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史的后门-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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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炒成房东,泡妞泡成老公,狩猎掉进陷阱中。优柔寡断的李甲就这样嫖妞嫖成了老公,你能说李甲乐意么?
李甲何时有过迎娶杜十娘的心思?他应该只有被套且被套牢的感觉。只是李甲贪小钱,杜十娘的150两银子对李甲来说无疑是一个金造的钓钩。
我们应该看到在整个过程中,十娘始终是主动的,是十娘一次次把李甲往死胡同里逼,以至于李甲在十娘提出跟随其浪迹天涯之时还在推诿,抱怨自己囊空如洗。一个男人拒绝不爱的女人的时候总有很多借口,没钱可能是最好的一个借口。因为没钱,便不能给对方提供足够的生活保障,因而不愿意让女人跟着受苦,看着女人因为自己受苦总不是什么好事情。所以,当一个女人听到所爱的人没有钱的时候,最好的方式是安静地走开,万不可拿出私房钱来接济这样一个男人。面对自己的真爱,绝大多数男人是敢于烧杀掳掠的,而决不会坦承自己没钱。这样做的结果等于是对该男人的赶尽杀绝—哪怕他真的没有钱。
但是,事情的可悲还在于李甲的个性—李甲不是贪财之人,早年的千金散尽似乎也没有多少后悔。实事求是地说,李甲绝非贪财之人,纵情声色的他早就已经养成了视钱财如粪土的基本人生观。李甲留恋杜十娘的床笫其实只是他的性爱惯性使然,加上经济上的原因。杜十娘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死地,最终身死异乡的命运已向她张开血盆大口!到后来,在滚滚江流之上,李甲如同一个寂寞的高手,不让美人亮亮琴音,就感到自己是锦衣夜行,这可以看作是李甲品行的自然流露。后来,李孙二人交流花柳经验之时,有一句话令人刺目:李甲“卖弄在行”。杜十娘是李甲在风月场中博得的一块金牌,故需时时挂在胸前招摇。李甲爱的根本就不是金牌本身,而是金牌所拥有的耀眼光环。在京都之中,杜十娘是六院推首的名姬,堪称风流领袖,而离开京城,所有的一切也就成了明日黄花。
杜十娘:泡沫爱情的杰出代表当嫖客被妓女爱上(2)
所以,孙富的一千两黄金未必就能令李甲动心,李甲抛弃十娘的行为是自我解套的一个手段。被套牢的悲哀可能有过股市被套经验的人都会理解,李甲此举是对解套的一种本能的追随,对被套的一种本能的抗拒;至于那一千两黄金,只是李甲轻松上路的顺便的一个战利品。至死,杜十娘都没能抛下自己的资产,描金匣成了她辉煌的陪葬!
杜十娘:泡沫爱情的杰出代表软饭之下,妓女的爱情泡沫(1)
杜十娘的战略错误在于行棋次序不对,聪明反被聪明误。面对巨大的爱情泡沫,杜十娘缺乏清醒的现实精神,自以为一箱珠宝可以撑起金钱理想主义者的腰杆,因此导致许多错误难以挽回。
在李杜的交往中,剥去伪装和花哨的名目,其实就是杜十娘在养活李甲。虽然表面上看是李甲让十娘从良,但实质上,李甲只是杜十娘从良必须借助的一个工具。李甲最后所携资
金告罄,很长时间就是靠杜十娘卖身养活的,就是因为这,老鸨才会恼羞成怒。很明显,李甲很久之前就开始了吃软饭的生涯,吃软饭可能还不太准确,更准确的说法也许是李甲在做面首,他们的关系发人深省。杜十娘在妓院中大把挣钱,却另外金屋养男;先是女人变坏就有钱,后是女人有钱再变坏,老鸨的恼羞成怒有理!对金钱的作用,妓女和嫖客有着同样深刻的身体体验,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男人变坏之后,金钱已不再属于自己,而杜十娘以自己的存在证明了女人因变坏而有钱之后的基本走向。
就是这样的关系,李杜二人都无法直面,可能杜李二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说出口而已。杜十娘百宝箱中的万贯私有财产不是已经准备好了“将润色郎君之装”吗?
