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绝色-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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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嘴唇上,好像还有柔软湿润的触感,那个瞬间像踩在软绵绵的云朵,大脑空白一片。
顾清淮轻轻揉她脑袋,把人抱着哄。
好半天,钟意猛地抬头:“我看电视剧里,好像不是碰这么一小下,还得多碰几下……”
顾清淮一怔,把那颗脑袋按回怀里,声音很低像求饶:“你不要说话了。”
钟意知道他是害羞,她笑得不行,手指捏上那张冷白如玉的脸:“顾清淮,你是不是不会?”
顾清淮低头抱她,脸埋在她肩上,黑发蓬松柔软蹭过她耳朵。
他是在撒娇,撒娇不自知,声音带笑有些无奈、闷闷的:“我也不知道。”
…
晚上,他们住梵净山脚下的侗寨。
鼓楼、金丝楠、热闹的篝火,如同人间仙境。
如果不是退休还早,钟意真的想在这里定居。
她站在窗边看夜景,看他的故乡,顾清淮问:“在想什么。”
“我在想,退休以后我们就在这定居,”她尾音上扬,“我去学校当校医,你去当保安。”
顾清淮轻轻扬眉,看夜幕下的侗寨:“可惜时间不够,不能带你多走走。”
钟意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这下是真的累了:“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嘛。”
这天晚上没订两间房,是标间,钟意困得不行,洗完澡沾了枕头就睡着。
顾清淮失眠,胸腔情绪难以名状,巨石一样压在心口,关于父亲、关于母亲、关于钟意。
可当他看向她,所有情绪都变得柔软静谧。
眼前,熟睡的钟意和十年前在机场见到的小女孩慢慢重合。
十年来所有画面老电影一样在脑海播放,睡意全无,看了她整晚。
他拿出手机,看十年前她发的照片,看她发的“金榜题名,就见面吧”。
最后,点开她的留言板。
翌日清早,钟意没有赖床。
在听见身边有动静的那一刻,她让自己强打起精神。
因为今天是顾清淮妈妈的忌日,也是顾清淮的生日。
她没有办法开开心心跟他说一句“生日快乐”,她能做的不多,只想陪着他。
在花店,她转过身问他:“阿姨喜欢什么花?”
钟意穿浅绿连衣裙,皮肤瓷白,融进花花草草的背景。
顾清淮柔声道:“妈妈喜欢洋桔梗和向日葵。”
香气馥郁的浅绿和明黄色调,花店小姐姐一双巧手,用浅色牛皮纸包扎成束。
顾清淮和钟意十指相扣,站在母亲裴婉卿的墓碑前。
生平第一次,有人陪他一起站在这里。
顾清淮白衣黑裤,清瘦干净:“妈,是我女朋友,她叫钟意。”
钟意小小声说“阿姨好”,眉眼乖巧温顺。
她在心里默念,请您请保佑他平平安安,一生顺遂。我真的很喜欢他。
看完母亲,顾清淮和钟意来到烈士陵园。
无数英魂长眠于此,这其中,有秦钊,有顾长生。
情绪难以名状,顾清淮在顾长生墓碑前深深鞠躬。
…
阳光很好,一连几天都是晴天。
钟意牵着顾清淮的手走在街上,像是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的一对小情侣。
走过古镇,看过苗寨,顾清淮笑着给穿民族服饰的钟意拍照。
飞机在凌晨,他们没有再订酒店。
当夜幕降临,钟意指着一家装修别具风格的酒吧:“我们去听听歌?不喝酒。”
酒吧里人不多,驻唱歌手在唱一首很老的粤语歌,
钟意靠在顾清淮怀里听歌,喝没有酒精的饮料,自在又惬意。
