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辞青山-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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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后来工作结婚了,就没有再回来过。
如今借着郑青山的风,故地重游,倒是让她别有一番惊喜。
唯独她自己知道的惊喜。
“喜欢这里?”
郑青山的声音忽的打断了她的回忆。陈骄还以为自己的小惊喜,能够遮掩极好,却不曾想,早已经完全落入了对方眼中。
她只好点点头承认,不再掩饰自己的高兴,眉眼弯着,就连眉梢都挂着温柔的笑意。
“我从前来过这里。”
郑青山看着她的笑,怔楞片刻。但他很会掩藏自己的情绪,很快恢复如常,下车帮她打开了车门,状若闲聊地问:“来做什么?”
陈骄提了自己的包,回答:“以前正好在这边读大学,学的是美术,就经常会到这边来卖画。”
她指了指路边坐着的各路画师,仿佛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郑青山颔首:“原来如此。”
陈骄一步一步走过熟悉的路,然后看到熟悉的人,她脚下顿住,随即惊喜朝着角落边洒脱不羁的中年男人挥了挥手,熟稔地喊了声:“十三大叔。”
郑青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那位十三大叔的脚下摆满了画纸,面前是一副松松垮垮的画架,他本人蓄着一头卷卷的长发,随手扎在了头顶,两颊掉落几缕更添了几分放浪形骸的感觉。
让人一看,就觉得是艺术家的味道。
郑青山垂在两侧的手微微一紧,又很快松开。他跟在陈骄身后朝着十三大叔走过去。
十三大叔逆着光,眯着眼睛想了会儿,才慢吞吞开口:“哦,原来是陈骄啊,好几年没来了吧?”
陈骄淡淡点了头,“是,大学毕业之后就没来过了。”
“刚刚还没把你给认出来。”十三大叔从裤兜里摸了一包烟出来,自顾自点了一支,他看到了郑青山,客套地递了一根过去,“你带来的这位先生抽烟吗?”
郑青山站的笔直,站在画架前面,礼貌地拒绝了。
他并没有抽烟的习惯。
十三大叔落寞地收了回来,仿佛是郑青山错过了什么人间美味。十三大叔吞吐云雾,对陈骄说:“你没来之后,有好几个顾客来问你啥时候来呢,这地儿谁不知道,你画人像一绝。”
“我哪儿能和大叔你比。”陈骄忍不住笑起来。
陈骄与十三大叔寒暄了会儿,大叔决定送她与郑青山一幅画,她本来想要拒绝,但大叔盛情难却,她只好和郑青山坐在一块儿,任由大叔去画了。
十三大叔经验丰富手也快,十五分钟的时间就画好了。
十三吐掉烟蒂,啧啧两声:“这位先生长得可真俊,下次给我做模特怎么样?”
没等郑青山说话,陈骄反倒是先开了口:“想也别想。”
十三大叔哈哈笑起来,对着两个人暧昧地挤着眼睛,他顺手将画架上的画取给了陈骄,“说起来,他还挺像你以前经常画的白月光……”
陈骄心头猛的一抽。
朝着有些讶然的郑青山看去,她心虚地将画接过来,没让十三大叔把后面的话说完。
她硬是拉着郑青山同十三大叔道别,到了这个地步,十三大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也不讨嫌说了,笑呵呵挥手道别,然后懒洋洋在椅子上躺了下来。
身边初出茅庐的一个大学生问:“十三大叔,那是你朋友啊?”
