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阳鸟-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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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隽怎么听怎么不对,这完全不符合常理,也不是黎湘的性格,但今天的事从头到脚都透着诡异,他一时也不知道从哪里质疑,只能看向黎湘,用口型发问:“是这样吗?”
黎湘给他使了个眼神,随即对一屋子打哈哈的人说:“惊吓到刘主任。能不能让我休息一下?”
刘峰鸣仍是一脸关切,笑着打完圆场,又嘘寒问暖几句,俨然一副长辈父母官的姿态。
见他这样,众人纵使觉得再不合理,也不好挑毛病,因为无论怎么看,都是刘峰鸣的话更有说服力,而且黎湘自己也“承认”了。也不怪有人说,唱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
直到一行人鱼贯而出,一个个配合默契地将这个小插曲当成是“余兴节目”,关上门了,屋里只剩下黎湘、杨隽和两名保镖。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他们知道事情不对,但没有第一时间冲过来,事先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秦简州并未提到“刘峰鸣”,只说尽力保护黎湘安全。
他们怎么会想到视察小组带了这么大一颗雷?
医护人员赶来了,黎湘却让杨隽去传话,让她稍等,又示意保镖关门。
保镖说:“这件事我们需要如实报给秦哥。”
后果是可以想见的,他们需要接受惩罚。
黎湘原本拿着丝巾捂着脖子,这时放下手,让几人看到她脖子上的红痕。
杨隽明显倒吸一口凉气。
黎湘声音沙哑道:“杨隽,拍照。”
杨隽拿着手机的手都在发抖,他脑子很乱,任谁看这都是刚遭受过虐待。
杨隽一连拍了好几张,正要拿给黎湘过目,黎湘却掀起一点裤腿和袖子,让杨隽拍她的关节,还说:“放大拍,只拍伤口。”
放大拍照,让伤口充满整个图片,这样会给人视觉上的冲击,造成一种“伤情严重”的错觉。
随即黎湘又对保镖说:“你们实话实说,一开始就听到动静,是我说了句‘没事’,你们才没有冲进来。后来发现事情不对,伤害已经造成了。其余的我会和秦简州解释,你们暂时就留在剧组。出去吧。”
两名保镖又对视一眼,遂一前一后离开。
医护人员进来了,对黎湘的外伤也表现出遮掩不住的惊讶,她很快将伤口处理好,还不忘安慰黎湘,脸上的划痕只在表皮,没有到达真皮,要小心处理别沾水,是不会留疤的。
等医护人员也离开了,杨隽把门关实,终于将纠结许久的提议道出:“姐,要不要报警?”
报警会很麻烦,而且未必会采纳他们的证词,再说刚才黎湘也附和了刘峰鸣的说辞,但杨隽心里实在难受,总觉得要是什么都不做,又咽不下去这口气。
黎湘扫过他:“报什么警,这伤是我自己摔的。”
她说的是实话,但杨隽完全不信:“行了,这里就咱们两个人,别人不信难道我还不信吗?咱没必要这么委屈,到底……到底为什么呀,那个刘主任……就算,就算要潜规则,也不至于这样吧?他是不是强迫你了?”
杨隽越说越语无伦次,思绪也很混乱,但有一点他已经认准了——黎湘是受害者。
黎湘按着贴在脖子上的冰袋,没有理会杨隽这些说辞,只是整理着思路,一件一件嘱咐他:“化妆师那边要重新沟通,导演那边你要亲自去说,把照片给他看了,有几场戏要改,还要趁着这些伤口还在一并拍了。反正我已经受伤了,正好把特写镜头补上。本子是好本子,但跟今天的事一比,本子里的变态还是手下留情了,现在拍出来的‘暴力’还不够真实,下手不够狠,得多跟这位刘主任学学。还有,你尽快把照片和事情经过整理出来发给秦简州,不要添油加醋,就说你知道的部分……”
也不只是因为刚遭受过暴力对待,还是因为脖子受伤,黎湘的声音有些发抖,听上去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
她的脸是白的,眼睛是红的,每隔一会儿就有一次深呼吸。
她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直到杨隽忍不住将她打断:“姐,别说了,我都知道,我保证肯定都办得妥妥当当,你难受就别说话了,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想哭就哭吧!”
黎湘没有看他,只是垂着眼说:“去办吧。”
杨隽出去之前又给她倒了热水,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休息室里只剩下黎湘一人。
她依然维持着刚才的姿势,闭上眼,这才逐渐流露出真实的情绪,有痛苦,有惊慌,也有后怕。
她没有哭,也哭不出来,恐惧早已压过一切。
她浑身都在发冷,力气像是被透支光了,然而当恐惧逐渐沉淀下去,她的嘴角却露出一抹浅笑。
她不觉得委屈,她很理智,而这种极度的理智,连她自己都害怕。
她知道刘峰鸣碍于场地和时机,对她算是“留情”了。
那么他对郗望以及那些女生下手的时候呢,她们得有多害怕?
