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偏执丞相和离后-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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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可笑。
他怎么会变呢?他从来都把所谓的规矩放在第一位,规矩是大雍和坨坨世代为仇,所以哪怕哥哥根本不清楚自己的身世,哪怕哥哥刚刚才出生入死,斩杀无数坨坨人,为大雍立下赫赫战功,他依旧会将哥哥打入死牢。
他怎么会变呢?夫妻两年,他从来都是什么事情都不告诉她,如今不是夫妻,他瞒着她更加理所当然,也唯有她痴傻愚钝,轻易相信一切都跟从前不一样,他已经变了。
他怎么会变呢。也唯有她在不停变换着心境,和离之时明明下定决心再不与他有任何瓜葛,却为着他的改变忏悔一再动摇,甚至昨天还牵肠挂肚,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事,迟迟不来。
甚至父亲被押走之前,她还在等他,为了他一再推迟洗儿。
她可真够傻的。
姜知意心口发着堵,恨不能将心中的委屈愤懑一一向沉浮质问,又为着骄傲和自尊一个字也不肯说,连看都不肯看他一眼。
“阿姐。”黄纪彦叫了一声,姜知意猛然回过神来。
黄纪彦送过来一盏温水:“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累了?”
“没事,”姜知意没有接,“我不累。”
黄纪彦拿着那盏水,久久不曾放下。他能猜到她的反常必定跟沉浮有关,毕竟姜遂出事时,她一再追问的,就是沉浮知不知道。
他能感觉到她对沉浮的态度变了。他离京之时,她对沉浮全然是死心,可方才在侯府,当她听说一切是沉浮的安排时,她不是愤怒而是失望,这让他心绪一下子沉了下去。愤怒还好,可若是失望,那就说明她心里,对沉浮是有期望的。
就连方才她当众拒绝了沉浮,可现在她心神不定的模样,分明还在想着沉浮。
黄纪彦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从前他一事无成,只能隐瞒下对她的爱意,如今他已经是独当一面的男人,他以为他终于有了机会,可她的目光来来往往,竟是从不曾在他身上停留过。
“阿姐,”黄纪彦吐一口气,又露出昔日明朗的笑容,“待会儿散了席,我给念儿添盆,我亲手做了几件东西,也不知道念儿喜不喜欢。”
姜知意还没说话,突然有侍女走近来:“乡君,贵府里有急事,请乡君尽快回去。”
姜知意抬眼,看见旁边席上林凝紧锁眉头,又看见堂外影影绰绰,似是轻罗等在那里,正要细问,顾太后先问道:“怎么了?”
侍女连忙回禀道:“侯府那边来人,请侯夫人和乡君尽快回去。”
“这还吃着满月酒呢,什么事这么着急?”顾太后笑笑的,抬眼看见堂外的轻罗,服色显然不是外苑的人,“是侯府的人吧?让她进来说话。”
一声声通传出去,轻罗不得不进来回禀:“启禀太后,回夫人和乡君,沈爵爷和沈家老太太来了,要带小公子走。”
姜知意大吃一惊,站起身时,看见沉浮沉肃的脸。
他急急走近,低声劝慰:“别急,我来对付。”
你来对付?还不都是你招惹来的!姜知意含着嗔怒:“让开!”
林凝也忙着上前告退:“太后恕罪,家中有俗务,请恕妾等先告退。”
眼见顾太后点了头,姜知意再顾不得,飞快地走了出去。
刚刚顾太后看过念儿后,为着孩子太小怕受了风,已经先送回去歇着了,如今家里一个主事的人都没有,只有陈妈妈守着念儿,姜知意知道赵氏的秉性,她很怕赵氏撒泼,直接闯进去抢人。
她走得快,却有人比她更快。沉浮是跑出来的,越过她时转了头,说得快而急:“你别怕,一切有我。”
不等姜知意回话,他已经飞跑了出去,姜知意看见他去的是后面并不是大门,正疑惑时,黄纪彦也跟着跑了过去:“阿姐,我从后面花园子里跳过去,那样快些!”
黄静盈跟着追出来,搀着林凝:“意意别急,有阿彦他们先过去支应,不会出事。”
“况且太后也在,若是他们实在不讲理,我就过来求太后做主。”林凝走得急,气息有点喘,“别怕,有我,还有你阿爹呢。”
姜知意不能不怕,眼里含着泪,心里后悔到了极点。她不该丢下念儿独自在家的,她早该回去陪着念儿,念儿现在,肯定很害怕吧?
