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偏执丞相和离后-第5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姜知意点点头:“多谢。”
沉浮的动作顿了顿,低垂着眼皮,轻轻合住。什么谢,他与她之间,怎么会需要说谢字了呢。那两年里她曾无数次为他关窗添衣,他从不曾说过谢字,固然是他愚蠢冷漠,但也因为他知道,夫妻之间不需要那么多对待外人的客气。
沉浮不明白她现在的客气,比起前阵子的冷淡,哪样更让人难过。
风吹起来,又慢下去,车子走得不快,沉浮盼着能走得更慢些,让他能更多一点时间陪在她身边。然而这段路并不够长,那些白墙灰瓦看着看着就要抛到身后,沉浮心如刀剜。
这里,一切开始的地方,他们刻骨铭心的过往,错过了今天,也许他再找不到机会跟她说清楚那错过的一切。沉浮紧紧跟着,隔着窗户向姜知意说话:“这么多年我心里一直念着你。我不知道是你。但我知道我心里,只有你。”
姜知意默默听着。她已经知道了,那次他疯了一样追上去说的那些话,足以让她明白他的心思,只不过。
“我愚蠢固执,始终不曾认出来是你。那两年里我知道你的好,可我不敢面对,觉得对你好,就是对八年前的背叛。”沉浮慢慢说着,语声飘在风里,也许那些赶车的跟车的都能听见,这让他觉得羞耻,头一次将自己的心扒开,血淋淋的暴露出来,同样让他觉得羞耻,不安。
然而他必须说出来,他处理过那么多案子,深知罪人若想彻底改过,头一件事就是要把自己犯下的罪过一桩桩一件件认清楚,罪人不配有什么羞耻不安,罪人要做的,只有忏悔,改过,弥补。
姜知意默默的,将合上的窗又推开一条缝。跟车的赶车的那么多人,丫鬟小厮也不少,他说的话也许他们都能听见,这些私事,当朝左相的私事,极容易被人拿来当成攻讦他的理由,她没必要让他处在危险中。
沉浮立刻凑上来,从细细的窗缝里看她,目光灼热着:“意意!”
他猜到了她的心思,这让他欣喜若狂,那两年里她时时事事都以他为先,类似的事已经不知道做过多少次,如今这小小一个举动,让他窥见了曾经的情意,看见了希望。
却听见她平静的声音:“都过去了,不必再提。”
仿佛灼灼燃烧的烈火突然被冰水浇灭,沉浮怔怔的,许久:“意意。”
他该听她的话,他早对自己发过誓,以后所有的事情都听她的,一切都以她为天,然而这次。如果错过这次,他要用什么理由见她,他哪里有机会再与她说这些话?喉头哽咽着:“八年前你离开那天,我一直在山上等你,后来知道你走了,我追了很久,拦下了你府里的车子,看见了……你姐姐。”
许久,姜知意低低嗯了一声。她已经猜到了,那天长姐跟着哥哥一起去接她,哥哥直接骑马带走了她,长姐的车子走得慢,落在了后面。
阴差阳错,造化弄人。除了这个,还能说什么呢。
只是嗯了一声,已经足够支撑沉浮继续说下去:“后来我回来找过你很多次,找不到人,也打听不到任何消息,我太蠢,怎么也没想到当初认错了人。”
“不是你蠢。”姜知意抬眼,看他。
不是他蠢,而是父亲刻意抹去了一切。父亲从不相信什么八字刑克的说法,千里迢迢赶回来,发现她被送去了田庄,立刻大发雷霆。哥哥连马都不曾下便冲去田庄接她,长姐也是那时候才知道此事,急急忙忙也跟着去了。接回她后,发现她腿上有坠崖留下的伤疤,才知道那个田庄里根本没有专人照顾她,一切都疏忽简慢到了极点。
父亲生了大气,哥哥亲自动手,将那些慢待她的下人打了板子,发落去更偏远的乡下做工,父亲又逼着母亲保证再不会这么对她。那是她长那么大,唯一一次看见父亲对母亲发脾气。
侯府的姑娘因为荒唐的理由被亲生母亲送去田庄,险些遭遇意外,传出去就是林凝的污点,所以父亲遮掩了这件事,丢弃了那个田庄,又堵上了所有人的嘴。
这些年家里再没有人提过那件事。随着年岁增长,成了亲,如今又有了自己的孩子,姜知意渐渐能够体会母亲当时的惶恐无助,丈夫常年不在家,女儿病成那样,卜者的话再荒唐,也是救命稻草,又怎么能忍住不试试。
她早已谅解了母亲。如今,她也不会为着此事,揪住沉浮不放。“都过去了,不必再说。”
可沉浮不能不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一定改,我会好好对你,对孩子,意意,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他紧张地看着她,等她回答。
车子还在向前,那些白墙灰瓦彻底抛到身后去了,姜知意沉默着,许久:“假如你没有弄错,假如八年前的人,不是我呢?”
