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得见-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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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场上的大灯亮如白日,高大的树木层层遮日,在夜晚留下随风而动的影子。由体育委员整好队,带领大家跑步。
刘希平背着手一脸严肃地站在队伍前,他吹了一下口哨:“林微夏,出列。”
班盛下意识地看向从方阵队伍里走出来的林微夏,她的眼神疑惑,其他同学的眼神更是费解。
“你休息,其他人开始跑步!”
林微夏转瞬明白过来老师的用意,她正想开口说她可以跑时,一道尖锐的声音插了进来:
“老师,不是说好全班一起受罚的吗?凭什么她可以搞特殊?”
“就是,还是说她家给学校捐的楼或是实验设备更多啊,谁还不是父母心里的宝了。”
“就是,他自己不觉得可笑吗?我要回去告诉我妈。”一个A生插话,直接说起了班主任。
细碎的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多,老刘的神色变得为难。柳思嘉利索地扎好头发,霸气地扫了她们几个人一眼,一众人自觉噤声,转而面无表情地看着刘希平:“还跑不跑了?”
刘希平暗自松了一口气,吹起哨子喊口号,队伍终于拖拖拉拉地跑了起来。一圈又一圈,跑得他们一个个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狼狈不已,刘希平站在操场边上监督他们跑完,队伍才得以解散。
这次惩罚结束后,学生们心急余悸,次日醒来各种跑步后遗症并发,他们不是小腹疼就是走路小腿僵得跟老太太下楼梯一样。
他们当中有一部分人身体上的痛感越强,对林微夏就越心生不满。
林微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是某节体育课后,她身上臆测的眼神越来越多。有时远远地看见一群女生,经过她们时,那些讨论和嘲弄越来越多,时不时还会爆发出一两句小笑声,男生更是一脸玩味地看着她。
“是真的,可儿在换衣室看到的。”
“原来如此,平时装得那么清高,结果……女神形象破灭哈哈哈。”
“我说呢,平时装得脾气那么好是怕被针对吧,她好茶。”
这种情况通常只有柳思嘉在场的时候会好点,她同林微夏在一起时,议论的声音仍会响,柳思嘉扫一眼她们才会噤声。
而方茉对这件事表现出莫大的担心,有时那些指点的眼神太过伤人,她忍不住想要跟他们争执,一只手攥住了她的胳膊,回头对上一双平静无波剔透的眼眸。
“微夏你不生气吗?”方茉担心道。
“生气啊,但生气是最无用的事,”林微夏神色疏离的,反倒轻声安慰起她来,“我没事,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她们不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施暴者不是因为一个由头去谴责她,而是很早就看不惯她了,现在只是找了个理由得以让自己有理由能在背后中伤她。
而拥护的那些人,加入到一个群体中,跟着做出盲目,粗暴的论断以求获得安全感。
错的并不是林微夏,她什么都没做。错的是根植于土壤里隐藏的恶意和嫉妒。
方茉似懂非懂,但觉得林微夏看着温柔,实际是一个很强大的人。
新的一周来临,大阴天,天色暗沉沉的,像蘸了墨水,湿冷的冷空气过境,连带校园里红艳的凤凰花都跟着黯淡了几分。
学生们穿着深高的制服正在教室里整理各自的仪容仪表,女生们匆忙借皮筋扎头发,拿纸巾擦掉口红,男生们则简单多了,负责把拉链拉好,扣子扣整齐就行。
可偶尔也有一两条漏网之鱼。
值日干部检查到二年一班时,正好查到郑照行没有戴铭牌,旁边的小弟让他去找班盛去买铭牌,他冷笑一声。
班盛早就和他不对付了,还找班盛,他妈找个屁啊。班盛肯把铭牌卖给他的话,他郑字倒过来写。
“我今天就不戴铭牌了,怎么着吧。”郑照行坐在桌子上,恶狠狠地盯着值日的女生。
女生是别班的值日干部,不苟言笑地扫了一眼郑照行,打开蓝色文件夹打算记他的名字。
