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翻身记-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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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小户偶尔也偷偷卖些自家种的菜蔬鸡蛋,但那些都是小钱,吃过用过就不留痕迹了,这妆盒实在太显眼。
程安国是个讲义气的,沉思片刻,“宝菱说得有道理,他也是上有老下有下,我看着妆盒还是先放着吧,不急这一时。我们学校今年会有几个民办教师转正名额,校长年前跟我说了,我希望很大,等我转正后,咱们家经济状况会好转很多。”
程宝菱才松口气的心又提了起来。
她仿佛记得下半年村镇小学确实有几个转正名额,程安国不管按资历,还是教学成绩,轮都轮到他了,而上一世他不知道是出于义气,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把这个机会让给了黎建军,为这事,何佩瑜跟他争吵过,这是家里少有的争吵,是以程宝菱记得很清楚。
程宝菱不禁头疼,这都叫什么事啊,重活一生,才知道她家净是往坑里踩了。
这时,程珍秀从外面进屋,“爸,我刚碰到了爷爷,他让你现在给他们家的小麦打农药去。”
程安国起身,“跟你爷说一声,我等下就去。”
程楠踢踢踏踏在后面进屋,“凭什么总是喊爸去,那是二叔家自己的地,二叔不会自己打打农药吗!”
程安国好脾气地笑:“你二叔去镇上给人打家具,没得时间,再说又不是什么麻烦的事。”
他换了身衣服,背起农药喷雾机就走了。
气得程楠直捶床,“咱家早就和二叔家分家了,爷爷天天支使爸算什么,宝菱你说是不是?”
程宝菱:……
能说什么呢,她爸就是老好人,乐天派的脾气,从来都是宁可自己辛苦一点,改都改不掉。不过也幸亏是这脾气,当年才敢娶有海外亲戚,身份敏感的何佩瑜,才有了她们姐妹四个。
果然何佩瑜制止了女儿,“楠楠,那是你们爷爷。”替老人家干点活没什么,只要不过分愚孝就行。
程楠气,拉起程宝菱就往外走,“跟三姐出去玩!”
何佩瑜摇摇头,无奈道:“这孩子!”
程珍秀笑,“三妹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脾气。”
何佩瑜叹气:“一家人哪里算得这么清楚。”
……
二月春风似剪刀,长江沿岸的小村镇被这二月春风一吹,田野满目绿色,棋盘状横平竖直的地里绿油油的冬小麦昂手挺胸,稍浅的绿色是油菜花,此时还不到开花的季节,但有那力争上游的小苗零星出金黄色的花;还有的人家种了蚕豆,等到了三四月,蚕豆苗结果的季节,掰下嫩绿的豆荚,剥开,再把莹绿的蚕豆放在嘴里,清甜多汁,是乡村孩子最好的零食。
自从进城工作后,程宝菱已经多年没有尝过鲜豌豆的滋味了,此时一想,嘴里忍不住生津。
程楠在田埂上踢了几脚,坐下来,“没意思,那些男的玩弹珠玩不过我,就说不跟女孩子玩,哼!”
她顺手薅了一把野草,“宝菱,你说我们女的是不是真的比不过男的,奶奶骂妈妈生不出儿子,村里有人说我们家是绝户,嘴贱的要命。”
“才不是,”程宝菱说,“以前的人家要男孩,是因为男的比我们力气大,能干农活,可是现在干农活能挣几个钱,能考上中专,大学才真厉害。”
程楠跳起来,“是啊,我们村还没出过大学生呢,等我考上大学,看村里人还敢不敢小看我们家。”
小少女壮志满满,好像已经看到北大与清华在招手。
程宝菱使劲点头,鼓励她:“你一定可以!”
“三伢、四伢!”远远地有个人在冲她们挥手。
拜重生好视力所赐,程宝菱一眼就认出那是她们亲爱的奶奶,两人很有默契,装作听不到。
程老太继续喊:“丫头们在干嘛,快过来给我薅草!”
如果是大姐二姐两个在,依她们的好脾气,就被程老太叫动了。两个小的更皮,也更机灵些,眼珠子一转,手拉手,跑!