间隙,她趴在他耳边说:“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酒吧,当时就想,这个男孩子怎么这么好看。”
顾清淮低头看钟意,想那个女孩子把自己裹成小雪人,眼睛盯着他一眨不眨,胆大包天。
可是他第一次见她,却不是在酒吧,是在贵州龙洞堡机场。
晦暗的光线,氛围朦胧又温柔,钟意听那人在唱“上天啊,难道你看不出我很爱她”,心脏绵软微醺。
她小小声对顾清淮说:“我也想听你唱歌,反正现在人少,也没有人认识你……”
顾清淮身上白T恤黑长裤,脑袋上还压着黑色棒球帽挡住眉眼,鼻尖痣灼眼。
他垂眸,透过钟意清透的瞳孔,还能看到那个忍着眼泪唱《喜欢你》的小姑娘。
当上一首歌音乐声停,顾清淮真的如她所愿,钟意笑得眼睛弯弯。
她找出手机想录视频,误触企鹅图标,看到提示新消息的红色小圈一。
有新留言,她讶异,点开。
是她初恋的头像,是她初恋的名字,留言内容却是:
钟意,我喜欢你。
十年前是,十年后依然。
顾清淮。
《喜欢你》的前奏,熟悉得不能更加熟悉。
她曾经为了跟他表白,小学生学拼音一样,学了整首粤语歌。
如今,那声线清冷落在耳边,她的眼睛能看耳朵能听,却失去所有思考能力。
太多的记忆,太长的时间线。
数不清的过往画面,脑海重现,从高二一直绵延至今。
像个失忆的人突然找回所有记忆,大脑一时无法承受所有,空白一片。像搁浅在海滩上的鱼只能艰难呼吸,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
十年前的初恋,在这一刻,终让她看到正脸。
剑眉,凤眼,鼻尖有一颗小痣,温柔到致命。
——金榜题名,就见面吧。
——好。
他没有食言。
他来到她离开的机场,只是拍了一张照片。
他过得很苦,所有温柔自始至终都只给她一个人。
那个相册叫cl。
那个相册是初恋。
现在已经被他改名,改成钟意。
眼泪无声,朦胧视线里是他,眼角余光是他,十年来一直是他。
顾清淮的声线干净好听,温温柔柔。
“愿你此刻可会知
是我衷心的说声
喜欢你
那双眼动人
笑声更迷人”
眼泪不听话,钟意哭着打字,在那张自己的背影照片下面,给顾清淮留言。
十六岁的顾清淮你好,
我是二十六岁的钟意。
想告诉你,我永永远远都会为你转身。
朝朝暮暮,岁岁年年,你再也不会是一个人。
钟意发完消息,对上顾清淮目光,那首歌唱到最后。
他看向她,目光清澈如水,一如那个十六岁的少年。
“愿再可,轻抚你
那可爱面容
挽手说梦话
像昨天,你共我”
昨天。
顾清淮,我们的昨天是十年前。
是我转身,留你一个人在原地。
钟意在顾清淮的视线里湿了眼睛。
她一直以为她命里无姻缘,总是爱而不得。
原来自始至终,她才是被他和岁月偏爱的那一个。
…
凌晨一点,贵州龙洞堡国际机场。
灯火通明,人来人往,钟意最后转身。
恍惚之间,时间空间短暂重合。
她看见十六岁的钟意在走进廊桥之前回头,叫住沉默离开的十六岁的顾清淮。
少年少女相对,未语先笑,弯下眼睛。
“你好,我是钟意!”
“你好,我是顾清淮,警校大一新生。”
钟意站在十年前自己站过的地方,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二十六岁的顾清淮长身鹤立,眼眸清润,牵住她手十指相扣,笑着说:“我们回家。”
命运兜兜转转环环相扣。
想念的人终于再次相见。
第55章
万米高空,贵州飞往清远的飞机划过夜空,星辰触手可及。
钟意慢慢闭上眼睛,视野里一片黑暗,等再亮起,是家里的老房子。
她站在家门口,高二的自己抱着西瓜看电视,爸爸的电话在广告间隙打来。
“钟意。”
“爸爸!”
“你妈在做什么?”
“妈妈在和外婆聊天。”
“你弟弟呢?”
“韦宁帮他补课。”
“那你呢?”
