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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人间绝色-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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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开始频繁梦见过去,梦见妈妈。
  深山之中的木头房子,往外看去满目皆翠群山绵延,山路尽头不知在何处。
  他一身警服冷淡肃穆,坐在老家门口的石板凳上,怀里是那只尚未老死的猫咪。
  “顾清淮,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听见声音,他蓦地抬眼往山下看去,眼圈慢慢红了。
  从山下走来的妈妈背上是筐子,盛着和他一起采摘的清明草。
  那个时候,妈妈尚且没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样子,笑起来眼睛温柔又明亮。
  身侧男孩五六岁的样子,低声说:“我也不知道。”
  妈妈:“当警察吧,妈妈喜欢警察。”
  男孩没说话,垂着头,小声问:“当警察就可以把坏人都抓起来吗?可以把说我没有爸爸的小朋友都抓起来吗?”
  裴婉卿笑着揉他脑袋:“谁说你没有爸爸了?你爸爸在很远的地方,总有一天会来接我们回家。”
  可当那年幼孩童经过自己身边走进屋子,顾清淮看见裴婉卿长久静默下来。
  她的眼睛看向茫茫大山,似乎在等什么,却总也等不到。
  顾清淮坐在石凳上,怔怔看着母亲方向。
  那在枪林弹雨一线冲锋陷阵的缉毒警察,此刻不过是个失去妈妈太久的小男孩。
  妈妈去世后,似乎是不想让他担心,一次都没有让他梦见她。
  即使是在梦里,顾清淮也清醒知道这是梦,他只是眼睛一眨不眨,想要再看看妈妈。
  他终究是没有忍住,走过去,声音干涩而沙哑,喊了一声“妈妈”。
  裴婉卿转过头,可就在这一秒,眼前一切陡然消失。
  耳边有咳血的声音,痛苦、嘶哑、奄奄一息,他快步走进屋子里。
  十二岁的自己显然已经被吓到,眼睛通红却不敢哭:“妈妈你怎么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血?妈妈……”
  顾清淮垂在身侧的修长手指紧紧攥起,抬眼去看床上那道瘦得不成样子的人影:“顾清淮,如果有一天妈妈不在了,不准哭,走出大山,不要回来。”
  单薄少年衣衫洗得发白发旧,手背无措抹过眼睛:“那你怎么办?”
  裴婉卿脸上全是泪,手很轻很轻落在他的脑袋上,是她不曾变过的温柔语调:“妈妈会一直看着你。”
  白血病晚期,是白血病晚期。
  苍白日光从木头缝隙仁慈地散进几缕,照着上下翻飞的细微浮沉。
  顾清淮站在房子中间,空气里都是腐败的味道,入目之处一片破败,儿时妈妈亲手帮他做的木头书桌已经坍塌腐朽,上面搭着他没写完的半张试卷。
  他看着那奄奄一息的人,喉咙发紧,轻声开口:“妈,我穿这身衣服好看吗。”
  顾清淮一身警服,警衬领口弯折出锋利的弧度,领花肩章无一不严肃,六位数字的警号熠熠生辉,折射着屋子里的唯一一点光亮。
  二十五岁的顾清淮,在梦里终于得偿所愿,站到没有机会看他长大的母亲面前。
  “读了警校,七年禁毒学,毕业后入警,在禁毒支队。”
  “可是妈妈,我可能快要死了。”
  “死后,可以见到您吗。”
  被艾滋病毒贩的针扎,他没有告诉身边任何人。
  此时在梦里,顾清淮站在母亲面前,终于可以像个有所倚仗的孩子,说出所有恐惧。
  病床上的母亲白血病晚期,开始不间断地呕血咳血。
  她的面色苍白,好像什么都听不见,闭上的眼睛有泪。
  顾清淮想说妈妈不要走,想告诉那个惊慌失措的小孩子不要害怕,可当他走近,一切倏然消失。
  他站在走过无数次的那条山路上,看单薄的少年背着病重的母亲。
  “不要去治了,去了人家大医院也不会收了……”
  “你一个小孩子,你去不了的,快带着你妈妈回家吧!”
