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神明折腰-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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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元真君垂眸敛目,并未出声,但也未反驳。
奕修看了看场内形势,也附和了一句,“曦禾仙子年幼,不甚清楚天帝万年前的谕旨也算情有可原,只要仙子乖乖将神器交给宣黎公主,并且自愿放弃依靠神器的力量而得来的‘第一强者’称号,想来天帝看在普元真君的面子上不会过分苛责。”
闻言,曦禾冷冷一笑,看来奕修对于败于她手下的结果仍是介怀得很。
“什么‘第一强者’我不稀罕,这次诛魔大会我本也无心参与,是无可奈何,被人推着一步步登上了高台,成了第百组的守擂者,俗称‘倒霉蛋’。”曦禾忍痛站起了身,站在高台之上面向众人,她嘴角微扬,神色十分坦然,“我与昶乐皇子对战之时,玉荆扇感受到了我即将遭遇危险,自动开启了护主机制,所以将昶乐皇子震下了诛魔台。与宣黎公主交战之时,或许也是这种情况。”
台下微微起了波澜,开始对着曦禾议论纷纷。
“原来她真是靠着神器才取胜的啊!”
“嘁,我就说,她不可能打得过昶乐皇子与宣黎公主的。”
“唉,还以为真的是天纵之才,竟不过是……啧。”
“呸!骗子。长得人模人样,行为令人不齿!”
……
诸如这般言论此起彼伏,奕修听得很是舒心,连日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了。
岚若挽着他的胳膊,“奕修哥哥,以后我们再与人比试,可要擦亮眼睛才好。”
不知怎的,看着众人脸上愤恨不屑的表情,荔芽此时竟微微有些想笑。
逐溪听得更是攥紧了拳头,恨不得跳下台去一人给他们一拳!而幼娘已然被气得满脸涨红,周身克制不住地溢出风雪,只待曦禾一个眼神,她即刻杀光他们!
然而无论何种言语或表情,曦禾并没有幼娘期待中的愤怒,她都平静地接受了,因为她觉得他们说的也没有错,她身体里的力量是清时的,关键时刻也是玉荆扇救了她,而她自己,本就是祈神山的废柴。
之前她所获得的一切赞叹与景仰,都不该是她的。
“可,那又如何呢。”
一道虚弱却坚定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曦禾回头去看。
清时的右胳膊搭在半曲的膝盖上,身后倚靠的是台上的石柱,他声音不大但足够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边,“神器又如何?既已认主,便是曦禾的兵器,与你们的灵器有何异?难道就因为玉荆扇比你们的灵器厉害,所以曦禾不能用之来对战吗?”
清时的三连问,致使台下倏然一默。
你的兵器比我的厉害,所以你不能用来打我?天地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更何况,曦禾根本没有真的使用玉荆扇,那不过是神器自发的一缕神力而已。抛开别的,只说那整整一日的消磨,试问在场强者,有哪位可以撑住?就凭这份常人做不到的坚韧,你们又有何资格在那里指指点点?我还道仙妖两族在于蚌妖交手之时怎会如此之弱,原来是将修行的时间都放在钻研如何‘指点’他人一道上了。”清时闷咳了几声,缓了一口气,继续道,“赞叹与景仰是你们自愿给的,自然也可以收回,但只能仅限于此。毕竟,玉荆扇护起主来,可是谁都不认的。”
满场登时鸦雀无声,可见最后一句的威慑力。
