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阳鸟-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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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望每天都能带来新料,黎湘体验着“心惊肉跳”的感觉; 本能上觉得恐惧; 却又欲罢不能; 想多听多了解一些。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因为妹妹的遭遇而第一次这样关心她。
郗望一开始还有些“拘谨”; 后来大概也是放开了; 不仅讲述那些“客人”的性怪癖,还会描述一些细节,包括那个变态对她做的事; 说的话; 什么样的姿势; 什么样的粗口。
郗望说自己感到无比的恶心; 接着就习惯了这种恶心,然后发现一旦没有了反而不习惯,怕受到“冷落”,因在那种环境下; 冷落就意味着生存条件变差。
这天黎湘终于忍不住问:“你有没有想过,你逃了; 陈熹被打死了; 要不你就带着她一起逃——你不是说过你每次出去她都跟着吗?要不你就自己逃; 她死不是无所谓。”
郗望回答:“都想过。结果你也看到了; 我还是选择留下。”
黎湘又话锋一转:“新剧本你看过了么?”
戚晚的剧本目前只完成了一小部分,但大致方向已经明朗。
郗望:“看了,是不是我的故事给了你们启发,我觉得新故事挺有意思的。”
黎湘:“现在这版江蓠,是不是更像你当时的心态?”
郗望:“不完全一样。江蓠比我更主动,她虽然顺从,却也在想办法摆脱那一切,我就没想过那些。”
随即郗望问:“这个故事中间不是要发生命案吗,谁死了?”
黎湘:“是那个多次强|奸江蓠的男人,到后面江蓠的父母也死了。”
郗望眼睛一亮:“是江蓠干的?”
黎湘却审视着她,并未急着回答,她忽然很想知道郗望眼中的“惊喜”是因为那个男人的死,还是父母的死。
黎湘:“她是‘主谋’,但不是她亲自动手。深山外面的新世界,带给她的不只是女性意识觉醒,还有一种反抗和腹黑的精神。她知道就算顺利逃出去也逃不掉‘过去’,她就想用这种办法彻底除根。”
郗望:“那她受到法律制裁了吗?”
黎湘点头。
郗望:“凭什么呢,那个男人和她父母就不用受罚。”
黎湘:“影视剧和现实不一样,现实里的确有不够证据立案的‘故事’,但在影视剧里法律是不容动摇的。”
郗望:“咱们不说影视剧,你希望她被抓么?”
黎湘:“我希望生活里的‘迫害江蓠的男人和父母’都能得到一样的下场。但他们的命不值得她去陪葬。”
郗望好一会儿没说话,只是盯着黎湘,随即露出古怪的笑容:“这真不像是女明星该说的话。”
黎湘没接这茬儿,转而又问:“许乔这个人物你怎么看?”
郗望不假思索道:“我不喜欢她,我要是她妹妹,我会恨死她。”
黎湘说:“可是那时候她们都还太小了,她也不知道那个叔叔对妹妹做的事是……”
是什么呢,她找不到适合的形容词。
郗望:“她总该知道那些事很奇怪很反常吧?她选择沉默就等于是帮凶。”
黎湘:“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会失去所有思考,不知道该怎么做。你有没有看过动物世界,有些小动物在看到猛兽扑向自己时,因为太过恐惧连逃跑和挣扎都忘记了。”
郗望:“你这种说法只能解释她一开始的沉默。那么后来呢,她还是因为这种恐惧吗,还是另一种不敢面对?说出来,就要正视自己的不堪和逃避行为。她就是自恋,不愿破坏自己的完美。”
黎湘:“你对这个角色有很大怨气。”
郗望:“她让我想起我的姐姐,我羡慕她,也恨她。”
黎湘没接话。
郗望笑了笑,又道:“我曾经不止一次灵魂出窍,就在我和那些男人办事的时候,我感觉灵魂离开身体,在上面飘荡着,俯视着下面那对男女,然后幻想那个女人变成了她,我觉得很开心……我一直在想后来这十几年她过得怎么样。我们有那样一个妈,她应该不会好受,一定也被卖掉了。她很骄傲,自尊心很强,她一定受不了这种罪,应该会自杀吧。”
郗望断断续续地描述着自己的幻想,毫不介意黎湘会怎么看她,是否将她视为精神病。
黎湘一直等她“抒发”结束,才这样问:“知道她已经不在了,你有没有觉得高兴一些?”
