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鹰-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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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鹰端着电脑一个人坐在空旷冷寂的会议厅里,电脑屏幕一般是视频里的她,另一半是Intellij的编程软件。
“又回家了?”
“嗯。”
苏渺平躺躺着自己闺房的小床上,手里捧着一本《风沙星辰》,“临江天玺太大了,你不在,显得空荡荡的,所以我回家住几天,等你回来了再过去。”
“这么久了还没习惯。”
“你在,那里才是我家。”
“那我以后要是经常出差,小鹰岂不是流离失所?”
苏渺翻身趴在手机前,笑着说:“对!”
迟鹰视线落在了她垂落的领口处,望着领口里那条若隐若现的缝隙,感觉喉咙有些干痒,不自觉地移开视线。
苏渺浑然不觉,仍旧保持这样的姿势,翻着书,白皙的小腿交叠着扬了起来。
“以后出差我要把你带在身边了。”
“谁要跟你去。”
“说好了形影不离。”
“那只是一个浪漫的比喻!”
“但我一直当真。”
苏渺视线从书本上移开,扫了眼屏幕,读懂了他炽热的眼神,立刻换了个姿势,掩住了胸口:“好啦,好好工作,我等你回来。”
“回来有什么奖励?”
“你要什么奖励?”
迟鹰想了想,漆黑的眸子带了几分意犹未尽:“我想要很多…”
“……”
苏渺脸颊控制不住迅速飙红,她知道这男人在某些方面真是花样频出,什么都想尝试。
“回来再说呗。”
“完了。”迟鹰揉了揉眼角,“一天都呆不下去了,我明天就回来。”
“你省省吧!好好工作!”
“下次出差,你必须请假,跟我一起。”
“哪有这样的呀,别的总裁出差顶多带助理,你出差带老婆,也不怕别人笑话。”
“我这个总裁就离不开小鹰。”
苏渺想挂视频了,迟鹰开够了玩笑,也要和她说正事了——
“听许医生说,你有好转?”
“嗯。”她视线落到了书页上,“我想起了一些…不是很好的事。”
“怕吗。”
“我现在什么都不怕,我要是没有勇气,怎么保护我的学生。”
“这就对了。”迟鹰似想到什么,“另外,这次回来,我们去把证领了。”
“啊?”
“求婚求了大半年,早就该准备婚礼了。”
苏渺面露难色,踟蹰道:“那你家里…”
“这你不用管。”
看着男人漆黑的眸子里透出的坚定之色,苏渺一阵安心,用力地点了点头:“那我要准备好当新娘子了哦。”
“叫声老公来听听。”
“哎呀,不要。”苏渺不好意思地挪开了手机镜头。
“你是不是要永远对我害羞。”
她躺在床上用枕头捂住了绯红的脸,“没有害羞。”
……
周三下午,苏渺从临江天玺取了书出来,竟又看到了久违的黑斑男人,他站在马路对面,对她扬了扬手——
“乖女儿。”
苏渺的心狠狠一坠,不再恐惧,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她穿过人行横道,气势汹汹地朝他走了过去:“你又来做什么!我已经把我的工资卡都给你了,你答应永远消失,再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
徐尧懒洋洋地坐在花园椅上,从容地点了根烟:“你也不想想,你那点儿工资,哪够我花销的嘛,一个月到账,老子几天就花完了。”
苏渺急促地呼吸着:“我只能赚这么多,全都给你了!我就一个普通老师,你还要我怎样。”
“说这些。”徐尧掀起眼皮,望了望临江天玺气势恢宏的江景楼,“你住在这么豪华的地方,有这么出息的未婚夫,你还缺你爸爸这点烟酒钱哦?”
“你现在这样隔三差五来找我要钱,他家里要是知道、更加不会同意了!你能不能别毁掉我的幸福!”