直接将玉荆扇搬出来,可以直接且快速的达到此刻效果,但是前面那些话就像溢出杯口的水一样,根本不用多加思索,很自然地脱口而出。
自然到清时本人都有些诧异。
平日里能听见他说这样一大段话的机会并不多,是以曦禾听得分外投入,大抵是因为他的声音太过清朗悦耳,以至于曦禾心中感到极度的畅快。
畅快涌入心口,曦禾才发觉原来自己面对‘为千夫所指,被万人唾骂’,也不似平面表现得那样平静,其实她从心底里还是想要有一个人站在她身后,为她辩驳的。
所幸,真的有这样一个人。
不愿再多费口舌,也不愿再看台上那两人在她面前碍眼,即便是面对普元真君,她神色依旧漠然。
“既然真君已出关,那此事便交由真君处置,相信祈神山会给星月天乃至六界一个满意地交代。”
说完,她当先一挥衣袖,连同身后侍女一齐消失在原地。
“真君,奔雷告辞。”他拱了拱手,也随宣黎而去。
宣黎竟这样就离开了,昶乐微微挑眉,想来是真的忌惮曦禾手中的玉荆扇。
玉荆扇的威力,他也是深有体会,帝女都走了,他更没有继续赖着的道理,“昶乐这便也回杳梦泽了,真君保重。”
临行前,他仍不死心的看了一眼幼娘,本想再劝说几句,但在接触到她威胁的眼神之后,只好自己走了。
两方代表人物都走了,其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纷纷溜了。
四下一空,便只剩了祈神山的弟子外加清时与幼娘。
鸢陆咬了咬唇,正欲上前说话,普元真君却是看也没看她,直接指挥逐溪带着几名弟子将清时抬回了雁云峰。
月上中天,雁云峰上一处相对的两个屋子却是灯火通明。
右边的屋子安静得很,只依稀能听见逐溪与曦禾的声音。
“别乱动,好好待着。”
“我想过去看看……”
“你现在不能过去,他被天雷劈成那样了,现在指不定正光着身子疗伤上药呢。”
“……”
“有师父在你还不放心?”
“有师父我自然是放心的……”可是清时伤得实在是很重,在被抬到雁云峰的路上便没了意识,而对面的屋子又是好几盆血红的水被接连端了出来……不亲眼看看他,她如何安心。
见她脸色苍白眉头紧锁,眼中担忧之色甚浓,逐溪啧啧摇头,“你瞧瞧你,不就是清洗他身上的伤口吗,就你身上那一道天雷的伤,柳莘都给你擦了一盆血水出来,更别说他了,肯定还得清洗一会儿,你先睡一觉,明早就能去看他了。”
逐溪状似随意的语气并没有能让曦禾的眉头舒展一分,她趴在榻上,伤口处时而灼热刺痛时而冰冷刺骨,冷热交替带来的痛苦清晰地提醒着曦禾,此刻的清时,正在承受比她更甚数倍的痛苦。
040 尚可
木门吱呀一响,柳莘端着一个托盘推门而入,其上放着刚刚熬制好的汤药,逐溪连忙上前接过,递至曦禾面前。
“你自己喝,还是我喂你喝?”
看了眼黑乎乎的汤药,曦禾皱眉,“……我不想喝。”
“……我是在跟你商量喝不喝吗?”逐溪招呼柳莘,“快,上来捏住她的下巴,我给她灌进去。”
柳莘看了看她凶神恶煞的师兄,又看了看她表情危险的师姐……顿时陷入两难。
僵持之间,她灵光一闪,从荷包里拿出一颗牛皮纸包裹的糖,“曦禾师姐,你含着这个,这是山下的恬恬临搬家前送我的,说是她娘亲手做的桃汁糖。”
‘桃汁糖’三字一出,曦禾眼神顿时一亮。
恬恬是一个甘草精灵,起初他们一家搬到祈神山脚下,便是想借助祈神山的灵气让恬恬得以化形。约莫的两百年前,曦禾还去找她玩耍过。
‘恬恬,把糖给姐姐吃吃?’曦禾搓了搓手。
此时恬恬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用她那两个细长的嫩叶举着各式各样的桃汁糖舔得正欢,闻言,她动作一顿,看了看曦禾,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糖,小嘴顿时一瘪,张大嘴开始哭喊,“爹、娘!有坏人抢我糖吃啦!”