郑照行脸一沉,直接踹飞了前面的凳子,伴随着旁边女生的尖叫,书本一本叠一本纷纷砸在地上,一支笔不小心打在值日干部脸上,传来的痛感让她下意识闭了闭眼。
“凭什么?为什么她可以不扎头发?”郑照行盯着干部,手却径直指向林微夏。
空气霎时安静,班上大部分人的眼神都投向她,林微夏站在座位边上正在提前分每组的语文试卷,纤白的手指沾上了粗糙的油墨,动作顿了顿,继续数试卷。
说起上次值日的事,李笙然无声地翻了个白眼。郑照行跳下桌子,一步一步朝林微夏走过去,一副要找茬的模样。
“林同学,你在一班一再搞特殊说不过去吧,不如让大家看看你头发里藏了什么?”郑照看着她开口,明明是笑着的眼睛却透着狠戾。
气氛死寂,周遭人都着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郑照行一副要拿林微夏开刀不肯放过她的架势,方茉吓得眼泪蓄在眼眶里又不敢哭出来。
林微夏的神情不冷不淡,乌黑的长发垂下来,隐隐可见嫣红的唇,还是那张清冷又过于冷静的美人脸,她继续低头数试卷,教室里只有试卷翻页的窸窣声。
她甚至没有分眼神给郑照行,更别提因害怕而屈服了。
林微夏这样淡漠的态度更是激怒了郑照行,原本还挂着笑的脸阴沉了下来,他盯着眼前的女生,那眼神似乎要把她生吞活剥。
李笙然正在帮柳思嘉扎头发,三两女生围在女王身边,跟她说着话,似乎有意不让她插手。宁朝现在还在实验楼打扫,还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
至于班盛,一打铃就不知道跑哪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郑照行走到林微夏面前,一只手按住桌子上的试卷,她的动作被迫停了下来。他想也没想,众目睽睽下,手伸了过去——
“别碰她。”一道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传来,语调虽平缓,却莫名带着震慑力。
众人看过去,班盛倚在门口,身后的乌云成墨,融在他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有一种山欲风雨来的黑暗征兆,他手里拿着一罐冰可乐,屈指搭在银色的拉环上,筋骨明显同时夹着点欲。
同样是穿着深高的校服,班盛什么也没干,只倚在那里看着他,气势具有压迫性。
班上细碎的议论声传来,交头接耳道:“是班盛。”
“估计他也看不下去了吧。”
“郑照行除非疯了,才敢惹班盛。”
班盛看着郑照行没有说话,但两人打过好几次交道,他应该懂那个眼神什么意思。如果如果郑照行能承担后果,他班盛绝不拦着。
班盛一开口郑照行的手就下意识地缩回去,班盛这个人一向不好惹,他很少亲自动手,都是动脑筋专挑别人的痛处和命门掐,之前十三中有个人犯了事,他搜罗了对方一箩筐犯事的证据,也不管对方家里的权势,把人送进了少管所。
想到这,郑照行有些犹豫,他人被架在这,周遭人的眼神兴奋好奇同时又期待地看着他。
他想起什么,下意识地朝某个方向看过去。
下一秒,郑照行没有任何犹豫,像受到刺激一般伸手去扯林微夏的头发,他的动作快又阴狠,根本让人没有反抗的余力。
林微夏头皮一阵撕扯的痛,被人拽着往前,整个人撞到桌子上,上面的书本,纸笔东倒西歪地倒在地上。
腹部受到撞击传来的痛感让她不由得佝着腰,但郑照行压根没放过她,手很快伸了过来,像拔掉烂草般,用力一扯——
郑照行尖锐的指甲划过来,像一把利器,林微夏耳骨处传来一阵刺痛,右耳传来一阵耳鸣声,轰轰隆隆,像是车轮胎碾过她的耳朵,然后变成碎片,然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涌来出来。
他不知道按到了什么开关,噪声骤响,下意识地皱眉,胸口一阵心悸。她什么也听不清,隐约看见周围人的嘴形,他们好像都在笑,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还夹着嘲讽,柳思嘉则一脸的震惊。
除了方茉在哭。
郑照行暴力地从林微夏耳朵里扯出一个东西,“啪”地一声助听器掉在地上,往不远处滚了滚。
顺着手指往下滴着暗红的血,吊诡又血腥,一滴又一滴,落在地上。
“轰隆”一声,走廊外的天空响了一记闷雷,紧接着这场蓄谋已久的大雨终于兜头而下,这个早会是彻底不用开了。
第19章 逃亡
“天呐; 她真的是聋子,那不就是残疾人吗?”