徐尧兴许也知道,如果苏渺和这个男朋友崩了,凭她这点老师的工资,他也榨不出什么油水来。
“行吧。”徐尧耐着性子,死皮白赖道,“那你随便给点吧,我现在是一分钱都没有了,连吃饭都没钱了。”
“我也没钱。”
“你不给,我就去找你未婚夫要哦。”
苏渺恶狠狠地瞪着他,颤抖地从包包里摸出钱包,将里面仅剩的八百块钱砸在了他身上:“滚啊!”
徐尧笑嘻嘻地一张张将票子捡起来,数了数,“行吧,先用着,用完了再来找你。”
苏渺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和她在梦境里看到的那个男人,如此相似。
“站住!”
男人回头:“还有事啊?”
“你到底是不是我的父亲!”
“当然啊,我跟你妈…我们当年可好着呢!”
“滚吧!”
苏渺全身一阵阵地发冷,仿佛灵魂已经和身体里剥离了出来,麻木地坐在花园椅上,纤瘦的肩胛骨抽搐着,努力平复心绪。
这时候,临江天玺物业的保安走了出来,担忧地询问苏渺:“您没事吧。”
“啊?”
“您还好吗?”保安关切地望着她,“您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是否需要我帮您联系迟先生?”
“我没事。”
“可您一个人在这儿…”保安担忧地说,“真的没问题吗?”
“我一个人?”
“对啊。”保安望望四下左右,“您是在跟谁说话吗?”
苏渺怔怔地摸了摸包,从包里翻出了她的工资卡,还有钱…
一分没少。
她连忙擦干了眼泪,匆匆迈步朝着小区大门走去,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
已经快要抵达真相了。
她不怕,什么都不怕!
苏渺摸出手机,颤抖地拨通了许医生的电话:“许医生,明天我预约一次会诊,我…我有事要告诉你,关于我的父亲,之前怕迟鹰知道,一直没敢说。”
许医生的声音依旧温柔:“现在您准备好了吗?”
“嗯,我要和他结婚了,是时候坦白了。”
……
次日的语文课堂上,苏渺上到了《兰亭集序》,一如当初在嘉淇私高的多元化课堂模式,苏渺也对同学们道——
“我希望同学们一两人一组,用自己的方式来展现《兰亭集序》这篇古文,你们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特长,形式不限。只有一个要求,我要看到你们对这篇文章的思考和理解。”
同学们低声议论着——
“哇,这太有趣了吧。”
“好好玩哦。”
“要怎么来展示啊,我也没什么特长。”
“老师不是说形式不限嘛?”
……
教室后排坐着一位穿着纯棉的男士休闲polo的老者,头发些微有些花白。
自从北溪一中空降领导班子之后,经常会有一些不认识的教务处督导组过来查课。
苏渺见他不动声色第坐在最后一排,听课听得比学生还认真,她心里不免有些紧张,还以为这是一位查课的督导组老师。
下课后,同学们宛如出笼的鱼儿似的涌出教室,苏渺收好了讲义,准备去见许医师了。
离开时,她见老者还未离开,于是主动上前与他打招呼:“您好,请问您是教务处督导组的老师吗?”
老者没有自报家门,只评价道:“你的课上得不错,形式很新颖。”
苏渺听出他的普通话,非常字正腔圆,完全不似本地的老年教师那样带着浓浓的方言调子。
“谢谢您的夸奖,这一段的教学设计是参照我以前高中语文老师的课堂,依样画葫芦。”
苏渺见他没有别的批评指教,于是礼貌地欠欠身,准备离开。
许医生的预约会诊按秒计费,那真应了那句“时间就是金钱”,苏渺一秒钟都舍不得耽搁。
“我听说你的母亲已经去世了?”