第84章
沉浮站在侯府大门外; 看着车子驶进门内,丫鬟仆妇簇拥着姜知意下了车,宽松的衣裙掩住她隆起的肚腹; 她的体态跟从前很不相同; 她马上就要做母亲了。
沉浮想叫住她,想回答她的问题; 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假如八年前的人不是她; 假如不是她。
沉浮怔怔地站着。意识到爱她已经是和离之后,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她就是他的意意,他后悔不该逼她喝落子汤,他想若是他能早些知道爱她,他会让她留下孩子; 他会好好养大那个孩子。
这些念头委实称不上良善; 更找不出对她有多少爱意。沉浮默默看着门内; 过去的他太吝啬于付出; 到此时,又该怎么对她开口。
后来知道她就是意意; 他也曾反反复复想过很多次。后悔那两年里对她冷淡苛刻; 后悔当初没有查得更仔细些,没能早些认出来是她; 但他同样想过,假如,不是她。
他从来都不惮于把内心剖开来看清楚,所以他知道结果。如果不是她,他还是会爱她; 那两年里他已经不知不觉爱上了她; 但; 他同样无法原谅自己对意意的背叛。
他会爱她,可那份爱注定只能是矛盾挣扎的,带着背叛灼烧的滋味,他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如果她不是意意,他无法像八年前那样纯粹热烈,生死不计。他会爱她,克制的,矛盾的,冷静的,他们会像世上每一对平常夫妻那样相伴到老,他会爱她,不够纯粹的,经过了计算和理智的爱意。
这绝不会是她想要的回答。沉浮默默看着姜知意,一颗心沉到最底。她不会想听这些,任何一个曾经深爱过的人,都绝不会希望从对方口中得到这样的回答。
他不该这么回答,明智的做法是告诉她,无论她是不是意意,他都会热烈地爱她,可他做不到,他不能够骗她。
视线的尽头,姜知意马上要转过照壁,马上就要看不见了,纠结的思绪突然抽出一缕坚定。没有假如,从来都没有假如,从一开始就是她,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只能是她。沉浮脱口叫道:“意意!”
他飞奔而去,又被看门人拦住,姜知意在照壁前停步,摆手命看门人退下,她想他大概有了答案吧,她现在,有点想知道他的答案。
门人退开,沉浮飞跑着来到姜知意近前:“意意。”
呼吸急促着,余光里瞥见丫鬟仆妇们都避开了,宽阔的庭院里只剩下他和她,她在等他的回答。
沉浮试探着伸手,去扶姜知意:“到廊下去说,这里风大。”
姜知意没有让他扶。踩着细软的土地走去长廊下底下,日光斜照下来,沉浮的浓眉重睫清晰地映在苍白的脸上,白愈发白,黑越发黑,深红的唇抿成一条线,他很紧张。
姜知意在这刹那,莫名有种旁观的放松,他会对她说什么?
