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美为患-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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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宣在一旁目睹经过,眼中闪过诧异。他诧异的并不是谢安,而是卫姌。没想到她年纪这么小,有眼力,且敢说。要知道如王谢这般人家,别的士子就算有什么意见,开口前也要三思。
谢安每次于书法上有所得,都很高兴,道:“你家这个小郎君还没有表字吧”
男子成人则取字,卫姌还差着两年多。
卫申闻言却很高兴,表字一般长辈师长所赐,赐字的人身份越高,就显得天赋卓绝。谢安的身份才华当世翘楚,听他的意思要为卫琮取字,这是大好的事,还能提升名望。
“他年纪还小,未曾取字。”卫申道。
谢安道:“我看他这般,如珠玉在侧,表字可取玉度。玉器,量也,似他这般,才可称为珠玉。”
“不错,卫琮,卫玉度。”卫申大喜,转头对卫姌道,“快来拜谢。”
卫姌心中不太愿意和谢家人扯上关系,但眼下谢安连字都取好了,她也不能当面拒绝,只好上前来拜谢。
卫申很满意,谢卫之间的婚事没有了,但谢安此举,相当于是认卫琮为小辈,这是莫大的善缘。
谢宣回到座位上,卫姌坐到他下首。
卫申与谢安又说几句书法交流,随后话题回到刚才卫姌进来之前议论两家婚事。谢安当然为卫姌之死表示惋惜。卫申则道天道无常。卫姌找不到,只能当她死了,两家无法缔结秦晋之好。
卫姌听到此处,心头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彻底没了隐忧,这时却听到旁边有人小声唤她。
“玉度。”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是仿东晋。
为什么说仿呢,因为在研究西晋东晋历史的时候,我真的快哭了。人物之多,历史条线之多,臣妾实在做不到啊,完全照史实写,我要和大家说十年后再见了。
我只是个言情小写手,现在把故事溶于到东晋中,展现皮毛就是能力极限了。
文中有真实历史人物,也有虚构,都只是为故事服务,我也很怕有些文史的东西多了,大家读着会很无聊,如果有这种迹象,大家千万要指出来。
ps:谢安风流,但不是男主,别误会。这只是一个牛人,必须要提而已。而且给女主镀金。
8
第8章 厅内
卫姌没想到,记忆里那个表面温润实际上漠然无情的谢宣会主动打招呼,她不想理睬,和刚才表现的一样,垂头不语。
谢宣见他全无反应,心里隐隐有种感觉,这个卫家小郎君自进来后,对他的态度透着隐隐的冷淡。谢宣出身名门,自幼众星拱月,家中往来的长辈都要对他另眼相看,更别说与他岁数相当的同辈。
偏偏这个卫家小郎君的态度,似避他如蛇蝎。
谢宣把头撇了回去,他待人接物一向温和,但谢氏子弟岂会全无傲气。
谢安与卫申相谈甚欢,本朝士族皆追求哀而不伤、悲而不戚的境界,卫姌毕竟是小辈,家族中人已经接受了她已不在的事实。卫申与谢安又聊起朝堂之事。
谢宣听了几句,心知叔父谢安暂时还未有出仕的念头。他心道谢家小郎君毕竟年岁还小,应该听不懂这些,不自禁又瞥去一眼。
厅外的光线照进来,在她身上淡淡笼罩一层,真如同玉人一般。
谢宣刚才憋着的气好像一下就散了。他心想,两家姻亲若是能成,小郎君就是他的内弟,他生得如此模样,还聪颖多才,想必家中长辈定是万分宠爱,才养成了这般冷淡倨傲的性子。