气得程老太骂道:“死丫头片子哦,不听话。”
远远地跑了一路,大笑地停下来,程楠:“好吃的没我们的份,干活老喊我们,我又不是傻子。”
程宝菱:“要是奶奶给爸告状,就装不知道,我们根本就没见过奶奶。”
程楠作势捏她的脸,“你个小机灵鬼!”
二月最有风味的野菜就是荠菜啦。
叶片长而肥,即使有些开了小百花,也是嫩生生的,一掐,满手的绿汁,姐妹两搂了一大捧荠菜回家,让妈妈做春卷。
清水镇的风俗,并不是每年春晚中提及的饺子,而是春卷。程宝菱长到现在,吃过的饺子,五根手指都数得清,唯有春卷,是每年春季必不可少的美食。
荠菜、肉末、香菇、荸荠丁,调和成馅,卷在蛋皮里,下油锅炸成金黄酥脆,程宝菱一个人可以连吃五个春卷,一点都不腻!
第3章
果不其然,一家人在吃晚饭时,程老太登门了,进门就告状程楠程宝菱两个女伢懒,眼里没长辈,要好好管教。
程楠暴脾气,上前就要分辨,程宝菱连忙拉住她,诚恳地说:“奶奶,我们确实没有看见你老人家,对不起。”
她在众人面前一向是乖巧文静的模样,程安国看向程老太:“妈,可能她们两个是真没听到。”
程宝菱又问:“您老人家喊我们有什么事吗?”
程楠眼珠子一转,“肯定是奶奶有桃酥给我们姐俩吃!”
程老太神色不自在,“哪有什么桃酥,我都没得吃,喊你们是去薅草。”
程楠:“我看见志远哥跟宝妮啃桃酥了,说是奶奶买的。”
程宝菱状若天真,露出十分羡慕的目光,“志远哥跟宝妮姐有奶奶买的桃酥吃,还不用薅草,真好!”
程老太恼羞成怒:“丫头片子胡说八道!”
程宝菱害怕般地抹眼睛,“我跟三姐没有胡说八道。”
饶是程安国再尊敬母亲,这时候也不免有些心酸,说出来地话就有点带气,“妈,我们虽然分家了,您两口跟着二弟住,可每年的孝敬我也从来不少您的,宝菱跟楠楠总是您的亲孙女!两个小孩子薅草也没那个劲,您要是找人薅草,直接来找我!”
程宝菱忍不住扶头,这个傻爸爸哦,哪有给自己揽事的。
程老太没讨到好,摆摆手,“行了,行了,不说了。”
她眼睛在屋子里滴溜溜转了一圈,目光落在油亮酥黄的春卷上。
何佩瑜说:“两个孩子今天挖了荠菜,我就做了些春卷,妈你端碗回去尝尝。”
“我给奶奶装一碗!”程宝菱自告奋勇地给捡了一碗春卷,“奶奶,我给你送回家去。”
程楠眼睛都要瞪疼了,程宝菱假装没看到,笑容满面端着春卷送程老太回家。
伸手不打笑脸人,往常虽然不喜欢这个孙女,但是对于孙女的殷勤,程老太还是来者不拒。
清水村共有三排人家,宝菱家在第一排中间,程老太家在第二排最边上,送程老太回去的路上,遇到邻居叔伯姆妈,程宝菱甜甜地喊人,“姆妈吃晚饭啦,是啊,给我奶奶送春卷。”
程宝菱托着大碗回家,才进门,就被程楠捏住耳朵,“小叛徒!”
“你看,这是什么?”程宝菱揭开盖布,赫然是满满一碗油亮喷香的红焖猪头肉,
“咱们加餐啦!”
程楠疑惑:“咦,奶奶转性子了,不是说我们女伢不配吃肉么,二婶就没说什么?”
