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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六十二年冬-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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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二年冬
  作者:多梨
  宋茉丢了行李,接待她的警察是被甩掉的前男友。
  对方眼神漠然,好似并不认得她。
  杨嘉北说:“名字。”
  宋茉说:“宋茉。”
  杨嘉北抬头,捏着笔,盯着宋茉:“我怎么记得你叫宋茉莉?”
  ——宋茉莉。
  已经很久无人这样称呼她。
  宋茉微怔。
  她看着杨嘉北穿着严实的警察制服,看着他干净的纽扣,一丝不苟的衬衫。
  恍然间,她好似又回到那个闷热暑假,密闭空间沉闷压抑,她大口呼吸。
  杨嘉北压抑又狂热地亲吻着她的唇。
  “阅读指南:青梅竹马,破镜重圆”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时代新风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茉;杨嘉北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东北爱情故事
  立意:青梅竹马,东北爱情


第1章 哈尔滨(一)
  当飞机降落在哈尔滨太平机场的时候,和周围开始交谈的乘客不同,宋茉始终一动不动,安静地看着窗外陌生的景色。
  良久,她才闭一闭眼,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现在是冬天,也是旅行旺季,大部分人的经典冰雪游第一站就是哈尔滨,再拼车去雪乡,去吉林雾凇岛,北大壶滑雪场……
  即使是夏天,来东北避暑游的旅客也不在少数。七月份,宋茉工作时候的项目经理,听说她是东北人,就兴致勃勃地让她帮忙推荐一下避暑游路线,热门的旅行地点不外乎那些,松江河,长白山西景区,二道白河,长白山北景区,镜泊湖,牡丹江,哈尔滨。
  事实上,这却是宋茉第一次来哈尔滨。
  来找她在哈尔滨务工的父亲。
  她父亲叫宋工强,以前在变压器厂里工作,后来工厂倒闭,拿着买断工龄的钱通过入职考核,成为一名合同工。又过几年,变压器厂也干不下去了,一个个合同工陆续离开,他也试过不少小本买卖,开过小餐馆,后来改卖成人保健品,再后来,去买了辆摩托车拉脚儿。后来管控越来越严格,他的钱也越来越少,等宋茉母亲离家出走后一段时间,他也彻底放下了,拎着行李箱去哈尔滨打工。
  宋茉不知道他做什么,反正也没收到过他寄来的钱。
  如果不是老家亲戚打来电话,宋茉也不打算来哈尔滨找这个爸。
  细算下来,父女俩也已经快七年没见了。
  ……
  宋茉等着自己的行李箱转出来,东西不多,一个24寸的行李箱,壳子又薄又软,就是她这几年京漂下来的所有家当。当时匆匆忙忙地走,现在灰溜溜地回来。
  她又吸一口气。
  似乎已经感受到空气中悬浮的那股冰碴子味道。
  只是出师不利。
  宋茉已经买好大巴票,看到一捏着一沓车票、戴口罩的“工作人员”,一本正经地告诉她,现在受疫情管控影响,大巴车都是一个半小时一趟。
  现在天都快黑了,宋茉着急见父亲,哪里还能等,转身去退了大巴票,上了对方推荐的出租车处。拎着行李箱走出一段距离,她越想越不对劲,最终还是拉着行李箱,去正规的出租车候车处排队。
  找爸之旅比她想象中还麻烦。
  父亲那边,一开始不接电话,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背景音听起来乱糟糟的,一片嘈杂。好不容易才报出一个地名,宋茉的手机快没电了,着急忙慌地给出租车师傅看了眼位置。
  随着师傅一句“妹有事儿,这地我熟”,她手机也放心地黑屏了。
  宋茉昨天晚上没睡好,今天在飞机上也没怎么睡,颠簸流离,她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身体还没习惯。师傅有心和她唠,她自个儿没精力,车子刚刚开出去几分钟,头一歪,睡着了。
  这一睡误了大事。
  下车时,她忘了拿后备箱的行李箱。
  师傅也忘了提醒她。
  冬天的哈尔滨寒风如刀割,宋茉就穿了一件羊绒大衣,拿着没电的手机,迷迷糊糊走出去半截,终于被吹得清醒,才意识到自己丢了东西。手机没电,街上全是陌生人,她迷茫地站了站,才拦住路人,用她那几乎没有东北腔调的普通话询问,最近的警察局在哪儿?