如此一想,谢宣觉得卫姌并非是不知礼仪,是环境使然。他再次开口,不唤刚取的字,而是直接道:“卫小郎君。”
点名道姓的,卫姌不能再装作不知,道:“何事”声音依旧是有些冷的。
谢宣道:“我刚才唤你,你为何不应”
卫姌原以为冷脸足以让谢宣不再搭话,哪知他居然这么直接地问出口。
她颇为惊异地看了他一眼。
谢宣去年成年,今年十七岁,学识涵养让他看起来端敏持重,但掩盖不住少年气。他看着卫姌,目光露出几分好奇。
卫姌心道,还真是和前世的他判若两人。
“刚取的字,还不习惯,”卫姌敷衍地解释了一句,“你别喊我的字。”
“为何你不喜欢”
卫姌抬头看了眼上座的谢安,人还在面前呢,哪能说不喜欢,只好道:“可以等我成人了再喊。”
谢宣脸上不禁显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心道果然年幼,孩子气十足。他道:“刚才我叫你,是想问你在哪里看过《天发神谶碑》和《熹平石经》”
卫姌心下咯噔一声。这两个碑刻拓本,她都是前世在谢家见到,卫家并没有收藏。
没想到谢宣如此敏锐。
卫姌忍不住仔细打量他,怀疑是不是刚才自己说的让他不乐意,所以故意找茬。
照她对谢宣的了解,他应该不至于这般小肚鸡肠,莫非现在年纪小展露的才是本性,日后年纪稍长才沉稳大度起来
谢宣发现这小人儿对着自己目光梭巡,圆溜溜的眼睛里全是不解,模样比不理人时灵动许多。
他笑道:“怎么了我并不是要问你借字帖。”
卫姌道:“问我借也没有,我家没有这两本字帖。”
谢宣诧异,“你刚才侃侃而谈,难道全是猜测”
卫姌轻哼一声,道:“我虽没有亲眼见过字帖,但两本字帖的评语却是是看过。”
谢宣想到了卫夫人,同是出于安邑卫氏,卫夫人乃当世书法大家,不让须眉,给卫氏子孙留书指导也很正常,她最出名的就是撰写过《笔阵图》,是教人练笔着墨的书,听说就是王家子孙,启蒙书法也需先学《笔阵图》。
书法一道,卫氏既有师承也有英才,可以说是根底深厚。
谢宣道:“如此你真是厉害,未见过字帖也能说中要害。”
卫姌和他说话态度并不算好,可谢宣依旧温和,甚至有谦让之意。卫姌头有些大。只好继续无礼的样子,下巴一抬,倨傲道:“那是自然。”
哪知卫申的教育立刻就来了,“玉度,不可与客人如此说话。”
卫申与谢安交谈,偶尔也注意谢宣卫姌两个小辈。
卫姌立刻正襟危坐,露出乖巧笑容。
谢宣暗自觉得有趣,家中兄弟没有这般乖觉的。
谢安瞧了眼两人,对卫申道:“兄家中子弟都教的甚好。”
卫申感到这句应是有感而发,问道:“安石兄莫非见过我那两个儿子”
谢安这些年不出仕,除了东山隐居,还经常到处游玩,不是与士族谈玄,就是与儒士讲儒,卫申两个儿子都在外,或者见过也说不定。
谢安笑着摇头,“不是亲眼所见,卫敬道之名如雷贯耳,前些日子才传到我这里。”
卫姌听见两人说话,对谢宣的注意力立刻移开。卫敬道,敬道是字,那是卫申第二个儿子,名叫卫钊。
卫申自回乡后甚少与以前官场上的人来往,消息算得上闭塞,他听到谢安这句,不知为何,就感觉有些不妙,眉头皱起,“敬道是我二子,他做了什么,连安石兄都有所耳闻。”
谢安道:“梁州南郡出了李氏余孽,于当地作乱,听说卫敬道带着几个家仆,击杀乱贼,还捉住李氏贼首。这可是大功,不久就会有朝廷嘉赏。卫氏小郎君好书法,卫敬道文武双全,卫氏未来大有可期。”
卫申脸色顿时就变了。
卫姌听得也是一怔。
卫申三个儿子,长子卫进和次子卫钊都是夫人乐氏所出。卫进儒雅端方,像极了卫申,喜好读书,精通儒,玄二学。但为人有些迂腐,尝言治学未成就不参与雅集定品。竟是一门心思要把儒玄读透。可这两门学问,真要学有大成,耗费一生时间也是正常。
卫申劝不过他,只能给他准备束脩,三年前让其去拜访玄学大师许彦为师。
