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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吾妹千秋-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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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他尚是侯府世子,在?西州军中担任指挥使。
  徐北海回青城老家成亲,半年后,将怀孕的新婚妻子一同带到?了西州。
  同袍们打?趣嫂夫人管得严,笑他是个耙耳朵,又艳羡容氏貌美能干,自从她将布匹生?意做到?西州,在?城里置办下宅院,徐北海的日子快活得像神仙,连他们这些熟识的兄弟也跟着沾光,酒肉不断,还时常给他们裁松江棉布做的新衣服。
  祁仲沂生?长在?侯府,不为珍馐美衣动心,但?每次听说容汀兰来军营,他心中就会?倏然游过一丝期待和紧张,越不去想,越是情难自抑。
  容汀兰怀着身孕,生?意上的事需要有人帮衬,偏偏徐北海是团练使,管着西州军的调度和操练,脱不开身,于是常常请祁仲沂去帮忙。
  祁仲沂懂北金语,陪容汀兰与北金的商人谈生?意时,对?方?将他误认成容掌柜的丈夫,他私心作祟,竟没有出言解释。
  但?他不知?道容汀兰学北金语很快,已经能辨认出一些常用的话语的意思?。她当场什么也没说,回去后却与徐北海提起他,问:“听说小侯爷的亡妻已经去世满一年,永平侯府这样的人家,竟然没有给他续弦的意思??”
  徐北海说:“澹之脾气?固执,他若瞧不上,侯爷和侯夫人聘回个仙女也没辙。”
  容汀兰沉吟片刻,说:“你们整日在?军营中厮混,去哪里瞧姑娘?若是小侯爷不嫌弃,我倒可以先帮他掌掌眼?。”
  徐北海点头?,“我改天?问问他。”
  这番对?话传进了祁仲沂耳中,他那样聪明的人,如何听不出容汀兰的言外之意。
  知?是自己的心思?露了痕迹,祁仲沂心中愧赧,此后再不敢单独见她。
  当年冬天?,容汀兰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徐照微。
  第二年,祁仲沂驭马经过她家宅院时,远远见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姑娘,追着一个蹴鞠球摇摇晃晃迈出门。容汀兰手握一面纨扇,在?照微身后笑得乐不可支,她凝神在?女儿身上,竟未瞧见勒马立在?街边的祁仲沂。
  许是瞧见了,装作没瞧见。
  祁仲沂驭马走出去很远,脑海中仍然是她含笑晏晏的模样,他发觉避而不见并不能冲淡这背信弃义的绮念,即使她已为人妇为人母,即使他明白,他们之间?永远不会?有牵扯。
  直到?在?姚鹤守的周旋下,仁帝决定?与北金和谈。
  为了显示大周的诚意,一度打?得北金不敢南下的徐北海徐团练使“战死”在?燕云城外,勒令不许开城门支援的朝廷监军因姚鹤守的力保没有承担任何罪名,反而是徐北海的兄弟亲信们,或被褫职、或被远调。
  祁仲沂调任回京前,鼓起勇气?去见容汀兰,同她一起料理徐北海的身后事。
  容汀兰送他到?十里亭,他跑出将近十里地后,头?脑一热,又折返回来,拦下了容汀兰的马车。
  “阿容。”
  隔着一道毡帘,他看不见她的脸,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在?耳膜中震荡不息,使他简直要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我对?你的心事,你知?道,徐兄也不傻。他临终之前,嘱托我照拂好?你们母女,阿容……你可愿意嫁给我?”
  徐北海临终前未来得及交代任何事,这是他对?容汀兰说过的第一个谎言。
  马车中的人久久没有说话,直等得祁仲沂浑身僵硬,方?听见她说:“我打?算为他守三年。”
  祁仲沂脱口而出道:“我等你!”