“嘿嘿嘿,我在啃西瓜看电视呢!”
电话那边的爸爸无奈叹气:“爸爸对你和南野最大的期望,是当一个开心、快乐、健康的人,爸爸不要求你们考多好的成绩、上多好的大学,但是希望你们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若干年后,不会后悔自己学生时代没有努力。”
电视上播放着她最爱看的综艺,怀里的冰镇西瓜冒着丝丝凉气,“咔嚓咔嚓”啃西瓜的钟意咬住冰凉的瓷勺,含糊“嗯”了一声。
爸爸语气缓和,从不会用教育小孩的大人专属语气和她说话。
“我们的越野车在山里开,看到上学的孩子,就捎了他一程。从大山到学校,我们的车开了整整一个多小时,你说他步行需要走多久?那小孩和你同级,高二。”
“钟意,你想没想过,当你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打瞌睡看小说,还有山区的孩子连学都上不起,当你在食堂嫌弃红烧排骨油腻,还有孩子连饭都吃不上。”
“满身的伤,被人下了狠手,长袖长裤遮着,你说这要是给他爸妈看着,得多心疼啊。但是他家里只有自己。”
钟意心里止不住地难过,原来电话里那个快要死掉的少年,是她的顾清淮。
她走到高二的自己面前,想要告诉她……可是画面猝不及防转换。
高三冬天,清远下了这年第一场雪。
自己坐在书桌前,面前是不及格的数学试卷,她跑下楼玩雪。
不远处,谁家的小情侣亲昵依偎在一起,男孩低头亲吻怀里的女朋友。
她眼睛眨了眨,片刻后拿出手机,拍了一张雪景,发给远在西南的小网友。
【下雪啦!】
【数学考试及格了吗。】
【没……】
【试卷拍照发给我。】
【╰_╯】
冬去春来,枯枝抽出嫩芽,樱花开满街头。
她怀揣心事,写下那句:【金榜题名,就见面吧。】
高三的钟意像笼中鸟,她有好多好多心愿,想要飞出牢笼一一实现。
她想要考很好的成绩、学医,还想问问她的小网友,要去哪个城市、哪所大学。
她……还想要去一次贵州,去见一见他,告诉他自己叫钟意,问一问他的名字。
六月。
十六岁的她坐在高考考场,心神稳定,落笔都是他讲过的细节。
收卷铃声响起一遍又一遍,时间眨眼而过,她冲出考场开开心心联系他。
【我们见面吧!】
【我要去打工,我没有时间。】
画面再次转换,十年前的贵州龙洞堡机场人来人往。
机场广播响起,提示她应该离开,她沉默走向廊桥。
二十六岁的钟意焦急喊她:不要走,他就在你身后啊……他一直都在看着你……
她急得眼泪都下来,隔着茫茫人海,看到十六岁的顾清淮。
少年清瘦且白,像这钟灵毓秀的山水之间,最清澈的一株植物。
他安安静静,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走远,悄悄拍下一张照片。
他站在原地,她走向廊桥。
他转身离开,她蓦地回头。
二十六岁的钟意站在原地,泪流不止。
画面再切换,眼前不再是机场,而是市局家属院的701。
被艾滋病毒贩针头扎到手臂的顾清淮,默默写下他的遗书,压在遗体捐献卡下面。
他因服用艾滋病阻断药物痛苦不堪,痛苦地躺在卧室床上,身体蜷缩,额角都是冷汗。
身边,就只有一只南博万而已。
她忍不住走上前,眼前一切都变成幻影。
顾清淮站在阳台,眼睛看着市局方向,肌腱断裂的手正在练习敬礼。
十年弹指一挥间,化作风化作雨化作眼泪,泪流不止。
“钟意。”
他温温柔柔的声音近在耳边,把她从无边梦境接回烟火人间。
钟意睫毛湿着,泪眼朦胧,身体先于意识扑进顾清淮怀里,酸涩难忍。
她的胸口还在起伏,肩膀一颤一颤,压抑的哽咽声很低也很轻。
顾清淮低头看她:“是做噩梦了吗。”
钟意“嗯”了一声,抱他更紧。
他轻轻揉揉她的脑袋,问:“梦见什么了。”
钟意:“梦见你又走了,在机场,没有叫我……”
顾清淮轻叹口气:“傻子。”
钟意情绪慢慢平复,红着眼睛,兔子似的可怜兮兮问他:“是怎么发现的?”