  等她推开警察局的门时,人也冻得瑟瑟发抖,手指冰凉。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大约是饭点,也或许是在开会,只有一个人值班,在低头写什么东西。宋茉走过去,举着没电的手机,哆嗦着问:“你好,我的行李丢了,手机也没电了,请问能在这里充个电吗?”
  从她出声的那一秒起,对方就抬起头。
  只是宋茉眼睛近视得厉害,一直走到对方面前,才终于看清对方的脸。
  一张熟悉的脸。
  宋茉又冷又僵。
  杨嘉北。
  事实上,宋茉一直在逃避回家,也如逃避回家一样逃避着杨嘉北。
  俩人青梅竹马,从小一块儿长大。
  杨嘉北比她大四岁,上小学时,他便带哭鼻子的她一块儿上学;初中时,宋茉受欺负,是杨嘉北赶走那些欺负她的小混混;读高中,也是已经读了警校的杨嘉北,挤出他那少到可怜的假期时间来给宋茉辅导功课,耐着性子给她一道道讲题。
  俩人性格天差地别,在宋茉眼中,杨嘉北就像这里被漫长时间冰雪所覆盖的土地,他的人生也好似这里土地长出的植物般直溜溜往上、不蔓不枝,坚硬、务实。
  其实宋茉一直逃避着故乡,正如逃避着他。
  可她还是回来了。
  还是遇见杨嘉北。
  警察局中,早已是成熟男性的杨嘉北低头写着东西,他一身警服,垂眼时,睫毛还是浓长,鼻子高挺、眼睛有点淡淡褐色,长相硬朗英气,虽有薄唇,却并不显轻浮,或许是职业和性格所致,桃花眼和薄唇这种风流特质,在他脸上也只显正派、严肃。
  大抵因他母亲是俄罗斯族的人,才给了他一副好似混血的相貌。
  他好像并不认识宋茉了,眼神漠然,下意识伸手去拿手机充电器,摸到手,又盯着宋茉的手机看了看。型号不同,他又去找苹果的充电线。
  在这个过程中,他始终未发一言,好似她是个陌生人。
  不,连陌生人也不是。
  杨嘉北对陌生的、需要求助的群众,也时常是笑的。
  将重新找到的充电线递给宋茉时,他重新坐回位子,终于说话了。
  杨嘉北说:“名字。”
  宋茉说:“宋茉。”
  杨嘉北抬头,捏着笔,盯着宋茉:“我怎么记得你叫宋茉莉?”
  ——宋茉莉。
  已经很久无人这样称呼她。
  宋茉莉微怔。
  她看着杨嘉北穿着严实的警察制服,看着他干净的纽扣,一丝不苟的衬衫。
  恍然间,她好似又回到高考后的那个闷热暑假,密闭空间沉闷压抑,她大口呼吸。杨嘉北压抑又狂热地咬着她的唇,一边压着声音哄着小茉莉别哭小茉莉乖乖,一边又要撑爆般继续。
  宋茉说:“没有,就是宋茉。”
  她将数据线插到手机上,试了两次才成功,举着插头四下寻找电源插座,刚扫了两眼,就听人敲敲桌子。
  她转身,看着杨嘉北。
  杨嘉北已经站起来,屈起手指,手指关节压在桌子上,他还是面无表情,指指桌上的插座:“你可以来这里充。”
  宋茉说:“麻烦你了。”
  杨嘉北还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问:“行李怎么丢的?”
  宋茉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不是什么大事,杨嘉北听完,给出租车公司那边打了个电话,不到半小时,就找到行李下落。出租车司机将行李放在另一个区的警察局,随时可以去取。宋茉眼看着手机电艰难地蠕动到绿色区域,她不能在这里久留,客气地道谢,往外走。
  杨嘉北正和同事交接班,没看她。
  宋茉揣着电量可怜的手机,裹紧羊绒大衣,刚走出警察局,又是一阵滚刀子的冷风,她打了个喷嚏,下一刻,男人的羽绒服就将她兜头罩住。
  并不难闻,没有任何烟酒味道,干干净净的皂香。
  杨嘉北说:“我有车,送你过去。”
  宋茉还在客气:“麻烦你了。”
  杨嘉北不说话,闷头走出好几步,才开口。
  “照顾你十几年了,不差这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嗷呜!