曦禾连连举手,试图安抚情绪激动的恬恬,“我不是坏人呀……”
“有坏仙……”
“我不坏。”
哭喊声一顿,恬恬吸了吸鼻涕,上下打量了曦禾一眼,“有猥琐仙抢我糖吃啦——”
“……”这孩子怕是只知道这几个形容词,并不是故意针对自己,曦禾这样安慰自己。
还不等她将‘美丽动人’、‘善解人意’等与她极为契合的形容词教给恬恬,恬恬就已经忙不迭地弹跳着她那几个根茎,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不能亲耳听她的教导,真是个倒霉孩子。
等她背着手回到山上之后,她才发现,最倒霉的孩子竟然是她。
因为恬恬的爹已经先她一步带着恬恬来向大师兄告了状。
最后以她被大师兄训斥了一顿告终。
鉴于两方都不甚愉快的经历,将其定义为‘玩耍’或许也并不妥当。
唉,当年她也不过是想尝尝传说中一整棵桃树的果子才能做出巴掌大的桃汁糖,是怎样味道而已。
将柳莘手中的桃汁糖接过,曦禾迫不及待地剥开牛皮纸,随口问道,“恬恬化形了吧?”
“化形了。”柳莘笑了笑,“就因为化了形,这才搬走了,以后见了该是甘草仙子了呢。”
“她竟然现在才化形,肯定是整日只顾吃糖,不思修炼。”精灵是仙妖二族尚未化形前的统称,曦禾小心翼翼地掰了一点点糖渣放进嘴里,桃子的软糯清香顿时溢满口腔,她接过逐溪手中的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我现在甚至感觉浑身都不疼了。”说着,她又吃了一小块,十分满足。
“嘁,出息。”曦禾当年就因为这糖而成‘猥琐仙’的光荣事迹,逐溪自然也清楚,只是眼下见她吃得十分满足,心下也有些好奇这糖究竟有何神奇之处。
曦禾看向柳莘,“柳莘,就这一块吗?”
柳莘连忙又掏出一块,“还有一块,给,师姐。”
曦禾摆摆手,“我以为你只有一块,想着再给你半块,你要是还有就自己留着吃吧。你尝过没有,真的好吃!”
“那我也尝尝。”柳莘开始小心翼翼地剥糖纸,生怕掉在地上没得吃。
“咳咳。”一旁的逐溪意有所指道,“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要懂得分享——”
“师兄说得对哦!”曦禾微微一笑,打了个响指,柳莘剥糖纸的动作瞬间顿住,逐溪的后半句也卡在喉咙里。
要不是借‘吃糖’转移了逐溪与柳莘的注意力,曦禾也没这么容易便将他们定住。
忍着后背上冷热交替的痛苦,曦禾费力地从床上下来,无视逐溪眼中的愤怒,路过柳莘身旁时,她摸了摸她的头,“对不住了,小师妹,委屈你一会儿。”
打开屋门,夜风一下子灌入怀中,由流光纱而成的层层裙摆在夜风中摇曳,曦禾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快速行至对面屋门前。
相比之前,灯火已经暗了不少,她附耳上去听了听,除了清时时不时响起的微弱咳声,并无其他声音。
曦禾轻轻地推开一小条门缝,闪身而入,将呼呼夜风隔绝在外。
绕过屏风,她蹑手蹑脚地矮身蹲在清时床前,因下蹲而导致的后背拉扯,使得曦禾倒吸一口凉气。
床榻上本来紧闭的双眸忽而睁开。
眸中光华,比烛火更甚。
“我吵醒你了?”
清时摇摇头,看了看她苍白的唇色,左手拍了拍床边,示意她坐上来。
“没事,我蹲着就行。”
闻言,清时抿了抿唇,忽而手臂用力,欲撑坐起身。
“你别乱动!”曦禾一下子站起身,想阻止又不知该如何下手,最后只得顺了他的意,扶他坐起来之后,又在他后背放上一团柔软的云被。
清时在此拍了拍床边,曦禾无奈,缓缓坐到了床边。
见她动作迟缓,便知她是在忍痛。
欲将溢出嘴边的一声咳压下,却不料咳得更厉害了,好半晌,清时才停下。
“要喝水吗?”