“可儿说得没错吧,上体育课在更衣室她就看见了……”
“对比她之前清高得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哈; 现在不显得滑稽吗?”
“那她就是听不清我们说的话?我说她怎么反应比别人慢半拍。不过她这样的应该去聋哑学校吧,怎么来深高了……”
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裹着风声; 听不大清,右耳接收到“残疾人”“清高”断断续续的音节,传到左耳里清晰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郑照行神色当场错愕,随即又冷笑一声,看着林微夏眼神变得玩味起来,可在他还没进行下一步动作时; 一阵猛力袭来,他还没反应过来; 后背被班盛踹了一脚,一时没站稳,整个人直直朝地上跪了下去。
郑照行痛得当场爆了一句粗口; 正想反击; 班盛沉着一张脸再次把人掼到了地上; 他跨在郑照行身上; 一双眼睛自上而下地看着他,单手攥着对方的衣领; 就跟拎着一条死狗般,直接把人往墙上掼; 一次比一次狠; 后墙的黑板震动。
两人很快扭打起来; 但班盛很快占了上风。
没人敢劝架,打人的那位家里的背景和在学校的地位,不是他们惹得起的。班盛一向比同龄人稳重,这会儿打架狠起来不要命,郑照行牙齿被打得出血,脸上迅速红肿起来,青一块紫一块。
柳思嘉带着教导主任和刘希平急匆匆地过来,教导主任见状脸色大变,呵斥道:“班盛!你一个优等生在这打架像什么样子!你们快上去把两人分开!”
可班盛就跟没听到一样,阴戾着一张脸,往死了打郑照行,眼睛已经充了血,从侧边来看,他一截冷白的脖颈青筋突起,后脊凸起,一条弧线绷得很紧。班盛更是直接朝郑照行的肋骨踹去。
除了柳思嘉,最急的就是邱明华,再这样打下去,可是会死人的,班盛一向稳重冷静,多的是方法治郑照行,他怎么会冲动到这个份上。
班盛脸上的表情冷戾,他抬手捞起一旁的板凳,想也没想就往郑照行脑袋上砸——
“班盛——”
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班盛低头,高挺的眉骨涌出血珠,往下淌,高举在半空中的板凳晃了晃。
“我没事,算了。”
林微夏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一丝不甘和委屈,好像她生来就该承受这些一般。
林微夏的声音不大,却奇迹般让班盛缴械投降,他脸上阴沉的戾气也随之消失。班盛把凳子“咣当”一扔,吓得旁边的女生发出尖叫声,一群人蜂拥而上,场面乱中一团。
林微夏还惦记着她那个破旧的助听器,刚才她就在找,一直没找到。林微夏蹲下来,四处寻找,倏忽,小小的助听器躺在不远处桌角旁,她正要伸手去捡,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更快直接把它拾了起来。
人还没反应过来,班盛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将蹲着的少女拉了起来,冰凉的宽大手掌一路往下滑,拉住林微夏的手腕,穿过重重人群走了出去。
在经过教导主任旁的时候,班盛的语调平稳,话语却猖狂:“回来再来您这认处分。”
班盛就这么当着这么多师生的面,堂而皇之地带走了林微夏,气的老师在后面直跳脚。
同学各自扶正歪倒的椅子,刘希平叹了一口气吩咐学生把还剩最后一口气的郑照行送到医院。
一众混乱,柳思嘉站在人群中,人来人往,其中有位经过的同学不小心撞到她肩膀。女王仍没有反应,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身材高大挺拔的少年拉着女生往前走,林微夏踉跄地跟在后面,他的步子迈得大又快速,手腕被攥得发紧,不由得抬眼看向他,他的背影不可一世又坚定,像是要带着她逃亡,离开这里。
外面的雨白辣辣的,卷成了厚重的幕布,她垂眼看着搭在手腕处的那只手,筋骨绷起连着手背处淡青色的血管明显,骨节处还挂着鲜红的血。
她的心绪比雨还复杂。
暴雨下得很急,如冰点打在脸上,传来刺痛感,雨水落在地上,蒸腾起来的雾气像白色的海向他们漫来。
班盛没有一秒犹豫脱了外套递给林微夏挡雨,他带着她跑出校门把人带到绿色站台下避雨。
他走出去打车,林微夏刚一抬脚跟上去又被班盛摁了回来。
雨天不好打车,拦了好久才拦到一辆蓝色的出租车。“啪”地一声,车门终于关上,两人并肩坐在后座,车窗将湿漉漉的雾气隔绝在外。
“去哪里?”