顾清淮给她看双肩包里的牛皮纸信封,给她看关于顾长生的一切。
资料翻到最后,是顾长生牺牲前的手术医生。
那时父亲资历尚浅并非主刀,却是顾长生生前最后接触的人之一。
“秦钊叔叔在你父亲的照片下面标注,南医生有个女儿,取名钟意,现在在清远市人民医院。”
“想必是怕我找不到你的父亲,所以打算先让我去找你。”
顾清淮温柔给她擦眼泪,清冷的声线很低,尾音有微不可查的颤意:“可是,秦叔叔没有活到这一天。”
凌晨三点,天边尚且没有暖意。
云层雾海都映在他瞳孔深处,叫人看了止不住地难过。
…
凌晨四点飞机落地,一个小时后他们到家。
钟意紧急补觉两个小时又精神抖擞走在上班路上,而顾清淮则是下飞机之后回家洗澡换衣服直奔市局。
南爱国接到钟意电话那会,正在科室跟人聊天。
科室一个同事女儿刚结婚,婚礼上老父亲把女儿的手交给女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同事问:“爱国,你女儿今年多大了?有男朋友没?”
南爱国冷哼一声:“有,我至今没见过那臭小子!”
同事点点头,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成熟稳重的大夫,特别小孩地讨论怎么治自己女婿。
南爱国信誓旦旦:“第一次见面我坚决不能给他好脸!我要拿出老丈人的气势来!我怕他以后欺负我闺女!”
同事附和道:“对,没错,这个下马威一开始就得给!”
钟意的电话就在这个时候打来,南爱国笑眯眯接起来。
钟意声音脆生生:“爸!我今晚带男朋友回家!你和我妈有个心理准备!”
南爱国刚喝到嘴里一口茶,这下直接呛了。
电话挂断,他两眼一抹黑,磨刀霍霍后槽牙差点咬碎:“我倒是要见识一下,是什么样的臭小子把我闺女拐跑了!”
难得准时下班,钟意像个等到下课的中学生,欢快跑出医院大门,顾清淮就在马路对面等他。
“哎呀,今天怎么穿得这么好看?”她倒背着小手,笑眼弯弯看面前的男朋友。
顾清淮平时都是短袖运动裤冲锋衣,今天是白衬衫黑色长裤。他个高腿长,身材清瘦又有肌肉,穿什么都赏心悦目。
顾清淮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把她脸掰向一边。
钟意看他轻轻抿起的嘴唇:“你不要紧张,我爸我妈人很好的。”
顾清淮坐在驾驶座,侧身过来给她系安全带,低垂的睫毛浓密,薄唇绯红柔软漂亮。
钟意近距离看得心猿意马,听见他轻声开口:“我知道。”
南爱国同志腰杆挺直,发福的电线杆一般杵在自己家阳台上,眼睛紧盯楼下往来车辆:“老陈,你看那辆黑色越野副驾驶那个,是不是咱家闺女?”
钟意妈凑过来:“是,她就喜欢脑袋上面绑个小揪揪,哎我说,小伙子长得不错嘛。”
钟意妈喜笑颜开,钟意爸鼻孔朝天:“不都是俩眼睛一鼻子好看什么好看?!”
钟意凑到男朋友身边:“紧张吗?”
顾清淮垂眸,眼睛清澈柔和,声音有些软:“有一些。”
钟意踮起脚尖“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好一点了吗?”
顾清淮抿起嘴角,腼腆有笑,眼睛亮晶晶的像有小星星,笑着揉她脑袋:“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