卫钊是他的二儿子,乐氏在生他时伤了身体,再无所出,对二子尤为宠溺。卫钊与长兄性格截然相反,那是个极霸道的性子。年少读书时他展现出慧才,被卫申寄予厚望,谁知到了十来岁的时候竟喜欢上习武。
时下崇文轻武,卫氏是诗书传家,对子孙的寄望都是学文。偏出了他一个另类。卫申先是好言相劝,随后名利诱惑,最后打骂教训。奈何卫钊一门心思学武,家中实在没了办法,给他延请名师教导。与此同时,学文当然也不能耽误。
到了卫钊十六岁的时候,卫申将他送到吴郡求学,以为就此可以消停。谁知半年不到,那位儒师就写了信来,那是位刚直不阿,脾气执拗的严师,信纸洋洋洒洒写了三张,笔走狂蛇,直言无法教导卫钊,又说他天赋绝佳,就是心思不在学问上,还与吴郡本地士族子弟为个妓子争风吃醋,打架进官府,儒师闻讯去将他们带出。
信中言到,为师二十载,儒师从未如此丢脸过,只想就此归隐山林,不理世事。
卫申看完信,一股火气从胸口直冒天灵盖,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卫申随后跑了一趟吴郡,将卫钊带了回来。正好这时为长子卫进筹办婚事,他嘱咐乐氏给卫钊也找一门妥帖婚事,指望他娶妻之后能收心,有所长进。
乐氏最知他心意,倒是很快相中一个士族女郎,名门之后,生得花容月貌,又会诗词,是当地士族女郎中的佼佼者,可谁知刚议亲不久,那女郎生了一场急病撒手人寰。不久就传出些不好的流言,说卫钊好勇斗狠,没有前程,又或是说他命硬,有妨妻之嫌。
卫钊也并非就此娶不到妻,只是要么家世让乐氏不满意,或是他自己不乐意。卫钊弱冠之后,房中就收了两个丫鬟,外面还养着个吴郡来的外室,十分风流。士族联姻之前只需要稍一打听就能得知。如此婚事拖了许久未定。
卫申眼见无法用婚事约束他,远远的又寻了儒师打发他前去求学。这两年来没有儒师写信来告状,还以为他长进了些,没想到听谢安之言,他竟跑去了梁州,还闹出这般大的动静。
卫申一生,只想家中子弟走文路,从没想过还有卫氏中人还有人能干出击杀乱贼的事来,一时间他眼皮直跳,脸慢慢涨红,一股气血上冲,憋着未发。
谢安看了他脸色,稍一转念就猜到他的想法,“如此子嗣,该自傲才是,怎么反倒是气上了”
卫申深喘一口气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逆子不好好治学,至今还未参加雅集定品,却跑去干刀口舔血,以身犯险的事。”
谢安道:“建功不分文武,我看你这个儿子大智大勇,非普通只懂舞文弄墨的士子可比。”
卫申轻轻摇头。谢安见他如此,也不再谈论梁州之事。
卫姌刚才听他们讨论族兄,聚精会神没有错过半句。
她前世和卫进,卫钊两个族兄见面不多,她与他们差着岁数,又男女有别,年幼时无法玩到一起,等长大后,两位兄长经常在外面,见面的机会极少。在她印象中,卫进是个谦谦君子,卫钊则是相貌堂堂,威势极强。
她正回想着前世里关于两位兄长的信息,忽然听到谢宣又喊她的字:“玉度。”
卫姌蹙眉,抬头发现谢安卫申都看着她。
卫申道:“你且先回去准备,安石兄与谢小郎君这就前去凭吊姌儿。”
作者有话说:
9
第9章 牛车
卫姌应了一声,又朝谢安施礼,然后转身离开正厅。
到了外面院子,看到卫胜又躲在山石后面对她招手。
卫姌走过去,没好气道:“你怎么又躲起来,在自家说话为何总是鬼鬼祟祟”
卫胜道:“不能叫我爹看见,昨日他考我几题,只答对一半,他吹胡子瞪眼的要抽我,幸好我跑得快。”
卫姌知道卫申对子女的学业一向严厉,就是她这个族侄也不能幸免,儿子更别提了。
“他今天应该是顾不上你了。”
“为何”
卫姌心想你二哥都动手杀反贼了,你那点事今日可气不到伯父,她道:“家中事多,他无暇他顾。”
