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美为患-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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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易博脸色极难看,像是想笑,又有些勉强,软声道:“敬道,先放手,你表弟有什么做错的我来教训,闹成这样不好看。”
卫钊面色阴沉,双眼如电,打眼过来脸上忽然漾起笑,“原来是舅舅来了,我在外头听着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来闹事。”说着他手一松,乐嘉与扑通摔在席上。
乐易博眼皮跳了跳,想摆长辈谱,可对上卫钊冷峻威仪,他实在强硬不起来,要笑不笑的。
卫钊下巴一努道:“怎么让舅舅挤在这里喝酒,到底是自家亲戚,还是去后面宽敞些。”
这话刚才卫进卫姌都说过,乐易博不是置之不理就是立刻翻脸,此时却不敢同样如此应付卫钊,他放软了语调道:“敬道,舅舅如此,也全是为了你好。”
卫姌闻言心猛地一跳。
卫钊面无表情,手一摆道:“请吧,舅舅,表弟。”
乐家父子有些不情愿地缓步从厅堂内走出。
卫进张口欲问,卫钊道:“大哥照顾好宾客,我先去后面处理一下。”
卫进点了点头。
卫钊转头又对卫姌道:“行了,没什么事,先回去歇着吧。”
卫姌清楚乐氏舅父刚才所说的事关重大,小辈插不上手。她嘴唇翕动想说些什么,犹豫着最终还是没张口。卫钊看了她一眼,招手叫来婢女送她和卫胜回去。
卫姌和卫胜离开厅堂,到了院中要分开时,卫胜站定了,小脸耷拉着喊了一声“琮哥”。
卫姌问他怎么了。
卫胜满脸为难,五官皱在一处,流露出哭腔道:“舅舅说的……该不会是我吧”
卫姌也正琢磨刚才乐易博说的话,心中将信将疑。要说桓家真寄养个郎君在卫家,这些年也从未听说过,但若要说没有此事,乐易博说话的样子没有半点作假的痕迹。
她见卫胜脸色不对,挥手让婢女离远些。
卫胜红了眼眶,道:“我和父亲哥哥长得就有些不同,也没有哥哥他们聪明,爱玩耍不爱读书,母亲都说我贴上了毛就像个猴儿……琮哥,你说我是不是处处都与大哥二哥不像”
他说得急了,泪珠都差点掉下来,还倔强咬牙撑着。
卫姌温柔地摸他的头,“舅父胡说一句,你竟想那么远了。谁说你不是卫家孩儿,你母亲怀你的时候我还见过呢。”
卫胜眼睛一亮,“真的”
卫姌点头,好言安抚了两句,把卫胜哄得破涕为笑,这才把他送走。她转身朝小院后门走去,心情不见轻松,刚才和卫胜说见过他母亲怀孕并非假话。倒是卫胜的话给她提了个醒,若说与兄弟几个都不像,并非卫胜,应该是卫钊才对。
她抬头望天,漆黑的夜空,云层厚重,遮蔽了星月,仿佛阴霾沉沉压在人的心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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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一一六章 训子
乐氏父子两个由卫钊陪着穿过庭院往内堂走。乐嘉与正觉得刚才被卫钊擒着摔倒丢了脸面, 绷着脸不肯说话。乐易博有意要缓和气氛,碍着长辈的辈分不愿先开口,眼角再一打量卫钊, 见他脸上虽挂着一丝笑, 但浑身威严冷峻,越发让人开不了口。
到了内堂, 乐氏已经备好一桌酒菜佳肴,身后只带着两个伺候的婢女。