她也很害怕,从怀着孩子和离时,她就在怕。先前怕沉浮反悔,后来沉浮再三确定孩子属于她,她还是怕。沈义真和赵氏从不是讲理的人,这孩子是沉浮的骨肉,沉浮无法割断与生身父母的血脉,那么这孩子,就无法割断与沈家,与赵氏的联系。
她一直都很害怕,怕有一天沈义真和赵氏打着孩子祖父母的名义上门抢人。这些天里风平浪静,她以为沉浮已经压下去了,解决了,却没想到在她没守着孩子时,沈义真和赵氏闹上了门。
姜知意跑了起来,裙摆窄小,绣鞋沾了泥,越来越沉,可她越跑越快。外苑的大门就在眼前,一口气冲过去,又在门前被人拦住。
谢勿疑脸上带着明显的惊讶:“姜姑娘,这是怎么了?”
姜知意来不及解释,闪身躲过他,飞快地跑出大门,林凝紧跟在后面,鬓发跑得乱了,竭力维持着风度:“家里有些急事,请殿下恕罪。”
她急急出门,谢勿疑跟了上来:“姜侯和云沧将军都不在家……我与你们一道过去看看吧。”
衍翠山下一带高墙,沉浮飞跑到近前,又不得不停住。
一墙之隔就是清平侯府,可围墙足有两人多高,他过不去。
身后急促的脚步声,黄纪彦跑了过来,他不曾停,冲到近前足尖一点,整个人一跃而起,伸手勾住了墙头。转回头时带了几分不耐烦:“拉你上来吗?”
沉浮抿着唇,摇了摇头。
黄纪彦没再理会,轻巧跃过,似鹰隼稳稳落在对面,沉浮转身,攀住墙根下的合欢树,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这些事他小时候做得惯熟,这些年里位高权重再不曾做过,此时又是重伤之后,能感觉到心口的伤痕撕开了,尖锐的疼,沉浮没有犹豫,攀着合欢伸向围墙的枝干,一跳落在墙头。
跟着跳了下去。
脚腕扭了下,伤口疼得更狠了,沉浮飞快地跑向里面。
他看见了黄纪彦,他在姜知意的院门前拦住了沈义真和子爵府的仆从,卧房里有叱骂的声音,是赵氏,她已经闯了进去,正跟陈妈妈和丫鬟们抢人。
沉浮冲了进去。
最里一间是卧房,陈妈妈带着小善几个死死守着门,赵氏也带着几个婆子,都是子爵府的,赵氏挽着袖子,骂得正起劲:“滚开,一帮子下贱人,也敢拦我!”
陈妈妈并不跟她对骂,只是吩咐丫鬟们:“挡住了,一个也不准放进去!”
赵氏冲上来,伸着胳膊想扇她耳光:“你算什么东西,敢拦着我看孙子!”
手突然被攥住,赵氏回头,对上沉浮冰冷的脸。
满身气焰一下子就缩了回去,赵氏嗫嚅了一下,想起沈义真还在外头,胆子又壮了几分:“松开!我是你娘,你敢拦我?”
沉浮抓着她,文人的力气并不算大,况且又是重伤未愈,但他素来强硬,赵氏总有些怕他,只好冲着外头喊沈义真:“老爷,老爷快来呀,那个孽障来了!”
沉浮四下一看,王六家的缩着头躲在一旁:“过来。”
王六家的不敢不听,战战兢兢地凑过来,沉浮将赵氏交给她:“看好老太太,若是让她跑脱,你们一家每人领一百板子。”
一百板子,足够要人命了。王六家的打了个冷战,死死挽住赵氏,怎么也不敢让她挣脱。
沉浮转向陈妈妈:“妈妈,让我守着念儿。”
陈妈妈犹豫着,到底让开了路。
沉浮快步走进里屋,念儿醒着,外面吵闹成那样子他都没有哭,乌溜溜的大眼睛瞧着他,似是好奇,似是欢喜。沉浮弯腰,在孩子额上轻轻一吻。
喃喃的,似是自语:“念儿不怕,阿娘也不怕,爹爹会解决好,爹爹保护你们。”
门外,子爵府的仆从都被黄纪彦打倒在地,沈义真死命挣扎也挣脱不了,情急之下一头撞了过去,黄纪彦顾忌着他有了年纪,只能躲开,沈义真跌跌撞撞冲出去,趁势往屋里跑。
黄纪彦追在后面,见他直冲冲地往里间跑,门前站着沉浮,冷冷拦住:“站住。”
“我是你老子,你让谁站住呢?”沈义真照他脸上啐了一口,“滚!”