什么年代吃软饭都不是值得夸耀的事情,在一直吃着软饭的同时,李甲却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这样的事实,或许也认真想过,只是对自己的未来心存幻想,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摆脱吃软饭的窘境。杜十娘也应该知道李甲在吃软饭,只是可能对这个贵家公子同样抱有幻想,以为李甲吃软饭只是一时一地。这双重幻想极大程度地破坏了两人的关系。因为吃软饭的定位迟迟得不到明确,二人的关系也就永远无法深入;二人一直在相互试探,这样的试探是可怕的。承不承认吃软饭的现实成了李杜关系难以实现重大突破的瓶颈。若能冲破瓶颈,前面必是柳暗花明,否则,等待二人的即是山穷水尽。
李甲不折不扣地吃着十娘的软饭,但十娘从没有给过李甲当头棒喝—你小子在吃软饭!—以让李甲清醒,吃者与被吃者都对此问题三缄其口,羞于点破,李甲吃软饭的嘴脸迟迟不能大白于天下,这使得李甲的身份相当尴尬。如果不是老鸨大义灭亲,谁也不知道李甲这样不明不白的身份会持续到何时。这里有一个悖论:李甲在吃软饭,但十娘指望李甲吃软饭只是手段和过程,亦即李甲吃软饭是为了将来更好地吃硬饭,因此十娘决不愿给当下的李甲一个明确的承诺和定位;而李甲却不具备吃硬饭的基本条件,“硬饭”只能是一个幻想,李甲所有的硬饭资本来自于其父布政大人的恩赐,而李甲纨绔子弟的品性,使他将惟一可以挥霍的资本浪费殆尽,身陷六院之中的李甲明显已经自绝于硬饭。十娘在李甲身上寄托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渴望李甲能在软饭之中长大,却没有承诺如果李甲在无法吃硬饭的情况下,软饭是否可以没完没了地吃下去。十娘当为女中豪杰,十娘也早已为李甲准备好了终生的软饭,但因为十娘方法论的原因,这一终极保障对李甲始终是屏蔽的。这一屏蔽是致命的,使李甲思考问题缺少了一个基点,其回旋余地大打折扣。当然,出于考察的需要,十娘的做法无可厚非,但这一谜底对李甲却十分关键。
对此,李甲有过基本的抗争,他曾腆着脸对十娘说:“若不遇恩卿,我李甲流落他乡,死无葬身之地矣!”这应该看作是李甲吃软饭的公开声明。可就是面对这样的公开声明,十娘往往顾左右而言他,仅仅是“曲意抚慰”而已。对十娘来说,应该做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像这样半信半疑之间,往往害人又害己。而在整个过程中,十娘每次往外掏腰包都像在挤牙膏,挤的分寸拿捏得极其到位,每次给人的印象都是就这么多了。唉!