  突然开坑。
  免费小短篇,冬天的东北爱情~


第2章 绥化(一)
  说是十几年,一点儿也没差。
  宋茉原名宋茉莉,从小在工厂里的家属楼里长大。工厂是变压器厂,她父亲是浸漆组的,母亲在销售科的,年轻时候是厂花,单位红旗手,人靓歌喉甜。在宋茉莉的印象中,最深刻的就是母亲开着电视,穿着时髦的健身裤,跟着电视上的音乐跳健美操,而宋茉则在一旁默默地、一笔一画地写老师留下的作业。
  杨嘉北父母也是厂里的人,就住在宋茉家楼下。宋茉莉的妈妈跳健美操时将地板跺出咚咚咚的声响,搁以前,邻居早就上来投诉八百回了,但杨嘉北家始终没人上来,而是宽和地包容着邻居的这一切。
  这种宽容和胸襟不仅仅体现在这里,98年的时候,厂子效益不好,开始大批量裁员。那时候都流行工厂转型,一部分工人被裁,下岗,另一部分则是拿了买断工龄的钱,再重新竞聘,成为合同工。
  宋茉的父母都不在下岗职工的名单中,杨嘉北父母也不在,他们是销售科,裁员最少。但在下岗工人要么骑自行车去厂区外转圈、要么就洒纸钱、点鞭炮、烧纸人的时候,杨嘉北父母还是辞了这份工作,白手起家,另觅出路。
  宋茉读小学的时候,杨嘉北也搬家了,搬到更漂亮更别致的小区中去。她们一家依旧住在家属院中,只是常听人说,说杨嘉北父亲开的餐饮店发了大财,感慨他当年辞职这一举动原来并不是脑子不好使。
  反倒是留在厂子里的人,工资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最终撑不下去,转型失败的工厂还是倒闭了。
  这次连遣散费都少得可怜。
  这些变动并没有影响到宋茉和杨嘉北的感情,和以前一样,有什么好吃的,杨嘉北骑着一自行车过来找她,自己没得吃,也得先让“茉莉妹妹”吃一口。
  实事求是地说,宋茉家庭状况一般,和这里所有的即将下岗和已经下岗的工人家庭一模一样,虽然还没到穷到揭不开锅的地步,但买件新衣也是得节衣缩食。从双双下岗后,宋茉的父母脾气都变坏了,他们吵架次数越来越多,指责彼此的时候也越来越多。在东北,很少有家暴女性的事情,毕竟,要是敢对老婆动手,这个男人的名声就算是败坏到极点了,将来朋友喝酒组局,都不会捎带着他。
  但反过来是常事。
  宋茉的母亲在家中暴打她父亲时,宋茉就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安安静静地看书。看外面种了一排的树,听说叫法国梧桐,一棵一棵地移植过来,栽进这肥沃又寂寥的土地中。空气中有一种沉静的、铁锈般的味道缓慢流淌,宋茉掀开一页书,听到不远处传来火车哐叽哐叽的声音,徐徐而从容地越过轨道,像一位年迈的沉默老人。
  等火车声逐渐消弭的时候,宋茉的母亲也离家出走了。
  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离开的,早晨上学前,宋茉的母亲还面色如常地给她煎鸡蛋,让她好好考试。等宋茉考试完回家,妈妈走了。
  啥都没留下。
  那天晚上,父亲在家里喝闷酒,喝完就哭。宋茉不哭,她自己沿着越来越安静的家属楼转,转了几圈,又去大路上,一棵一棵地数那些茁壮的法国梧桐,一棵一棵地走过去。那是个冬天,杨嘉北气喘吁吁地骑着自行车赶过来,他已经读中学了,逃课出来见她,默不作声,推着车子走,跟在宋茉后面,陪着她走到天黑透,又骑自行车,载着她,载她回家。
  宋茉那天系了一条红色的围巾,哭湿了半截,冷风一吹,冻得邦邦硬。杨嘉北想将自己的围巾给她,她不肯接,因那围巾是妈妈亲手织的,拆了妈妈最喜欢的一件红毛衣,一部分给她打了围巾,另一部分团成线团放箩筐里。