  “你有钱吗?没有钱人家不给你治病的。”
  “好孩子,留着钱,不要乱花,你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少年人骨骼初成,肩背尚且单薄,下过雨的山路泥泞不堪,无数次险些滑倒,像海上被狂风快要掀翻的小船。
  顾清淮伸手去扶,指尖似乎透明,碰到一片虚无,却无意间对上少年强忍眼泪的眼睛。
  “顾清淮,给妈妈唱首歌吧。”
  “唱什么歌。”
  “就便衣警察那首。”
  少年哽咽着开口,每一次发出声音,酸涩便深重一分,他忍眼泪忍到眼睛通红。
  他听到母亲柔声说:“你终于来接我了,我等了你一辈子。”
  话音刚落,母亲搭在他肩上的手永永远远垂下来。
  暴雨雷鸣,全世界轰然倒塌,他低声喃喃:“妈,我还没唱完呢……”
  顾清淮深深看着少年背上永远闭上眼睛的母亲。
  他看见天色转换太阳东升西落,看见朗月悬挂山巅从月牙变圆再变回月牙,看见枯枝抽出嫩芽北风一来又变回枯枝。
  他看见走向学校的自己,书包里再也没有母亲准备的饭菜。
  他跟着衣衫单薄的少年被风吹透衬衫,又回到那所贫困山区学校。
  赵晚秋站在讲台宣读成绩:“顾清淮,全校第一,继续保持!”
  少年把成绩单塞回书包。
  以后,妈妈再来开家长会,就是全校第一的妈妈,没有人会再说那个女人未婚生子造的什么孽。
  少年风一样跑回家,山路怎么如此长,他跑得更快。
  顾清淮想说,不要跑了,你的妈妈已经去世。
  可他垂下眼睫,终究没有说出口。
  夕阳漫天,那矮旧的木头房子被染得金灿灿,在绿树掩映中温馨又暖。
  妈妈晒干的腊肉挂在那,和红色的辣椒一起,妈妈洗过的他的蓝白校服迎风招展。
  “妈……”
  屋子里,还有母亲走前没吃完的半块点心。
  她的针线盒、她的梳子、她没来得及给他织完的半件毛衣,整整齐齐放在窗边。
  就好像她只是短暂出门,回家的时候,还会给他带一纸袋糖炒栗子。
  所有的力气在一瞬间抽离。
  妈妈的所有东西都在,只有妈妈,变成后山的一座冰冷石碑。
  少年深吸口气,强装镇定,不敢哭。因为妈妈说过会一直看着他。
  他炒菜、做饭,端出来放在小石桌,摆上两副碗筷。
  他看着妈妈做好的腊肉,大口大口吃饭,眼泪大颗大颗砸进碗里,和米饭一起咽下去。
  顾清淮在他对面坐下来。
  二十五岁的顾清淮对面,是十二岁刚刚失去母亲的顾清淮。
  彼时年少,泣不成声。
  心里字字句句,都是说给妈妈听。
  我会好好吃饭,好好学习,走出大山。
  我会成为一名人民警察。
  眼前少年消失,耳边喧嚣嘈杂,不再是那片生他养他的大山。
  “为什么这次交易又有警察?!妈的,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阴狠的毒贩气急败坏,瘦高少年淡定放下酒菜,手触到门把的一刻指尖冰凉,掌心都是冷汗。
  身后闪过一道疾风,他侧身躲开,可那拳头已经避无可避从四面八方落下来。
  是指虎,每一拳头下去都是真实的皮开肉绽。
  十几岁的少年,如何能和一屋子毒贩斡旋搏斗。
  他疼得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掉,心里却想着,举报毒贩是不是有奖金,高中学费不用借遍全村,还可以给邻居奶奶买一身过冬的棉衣。
  警察就在这时破门而入,那时秦钊尚且年轻没有白发:“不许动!警察!”