少年时,我在贫穷的乡村看露天电影《杜十娘》时还不懂爱情,懵懵懂懂之中,最大的刺激来自于杜十娘挺立潮头往江中一件件抛掷百宝的场景,在青草和露水的气息中,年少的我为之惋惜不已,时至今日还能清晰地忆起当时为珠宝的命运而深深心疼的情景,满场贫困的乡亲所发出的惊叹在脑海里依然挥之不去。
杜十娘:泡沫爱情的杰出代表 软饭之下,妓女的爱情泡沫(2)
现在想来,也许那时的心疼更接近故事的本质,妓女自尽在任何时代都不能算什么大事,不要说妓女,就是良家妇女自尽又能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
《吴越春秋》记载着这样一个故事:春秋时,楚国伍子胥逃难吴国,途中在江边得一浣纱女的同情,给他饭吃。浣纱女以为与陌生男人接触已属非礼,伍子胥又交代她不要向追兵泄露行踪,遂投江而死,已表明自己的贞节和诚意。和杜十娘的故事相比,这个故事一点也
不逊色,这里面既有家国仇恨,又有志士美女,浣纱女的投江既有对自己贞节的格外看重,又有对自己诚意的极端表白,所以浣纱女不仅是节女,亦是烈女,更是侠女,其行为中的精神力量堪与《史记·刺客列传》中聂政的姐姐聂莹媲美。但是,这个故事却没能像杜十娘那样在中国家喻户晓,我想原因可能是杜十娘的故事中包含了许多世俗因素。具体地说,杜十娘的打动人心一定程度上得益于百宝箱,没有了百宝箱的杜十娘什么也不算,从等价交换的原则看,李甲的行为无疑是亏本买卖。若没有了百宝箱,人们还会为杜十娘再三叹息么?百宝箱加重了十娘说话的分量和力度,百宝箱加剧了整个故事的悲剧色彩。借助百宝箱,杜十娘击垮了两个男人;借助百宝箱,杜十娘感动了江边的无数百姓;借助百宝箱,杜十娘煽情地赚取了后代流不干的眼泪!百宝箱是摆在杜十娘嘴唇前的一个麦克风和高倍率的功放,使杜十娘的声音能被无聊的人们听见并记住;若非有百宝箱作底,围观者当然照样如堵,只是叹息声会少了很多!
如果换一种死法,死去的不是杜十娘,而是李甲,那事情的结果会怎样?
不妨设想一下:当晚,那雪下得正紧,糊涂虫李甲为孙富看似一番入情入理的言辞所惑,感到上无颜对父母,下无颜对女人,站立大江之上,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泪下,拍拍空空的口袋,想想无法预料的未来,禁不住悲从心头起,哀向胃边生,长江翻涌激起身世之叹,大雪飘舞触发生命之悲,一念之差,凭借满腔黄酒的激励,喊了声—“金钱不是万能的,可没有金钱是万万不能的”,之后,纵身投向水中,用冯梦龙的小说家言就是:“众人急呼捞救,但见云暗江心,波涛滚滚,杳无踪影。可惜一个忠厚志诚的公子,一旦葬于江鱼之腹!三魂渺渺归水府,七魄悠悠入冥途。”恐怕那时十娘的满匣珠宝反而成了罪证,十娘抱持百宝箱悼念情人的场景就很有滑稽的感觉了。
有句话说得好:少女哭泣爱情是悲剧,而守财奴哭泣金钱却是喜剧。泪眼朦胧的十娘一边哭泣自己本不存在的爱情,一边抱持百宝箱的动作实在不伦不类,尤其是故事结尾,十娘在柳遇春梦中赠金,更可以看作十娘视金钱为人生第一要义的明证。也许十娘从来就没有盼望过你挑水来我浇园的农耕生活,风月场中的奢靡使她误认为这就是正常生活的全部,她适应并习惯了这种虚假的生活,最终无力自拔,用一箱宝物来为自己未来的小康添砖加瓦。
杜十娘:泡沫爱情的杰出代表妓女的做秀与自杀(1)
被金钱的氢气注满的爱情气球潇洒地飘荡在妓院上空,引得万人瞩目,它大气而张扬地宣告,妓女从此站起来了!站起来的杜十娘从旧式的做秀中脱颖而出,开始了她崭新的做秀生活。
自虐
自虐是一种很古怪的行为,自虐是痛苦的,却又充满了快感。自虐有时候是让别人看的,自虐行为的实施往往更看重自虐过程中别人所感受到的痛苦,别人的痛苦和自虐者本人的快感成正比,别人的痛苦往往又和自虐者本人的自虐程度成正比。这循环的结果,或者最极端的结果就是玉石俱焚。尤其当这样的自虐以爱情的名义进行的时候。