乐易博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喊了一声:“二妹。”乐嘉与跟着喊:“二姑姑。”
乐氏朝略点了点头,对乐易博仔细看了一遭, 道:“多年不见,大哥看着也苍老了。”
自乐氏嫁入卫家,与南阳亲属两十多年从无见面,如今见到乐易博两鬓斑白,一身富态,模样与年少时几乎没有一点相似,心下也不由唏嘘不已。
乐易博笑了两声, 见乐氏态度温度, 寒暄几句后,话音一转道:“二妹,敬道是桓家郎君, 你和妹夫难道打算真要瞒着他的身世一直强留在身边”
乐氏刚才和乐易博说到南阳的事,勾起思乡情来,正拿着帕子拭眼角, 听到他这句话, 脸色微微一沉, 声音也冷了下来:“多年不见, 大哥刚见面就是将我儿从我身边夺走”
乐易博道:“这是什么话,骨肉血脉乃是天伦,他本就是桓家血脉,这无论如何也抹杀不去,如今临贺郡公要认回亲儿,于情于理都是应该,你身为亲姨母为何要拦着。难道真不怕桓家一怒之下迁怒卫家”
乐氏沉着脸道:“竟不想这话是从我娘家兄弟嘴里说出来的,听着南阳乐氏如今风骨全无,倒成了桓家爪牙。”
乐易博脸上叙旧温情顿时全没了,脸色一时白一时红,猛地起身道:“你一个内宅妇人,哪里知道朝廷大势。”
卫钊冷冷瞥他一眼。
乐易博又重新坐下,强忍着性子劝乐氏:“你家伯正如今已定了四品,名满江夏,日后前程不可限量。家中有了能立门户之人,非要死咬不肯松口放敬道离去,这……换句话说,敬道如今这个督护,全靠他自己搏杀立功和桓氏背后护持,若没有桓氏背后使力,敬道何时才能出头这总是实情不假吧。”
乐氏道:“我不指望他如何威风如何富贵,只要平安富足过活就好。”
乐易博嗤笑道:“他已经入了官场,年纪轻轻就独掌一军,如何能做到独善其身,平安富足。卫家虽有些旧名望,可看看如今安邑卫氏也只剩两家。对敬道有何助益二妹,我知道你把敬道试做亲儿,更应为他考虑,桓氏如今正兴旺,权柄在握,你们难道真要弄得卫桓两家交恶不成”
乐氏眼里含了泪,看了卫钊一眼,心里苦涩难忍,红了眼道:“就算你今日说的又几分道理,临贺郡公有意要将敬道认回,也该由他亲来,事关亲生骨肉怎么反倒要南阳乐氏奔波”
乐易博听她口气软化,咂了咂嘴道:“如今举朝都盯着临贺郡公一举一动,他如何能轻易到江夏来,再说桓家多次派人来,不全都被你给轰走了。二妹,敬道亲母是我胞妹,他身上流着一半南阳乐氏的血脉,是我的亲外甥,这事由我来办不是天经地义,我这两头受累,却也到处落个不是,一片苦心,还不全是看在骨血亲情的份上”
卫钊冷眼瞧着乐易博巧言令色一番说辞,眉头微挑,几次想要开口,都被乐氏用眼色制止。
这时门口传来一个沉肃的声音,“真念着骨血亲情就不该如此咄咄逼人。”
乐易博扭头看去,卫申从外走进来,乐氏擦了一下眼角,起身相迎。
卫申坐下,冷笑道:“刚到卫家就去宾客面前露个口风,现在外面沸沸扬扬全在议论,你的目的达到了,只要让外人知道卫家养着桓家郎君,有孝道在上,敬道如今还能不认吗”
乐易博为人圆滑,见着如卫申这般端方持重的便天然有些脾气不对付。他道:“妹夫致仕多年,如今闭门读书不知外间变化,桓家正在富贵头上,王家谢家要避一射之地,其他士族更是远远不如。北伐失利之后,朝中还有谁能与临贺郡公比肩,敬道认亲回去有什么不好的我听说如今桓家几个郎君资质平平,以敬道之能,日后说不定还要有大造化,他便是认祖归宗,你们也是他亲姨母姨父……”
“闭嘴,”卫申爆喝一声,怒目道,“你这本事不小,口口声声朝廷大事和桓家家事都安排妥当了。什么大造化,引祸上门的话也敢乱说,桓家许了什么好处,竟叫你连一点羞耻脸面都不顾,把自家外甥都卖了”