卫胜吁了口气,“那我可躲过一劫,对了,听说谢家那小子来了,我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哼哼,要不是外界都在传说他什么芝兰谢郎,我才不会告诉姌儿姐姐,后来才……”
卫姌一听,上次卫胜自咎多嘴才让卫琮卫姌落水,被她说了一回。如今撞人的牛车找不到,他就有些迁怒到谢宣身上。
“你这话说得没有道理,”卫姌摸了摸他的脑袋,“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路过邻县,如何怪得到他身上。”
卫胜年纪虽小,也已经读书多年,心里清楚道理,只是原先同一支两个卫家,他喜欢卫琮卫姌兄妹,如今没了一个,他心里难受,又无处宣泄,这才看谢宣不顺眼。
卫胜粗黑的眉头拧起,忽然又对着卫姌挤眉弄眼,“是不是那小子。”
卫姌先轻揪了他耳朵一下,黄毛小儿一个,居然还叫别人小子。她已经猜到身后是谁,轻声嘱咐,“莫失礼数,叫外人笑话卫家。”说完觉得不够,再警告一句,“叫伯父知道,你定被抽得腚开花。”
卫胜被震慑住,果然老实许多。
谢宣走出来,一眼瞧见卫姌和卫胜在说话。卫胜胖乎乎站在一旁,衬得谢姌纤瘦单薄。
“玉度,他是你的四弟,胜小郎君吧”他朝两人靠近,面上含着笑,有令人如沐春风之感。
可惜面前两人都不解春风。
卫胜一脸发懵,“他喊谁”
卫姌道:“刚才谢家郎君给我赐的字。”
卫胜知道长辈取字的含义,瞥了撇嘴,心道谢家又非正经师长,偏要来给卫琮取字。
不过他到底没说出口,对着谢宣勉强点头就算打过招呼,反正他还是童子,不懂事也正常,谢宣总不能去告状。
卫姌道:“我先回去,你好好读书,别再惹伯父生气。”
谢宣受了冷待并没有表现出什么,道:“玉度,叔父嘱我与你同去。”
卫姌看了他一眼道,“好。”
两家联姻,谢宣原是卫姌未婚夫君,如今单独先去吊唁也是正常。
卫姌在为自己准备衣冠冢时已想到今日的局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出门先上了自家牛车,谢宣见她并无邀请自己的意思,去了后面谢家的牛车。
两辆车前后离开,绕过黄家的宅子,又停在卫姌家门口。
下车的时候,卫姌回头看去,那辆曾经停在黄家院子外的牛车缓缓也跟了上来,依旧是隔了不近不远的距离。
谢宣下了车站在门口,卓然而立,身形如青松。气度温润,没有士族子弟那种盛气凌人。
家中早已经备了灵堂,惠娘主持内外,此刻来到门旁等候,“小郎君回来了。”
她朝谢宣看去,上下一打量,心中黯然长叹,论风仪气度,谢家郎君和她家女郎可算绝配,实在是可惜。
卫姌走到门前,谢宣正要与她并肩进去。卫姌忽然停住,似笑非笑问道:“那辆牛车可是你家的”
谢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神色丝毫不变,道:“正是。”
卫姌道:“为何远远避着不前”
谢宣道:“车上是我母亲娘家亲眷,前些日子路上偶遇,怕路上生事,这才一路同行。今日吊唁是我们两家之事,不宜让外人露面。”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且言里言外亲疏有别。卫姌却是极为熟悉他的,察觉出他脸上极隐晦闪过的不自然。
她心中冷笑,朝门内跨步迈去。
院内早就披挂白幡,做成了灵堂模样,居中摆放着一具棺椁,设有蜡烛香烛等供物。
卫姌走到棺椁前,想起前些日子把自己的衣物整理出来,挑了一套她以往常穿的放入棺中,那一刻,卫姌仿佛有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