  顾清淮脸上身上全是血,他走过的山路、他扶过的树枝都留下暗红痕迹。
  他远远看见家里亮起灯光,暖黄的昏暗的,他的心跳突然很快,腿很疼,近乎是拖着一条废腿拼命回到家。
  不是妈妈,怎么可能是妈妈。
  顾清淮一身伤站在月色里,笑得如释重负鼻子发酸:“老师,还你钱,我有钱了。”
  再往后,天光大亮。
  秦钊指着他额头教育:“公安机关的特情必须年满十八岁,我们不收你!没钱上学你来告诉叔叔,我就不信我们一个禁毒支队供不起你一个小屁孩,再敢铤而走险,叔叔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赵晚秋恨铁不成钢:“你不上学你又跑哪儿去了?再敢给我弄一身伤回来,我就跟校长说管不了你了,退学吧!”
  她气得不轻,转过身又问:“吃饭了没有?!没吃饭赶紧吃饭,给你煮了排骨汤!”
  前来义诊的医生帮他清创缝合,背过身的时候手背蹭过眼睛,再拿纱布过来,眼睛已经红了:“我有个女儿和你差不多大,你们要不要交换个联系方式?”
  他去镇上买了一个最便宜的二手手机,能上网能发消息那种,等那个傻子有不会的题问他。
  一边说着“笨死你算了”,一边给她讲第二十遍立体几何。
  她改签名——金榜题名,就见面吧。
  他整晚没睡,星河浩瀚,不知前路在哪,何必祸害人家姑娘。
  风雨飘摇,录取通知书到来。
  少年走到妈妈墓碑前,低声说:“妈妈,是警校。”
  贫困山区出了个高考状元,红色横幅鲜艳到刺眼。
  送他的人好多,有少了一只眼睛的邻居奶奶,从未放弃过他的赵晚秋,借给他学费还要给他几个馒头的乡亲。
  山里巡逻抓捕毒贩的秦钊大步走到他面前,郑重其事,表情严肃:“欢迎你加入我们的队伍!”
  他背起行囊,最后一次回头。
  满目皆绿,翠色绵延,他好像看见妈妈也站在人群里,正在望着他笑。
  “上啊,一个都别放过!”
  “举起手!不许动!”
  “防线你手里的枪!”
  “毒品藏在哪?交出来!”
  “警察!”
  密密麻麻的枪声让人分不清是梦境和现实。
  顾清淮恍惚之间又看见警校毕业那张大合影。
  时过境迁,鲜血无边晕染,那些鲜活的面孔正在一个一个慢慢变成黑白,最后他的身影未能幸免。
  顾清淮蓦地睁开眼睛,墙上挂钟显示凌晨两点。
  那些在酒吧蹲点的深夜已经恍如隔世,因为每每下班回家打开门,沙发上都窝着等他到睡着的钟意。
  钟意按开台灯。
  她在无数个凌晨两点等顾清淮下班,如今像是已经形成生物钟,每天一定要在这个时间醒一次。
  潜意识里是顾清淮下班了、她要跟他说完“晚安”再睡,可等清醒过来,就再接受一次他已经不在的事实。
  睡意全无。
  我再看最后一次,她这样对自己说。
  她戳开好友列表,只是看着“顾清淮”三个字,就已经开始想哭。
  他的头像没有换,还是她之前发给他的羊毛毡小猪,和她的是一对。
  朋友圈没有任何动态,他的生活从此无迹可寻。
  钟意咬着下嘴唇,随手从相册里找了张照片,换掉头像。
  每一秒的呼吸都酸涩,她还是忍不住,又打开两人的聊天窗口。
  视线一寸一寸往上,像是从这年的秋末退回到那年冬初,她初初遇见他。
  视线定格在两个人的影子,他的影子抬起手,摸摸她的头。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她手指落在屏幕,用了力气,按下删除。
  一切回到最初起点,心一下子变得很空,好像北风可以直接贯穿。
  视线模糊,一切只剩虚虚的幻影。
  钟意最后一次点开顾清淮的听歌软件,点开他最近听的歌。
  顾清淮最近听的歌里多了一首。
  是Beyond的《喜欢你》。
  -
  天气一天一天变冷。
  某天清晨气温突然到零下,某个中午钟意看见说话的白气。
  冬天就这样到来,他们在一起的时间甚至拼凑不出一个完整四季,可是他们有过很好很好的夏天。
  天气预报上说初雪会在今天到来。
  夜幕降临,医院冰冷的窗户上映着整个星空。
  钟意一身深绿手术服从手术室走出来,摘下口罩。
  外面已经是银装素裹的一整个世界,她看了眼日历,目光猛地顿住。
  冬月初一。
  去年今天,她美滋滋搬到顾清淮家。
  他冷言冷语:找到房子立刻搬出去,房租我会陪你三倍。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也是很好的,因为他在。
  漫天鹅毛,飘飘洒洒,是她心心念念的初雪。
  无心去看。
  她垂下眼睫,看到医院对面的路灯下,有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
  从医院的20楼看出去,看不分明,只一个轮廓模糊而又清俊。
  顾清淮的肩侧落了雪,眉毛和睫毛也是,衬得那张脸病态苍白。
  他看着自己脚边的南博万,温温柔柔低声问:“怎么来这儿了?”