程宝菱想起刚才奶奶跟二婶那五颜六色的脸色就好笑,一本正经说:“这就是二婶让我带回来的呢。”
她还待说什么,程宝菱看了父母一眼,然后冲她使眼色,她立刻闭嘴。
晚上睡觉,程楠追问,程宝菱传授机宜,“奶奶家晚上炖猪头肉吃,我拿了碗春卷去,半个村子的人都看到了,总不好让我空手回来吧,二婶可是个要面子的人。”
小村庄就是这点好,哪家要是吃点好的,不一会儿半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家家户户大门敞开,厨房靠着厨房,炖大肉,香味遮都遮不住。
程宝菱现在算是明白了,做人嘛,既要有来有往,又要脸皮够厚。要是搁在前世,在奶奶家闻到肉味,她是生怕招人嫌,立刻就走,现在么,她只需要说一句,“二婶,你们家炖的猪头肉真香啊,咱们半个村子都闻到了!”
程楠窃笑,“该,以前咱家有好吃的,都往奶奶家送,奶奶从来没想着我们,二叔二婶也装聋作哑。爸爸今天帮着打农药,也不说留着吃饭。”
程珍雪听到两个妹妹的窃窃私语,无奈地摇头,“大姐,你看——”
程珍秀笑,“管她们两个呢,只要别说漏嘴,给爸妈听到了。”
乡镇小学过了正月十五上学,还有三天才开学。现在程宝菱要做的事情就是:赶寒假作业!
不看不知道,她小时候有够偷懒的,语文练习册写了两页,数学稍微多点,才也写了不到十页。
幸好她现在只是小学二年级小学生,周记日记作文一概没有。拼音、组词、造句,程宝菱模仿小学生笔迹,不到一个上午就赶完了语文作业,再翻了翻语文书,里面的故事竟然还有印象,看到《诚实的孩子》这一篇忍不住笑了,幸亏是列宁,要是放在清水镇,小孩子打碎花瓶说了实话,家长肯定不会表扬他诚实,一顿骂免不了,或许还要加餐一顿竹笋炒肉;后面又翻到《补丁》,笑了,想起了上这一课时,班里的同学都穿补丁衣服上学,那些家境好的同学,衣服上没有补丁,也硬是让妈妈给补一个。
数学作业更是容易,半个小时搞定。程楠跟她一起赶作业,见她刷刷刷翻页翻得飞快,羡慕得要命,苦恼地咬着笔头赶作业,深恨自己怎么不是妹妹,不然就可以让宝菱这个姐姐帮着赶作业了!
她不敢去找大姐二姐,她们要是知道了,肯定告诉爸妈。
程宝菱写完作业,不忙着去玩,陪着她二姐一起。
程楠感动不已:“好姐妹!”
程宝菱冲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拿了张纸,写写画画。
都是九十年代遍地是黄金,只要你胆大敢去捡。让父母南下淘金去,别人肯定以为她疯了,再说九十年代下海的人何其多,真正能挣出来的能有几人?程安国安分守己的性子,只合适按部就班的工作,程宝菱看了看自己小小的一双手,一小孩儿,说出去的话别人都当孩子话看待。炒股票,买房子?那更是遥远的事情,就他们这清水村,光知道股票的人都没几个,而且总不可能跑到上海深圳去买吧,村里有不少人这辈子都没出过县呢。
程宝菱叹了口气,有种时不我待的感觉。
程楠盯着她看,“做什么学大人叹气?”
程宝菱摊手,“姐,你说有没有什么让人一夜暴富的办法?”
程楠:“做梦就可以。”
程宝菱一头黑线。
程楠撑着脸,认真想了想,“买彩票?昨天电视上不是说河北的某某中了特等奖三百万。不过我觉得比起中彩票,咱们还是做梦更快些。”
程宝菱:“呵呵。”
她安慰自己,不要急,时间还有很多,大不了她从卖冰棍开始。
黎姆妈拎着针线篮子进屋,笑道:“姐妹俩做作业哪,你们妈呢?”
程楠往里屋一指,“妈在屋里打毛线。”
“正要要问她要几个花样子。”黎姆妈说着就进了里屋。
程宝菱的耳朵立刻竖起来,仔细听屋里的动静。
开头两人说些花样子,毛线的新打法,接着黎姆妈的声音低下来,“珍秀她妈,那东西不卖了吗?”