沉浮不自觉地眨了眨眼,日影西斜,落在姜知意发上肩上,给她柔软的轮廓镀上一层温暖的光,她清澈见底的眼眸看住他,他缩成影子嵌在她眸中,那样小,那样卑微。“意意。”
理智在提醒他,应该说得更婉转些,情感却逼着他,不要骗她。“没有假如,你就是意意。”
只是短短一句话,但奇怪的是,姜知意听懂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低下了头。
沉浮禁不住又靠近一步。眼睛热着,心跳声如擂鼓,他想他不该这么说,但凡聪明的人都不该这么说,然而他不是,他愚蠢固执,认准了的人,从来都不会回头。“有一回我偷偷从衍翠山那边看你,你和黄纪彦在草坡上说话,他给了你一束花,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我在妒忌,我……爱着你。”
姜知意慢慢抬起眼皮。久远的记忆慢慢地,找到了那天。那是在他发了疯似的向她忏悔之前。所以,他是先知道爱她,再知道她是八年前的人?
“意意,”沉浮又近前一步,近到能看清她长长的睫毛,闻到她身上熟悉的香甜气味。她就是意意,没有假如,老天的安排就是如此,他们从一开始就注定羁绊在一起,“我很庆幸,从来都只是你。”
离得很近,姜知意又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桑叶和野菊花的香气,曾几何时,这熟悉的香气已经变得陌生了。姜知意退开一步。
沉浮心里又是一疼。她依旧疏远着他。他们本来应该是完美的,但是他给弄砸了。“从前都是我错,我愿用尽余生来弥补。”
只要她能回头。哪怕她不再爱他,只要她允许他留在身边,允许他远远看着她,他就已经很满足了。眼睛热着,喉咙哽着:“无论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所以,她该庆幸,她就是八年前的人么。姜知意微微仰着脸看着沉浮,依旧是她熟悉的模样,熟悉的固执,他的心念从来都不可改变。她曾经努力了太久,幸好,她放下了。
沉浮紧张地等着她的回应,许久,听见姜知意平静的声音:“不必。”
血涌上头顶,沉浮听见自己嘶哑的唤声:“意意……”
模糊的视线里看见姜知意柔软的脸,她神色也是平静:“不需要弥补。这样就很好。”
这样很好。她不再只围着一个人,以他的好恶来决定一切。她不再患得患失,为着他偶然皱一下眉头,就要反反复复思量几天。他们恩怨两清,一切都刚刚好。
慢慢走到长廊之下:“盈姐姐的事,谢谢你。”
转身向内院走去:“你回去吧,运粮的事还麻烦你多照应。”
沉浮愣了半晌,拔腿追上去。紧紧跟在她身后,看她步履沉稳地向内走着,缥色的裙摆随着她的脚步安静地绽开,似浮在水上盛开的花。她不喜欢他的回答,她不怒也不怨,只是不喜欢他的回答,不喜欢他了。
太阳一点点落下去,冬天的傍晚总是很冷,她明明就在眼前,沉浮却觉得追不上,带着绝望唤她:“意意!”
姜知意停住步子,回头看他:“回去吧,我也要休息了。”
她要休息了。沉浮怔怔地看住她,她肚腹隆起得很明显,孩子一天比一天大,她一定很辛苦,今天这么冷,她说话时呼出淡淡的白汽,她一定很累了。
她应当好好休息,他不能再缠着她,占用她的时间和精力。沉浮涩着声音:“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说要走,又不舍得走,只是站在原处看她。姜知意点点头转过身,丫鬟们赶过来搀扶着,走出老远,听见沉浮在后面唤:“意意。”
姜知意没有停,沉浮还在远处说着:“如果有事,就让人找我,不管什么时候什么事,你让人告诉我就好。”
姜知意没说话,一步步走进垂花门内,沉浮依旧站在原地目送,夕阳彻底落下去,四周围冷嗖嗖地起来,看不见她了。
“沈大人。”门人轻声提醒。
沉浮知道,他该走了。颓然转身,慢慢向门外走去。他总是太愚蠢,明明应该哄着她哀求她,到最后他却把一切都弄砸了。
轿子候在门外,沉浮没有坐,只是慢慢向前走着。哀伤悔恨交杂着稀薄的欢喜,他今天终于能够把从前的一切都向她坦白,而她也破天荒地跟他说了那么多话,比这几个月里所有的说话加起来还多上几倍。
每一句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足够他今后反复回味,支撑他熬过没有她的日子。
沉浮想,她今天的态度明显柔软下来,也许以后他再求见,她不会不见了。
大门另一边,车马正从外苑驶出,谢勿疑推开门:“沈相。”
沉浮停住步子,带着王府徽记的车子很快跟上,谢勿疑深衣玉管,端坐车中:“是要入宫么?”