乐氏忙轻拍他的背道:“别气坏身子。”
乐易博神色幻变,先是气愤,看着卫申乐氏半晌,忽然露出笑容道:“说的不错,的确是有好处,这事如今反正都已经传扬开,实不相瞒,来的路上我就已经叫人大肆宣扬,再过几日外面都会知道,敬道也该早些回家认亲才是。这与桓家,卫家,乐家三家都有好处。”
卫申气极反笑,长叹一声道:“你这些年来毫无长进,不思如何培养家族子弟,一心钻营,桓家如何富贵权势,想攀附的人少吗你上下蹦跶不惜家族颜面,当心好处没落着,反要叫人轻视。”
乐易博脸色难看,甩袖道:“我只是尽了做舅舅的本分,你们如今嫌我多事,日后总有一次会感激念着我的好。”说罢也不再多说,叫上儿子脚步匆匆离去。
到了外面,仆从领路带着两人到了门外,道了一声好走转身回去了。
乐嘉与气喘不畅,“这卫家恁的气人,这么一桩大喜事,他们竟如此冷待父亲。”
乐易博回头看了眼卫府庭院,道:“这样的话以后别再说了。”
乐嘉与瞪着眼,面露不服的神色。
乐易博道:“你没听见我刚才说的,临贺郡公几个郎君确实难堪大用,我打眼瞧着,敬道才最像临贺郡公的那个,你看这不是见过之后就眼巴巴要把儿子认回去了。大造化,这才是大造化。卫申此人迂腐了一辈子,如何能猜到这其中的机缘。”
乐嘉与道:“我看着他就有点怵,便是日后真有大造化,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乐易博狠狠拍了他脑门一下,道:“他长在卫家,与我们不熟,这情分都是处出来的,日后你敬着他多多亲近讨好,他亲娘是我的妹子,关系能远到哪里去,懂吗”
乐嘉与不住点头,只说记住了。
后堂内,乐氏见两人走了,桌上饭菜半点未动,让婢女收拾下去。
她见卫申似有话要说,便先带着婢女离开。
屋内只剩卫氏父子两个,卫申开口道:“刚才说的你全听见了”
卫钊表情冷静道:“任它外面传什么,不做理会就是了。”
卫申呵道:“你真要让天下人指着脊梁骨骂不孝是不是觉得如今已做到了督护,有了根基,不用看人脸色了”
卫钊见他怒意勃发,沉默不语。
卫申道:“事到如今,你是该回去了。”
卫钊挑起眉,“父亲”
卫申道:“这些日子你还没瞧明白,桓家一旦决心做什么就是雷霆手段,你才掌军多久,如何能与桓家抗衡,你也不能去抗衡,既然如此,就顺势而为罢,回去认祖归宗,你原本就该姓桓。”
卫钊肌肉绷紧,心头火起却强压着。
卫申又道:“我和你母亲视你为亲儿,过去是以后同样也是,不会因你改了姓氏就改变,敬道,你的字是十六岁时我为你取的,可知缘由”
卫钊似是想到什么,道:“因为桓家”
卫申颔首:“树有根,人有源,你的表字正是与桓家郎君一样用的道字。可能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一切都是天意。”
卫钊双手在袖里紧攥成拳,桓家的步步紧逼让他恼火,偏偏又无处发泄,从刚才就堆积着一腔怒意,眼里往外冒着戾气。
卫申看了他一眼道,“逢大事需静气,别叫人轻易看出你情绪来。打仗领军的本事我教不了,但这隐忍的道理早就教过你了。当年我致仕对外说是身体不好,真正原因是朝局混乱,凭卫家那点资本不足以左右逢源,若是我站错了边,家族基业都要毁了,还不如暂避一时,这才回到江夏。你这次回去,桓家势大,内部纷争也多,切莫争一时义气。你文武皆备,就是这脾气实在臭了些,容易遭人暗算,千万小心。”
卫钊点头,“父亲,其实当初我在山桑县外差点中了暗箭埋伏,就来自桓家背后主使。”
卫申皱眉,盯着他看了半晌,叹道:“桓家正是兴旺的时候,其中利益纠葛牵涉也大,临贺郡公花费那么大的力气把你认回去,是什么心思恐怕揣测的人不少,你心里要有数,泼天的权势富贵也并非轻易就能享,万事三思而后行,谋定而后动。”