郗望摇头:“并没有。我希望她还活着,听到我的遭遇,就像许乔一样生活在悔恨中。”
隔了两秒,黎湘不由得笑了。
郗望露出困惑的表情:“你笑什么?”
黎湘的口吻像极了李琰:“当一件事发生了,不去想自己该怎么办,能怎么办,反而去试图‘支配’另一个人的思想,只会加重困扰。”
郗望:“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黎湘:“我举个例子,有人跟你求助,你帮忙了,你就认为那个人应该感恩对么?结果那个人不但不感恩,还记恨你,甚至做出一些伤害你的行为,你对他的好在他看来是一种人格上的贬低、羞辱,你对他越好,他越恨你,就像老话说的一样大恩如大仇。同样的道理,你恨你的姐姐,你希望她因为你的遭遇永远生活在悔恨中,事实上这种事是不太会发生的。逃避和自救是人的本能,她可能一时悔恨,但不会一辈子悔恨,时间会令她淡忘这一切,却会加重你的这种‘希望’,到头来你发现她已经放过自己了,你得多失望多愤怒?”
郗望脸色变了,这话激怒了她:“那我就一直提醒她,让她忘不掉!”
黎湘:“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不要将你的注意力放在别人的思想上,你要想想自己该怎么做。你能控制的只有自己。”
这次的对话很不愉快,直到手机里的闹钟响起,郗望的情绪都没有平复。
黎湘将钱转过去,郗望就拿着手机离开,门关上的声音比平时大一些。
黎湘坐在原位久久没有动,她渐渐明白了一件事,一件她早该正视,到了今天才确认的事实。
郗望根本没有“走出来”。
这样说是有些轻巧,在经历过去十几年的折磨之后,郗望怎么可能轻易走出来。
人这一生要经历无数“阴影”,一层一层叠上来,兜头盖脸的笼罩着。
它们不只是来自童年,成人世界依然会有。
但经过这几次对话,黎湘发现郗望的阴影其中那道面积最大的,颜色最深的,竟然是来自“郗晨”。
郗望表现出的对那个变态的恨意都没有这样强烈,有时候她在提到他时还会笑,会用一些不太恰当的形容词,仿佛他们“相恋”过。
当然这种相恋的比喻也是畸形的,类似于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又像是某种自我毁灭的倾向,为了证实自己没有那么差,就想通过一些手段来证明,比如在那样畸形的环境里争取到更多的“爱”。
她还注意到,郗望在说起她们三个是“元老”,最受信任最受宠的时候,她的语气是有点自满的,好像获得了某种荣誉。
再回想起郗望在家里时受到荞姐的打压、忽视,荞姐对她外貌的PUA,郗望是否便因此被激发出代偿心理?
她想告诉郗望,这是不正常的。
然而逼郗望面对现实,她又没有力量给她更好的现实,她只能选择沉默。
有件事她很不想承认。
过去十几年的畸形生活,以及对过去那个家的恨,就是郗望人生的全部支撑。
如今支点被人抽掉了,恨着的家人“不在了”,她便失重了。
接下来的时间就和之前一样,每次在郗望那里受完刺激,黎湘都需要找李琰帮忙进一步“消化”。
语音接通后,黎湘将“妹妹”这个角色进一步描述细化,随即问:“就我所说的这个妹妹的角色,你认为她有没有可能治愈?”