  南博万在他脚边转圈,似乎想要往某人的方向走。
  顾清淮对上那双小动物的眼睛,轻声开口:“你也想她了吗?”
  南博万发出呜呜的声音,想要挣脱他手里的绳子,跑去找它另一个好久不见的小主人。
  顾清淮声音轻不可闻,被大雪慢慢掩盖,不留一点痕迹:“你怎么知道我想见她。”
  想也不可以去见,顾清淮弯腰把南博万抱进羽绒服里,眼睛看着医院20楼那一格灯光。
  等钟意定睛去看,只有人群熙熙攘攘,仿佛那个高高大大的身影只是她的错觉。
  她低下头,在和去年一模一样的冬日初雪中泪流满面。
  顾清淮就这样从她的全世界消失,就好像从不曾出现。
  她比以前更忙,白班连着夜班不停歇,把自己所有精力都放在工作上。
  就好像自欺欺人闷头向前,就总有过去的一天,就总有忘记顾清淮的一天。
  寒风凛冽,空气没有一丝杂色,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钟意裹紧围巾。
  医院门口,摆摊的奶奶冻得嘴唇发紫,面前是没有卖出去的已经冷掉的饭团。
  钟意蹲下来,柔声道:“这些打包卖给我吧,您早点回家,外面太冷了。”
  等她说完,才想起去年冬天,这句话顾清淮也说过,就站在她现在的位置。
  顾清淮,我就是忘不了你,怎么办啊。
  钟意抿紧嘴巴,大大的塑料袋挂在手腕,手揣在羽绒服兜里,顶着风雪回家。
  同事小姑娘有男朋友来接,抱着男朋友手臂撒娇,讲医院一天见闻,讲医闹讲自己好累,想吃糖炒栗子。
  空气里都是甜香,钟意好像以第三人的视角,看着过去的自己和顾清淮。
  小小的自己蹦蹦跳跳跟在他身边:“顾清淮,我想吃烤地瓜!”
  顾清淮冷淡瞧她一眼像在瞧一只猪:“我一个口袋有烤地瓜,另一个口袋没有,猜对给你。”
  钟意眼睛亮起,从他身后突袭,两只手从同时伸进他两侧的口袋,顾清淮整个人一僵。
  钟意两只手同时摸到了热热的东西。
  她拿出来,美滋滋笑出一口小白牙:“左边口袋是糖炒栗子!右边口袋是烤地瓜!”
  却见顾清淮脸红耳朵也红,一副欲言又止在生气边缘的样子,唇红齿白好看得不行。
  她眨眨眼睛,想自己刚才的动作……哦,把人给抱了。
  她笑眯眯:“你腰真细!”
  顾清淮怒:“闭嘴。”
  钟意垂下眼睫,自己影子旁边再也没有他的,再也看不到他被她气红耳朵。
  深夜的大街空无一人,好在这次租的房子离医院很近,步行只需要七八分钟,是和公安局家属院截然相反的方向。
  她裹紧外套,在寒风中牙齿打颤,自己走夜路总是提心吊胆。
  脑袋里有根弦始终紧绷,忍不住小声哼着《正道的光》给自己壮胆。
  身后似有脚步声。
  钟意头皮发麻,神经瞬间僵直到极致,耳边北风呼啸刀子一样刮过脸颊,心跳如擂鼓直线飙升一百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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