沉浮躬身见礼:“并不入宫,要去京郊大营安排运粮事宜。”
“我也正为着粮食的事准备入宫。”谢勿疑点点头,“易安岐王府存有十一囷米麦,我准备全数捐出来给西州军。”
十一囷米麦。沉浮顿了顿,至少够十万大军一个月的口粮,况且易安离西州只有几百里地,运送更加方便:“王爷深明大义。”
“也谈不上,”谢勿疑神色温和,“唇亡齿寒罢了,西州有事,易安也逃不掉,最后可怜的都是大雍的子民。”
他叹口气,看了看清平侯府:“姜侯有消息了吗?”
沉浮不觉也看了一眼。今日他怕姜知意担心,有些事并没有说,但最新的战报上,西州下雪了。
风雪肆虐,天寒地冻,西州本来就是荒凉的边地,在这种天气下野外生存更是难上加难,况且风雪之下道路难以辨认,要想找到姜遂和一道失踪的数千名士兵,越发不容易了。
眼下最大的希望就是姜云沧,他戍卫西州多年,熟悉地形,更是对姜遂的习惯了如指掌,但愿他这次过去能带来转机。
沉浮思忖着,并没有全说:“姜校尉已经赶过去了。”
“我也听说了,有姜校尉辅助顾炎,想来很快就能扭转局势。”谢勿疑道。
姜云沧大约是看不上顾炎那点本事的,这一去,未必就能安稳。沉浮沉吟着,看见车子离开,谢勿疑合上门:“再会。”
沉浮自去京郊大营安排运粮之事,待到一切筹划妥当,已经是翌日一早,宫里传来消息,谢勿疑即刻启程,返回易安。
第85章
沉浮赶回城中时; 谢勿疑已然出京,谢洹解释道:“半夜收到急报,有坨坨乱兵流窜到了易安一带; 岐王担心那十一囷粮草; 再者他王府上下还有一两百口人,所以急着赶回去了。”
西州这一败; 门户大开; 有乱兵入境也不稀奇,沉浮思忖着没说话,听见谢洹追问:“怎么,你觉得不对?”
沉浮的确有些疑虑。当初谢勿疑费尽心机进京,不可能毫无原由; 然而进京这几个月里谢勿疑始终循规蹈矩; 寻常连家门都不出; 一幅万事不挂心的模样; 他追查许久,始至今也没能查到谢勿疑的确切目的。
如今西州战事刚起; 谢勿疑又匆忙离开; 怎么看怎么觉得蹊跷。最让他担心的是,这几个月里姜知意再不曾犯过晕迷症; 那就说明,姜知意这几个月里一直有服用心头血。
谢勿疑是最有嫌疑的人,他离开了,要如何给姜知意继续服药?沉浮思忖着道:“易安流寇肆虐,就怕岐王殿下路上不安全; 陛下是否多安排人手加强防卫?”
谢洹笑了下没说话; 沉浮便知道; 他已经往谢勿疑身边安插了眼线,如此一来,谢勿疑的一举一动,多少还是能掌握到。沉浮稍稍放心些,又道:“臣已将姜、黄两家捐献的粮食清点完毕,交付京郊大营运送。此次姜家捐粮五百八十二石,黄家捐粮四百六十五石,可供西州十数万大军一个多月的用度,如此善举,臣以为该当大力旌表,使百姓向善,也可鼓舞士气,一举数得。”
谢洹抬眉:“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旌表?”
姜知意和黄静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