  她今天第一次戴。
  杨嘉北最后还是将自己的围巾和手套都给了她,将她裹得严严实实,一点儿也没有冻着。倒是他,顶着寒风骑回去,一双手冻得发紫,手指头肿了一圈。
  宋茉一直留着那半个红线团,后来她向奶奶学会织围巾,用剩下的大线团,给杨嘉北织了一个大大的围巾。
  之所以说大,是因为杨嘉北个子蹭蹭蹭地长起来。因地理环境的优势,北方人大多个子高,鼻子高,杨嘉北特殊,他妈妈是俄罗斯族的,姥姥金色头发蓝色眼睛。这点基因到了杨嘉北这里,就成了褐色的卷发,褐色眼睛,大高个。夏天时候,杨嘉北背着玩累了的宋茉走,宋茉半睁着眼,在太阳下,看到他脖子上的小汗毛也是淡淡的褐色。
  也有人说,是因为杨嘉北家庭条件好,营养充足,才能长这么猛。关于这点,宋茉还有点发言权。她爸不着调,天天忙,杨嘉北见不得宋茉饿肚子或者天天吃包子吃冷饭,就将她带回自己家吃饭,妈妈给他买的营养品,也得先给妹妹分一半……时间久了,杨嘉北的母亲就当养了俩孩子,俩人一人一份,一块吃,一块儿学习,一块儿看书。
  宋茉也就有了现在170的个子。
  不是没有人开他们俩的玩笑,大家都知道俩人迟早一块儿。周围所有人,包括杨嘉北的家长、宋茉的父亲都默认这俩孩子以后能处对象。什么禁止早恋啊什么……都不存在,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杨嘉北又是品学兼优,年年拿奖,家里的荣誉证书堆了一堆;宋茉的成绩也不差,个子高皮肤白,性格也沉静。
  宋茉读高中时,杨嘉北都已经上警校了。警校严格,假期也不多,他每次一放假,还是先去看宋茉,看她成绩,给她薄弱科目补课,一道一道地讲过去。
  双方父母偶尔一块儿喝酒,彼此心照不宣。
  只有一点,宋茉的父亲不让宋茉在外过夜。
  默认俩人将来好一块儿是一回事,更多的接触又是一回事。
  其实双方父母都想多了,私下里无人时,宋茉和杨嘉北的接触也不会亲密到哪里去。一个讲题一个听,一人一支笔,手都不拉一下。
  只是天气热的时候,宋茉穿的轻薄,瘦瘦的肩胛骨,透过薄薄T恤,印下一点纤细的影子,像落下来的一抹脆弱蝴蝶翅膀。就这么一眼,杨嘉北就移过视线,顺手去拿了校服外套,给她披在肩膀上。
  杨嘉北一直是正经人。
  正经到,就连初吻,也是宋茉提出来的。
  宋茉和杨嘉北的初吻在缆车上。
  彼时宋茉刚高考完,成绩不是很理想,和憧憬的大学失之交臂,在家闷了好久,终于被杨嘉北拉出来散心。
  那天下了小雨,森林间都是浓郁的雾,俩人无心看风景。一个转脸看车窗玻璃上凝结的露水,另一个看她。
  杨嘉北擅长和人打交道,无论什么都能聊得头头是道,但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失落的宋茉。
  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些,伶牙俐齿只剩一句笨口拙舌的“以后有我呢”。
  在杨嘉北第三次这样说的时候,宋茉转过脸,问他:“嘉北哥,你和人接过吻吗?”
  杨嘉北愣了。
  然后,宋茉靠过去,一只手搭住他的肩膀,一只手搂着他脖颈。
  她像杨嘉北童年时第一次吃到的奶皮子,又香又软又滑又颤,舍不得下嘴,他就看了看,闻了闻,跑去送给楼上的宋茉吃。
  这次他吃到了。
  独一无二的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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