  容汀兰未置可否。
  三年后,祁仲沂果真请媒人前往青城容家说亲,彼时恰逢容郁青与人起恩怨,被污蔑杀人而身陷囹圄。祁仲沂以侯府的权势摆平了这件事,也让容家欠下他一份难以偿还的恩情。
  所以他至今不敢询问,阿容到?底是因为什么嫁给他,也不敢细思?,倘阿容知?道了这件事的真相,又会?对?他多么失望。
  马蹄后扬起一片飞尘,在?西坠的金乌照射下,宛如随风洒金。
  祁仲沂在?城门关闭前赶回了钱塘,回到?家时,发现容汀兰正端坐在?堂中等他。
  她身着一件桃红色褙子,单手撑额坐在?玫瑰椅中,侧脸被桌上的烛灯照亮。烛火将灯罩上镂空的桃花映在?她脸上,仿佛贴满了花钿的新嫁娘。
  祁仲沂心中一动,继而又无端一慌。
  “侯爷回来了。”
  容汀兰起身朝他走来,亲昵地挽上他的胳膊,要为他整理衣衫。
  祁仲沂向后退了一步,说:“我在?外面跑了一天?,身上都是土。”
  容汀兰笑了笑,“我又不嫌你。”
  她借着为他整理衣服的名义,又在?他发间?、后领、靴后发现了几颗新鲜的苍耳。
  一次尚能说是巧合,两?次就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容汀兰终于在?心中坐实了那个荒诞的猜测:她的弟弟没有死,而他的下落,与她的丈夫有关。
  祁仲沂捧起她的脸,关心道:“哪里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容汀兰压抑着心里的忐忑,吞咽下喉中的颤抖,努力平静地说道:“没什么,还在?想钱币的事。”
  祁仲沂安慰她说:“我请朋友帮你周转了两?千吊,半个月内就能送来救急。你先发给那些急等着用钱的伙计,那些不着急用钱的,让他们再等一个月,到?时候连本带息给他们发五两?的银锭也好?。区区几吊钱而已,比起你刚来钱塘时遇到?的难处,这算不上什么大事,何必如此牵肠挂怀?”
  容汀兰脸上勉强撑出一点笑,“侯爷说的是。”
  自那天?起,容汀兰开始留心祁仲沂的动向,想派人跟踪他,又怕打?草惊蛇,何况如今她身边的人,除了钱塘本地的伙计,就是祁仲沂从永京带来的侯府家丁,竟没有一个得力又信得过的帮手。
  幸而天?无绝人之路。
  这天?容汀兰正在?叶县织室中与绣娘们一起研究新织机,身边的丫鬟紫鹃跑来说有位姓杜的年轻公子在?外求见她。
  姓杜?最近有来往的商户和员外中,好?像没有人姓杜。
  容汀兰心中疑惑,让紫鹃将他请进来,远远见一意气?轩昂的年轻公子阔步而来,在?她三步外礼节周到?地深揖。
  “问容夫人安,鄙人杜思?逐,现任殿前司指挥使,奉太后娘娘懿旨密查旧案。”
  杜思?逐抬眼?朝她笑,见她神情仍有疑虑,自报家世说:“我爹是杜挥塵,与徐叔是旧交,我小时候还穿过夫人缝的袜子,夫人莫不是忘了?”
  容汀兰恍然,既惊且喜,“怪不得看你长相熟悉,原来是杜家老三!”
  忙请他入座,唤人上茶。
  两?人对?坐叙旧,容汀兰请他傍晚一同回宅饮宴,杜思?逐婉拒道:“我是奉太后密旨到?钱塘来查案,此行不宜有太多人知?晓,还是不去为好?。”
  容汀兰试探问道:“即使是永平侯也要瞒着吗?”
  杜思?逐但?笑不言。
  容汀兰将侍奉的仆从都屏退,面上敛了笑意,盯着杜思?逐问道:“若我所料不错,你特意跑到?叶县织室来寻我,正是为了不被永平侯知?道吧?”
  杜思?逐点点头?,“是。”
  “太后让你查的案子,可是与已故的两?淮布粮转运使容郁青有关?”
  杜思?逐又轻轻点了点头?。
  他说:“钱塘附近只听说玄铁山里有山匪,他们十分警惕,我混不进去,只能盯着时常在?外活动的几个喽啰查探,没想到?昨天?偶然之中,撞见了一张熟面孔。夫人可记得谢愈此人?”
  谢愈是谢回川的本名,当年西州校尉们交情不浅,容汀兰当然记得。
  “许多年没听说过他的消息了,难道你见到?的人与他有关?”