她还知道今天的事就算说出去,所有“目击者”都谁用轻描淡写、大事化小的描述方式,而重点就在“女演员因太过入戏弄伤自己”上面。
圈内也有一些传闻,是说演员入戏容易出戏难,有人拍完戏一年都没有走出来,或爱上对方,或因太过投入角色而患上情绪病,有人还产生自虐倾向。
她这件事说出去并不会显得多么突兀,大概还会赢得一些“好评”,说她敬业爱岗。
她演的这个角色,也正是宣传的重点,她都能想象到粉丝们会怎么说——湘湘演得真好,但是希望湘湘不要再演这样的角色了,担心湘湘的精神状况,希望全天下的女人都不要遭受这样的事。
这每一件事都在她的考虑范围内,甚至想好了后面每一步。
她静坐许久,等到自己终于缓过劲儿了,拿起郗望那部被摔裂的手机,从文档中调出之前就打好的文字,直接贴到刘峰鸣的对话框里。
一整段话都是宣传词和讲述这部戏的卖点:备受迫害的女性,意识正在觉醒的女性,对抗命运的女性,犯下罪行的女性等等。
然后她又打下这样几句话:“谢谢您亲自指导演出,您看看这样宣传怎么样?我和导演商量过了,您的场外指导非常专业,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有类似的生活经验。导演想请您客串一个角色,或者来现场指导我们的男演员如何对女性施暴。事实上我们对这部电影的要求非常简单,不止要拍出艺术性,还要有点纪录片的意思。”
刘峰鸣并没有回复这段话,他已经知道对话框另一边的人是谁,一定会谨慎。
但他回不回复并不重要,黎湘也没兴趣跟他吵架,或者继续听他骂脏话,她这几天真的听够了。
只要他不拉黑她,她就继续刺激他。
她要让他发疯、混乱、烦躁——人在这种情况下智商会非常低,做任何决定都会犯错。
她端起那杯温水,缓慢地喝了几口,喉咙很疼。
手机这时响起,是靳寻的电话。
她盯着来电显示,刻意等了一会儿才接起来:“喂。”
她的声音依然沙哑,都不用装,靳寻上来就问:“怎么回事,你怎么能单独跟他待在一起?”
黎湘捂着脖子解释道:“我没想到他会在剧组对我动手。我只知道他在迁怒我,他以为是我给郗望洗脑,让郗望离开他。他来视察,目的就是来警告我,不管我背后有谁,不管是在哪里,他都有办法对付我,而且没有人会相信我的说辞……”
说到这,黎湘咳嗽两声,又道:“就像刚才,所有人都以为是我演戏演疯了,吓到了他们的刘主任。”
她的描述一如既往的简短,绝对比杨隽的汇报的程度要“轻”,还有一种要大事化小的意思,但越是如此,让人脑补出来的东西就越多。
再说杨隽一定已经“添油加醋”过了,即便她说是自己摔得,那脖子上的伤痕怎么解释,难道也是自己掐的?
安静片刻,靳寻开口道:“不管怎么说,这个人你不要再见了,就待在剧组哪里都不要去,出外景身边一定要多跟几个人。”
他似乎忍了忍,停顿一瞬,声音略微紧绷:“还有,你也太大意了。为什么不多考虑一下自己的安危?”
安危,她当然考虑了。
而她考虑的结果就是,不走这一遭,永远逼不出原形,收益永远伴随着风险。
黎湘察觉到靳寻语气里的紧张,其实这本不在她的计算之内,她认为自己背后的利益牵扯更重要,但如果能多那么一两分个人情感,就算分量再轻,对她也是有利的。
于是黎湘的声音里多了一点鼻音,听上去像是哭腔:“我一开始就意识到不对,我想叫杨隽,但他威胁我,我不敢。但就算我照他的意思办了,他还是划伤我的脸,还差点掐死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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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消失的妹妹
黎湘很少露出这样“娇弱”的一面; 作用也是显著的。
强势的一方为弱势的一方出头,不只是看在情分上,还有尊严和面子; 尤其是到了靳寻这个位置; 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这是无能的表现。
这次他视而不见,下次刘峰鸣就敢直接要了黎湘的命; 背后还会笑话他。
钱和权是相辅相成的存在; 不可能剥离任何一方。
林新的度假村做到今天的规模; 这里面牵扯的不止是一群人的就业机会,丰厚的利润; 还说明其中的政商关系早已蹚平。
这不只是个度假村; 也是进一步接触人脉的休息站,春城有什么不方便的都拿到就近的林新度假村来谈,一条接一条; 越发紧密稳固。
到这个程度; 即便度假村的股份已经被姚家吸收部分也不要紧; 就看靳寻取舍看重的是什么。
至于这些人脉能做什么; 能见光的就是金钱生意,不能见过的是人命买卖。