何佩瑜说:“听说上面查得紧,先不卖了,以后再说。”
黎姆妈哎呦一声,“可惜了,建军找了他老表问了问,说是有人愿意花一千块买,妹子,不如你再考虑考虑,你们家珍秀读技校的钱也有了。”
程宝菱真怕何佩瑜答应下来,推门而入,故意惊讶道:“那个妆盒只值一千吗,书上说那是古董,值不少钱。”
黎姆妈脸僵了下,“一千也不少了,你买高价也要找得到人买啊。”
程宝菱说:“建军叔的老表说的人是谁啊,住哪里?”
黎姆妈支吾道:“我不太清楚。”
“不知道地址怎么交货?”
黎姆妈:“何必麻烦,让你建军叔去交货,再把钱拿回来,省事。”
宝菱:“市里在抓投机倒把,万一建军叔被抓了就不好了。”
黎姆妈脸色一变,继而笑道:“没事的,听说广东那边买卖都放开了,没人管的,东西是自家的,又不是偷的,没关系。”
哼,现在说的信誓旦旦,当初自家的妆盒怎么就没了。
宝菱从来没有觉得黎姆妈的笑脸这么可恶过,正想说什么,何佩瑜拉了拉她,“宝菱,给你黎姆妈倒杯茶来,快去。”
宝菱端茶过来时,就听着何佩瑜拒绝黎姆妈,“不准备卖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有一回我仔细看了看,妆盒下面刻着字,民国仿制,说不定是民国的盒子。”
“明”跟“民”差别可大了,要是民国仿制妆盒那就真不值钱,一两百块钱就可以收一个,黎姆妈讪讪地闭了嘴,没一会儿找借口离开。
何佩瑜道:“邻里邻居,还要相处,现在我说妆盒不值钱,不管她真信还是假信,反正先不卖了。”
她不是傻子,自从黎家知道她有个晚明的妆盒后,明里暗里鼓动怂恿她好几回卖妆盒,只说有人要买,却说不出具体是谁,只有一个黎建军在中间搭话,之前是为了凑钱让珍秀读技校,她一急才没多想,现在想想,不合情的地方太多了。邻居朋友之间关系再好,自己上有老下有小,冒着坐牢风险帮人卖东西,还什么好处都不图的人这世上就没有几个。
这些年,程黎两家相处还算和睦,不管黎家有没有别的心思,何佩瑜也已经决定了,两家继续当好邻居就行,别用一个妆盒来考验人性。
她把这些道理掰碎了讲给小女儿,程宝菱不停地点头,不禁重新打量自己的母亲,原来以为何佩瑜温柔单纯傻白甜,原来心里自有一把秤啊。
“那爸爸要是被建军叔说动了呢?”
何佩瑜笑道:“这妆盒可是我的嫁妆,宝菱你要记得,嫁妆就是我们女人的私房钱,而男人是要靠自己的努力养家糊口,惦记女人嫁妆的男人可不是好男人。”
第4章
程安国有点大男子主义心态,老婆的嫁妆,只要她不同意,那他是绝不会动的。黎建军明里暗里提了两回紫檀木妆盒的事情,他硬是没有接茬。宝菱见状,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程家的地不多,一块水田,几亩旱田,再就是门前的大半亩菜地。清水镇位处秦岭淮河以南,大江以北,春节一过,天气渐渐暖和起来,白天有太阳,最高气温可达二十多度。
水田还不到种水稻的时候,旱地里种着冬小麦,门前的菜地却要开始收拾了。趁着还有两天开学,一家人拾掇菜园子。
年前鲜嫩的红菜苔蹿得老高,好些开了黄色的花朵。程安国摇摇头,“老了,拔了种点别的。”
要说这一园子菜,宝菱最舍不得红菜苔,用来炒腊肠,或蒜蓉清炒,都是极美味的,甚至它还可以生吃,剥掉紫色的外皮,直接吃,又鲜又甜。
拔掉老菜,翻土,施肥,重新种上应季的蔬菜:小白菜、辣椒秧、茄子
秧,一家人都喜欢吃土豆,专门留了一畦地种土豆。
午饭就地取材,长长的蒜薹、肥厚的菠菜、绿油油的莴苣,塞满了菜篮子,这可是城里买都买不到的最新鲜的当季菜蔬。
妈妈何佩瑜有着一把好厨艺,即使在物质不丰沛的年代,也尽量把饭菜做得美味些,满足孩子们的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