班盛低声报了一个酒店的名字,他的声音冷冷沉沉,似乎情绪不太好。
暖烘烘的暖气打开,发出老式的嗡嗡的声音,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的乘客。男俊女靓,看起来相当养眼,就是各自坐的距离有点远。
但明显男生淋的雨更多,从头到脚,肩膀处的颜色被染成深色,手肘抵在大腿上,还有雨水顺着黑色的袖口往下滴水,女生好一点,只有后背,头发淋了一些雨,她扭头一个人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司机是在深高门口接到这俩学生的,八卦心理来了:“你们逃课啊?”
班盛换了个姿势,头懒散地仰靠在后座上,从喉咙里发出一个音节,相当敷衍:“嗯。”
司机看着前方打了方向盘转弯,继续问道:“姑娘,你逃过多少次课了?”
班盛头转了一下,看向林微夏,身子微倾似乎怕她听不清想帮忙复述一遍。
“第一次。”林微夏转过头说话。
“哦,那就是你带坏了她。”司机下结论,看着班盛说道。
身上的冷意一点点被烘烤,林微夏偏头看向班盛,从她这个角度看,窗外白茫茫的雨景一路倒退,也看到了他一截清晰利落的下颌,以及尖尖的上下缓缓滑动的喉结。
眼看司机还要再冲林微夏絮叨什么,班盛正想阻止,林微夏身体倾过了一点,指了指自己的另一只耳朵,解释道:“我没事。”
虽然她右耳暂时失去了支撑。
“你戴那个难不难受?”班盛若有所思地问她。
林微夏愣怔了一下,回:“还好,习惯了。就是不能剧烈运动,出汗会浸湿助听器。”
从很早时候开始,林微夏右耳听力丧失,左耳听力后来略微受到影响,为了不影响正常生活,她早早地戴上了助听器。
车子平稳地向前开,两个男生女生坐在后座还是有点儿距离,镜头往下一拉,有着暗色花纹的廉价地毯上有两双鞋,一双带着明显logo品牌的黑色运动球鞋沾着泥垢,不停地往外滴着水,一双白色的帆布鞋被雨水浸黄,两双鞋慢慢地挨到了一起。
出租车抵达酒店的时候,雨势渐收。班盛带着林微夏来到酒店前台,拿身份证递给前台工作人员开卡。
前台工作人员接过身份证,右手滑动着鼠标,看了他们一眼说道:“情侣套房已经没有了。”
林微夏一怔,下意识开口解释:“我们不是情侣。”
“普通套房就可以。”班盛说道。
前台人员点头办理好入住手续,再次看了一眼男生。男的虽年轻,却气质出众,尤其那优越流畅的骨相,一看就是老天爷赏饭吃的,像极了当红的年轻小生。
前台工作人员把房卡和身份证交给他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