十二年前张大丰那件事还需要秦简州亲自带人去,而这些年就连秦简州已经很少亲自参与,有的是人排着队挤破头地争当刽子手。
一件非正常死亡的事故; 一场“意外”,神不知鬼不觉; 有的连尸体都找不到; 有的找到了也无法证实是人为; 就算证实了又如何; 根本牵扯不到正主头上。
只不过这种事不能立刻就办,尤其是黎湘和刘峰鸣才起冲突,刘峰鸣就出意外,任谁都会往她和靳寻头上想。
起码要等上几个月,从头到脚的布局,让刘峰鸣自己走进套里。
至于要等几个月,怎么促成,这些靳寻都没和黎湘提。
靳寻只说了句:“我会给你个交代。”
或许在他看来,伤害已经造成,无法挽回,能做的就是弥补,用其他方式来补偿她付出的代价。
黎湘安静了,许久才回了一个字:“嗯。”
无论如何,这颗定心丸吃下去了,还是靳寻主动提出来的。
接下来她只需要耐心等待,确保自己的安全,保证郗望不要再回到刘峰鸣身边。
她记得几年前有个得罪靳寻的“绊脚石”,就是因为混吸毒品过量导致身亡。而且他原本就在吸食毒品,吸得很杂,混吸也不是头一次,毒检多项阳性,所以混吸身亡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
但黎湘知道,那是靳寻找人安排的。
事实上黎湘还准备了很多步,她之前并不肯定靳寻会因为这次的插曲而下决定,可能要多来几次。
她准备了许多继续刺激刘峰鸣的话,这会儿已经没有用武之地。
于是她将存在郗望手机里的文档逐一删除清理痕迹,手机关机,转头就去见导演和化妆师,研究怎么将身上的伤利用到戏里。
现在她行动还算自如,等到明早起来一定会疼得更厉害,伤口也会逐渐变色发青,到时候会更吓人。
跟组的医护人员刚才也说了,脖子上的伤也会造成她的声带受损,明天可能会说不出话,能说出来也会嘶哑肿痛,需要服用一些药物缓解。
导演和男演员见到黎湘脖子上的伤都吓了一跳,男演员还算委婉,问黎湘是不是真的戏瘾上身,导演则更直接,反问什么戏瘾上身会被人掐脖子?
气氛一时有些沉重。
其实天南海北跑剧组的多少都会遇到一些惊吓,什么人都有,什么事都有,有时候是人为,有时候是意外,男性会相对没那么多危险,女性就比较麻烦,还有过女演员“丢”了的情况。
黎湘没有过多解释,只建议说直到拍完这部戏,剧组都不要再接待任何外人,不管是以什么名义来的都不行,一律采取封闭式拍摄。
两人轮番安慰黎湘,保证会保护她在剧组的安全,不只是他们,这里多的是工作人员,真要是再敢来,谁也不会坐视不理。
黎湘见目的达到,便将话题引向剧本,因脖子上的伤太过醒目,化妆都很难盖掉,而且她的声带受伤,会影响念台词,于是就建议将江蓠受辱的戏和之后的几场做些改动。
受辱的过程要有掐脖子的镜头,将伤口利用上。
脖子受伤之后影响说话,江蓠声音嘶哑,说话脖子疼,这才引起许乔的注意。
许乔先是拉着江蓠去村长那里讨说法,因受到男方的威胁,江蓠不敢承认是□□,并且拒绝跟许乔去派出所。
许乔恨铁不成钢,气得几天没有理会江蓠。
待几天后江蓠伤势缓解,那男人又来了。
江蓠不敢喊叫,害怕再被打,更加不想再经受几乎要窒息而亡的痛苦,便哭着求男人放过他。
但哭求并没有用,最终男人还是得逞了。
一直到这里,是整部电影的至暗时刻。
……
因这几场戏改动比较大,三人快速商量出一个雏形,就叫戚晚过来对细节。
戚晚来时还不知道黎湘受伤的事,见到黎湘还惊叹道:“你这脖子……现在的化妆术真是厉害,也太逼真了!”
屋里有几秒钟的沉默。
几人对视一眼,似乎都在犹豫要不要将事情描述给戚晚知道。
黎湘笑了下,压着声音说:“这几场戏的改动明后天就要做出来,今晚你要辛苦了。”
戚晚仔细将龙飞凤舞的字,和导演临时画的潦草分镜看了一遍,问了了几个问题便说:“难度不大,我晚点研究一下。”
嗯,剧情和动作要添加不少,江蓠的台词要大幅度缩减,能不说就不说,可以用比划,尤其是许乔拉着她去讨说法的时候,江蓠要急得说不出话。
就这样,戚晚一下子就投入到剧情里,再没注意过黎湘的异状。
直到晚饭后,戚晚回到自己房间,刚煮了咖啡,正打算边喝边琢磨剧情,杨隽便敲门进来,还按照黎湘的意思送了一袋子小蛋糕。
戚晚高兴地接过,随口提到黎湘脖子上的“妆”。
就是因为这样随口一问,她才从杨隽口中得知黎湘白天经历了什么。
戚晚惊呆了,咖啡也不喝了,蛋糕也不吃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就只是听杨隽口沫横飞地形容。
杨隽大概也是一肚子火憋坏了,白天有很多事要忙,闲下来就会想,但他既不能在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