对杜十娘来说,她一直有强烈的自虐倾向,其厌世的情绪也由来已久,当初老鸨准备耍赖时,她就以发自骨子里深含自虐的语言巧妙地将老鸨制服:“倘若妈妈失信不许,郎君持银去,儿即刻自尽。恐那时人财两失,悔之无及也。”因此,杜十娘的自虐是一种做秀。
做秀
杜十娘的人生有两次大的转折,一次是从良时与众姐妹的话别,一次是瓜州渡口的投水。前者是面临幻想中的幸福的来临,后者是幻灭之后的绝望,最终导致其诀别人间。这两次关键时刻,杜十娘都搞得像一次伟大的集会。李秀成曾经说过一句慷慨之词:大丈夫死则死耳,何饶舌也?我真的想不通在将要自我结束生命之前,杜十娘为什么还要选择这样一种方式。一个选择自杀的人应该是万念俱灰的人,万念俱灰的人心中应该既没有爱,也没有痛,心如死灰。一个怀着强烈爱恨的人是很难选择自杀的。如果还有爱和恨,只能说明这个人还有强烈的生存欲望,有强烈的生存欲望的人是很难下定决心的。
应该注意的是,每当人生的关键时刻,杜十娘总是选择这样的方式,让自己的生和死变成一次次盛大的做秀!可能是风月生涯使杜十娘习惯于被注视,习惯于站立在舞台的中央接受王孙公子的大声叫好。即使面临生死,杜十娘还被这样的惯性所左右。残酷的现实就这样将杜十娘改造得面目全非。这样的情景一直持续到瓜州渡口。
瓜州渡口,这千古伤心之地,它是一个无言的见证,它记录了十娘的绝望与无奈,记录了李甲的薄幸与不义,记录了孙富的为富不仁与寡廉鲜耻;它同时记录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是如何走向了式微;它更像一个寓言,预示了男人的无耻与女人的无助—娜拉出走又如何?娜拉出走又如何?尽管杜十娘根本不是娜拉。
在杜十娘走近瓜州渡口—她的人生终点时,其场景中有两个因素深含意味,那就是水和雪。水为五行之一,当杜—这木与土做的女人,在水的浸润下,终于不堪生命中难以承受之轻,倒在了水的边上—水边的阿迪丽娜啊!十娘为自己奏响了异样的乐音。
做秀的最高形式—自杀
最终,十娘选择的是投水而不是别的方式,其中暗含了用水荡涤自身的屈辱与不洁,加上雪,又可以掩盖一切东西,其悲剧是发人深省的。
自杀有很多方式可供选择,自缢,投水,服毒,吞金……不一而足。如果对自杀者的行为动机进行细分,可能会发现,当一个人认为自己并无过错之时,其选择的方式往往会是自缢,譬如刘兰芝的选择就是“自挂东南枝”,邓拓、傅雷夫妇、田家英等等也都是选择的自缢。从死亡形态上看,自缢含有强烈的展示倾向,选择强烈展示倾向的自杀者在精神上是无所畏惧的,对外界强加给自身的各种罪名有一种强烈的抵触;从本质上说,自杀者根本不相信自己有罪,所以这样的自杀更接近于控诉—我死给你们看!自杀者的灵魂在东南枝上或在房梁上轻蔑地看着每一位来收尸的人,以自缢的动作完成了最后的精神胜利。他要告诉那些无耻的小人:我—死—得—光—荣!
而投水这样的方式,从精神上说是最委屈的一种选择,他拒绝了肉身的被瞻仰。一个连死后也不愿意被人看到肉身的人,其心理必然处于劣势。这样的死拒绝的就是被展示。当然,一个人心理处于劣势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但一般来说,选择投水的人总是和自我评价上的不洁有关。
杜十娘:泡沫爱情的杰出代表妓女的做秀与自杀(2)
像伍子胥故事里的浣纱女,《雷雨》里的梅萍(未遂),《家》里的鸣凤,甚至还应算上蹈海的陈天华,投太平湖的老舍,都是或在思想上,或在肉体上认为自己不洁才会选择投水。
这大概是因为,在中国人的心目中,“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水所具有的清洁作用广为流布并广为人知,长期以来,通过一代又一代人的积
淀,水甚至成了清洗污垢最重要的物质。因而,杜十娘选择了水。漫天的雪花加重了这一意象的写意功能。作为水的另一种存在形式,雪更具有虚伪的掩饰功能。因而,在雪和水的背景中,十娘哀婉地死去了。同样的原理,对中国文化有深切体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