“啊。”十三大叔漫不经心,噙着笑回答,“是啊,我朋友和她喜欢的人。”
陈骄跟在郑青山的身侧,没想说话。
她不知道他从十三大叔的话里听出了什么没有,有些心虚。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曾是那么渺小的微尘,只敢在阴影下暗恋。
好在,郑青山一路都没说什么,一如既往。
高中的时候,陈骄就知道郑青山成绩很好。
学校里的所有老师都知道,郑青山肯定能考上国内第一的首都大学。郑青山也曾说过,他的目标就是首都大学。
彼时的陈骄看着自己差了十万八千里的成绩排名,埋头就捏着试卷苦读。
谁也不知道,班上那个不爱说话的小透明,每天苦读努力的目的,竟然是为了能够更加靠近他一些。
她也胆大包天地将首都大学当做了自己的目标。
有时候努力是有用的,她从班上中下游的成绩慢慢往上爬动着,离他越来越近。
高二那场期中考试上,她终于考进了班上的前十名,年纪三十名。班主任拉着她在办公室里,欣慰异常地哭上一场,并且恨铁不成钢地表示,班上的同学能有她一半努力就好了。
陈骄表示自己受之有愧。
没一会儿,郑青山就来了办公室里。他是物理课代表,物理老师让他把试卷带过去发了。
正巧,班主任让她把语文试卷带过去。
陈骄随意应付着,没敢抬头去看清隽的少年,埋着头接过了试卷。哪里想,她匆忙回过头离开,却和一样离开的郑青山撞了个正着。
那是陈骄第一次与他有这么近的接触。
她脑子宕机,鼻息间全是他身上清爽洗衣液的味道,大概是对他有所滤镜,觉得他身上的味道比任何东西都要好闻心动。
陈骄急忙说了声“对不起”,在所有人的目光里飞快离开。
她永远记得那天,记得那天少年的校服下摆与窗外的夕阳,还有几个老师喋喋不休的抱怨或是夸奖。
甚至是,她现在还能记起那次期中考试,物理的最后一道附加题是什么。
他这个人,总是让人很难忘。
只可惜,努力有用,却又没那么有用。她三年努力,终究是没能考上首都大学,差了十多分,她退而求其次选择了陵城大学,在通过陵城大学的美术考核后险入美术系。
但陈骄并不觉得惋惜,她已经在青春里,做过了许多的事情,也将努力发挥到了极致。
暗恋郑青山,让她在这个年岁里越变越好,她已经很满意。
上大学的第一年,她还是会想起郑青山。偶尔会在笔记本上画他的模样,会在文艺街的路边在画纸上描摹,在没人认识她与郑青山的地方,胆大且归于平淡地承认:那是她的白月光,曾是她暗恋的人。
只是陈骄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郑青山来到文艺街上。
还差点被十三大叔捅了老底。
一想到这里,陈骄的脚趾就有些抓地,耳根子有些烫,忍不住对身边的郑青山解释:“你别听十三大叔说什么,他总是爱胡说八道。”
郑青山无奈,斜睨过来,他眼中是让人琢磨不透的淡淡笑意。他说:“我知道。”
陈骄松了口气,继续跟在他的身后走,跟着他走进了一家陶艺坊中,从店门外进去,就能看到琳琅满目的陶艺品。
郑青山正在和陶艺坊老板说话,陈骄却僵在了原地。
她回味着刚刚郑青山说的那句“我知道”和他似笑非笑的温和表情,他那哪里像是知道的样子!
她远远地朝着他的背影看去。
肩宽腰窄腿长,优越到远远一看,都能让人唏嘘心动。他察觉到目光,回过头来朝着她笑了下。
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白,双方自然能懂。
就像现在,陈骄忽的明白过来,郑青山大概是猜测到了:她曾暗恋他。
? 23、心知肚明
以前的时候; 文艺街上就有很多泥塑陶艺店,但陈骄一直没有来过。
她坐在这条街上给人画画时,看过最多的; 就是三五好友或是你侬我侬的情侣来这陶艺店里来。
那时候的她,远远没想到,自己会和郑青山一起。
就如同那些情侣一样。
却又和情侣不一样。
陈骄想; 他们现在的关系,大概就是py以上,暧昧以下。
“你准备做个什么?”郑青山坐在她的身边问,
陈骄偏头过去看他。一回头看着一篮子的土; 又忍不住说,“我不太会……”
“没事; 老板会教……”
郑青山话音刚落,一个陶艺店工作人员便推门走了进来。
工作人员脸上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容,就差把“顾客是上帝”写在这张笑脸上。
陈骄稍稍安心; 听着工作人员教他们两个人怎么做。
陈骄准备做个简单点的小挂件。
跟着工作人员,陈骄渐渐把黄土捏成了个兔子形状,她专心扑在上面,完全没察觉到郑青山靠过来。
直到嗅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她如梦初醒侧头看过去。
陈骄平静下心头的涟漪,淡淡转过头继续弄自己的小兔子; “你不去做自己的; 来看我干嘛?”