作者有话说:
第118章 一一七章 上门
卫姌回到家, 向母亲杨氏打听当年是否有桓家的郎君寄养在卫家的事。杨氏思索好一会儿,不知是因生病糊涂了还是当年乐氏瞒的周全,杨氏摇头道不知。
几日过后, 卫府热闹渐消, 往来宾客少了许多。除了灵山雅集刚下来那两天,卫姌并没有每日都去隔壁卫府, 自乐家人来了后,家中气氛便有些不同寻常,颇有些山雨欲来的架势。
不多久,卫钊并非卫家子而是桓家郎君的传闻传遍江夏, 县里震惊不已。
小蝉将外面传的那写话绘声绘色讲给卫姌听,“……说钊郎君原名应叫桓启,是临贺郡公侍妾乐氏所出的孩子,当年刚生下来的时候乐氏身体不好,天师道的真人给钊郎君算过命,说命格奇特,需隐名埋姓养大才行, 乐氏是我们隔壁卫府乐夫人的妹妹, 两人关系亲厚,便把钊郎君托付给了乐夫人。如今真人所算时间过了,桓府就派人来接钊郎君了。”
“听说乐夫人因为此事伤心病了两日了, 但也没有法子,若是钊郎君去了桓家,就要改口喊乐夫人为姨母了。”小婵又补了一句。
卫姌听完久久无语, 神色怔忪。二哥卫钊突然就成了桓启, 印证了她前些日子的猜想。卫家兄弟之间一向亲厚情深, 突然之间二哥仿佛就成了外人, 卫姌心里像堵了石块那般难受。
不过既听到乐氏生病的消息,她告诉杨氏,母女两个收拾过后一起去隔壁卫府看望乐氏。
乐氏恹恹地躺在榻上和杨氏说话,泪如雨倾,哑着声音道:“他虽不是我肚子里肉变的,可我一向是当亲儿养大的,如今突然就要更名换姓,还不如剜我的心去……”
杨氏擦着泪,想到自己的儿子,心中悲恸不已,陪着乐氏痛哭一场。
卫姌不好在里面坐着,红着眼走了出来,在廊下怔怔看了会风景,婢女劝她去找其他人说说话。卫姌来到卫进书房,砚儿守在门前,正要通报,卫姌从敞开的窗里听见卫钊的声音,她脚步一顿,抬手制止了砚儿。
自卫钊身份转换之后,卫姌还没有和他见过面,一开始惊疑震惊过后,刚才见着乐氏又觉得惆怅伤感,但此时听到卫钊声音,她蓦然一凛,过去种种突然浮现出来。从前卫钊是二哥,生出那等歪邪心思来让她惊吓害怕,但又想念着血脉亲情,觉得他只是一时意乱情迷想岔了,等过段时间就会清醒。
可如今两人并无血脉关联——卫姌犹豫半晌,没有进去书房,在砚儿疑惑的目光里转身离去。走出院子的时候,她回头望了一眼,既然身世已明,卫钊必要先去桓家祭祖上族谱,可能从此走了,与卫家也再无联系。她百感交集,心情复杂,只好在心中道了一声“珍重”。
卫姌刚走开,书房门就打开了,卫家三兄弟走了出来,卫进道:“敬道,桓氏家势强盛,你才回家,处处小心着些。”桓氏是当今顶级门阀,家族内部绝不像卫家这般简单,卫进说了一句后,又笑了笑,自家这个二弟,聪明绝顶,手腕强硬,遇上事也不会吃亏。他拍了拍卫钊的肩。
卫胜则是嘴角下撇,一脸不高兴的模样。
卫钊问他怎么了,卫胜声音含着哭腔道:“日后我就不能喊你二哥了吗”
“怎么不能喊,依旧喊二哥。”
卫胜哇的一声哭出来。
卫进和卫钊都劝了一番,哪知卫胜越劝越哭得起劲,卫进一皱眉,把婢女叫来给他擦脸敷眼睛,等眼睛消了肿就立刻回去读书。卫胜听见立刻收了哭,抽噎地望着卫钊,见他笑眯眯的,半点没有为自己说话的意思,只好把眼泪收了,老实跟着婢女回去。
卫进问砚儿:“刚才有谁来过”
砚儿道:“琮小郎君,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走了。我瞧着他似乎心情不好。”
卫钊闻言朝院门口瞥去一眼,面上波澜不兴,什么都没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