看着她,清时摇摇头。
屋内陷入寂静,曦禾想起什么似的,忙剥开糖纸,将那颗桃汁糖递到清时嘴边,“可好吃了,你尝尝。”
将‘不爱吃甜’四个字咽了回去,清时在她期待的目光中,顺从地将糖含进了嘴里。
“好不好吃?”
清时目光湛湛地看着她,点头道,“好吃。”
被他看着,曦禾忽而有些不自在,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微微睁大。
方才出来得急,竟然忘记了梳头发,她现在披头散发一定很不美观!
曦禾正想找个借口回去梳个头发,便听清时状似无意道,“以前听人说,长时间的束发挽发对于头皮不好,睡前披散头发,有利于活络头皮血液。本来以为披散头发会显得人不大好看,不过见你如此,也还尚可。”
‘尚可’二字说得有些含糊,不过曦禾还是听清了。
可是,他拖着虚弱病体,说这一大段话,就为了告诉她头皮上有经络?
041 喝药
第二日醒来,曦禾又找了清时,一推门,发现逐溪与柳莘都在。
她一惊,转身欲走。
“跑什么,过来把药喝了。”
听着逐溪的语气还算正常,曦禾试探地走到了清时床边,此时他也在喝药。
看着柳莘,逐溪抱胸而立,“我就说吧,直接把药端到这儿准没错。”
柳莘忍着笑,将托盘上的另一碗药端至曦禾身前,“师姐,喝药吧。”
“是你自己喝,还是我喂你喝?”逐溪嘿嘿一笑,猥琐笑容中带着一丝阴险。
曦禾察觉到清时看过来的目光,她义正言辞道,“当然是我自己来,喝药这种小事,根本不在话下,我一口气能喝三大碗,绝对不劳烦师兄。”
说这话时,她似乎对昨晚喝药的艰难时刻选择了短暂失忆。
说罢,她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表情之豪迈、动作之迅速,看得柳莘目瞪口呆,“啊这……”
曦禾表现得荣辱不惊,一副‘这是我的常规操作,不必惊讶’的神情,很是镇定。
逐溪探究的凑了过来,近距离观察曦禾的表情,“你……不觉得有些……”
曦禾挑眉,暗自隐忍的脸上写满了六个大字——苦?一点都不苦!
“可是师姐,那是刚从汤药罐子里倒出来的……”柳莘捂着嘴,连五官都有些感同身受地皱在一起,“你不觉得有些……烫吗?”
目光在清时手里正腾腾冒着热气的药碗上停留了一瞬,曦禾袖子里的五指捏成拳,两行清泪硬生生被从眼眶中逼了出来。
何止是有些烫,她简直快要烫死了好不好!
刚倒出来的为什么不早告诉她!
曦禾一哭,逐溪与柳莘立刻慌了手脚,“冰、快找冰!”
几人开始在屋子里乱窜,最后还是经清时提醒,逐溪用凝冰术将茶杯中的水凝成冰递给曦禾含进嘴里,才稍稍缓解了疼痛。
一刻钟后,曦禾生无可恋地坐在凳子上。
“师父可说了,你现在满嘴的泡,最多只能吃流食。”逐溪有些幸灾乐祸,“叫你昨晚上定住我们,惨了吧,遭报应了吧,最近几天只能喝粥了吧。”
除了恶狠狠地瞪着逐溪,曦禾什么也说不了,真恨她现在不能用语言的利剑插他心肺!
“乖乖待着吧,一会儿师兄再来给你们送——流食。”摸了摸曦禾的头顶,在她将自己甩开之前,逐溪先一步收了手,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大摇大摆地带着柳莘出去了。
拍了拍床边,清时道,“过来。”
曦禾垂着头,挪了过去。
经过普元真君昨晚的治疗,清时身上的痛感已经减弱不少,皮肉也开始愈合,只是脸色依旧苍白。
本以为会被清时数落几句,然而她等了半晌,也没听清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