李琰:“这很难。我的意思是,对于这种有自毁和自厌倾向的人,外人能做的很有限,他们更愿意关在自己的世界里,靠心理疏导连门都进不去。除非他们自己想通了。”
黎湘:“我现在感觉,姐姐的存在对妹妹是一种刺激。她似乎还想从另外一种畸形的两性关系里寻找个人魅力,证实自我价值。”
李琰:“因为她没体会过正常的两性关系。”
黎湘:“没有办法了是么?”
李琰:“可能是我能力有限。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这个妹妹,她所接收到的都是错的。这就相当于推翻一个人的‘信仰’。”
隔了片刻,李琰又建议道:“其实还有一种办法可以尝试,只是效果未必理想。现在我们圈内有一种现象,就是定期开售的心理课程经常爆满,来报名的学员大部分都不是为了上岗考证,而是想用过系统学习来了解自己的心理问题。这是一种‘自救’行为,我们是鼓励的。这里每一个人人生都很丰富,经历五花八门,他们不但很积极的向老师求教,私下里也会互相交流。”
黎湘:“你是说,通过这种潜移默化的知识灌输,让他们自己认识到自己的问题,将这种问题跟理论对号入座,主动寻求改变?”
李琰:“差不多吧。”
这的确是一种办法,但黎湘并不看好。
起码在她看来,郗望不是寻求帮助的迷途羔羊,她的脑子里装的不是浆糊,她的自我认知很清晰,也很清醒,还是一种变态扭曲的清醒。
事实上黎湘也没有机会去建议,之后几天郗望都将她当空气,看得出来郗望还在介意那天的对话。
原本郗望答应带黎湘四处走走也没有兑现,黎湘就坐着保姆车在林新逛了半圈,远远地看了母校一眼。
夜阳天的那条街车子也刚好经过,街景全变了,那地方有一半改建成量贩式KTV,另一半成了海鲜酒楼。
回到剧组时,黎湘原本想先回房休息,谁知经过餐饮区却发现郗望和戚晚坐在一起,两人的讨论很激烈,完全不像是刚认识的陌生人。
黎湘没有第一时间靠近,就站在原地看了看。
杨隽说了句:“她们熟得还挺快。”
虽然这样说不恰当,却有一种两个“精神病”终于相遇的既视感。
黎湘走上前,发现郗望的声音变小了,到最后直接停了下来。
戚晚也看过来,问:“去瞰景了?”
黎湘:“只是闲逛。”
郗望起身:“我先回房了。”
戚晚:“哦,回头接着聊。”
黎湘扫过郗望的背影,问:“聊剧本?”
戚晚:“是啊,她给我很多启发。”
黎湘看向桌上摊开的草稿纸,上面笔迹潦草,看得出来都是在短时间内急忙赶出来的。
戚晚顺手给草稿纸标上数字,一张一张排列好,嘴上说:“我也应该出去逛逛,我以前也住在这里,有好多地方我都觉得眼熟。”
黎湘:“你是本地人?”
戚晚:“嗯,不过十几年没回来过了。”
黎湘瞅着她,想起那天说的话,当她问起戚晚剧本的灵感时,戚晚说:“我做梦梦到了类似的片段。”
她当时就在想,戚晚是不是想起什么了,她还认不认识叫辛念和“郗晨”的朋友?
黎湘试探道:“十几年前的林新是什么样的?”
戚晚说:“和现在差别不大,物价没有春城高,生活节奏慢,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说起来还得感谢你们剧组,要不是这个机会,我真懒得回来这里。”
说到这,戚晚对黎湘笑了下:“是我的心理咨询师建议的,说找时间回老家看看,也许对我的记忆有帮助。”
黎湘故作不解:“记忆?”
戚晚用食指敲了敲脑袋:“我脑子不太好使,总忘事,还总爱做噩梦。哎,现在老年痴呆症越来越年轻化了,我都怀疑自己有那个趋势。”
黎湘试探道:“你那天也说到做梦梦到类似的桥段,你的梦好像很刺激,都是什么内容,能说么?”