郑青山坐了个小马扎,微微笑着回答:“看下你做的什么。”他注视了她手上的东西片刻,“兔子?”
“嗯。”陈骄给兔子捏上了耳朵; 侧头去看他做的东西; 只是个雏形; 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从大小上看,他也是想要做个小挂件。
陈骄问了:“你想做个什么?”
郑青山大方回答:“想做只鲸鱼,但我手笨。”
“噗。”听闻这话,陈骄忍不住笑出声,“原来郑先生也有不会的东西啊。”
她双眼亮晶晶的,直勾勾盯着他,亮光从她眼中一路放大,仿佛整个人都是温柔的光辉。
郑青山点了点头,“那陈小姐愿不愿意帮帮我?”
“那我就勉为其难帮帮你好了。”
郑青山笑意深了,一双狭长的眼垂着,仿佛眼皮子上都染上了笑。
陈骄知道他的笑从何而来。
她不敢再继续看下去,忙回过头来做自己的小兔子。
郑青山高高长长的身体,蜷缩在小马扎上,显得有些滑稽。大概是真的有些忍受不了,过了没多久,他便站了起来在她身后,阴影在灯光下铺落下来,笼罩在她手上的小兔子上。
感受到他在背后盯着,陈骄忽然有种被老板视察的感觉。
有些局促了。
工作人员笑吟吟站在一边,也没打扰两个人,任由两个人去了。
陈骄把兔子模型捏好之后,就先把胚晾在一边,帮郑青山来捏鲸鱼。
鲸鱼比兔子难一些,但陈骄手巧,三两下一个鲸鱼的模子就活灵活现。
郑青山也没有在旁边看着,又坐下来学着她的样子捏。
倒是不用工作人员教了。
陈骄看他在学,便忍不住说:“哎,你这边的边角再用力一点,不然不像是鲸鱼。”
郑青山看了眼自己手里的东西,和陈骄的确实有些出入。
他抿了下唇,问:“那我这个像什么?”
陈骄思衬片刻,笑着回答:“像是小金鱼!”
郑青山也不禁笑了。
郑青山继续捣鼓自己手上的“小金鱼”,陈骄时不时会侧头来和他说应该怎么办。
但他实在是做不了这些,手有些笨,与自己的思考内容并不一致。
等到最后,他手里这个连“小金鱼”都不是了。
成了四不像。
等到他们的小兔子小鲸鱼晾干之后,就能着手在上面绘画。
这是陈骄的强项,不需要工作人员的指导。
郑青山深深吸了一口气,拿着笔的架势,比谈个大生意还要庄重。
郑青山先动了笔,大概是第一笔有些不满意,他发出了低低的吸气声,又很快隐藏。
陈骄眼尾压下,眉眼弯了,也紧跟着动笔。
她心情很复杂。
对她来说,郑青山是天际那一轮完美无缺的皎皎白月,如神仙一样的人物。
那样的人,对她来说从来都不真实。
那年盛夏,高考前夕。
聒噪的知了匍匐在窗外的老桐树上,陈骄抬起头时,他果真是侧头望着桐树。
她能清晰看见他撑着的侧脸,少年的轮廓清俊瘦削。
陈骄也看出去。
同学三年,她至今也不知道郑青山看的究竟是什么,是老桐树还是呼啦啦成群结队的同学?她仰起头,看见天空中的云层,层层叠叠,均匀起伏铺在湛蓝的天际。
那天的天空,陈骄惊艳了许多年,铭记至今。
后来的平安县,便再也没有那么晴朗漂亮的一天。
她想,或许郑青山是在看天空。
陈骄看天空看得出神,叶彩冷不丁回过来撞了下桌子。
吓得她浑身一抖,不得不收回目光,淡淡瞥了眼兴高采烈的叶彩。
叶彩瞪着圆圆的大眼睛,一如既往的开心:“陈骄陈骄,再过一个月就要高考了,你有没有想好考什么大学啊?”
