,他如今就好好的站在那里,不用走过来,不用说任何话,卢书月都已经忍不住眼睛泛酸了。
那是她等了八年的晏杭哥哥。
卢书月满腹的话想同他说,她想问问他身上的那些伤可都好全了,想问问他往后如何打算,她甚至还想了另外一种可能。
若是皇上赐婚无法回绝,她不会叫他为难,他娶了那陆家小姐好好过上一生,她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人,自个儿寻个乡下地方过活便是了。
只是,他曾经在信中提到的京城观花桥的荷花,他们终究还是有机会一起观赏的。
年少时许下的诺言,她还是等到了。
可晏杭并未朝她走来,他往前几步走到了一处林子里,那林子里隐约瞧着出站着一位少女,旁边有丫鬟撑着伞,而后丫鬟退到一旁,伞到了晏杭的手中。
他对少女微微一笑,二人不知道在说什么。
此时仍旧是蝉鸣阵阵,荷香将人包围着,一男一女站在一起,男人英姿飒爽,女人娇柔清丽,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前走,可走着走着,那女孩儿似乎绊了一下差点摔跤,晏杭立即扶住她胳膊。
桥这边,杏儿目瞪口呆,书月手中捏着帕子,就愣愣地远远看着他们。
那是晏杭,她确认那是晏杭,可那女子是谁?
心中是密密麻麻的疼,明明是八月盛夏,可她只觉得通身都在发冷,原本她还想着如果他真要娶旁的女子,她也可以做到坦然祝福他,但真的等到亲眼瞧见他同旁的女子这样亲近,她才知道什么叫锥心之痛……
杏儿回神看向旁边的书月,立即就瞧见书月浑身都在轻轻地抖,瞬间吓到了:“姑娘,您,您可还好?我扶您去那边休息下吧。”
书月被杏儿这么一提醒,才知道自己在发抖,不只是手脚在抖,牙齿也都在抖,她想说不用去休息,可一张嘴才发现自己此时竟然话都说不清楚了。
她难受,她浑身上下,无论是身子还是心都难受得厉害。
杏儿焦急地握住她手:“姑娘,您说话,您怎么了?奴婢扶您……”
书月不希望自己这般愚蠢,来之前她就告诉过自己,不管结局是什么都算是给自己一个了断,所以她想让杏儿知道自己现在没事,可她此时崩溃到压根说不出话,越是想说,越是难受,到最后眼泪夺眶而出,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炎热过后便是暴雨,书月昏昏沉沉睡了半日,醒来之后已经是深夜,杏儿照顾她实在是累极了,此时正在旁边的地铺上睡着,她回想起来白日里发生的一切,心中仍旧是悲痛难安,却不敢发出声音,只能伴着屋外的雨声哭了半宿,但心里又告诉自己从今往后忘记晏杭,这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他既然可以抛弃自己,那她必定也能接受得了没有他的日子。
第二日杏儿一醒,原本还担心自家姑娘受不住打击,但见书月虽然神色有些憔悴,模样却还算平静,倒是放心了些。
书月把包袱收拾好,取下耳朵上的一对玉石耳环:“我们如今身上没什么银钱了,若想回家须得先去将这一对耳环当了。”
那虽然是她亲娘留下来的,但孙姨娘留给她的东西不少,如今没有旁的法子,只能当了这一对耳环。
杏儿瞧着自家姑娘巴掌大的脸上五官依旧精致,皮肤嫩得似水豆腐一般,只一双眼还是平添了不少愁绪。
她记得这八年每次姑娘收到表少爷的信时眼睛里都是甜蜜的温柔,但每次信件稍有延迟之时眼中也会有愁绪。
但那愁绪中带着期盼,与现下带了些绝望的愁绪还是不同的。
杏儿心中一疼,立即接过来那耳环,提上包袱与书月一起去当铺。
二人找了附近一家当铺,进门便把耳环掏了出来。
那老板仔细将耳环拿过来,对着太阳光瞧了半日,这才道:“啧啧,这耳环的确是上好的和田白玉所制而成,可你这耳环却卖不了什么好价钱。”
书月一顿,心中却是自信的:“这耳环怎会卖不了好价钱?这是我亲娘留给我的,我外祖家出来的东西,都是货真价实的。”
那老板笑着摇头:“料子是好料子,只是这耳环是空心的,这朵梅花里头怕是藏了什么东西,但具体是什么只能砸开了才能知道,只是这一砸开,耳环便彻底成了不值钱的碎片了。”
这让书月心中起疑,把耳环接过来对着太阳光一照,果然也瞧见了端倪。
第4章
卢书月不禁回想起当初娘亲把这耳环给她的情景。
那时候孙姨娘已经病入膏肓了,温柔地帮她戴上耳环:“这耳环是娘给阿月留下来的,戴上几年便也旧了,到时阿月将耳环砸碎了扔到我的坟前,要我知道我的阿月长大了。”
那时候她不懂这话的意思,只顾着悲伤,后来时常戴着这幅耳环,虽然娘给她留下来的耳环很多,但这一对她戴习惯了,若非今日有难也不会取下来。
砸碎了扔到坟前?空心的玉耳环?
书月心中顿时七上八下的,立即砸碎了那一对耳环,耳环本身就小,砸碎之后,里面竟然真的是空心的!而那空心之处,竟然出其不意地藏了一片很小很薄的纸条!
等纸条拿出来,书月心跳如故,隐约瞧得见上面的字迹。
“吾女阿月,替母报仇!”
书月心中咯噔一声,一瞬间如被雷击!
她如今二十二岁,孙姨娘是在她六岁那年去世的,孙姨娘去世之后,她伤心不已,在卢家日子不算好过,只是没多久晏杭便来了卢家。
而后,母亲徐氏对她也开始上心,那些年徐氏对她肯定不如亲生的女儿那般亲近,但该有的都有,算是一位合格的主母了。
但是……她姨娘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初都说是因着孙姨娘任性吃错了东西害的腹中胎儿小产,而后伤心过度伤了身子,后又染了伤寒,逐渐严重到最后丧命了。
那时候书月还很小,姨娘去世之后葬礼倒也算是体面,无人提起拉孙姨娘的死有什么蹊跷,她竟然也就没有怀疑过。
杏儿在旁手足无措,书月拔下发间的一支簪子,沉声道:“去当了这支簪子,而后我们立即回阳城。”
她要抓紧时间去查当年娘亲去世之时的具体情况,若是被她查出来当初的凶手是谁,她必定要那人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