“做梦而已,有什么不能说的。”戚晚似乎也来了兴致,大概是刚才还没聊爽。
她将整理好的草稿纸用夹子夹起来放到一边,一手搁在桌上,用开玩笑一般的语气说:“梦里的我,策划过杀人。”
作者有话说:
铺垫得差不多了,要出点事了~
……
关于阴影:
我忘了是哪章作话,我好像提过荣格的集体无意识,个体无意识,阴影,人格面具。
这里说的阴影就是咱们所理解的那种,光的背面,不想面对的,投射在意识中的,会产生刺激的,决定人的行为,住在深渊里的物质。
阴影是不断累积的,面积越大,里面的“你”越多,对正常生活的影响越大,直到阴暗的自己支配所有。
换个理解就是,其实阴影中的“你”是有力量的,会消耗对外的能量,可以去对抗它,也可以去调动它。但战胜我认为不太可能,因为战胜首先是要处于敌对关系,这就有点自我较劲儿自我为难的意思,与其说战胜不如说和解。
这几个名词乍一听有点抽象,我用一个游戏来举例,叫《女神异闻录5》。表面上看它是一个RPG游戏,其实是个心理游戏。
游戏背景在真实世界,现实生活中心理扭曲的人,他们的心理世界会形成一个巨大的迷宫,迷宫深处都有一个“心理阴影”存在,就是主角进入迷宫后要打败的boss。
这个心理迷宫就可以理解为是“个体无意识”。名词解释是个人经历的累积沉淀。
而在心理迷宫战斗中,主角和boss的阴影都戴着人格面具,再通过面具获得巨大的力量。
主角闯关后打败阴影boss,然后这个扭曲的人现实生活里会变好。这可以理解为是心理治愈吧,设定很魔幻。
游戏里还有很多小boss,现实中的本我没有扭曲到那个体量,就没有单独迷宫,这些小boss就会集体迷失在同一个“地铁”迷宫里。
虽然他们现实中并不认识,但都集中在这里就意味着他们之间有某种共性,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这就是所谓的“群体无意识”。
这个游戏的主创肯定是研究荣格的,设定很贴切。
这么一解释是不是一下子就理解了?
红包继续么么~
第83章
第十二年秋
——梦里的我; 策划过杀人。
这一听就是玩笑话,配合着不认真的表情,谁会当真呢?
黎湘也笑了笑; 在心里默默回了句:谁又没杀过呢?
随即嘴上问:“动机是什么?”
戚晚说:“为了脱身。死者是一个讨厌的家伙。”
黎湘点头:“你刚才说策划; 所以不只是你一个人干?”
戚晚:“嗯,还有别人,不过我有点记不太清了。”
黎湘:“做梦都是这样的; 梦的时候很精彩; 醒来就忘了七七八八。”
戚晚又是一笑; 转而问:“你知不知道男人杀人和女人杀人的区别。”
显然戚晚是研究过的,她一直在写犯罪题材的小说。
黎湘却没有顺着这条思路走; 她只想到自己; 想到周长生,还有很多人。
黎湘说:“知道一点,我还知道富人和穷人杀人的区别。”
戚晚来了兴趣:“你先说。”
黎湘:“富人动嘴; 穷人动手。男人动武; 女人动脑。”
戚晚:“有意思; 我得把这句话记下来。”
黎湘看着她拿起笔在草稿纸上飞快地写; 补充道:“你要是写进书里,可不要说是我说的。”
戚晚:“当然了。”
“郗……哦,你刚才说于莉给了你很多启发,能不能和我说说?”黎湘又把话题带开。
戚晚:“别看她年纪不大; 知道的事还挺多,应该很小就出来混社会了。她跟我讲了一些她听来的故事; 我估计有添油加醋的成分; 但真挺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