陈骄将五三拿出来摆在桌上,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她的笔记。
她抬了点头,露出额头和鼻梁,“首都大学。”
“首都大学?”叶彩惊讶了一瞬,“你志向这么远大啊,不过你成绩好,说不定能上呢。我就随便考个能上的大学,听天由命吧。”
陈骄耳边留下叶彩长长的哀叹。
叶彩还想要闲聊说话,赵佳忽然跑进来拉着叶彩就往外走。
赵佳大概是刚洗了手,没擦干。
零星的水珠飞到陈骄的脖颈上,凉凉的,她瑟缩了下。
叶彩问:“干嘛呢?”
赵佳急着回答:“咱学校后面那堵墙,不知道被谁涂鸦了,然后好些人在那儿告白啊填志愿的,咱们也凑热闹去!”
叶彩最爱凑热闹,听赵佳这么一说,立马就去了。
学校里的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引起不小的轰动。
尤其是他们这种高三生,总想要在学校里留下点什么曾经存在过的足迹。
到了最后一个月疯狂的时候,那堵真心话墙,俨然成了他们最佳的选择。
叶彩去那堵墙上写了暗恋者的名字,将藏在心底的话倾吐而出,回来时神清气爽,还说下次会带着陈骄一起去。
“不用了。”陈骄手上划拉着错题本,“我对这些没有兴趣,现在只想要好好复习。”
叶彩叹了口气,“你性子好闷啊。”在叹气声里,她转过头去转着笔玩儿。
陈骄当然知道自己的性子闷。
但如她这样的人也会有别人不可能知道的秘密。
临近放学的时候,最后留下和陈骄比拼“谁更努力,谁学习的时间更长”的学习委员,败下阵来,和陈骄说了再见后消失在橙黄的夕阳中。
确认人走了之后,陈骄才从讲台上捡了两根粉笔来到“毕业墙”前。
大片的涂鸦与高三诸位学子的话语交融。陈骄选了个不显眼的角落,用粉笔一点点勾勒出一个轮廓,然后是发梢、眉眼。
她不用那个人站在面前,就已经能完全描摹出他的样子。
陈骄高中三年乃至于后面许多年都没曾说出的隐秘心思,在那个布满了橘色霞光的傍晚,画在了这堵毕业墙上。
那是陈骄第一次画出,郑青山的正脸。
那时候的她,只敢在这一隅角落攀折他些许。
哪怕是现在,郑青山与她有了不一样的关系,陈骄仍旧觉得他这样的人,离自己很远。
可现在她笑,笑郑青山原来也会有不会的东西。
他会困难,会不解,会求问。
她与他,其实也没有那么远。
“你画的是什么?”郑青山放下笔看过来,他端详片刻,好像是认了出来,“嫦娥?”
“嫦娥奔月。”陈骄道。
郑青山愕然,毕竟没有谁会这么大费周章,在一个小挂件上画一幅嫦娥奔月。
“你画的什么?”陈骄看向郑青山的杰作,他已经绘画完成。
郑青山往前挡了下,不想让她看。却又怕她看不见,又撤开半边身子,露出了一只深蓝色的小鲸鱼,上面点缀了些许星子。
不好看,却也不难看。
郑青山道:“我画的没有你好。”
陈骄最后一笔落下,笑眯眯的,“郑先生,要是你能从我专业上比了过去,我学的那么几年不就白费么。”
郑青山恍然笑起,“你说得对。”
绘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