  杜思?逐道:“我的记忆或有差池,所以将他画了下来,请夫人辨认。”
  丹青是杜思?逐除刀剑之外为数不多的爱好?,他从怀中掏出一张人像,展开给容汀兰过目。
  容汀兰仔细辨认后深吸了一口冷气?,“是他,是谢愈,没想到?他竟然落草为寇了……”
  她手中宣纸的一角缓缓攥紧,联想到?永平侯近日的所作所为,对?于容郁青的下落,她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我离永京之前,太后娘娘交代说,若事有不济,可便宜向夫人求助,”杜思?逐低声说道,“我昨天?还打?听到?,他们下山是为了两?件事,一是搞一辆能锁住人的马车,二是弄几张前往蜀州的路引。”
  容汀兰声音微颤:“他们这是要把郁青弄到?蜀州去吗?”
  杜思?逐叹了口气?,说:“事关容转运使的安危,我不敢擅自决定?,又来不及向娘娘请示,只能来找您作主。”
  容汀兰思?忖许久,蓦然抬眼?道:“先写封信给太后,你带我跟上他们,我倒要看看,这些人究竟想干什么,敢不敢把我也一起绑了!”


第49章 
  夜风柔凉; 容汀兰坐在菱花镜前,援手卸下鬓间珠钗,抹开?一指珍珠膏; 缓缓自四白涂到眼尾。
  镜中映着祁仲沂自身后投来的目光,安静而?缱绻,待她终于起身时; 他的目光也追随着?她游动,绕过?海棠微雨的苏绣屏风,自身后将?她拥入怀中; 修长分明的指节穿过她密如垂帘的青丝。
  容汀兰缓缓阖目,轻言细语道:“过几天老夫人的寿辰,我就不与侯爷一起回去了; 我要往温州码头去见几个东洋商人; 这是?笔大?生意; 谈成了,下半年就不必再疲忙。”
  祁仲沂稍有迟疑:“你自己去?”
  “带上你那几个功夫不错的僚属,只在商会里议事,不必担忧。”
  “那好; 早去早回。”
  祁仲沂也愿意腾出?身来; 借着?回京给老夫人拜寿的名义,暗中护送容郁青往仙绛山下白马观安置,否则他也担心谢回川嫌弃容郁青是?个累赘,会让他在半路出?意外。
  若如此?; 那他可真是?百死莫赎了。
  两人就此?各怀心思地分别,祁仲沂驭马往永京方向; 行出?十里路后忽然折身往玄铁山。
  他前脚刚走,容汀兰后脚就简单打点行装; 驾马车去城外接上杜思逐,两人沿着?他打听来的路线,往蜀州的方向出?发。
  容汀兰心里的忐忑不安露在面上,显出?凛然不悦的神情,竟唬得杜思逐堂堂殿前司指挥使在她面前屏气凝神,如坐针毡。
  容汀兰发觉后,朝他宽慰一笑,“我不是?冲你,心里反而?感激你,三郎不必紧张。”
  “那……容姨,我可以这样?称呼夫人吗?”杜思逐小心翼翼问道。
  容汀兰含笑点头,“你幼时便这样?称我,如今又有何不可?”
  杜思逐朗然笑开?:“我就知道,容姨永远都是?容姨,哪怕如今身份地位不同了,您也像从前一样?温善,否则太后娘娘的性子也不会仍像小时候那般。”
  “哪般?”
  “嗯……疏朗明畅,不为世?俗所拘。”
  “所谓慈母多败儿,世?上的女儿家,哪有像她这样?能闹的。”
  话虽这样?说,语气却是?只嗔不怪,容汀兰撩起一角毡帘,往永京的方向望了一眼,叹息道:“希望此?番她舅舅的事,不会给她添许多烦恼。她近日在宫中还好吗?”
  杜思逐说:“锦衣玉食自然不缺,只是?可怜她一个小姑娘,年纪轻轻就被锁进宫里,镇日在朝堂上与那群老狐狸争斗不休。”
  别的不说,单是?为了提拔他做殿前司指挥使,就费了好大?一番力气。
  杜思逐心里念着?照微的好,敬重?她的身份,却又怜爱她这个人,在她母亲面前,不免多了几句嘴。
  他说:“平时虽有参知大?人照应着?,但?他们兄妹也并非总一条心,此?时娘娘肯信任我,是?我的荣幸,为了这份信任,哪怕叫我一辈子都待在永京,回不去军营,也是?值得的。”
  容汀兰闻言,抬目细细端详他,凭她识人多年的经验,瞧他竟不像是?刻意讨好,反倒似真情流露。
  她问杜思逐:“三郎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
  “家中可曾定下婚事?”