在她跨出教室时,老者适时开口。
苏渺猛地顿住脚步,诧异地回头,望着老者如炬的眼眸。
她心里涌出了一个不太真实的猜测。
却见老者杵着拐杖缓缓站起身,从容道:“你好,我是迟鹰的爷爷。”
第107章 恶魔
“你自幼跟着母亲长大; 成绩还行,性格软弱,经常被周围同学欺负。你的母亲在你高二那年; 插足别人的家庭,成为了第三者; 借助对方的关系; 将你转学进入嘉淇私高,认识了迟鹰; 并成为了他的女朋友。在你十八岁的时候,她难产去世; 而你凭借着那个孩子得到了秦家的资助; 得以顺利留在嘉淇私高; 并且顺利考上了北央大学…”
苏渺听着老人平静的叙述; 字字句句都仿佛公开的处刑,将她不堪的身世扒了出来; 钉在了耻辱柱上。
“我妈妈…不是第三者。”
苏渺全身虚脱无力,嗓音沙哑,面对这所有的控诉,她只为自己的母亲而辩解,“她是被骗了; 那个男人骗了他。”
“这不重要; 孩子不都生了吗?”老者平静地看着她; “以你们当时的家境来说; 她生这个孩子,也是为了给你挣一个更好的未来吧。”
“爷爷您千里迢迢从京城过来; 就是为了在我的教室里、讨论我过世的母亲因为一念之差犯下的错?”
老爷子眼角的皱纹提了提:“不应该吗?”
“逝者已逝; 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但你永远是她的女儿。”
“对; 又怎样?我不会和我的母亲划清界限。但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没有道德瑕疵,问心无愧。”
一番快速的问答,老者似有些讶异:“如此要强不服输的性子,居然还能跟迟鹰那小子处这么久,难得。”
苏渺轻微地咬了咬下唇:“我跟迟鹰感情很好。”
“人不可能只靠感情支撑着、过完这漫长的一生。”
苏渺知道,老人家千里迢迢从京城赶过来,自然不是为了找她吵架。
他想让她知难而退,因为迟鹰的坚持,她才是这段感情…最薄弱的切入点。
苏渺把秦思沅的台词搬了出来:“爱不能支撑未来漫长的一生,那什么可以,钱吗?”
老爷子漆黑的眸子…拂过一丝暗涌:“还真是伶牙俐齿啊。”
“我是语文老师。”
“除此之外,一无是处。”老爷子也是个敞亮人,直接摆明了态度,“也就学历和职业…还不错。”
“我不是一无是处,我拿过很多奖,还会书法,我很优秀,您第一次见我,不该妄下判断。”
“你知道,连迟鹰都不敢这么对我说话。”他眼神变得锐利了起来。
“知道,迟鹰也不敢像您这样对我说话。”
“……”
这一番唇枪舌剑,老爷子居然没有生气,倒也是难得了。
他饶有趣味地看着面前这小姑娘:“继续,有什么都说出来。”
于是苏渺努力争取道:“您知道我的身世、我过去的一切…都不是我的错,如果有可能,我也想成为一个正常家庭的孩子。”
“我知道这不能怪你,但那又怎样,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有些东西是命定的,血缘和出身决定了我们成为什么样的人,未来会有怎样的高度,这些都早有定数。”
老爷子冷笑:“爷爷,我知道您是通情达理的人,当初我给北鲲集团官微发了他的山火救援报道,您看了便叫他回去参加年会。这说明您是看重人格品质的,不是那种迂腐的家长,一味只要门当户对。”
“好玩了,刚刚还一身硬气,这会儿又开始给我戴高帽子,你这姑娘…挺会见风转舵。”
苏渺当然也不要脸了,为了自己的幸福,她肯定要不顾一切地努力争取:“如果您都不要求家世门第了,能不能试试接受我?或者先了解我。”
“我对你已经足够了解了,迟鹰可花了不少钱在你身上,就为了治疗你原生家庭带来的伤痛。”
这一招,又命中了苏渺的软肋。
“我现在正在接受治疗,会慢慢好起来的,我还会考博,爷爷,您给我一个机会证明您的选择没有错。”
“年少的感情总是让人难忘,否则迟鹰也不会顶着冒犯我的风险,为你据理力争。”
老人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一无所有,当然也要紧紧地抓住他,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但恕我直言,你对他的感情太不健康了,我无法支持和认可。你会拖住他的后腿,成为他人生履历上的一枚污迹。”
苏渺颓然地后退了两步,靠在桌边,窗外声嘶力竭的蝉鸣,几乎填满了她的世界,嘈杂、刺耳,宛如吟唱着最后一支盛夏的挽歌。
老者言尽于此,转身离开了教室,在他出门的刹那间,苏渺忽然轻笑了一声。
老人回头:“好笑吗?”