  杜思逐微愣,答道:“尚未。”
  容汀兰笑得温和,“年纪不小了,终身大?事可不要耽误。”
  杜思逐面上微红,想起祁令瞻也尚未成婚,只是?话未出?口,对上容汀兰清亮如鉴的目光,颇有几分心虚地止住了话头。
  他们赶了三天路到达仙绛山下。
  仙绛山附近有个古镇,名回龙镇,因蜀州路远望曲折如盘龙,此?镇正坐落在龙头处,与江浙一带相接,是?蜀州与江浙相通的一处歇脚地。
  早年朝廷不禁蜀州丝锦与茶叶私贩时,回龙镇里商队来往,十分热闹,便有人在山上修了一处道观,名白马观。后来随着?朝廷丝茶专榷,回龙镇没落,白马观也渐渐少了香火,变成一处庭径生草、青苔覆路的私人清修之地。
  容汀兰与杜思逐到得早,两人扮作往蜀州去探亲的母子借宿在白马观中。
  第二天傍晚,杜思逐急急来敲容汀兰的门,低声道:“容姨!山下来了一拨人,我悄悄去前面看看,你在屋里先不要出?来。”
  容汀兰隔着?门应道:“知道了。”
  这一会儿的工夫,容汀兰焦急不安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从随身携带的包裹中翻出?一把精巧的匕首揣在身上,透过?破破烂烂的窗纸往外看,只瞧见墙外隐隐有灯火闪过?,听见一阵杂乱了脚步声。
  过?了约半个时辰,杜思逐悄悄跑回来,容汀兰连忙开?门请他进去。
  杜思逐一边觑着?外面的动静一边对容汀兰说道:“看清楚了,来人有八九个,容舅爷在观门处被人扶下马车,脚上戴着?枷,为首的有两人,一个是?玄铁山的谢愈,另一个是?……永平侯。”
  容汀兰深叹了一口气,沉默许久后,苦笑道:“郁青没事就好,人活着?总比死了好。”
  杜思逐问:“容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容汀兰说:“先看看他们要做什么,若他们只是?打算将?郁青安置在此?处,那等他们走后,咱们伺机将?他救出?来。若他们打算在此?地杀人灭口……”
  她摩挲着?袖口粗粝的棉布,思索了许久,方下定决心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弟死在我面前,我会出?面阻止,倘侯爷连我也不认,思逐,你不要白白送死,带着?我的书信回京,将?此?事全?须全?尾告诉照微,让她警惕祁家父子。”
  杜思逐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好,我听容姨的。”
  屋里没有点灯,两人贴在门边,悄然听着?院外的动静,直到外面重?新?变得安静,这才轻轻推开?门,贴着?墙边往进香殿的方向缓步移动。
  与此?同时,另有一拨人趁夜色来到了仙绛山山脚下。
  为首的中年男人长了一身横肉,笨拙地翻身下马,两个随从将?一个告密的匪寇押跪在他脚边,中年男人指着?白马观的方向问他:“你确定谢回川就藏在这儿?”
  告密的匪寇起誓道:“回吕大?人,小人以性命发誓,亲耳听到谢老大?他们密谋要去蜀州刺杀您,又说要先到白马观来一趟。”
  “他们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做什么?是?来见什么人?”
  “这小人就不知道了。”
  中年男人冷笑,脸侧的横肉抖了抖,抬脚将?那告密者踹翻在地。
  “你不知道?我看你们是?合伙要把我诓进去杀人灭口,给我狠狠地打,打到他说实话为之。”
  随从将?破布塞住告密者的嘴,抡脚狠狠往他小腹上踢,那人滚来滚去躲闪不及,疼得蜷成了虾仁。
  眼见着?人要被打死,另有一人下马劝道:“吕司使手下留情,莫将?人证打死了,反生罪咎。”
  劝止的人是?刑部左侍郎姜恒,前番被明熹太后派往蜀州,与吕光诚同任博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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