苏渺低沉而平静的嗓音传来——
“我对他的感情不健康…那您知道他看似健康的情绪之下…又有多少不甘的业火在熊熊燃烧。”
“您陪过他吗,您关心过他吗?”
“那些年,和他一起站在地狱里的人是我。”
老人步履滞了滞。
“所以,不是我要拖住他的后腿,是他心甘情愿…落在我身边。”
苏渺冒雨回了家,将自己关在了家里,从柜子里取出了妈妈的骨灰盒紧紧地抱住。
她抱得那样紧,直到盒子的棱角边缘都将她的胸口抵得生疼。
就像在黑暗的荒原狂奔,永远、永远找不到前路。
不是她的错啊,怎么会是她的错!她又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
妈妈走了,这也不是她的错啊。
窗外天色阴沉沉的,狂风呼啸着,带着某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详征兆,而手机里,迟鹰的短信横了出来——
“落机了,雨很大,小鹰不要来接我了,在家等我,乖。”
苏渺咬着自己的手腕,狠狠地咬了一大口,直到鲜血涌出皮肤,唇齿间感觉到一阵阵的腥咸。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恶魔的声音传了进来——
“乖女儿,快开门撒!”
“我没钱用了,上次的两天就花完了。”
“再给我点钱嘛。”
苏渺瞪大了眼睛,心跳一下又一下,就像鼓点声,有力地撞击着她的胸膛。
又…来了!
恍惚间,她拉开了房门,黑斑男人全身都湿透了,大咧咧地走进了屋:“妈哟,走到一半忽然下起雨了,衣服都弄湿了,你有没得衣服给我换啊,把你男朋友的名牌衣服拿一件给我穿。”
“没有,没有衣服,没有钱!”
“不给我的话,我就自己翻了哟!”
徐尧闯进屋,开始了翻箱倒柜,什么东西都翻出来了,包括以前妈妈喜欢的首饰啊,耳环项链之类的,值钱的全让他翻了出来。
“住手。”苏渺使劲儿拉拽着他,“你不要翻我的东西,这是我妈妈的!我妈妈唯一留下来的!”
“好嘛,我不动你妈的,反正也值不到什么钱。”
徐尧径直走进卧室,打开了衣柜,发现里面果然有几件男人的衣裤,还有一件高定西装,都是以前迟鹰住在她家里的时候留下来换洗用的。
“哇!这些就值钱了撒!”徐尧将柜子里男人的衣服全部取了出来,翻了翻牌子,“果然还是我女婿有出息啊!哈哈哈,让他老丈人也穿穿名牌衣服。”
苏渺不顾一切地冲过来,紧紧地抱住了那件高定西装:“你不要碰!”
徐尧脸色沉了沉:“给我。”
“这不是你的!你不能动!”
“老子叫你给我!”
他上前抢夺,苏渺匆匆跑出了卧室,退后着来到了柜子边,“你生了我又不管我,你现在还回来做什么!你晓不晓得你把我妈都害死了!”
“我害死她?她给别的男人生娃儿死了,关老子什么事!”
“你当年让她怀孕了,又不管她,你为什么要让她怀孕。”苏渺抱着西装,满眼血丝,歇斯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