“对,你让他让开!”赵氏被王六家的死死拉着,还忘不了跟沈义真邀功,“老爷,咱们大孙子就在里头,我刚刚听见声音了,快把咱们大孙子抱出来,老爷你看,到底还是我给你留了后,我早就说过,你离不了我的!”
沉浮偏头,躲过沈义真的痰唾,冷冷看着赵氏。她头发蓬乱衣衫不整,又叫又笑像疯了一样,她以为抢走了念儿就是大功一件,就能在沈义真面前谄媚,可她根本没看见沈义真眼中的不屑。
沉浮看着她,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自己,求而不得,疯魔执迷,他骨子流着赵氏的血,他会不会有一天,也变成这个模样?
“少说废话!”沈义真骂着,“赵吟华,你还不赶紧把孩子抱出来?没用的东西,一点点小事都办不好!”
赵氏慌了:“老爷别急,我马上就去,老爷别生气!”
她疯狂挣扎起来,王六家的几乎按不住。沉浮横身,牢牢挡在门前。
他不会变成赵氏,他遇见的是她,那么美好柔软的她,不是卑劣无耻的沈义真。他永远不会变成赵氏。
沈义真又冲上来推搡他:“你给我起开!我沈家的孙子,凭什么叫姜家霸着不给?”
沉浮一把推开了他。
沈义真再没想到他敢动手,惊讶着摔出去磕到了墙上,虽然撞得不重,但为人子者敢跟父亲动手,已经是忤逆重罪,满屋里的人都呆住了,沈义真破口大骂:“孽障!我要告你忤逆,捉了你去乱棍打死!”
姜知意飞跑进来时,正看见这一幕,怔了片刻又往里间跑,沉浮让开路,在她经过的一瞬间,冰冷的容颜变成温柔:“别怕。”
“他们抢不走念儿,一切有我。”
第110章
姜知意冲进里间时; 脚步不觉放轻了。
心脏砰砰乱跳着,深吸一口气也压不住翻腾的恐惧和惊慌。可念儿还睡着呢,她这做母亲的不能慌; 不能吓到孩子。
姜知意极力稳着神; 快步走到床前,念儿醒着; 乌溜溜的大眼睛瞧着她; 小被子齐着下巴掖好,安安稳稳躺在床里。满腔愁绪此时都变成了柔情,姜知意抖着手摸了摸念儿的额头,是暖的,那些可恶的人没能进门; 没有惊扰到他。
“好孩子。”姜知意喃喃的; 俯身搂住念儿。
外面; 沉浮迎着谢勿疑:“此处是乡君内室; 请殿下到外面厅堂说话。”
谢勿疑还没回答,沈义真先嚷起来:“什么内室外室; 不把孙子还给我; 我哪儿也不去!”
林凝匆匆进门,面如寒霜:“两家已经和离; 和离书上写得清清楚楚,孩子归我女儿。”
“那是沉浮写的,我沈家的事,还轮不到他做主!”沈义真冷笑,“我孙子是沈家的种; 我做祖父的带他回去天经地义; 官司就算打到陛下面前; 我也不怕!”
姜知意紧紧抱着念儿,多日以来的恐惧此刻成真,身体不由自主发着颤。
她一直很害怕这一天。沉浮做得了自己的主,却做不了沈家的主,伦理压在头上,当儿子的如何跟父母对抗?孝道、情理,无数成文不成文的规矩死死压着,哪怕沈义真再混账,但他是沉浮的父亲,他就能理直气壮地来抢念儿。
低头吻着念儿,轻着声音,又像安慰孩子,又像安慰自己:“不怕,我们不怕,谁也休想夺走念儿!”
外面的声音低下去,影影绰绰,似是沉浮在说话,姜知意放下孩子走到门边,轻轻挑起一点帘子,从缝隙里望出去。
谢勿疑已经出去了,林凝站在门边,沉浮和沈义真在另一边说话,沉浮手里拿着一卷纸,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满是字迹的一角,沈义真脸色很难看,嘴里不停地骂着逆子。
姜知意恍惚想起很久以前沉浮跟她说过,书房抽屉的暗格里有沈义真的把柄,有那个,沈义真不敢打孩子的主意。他手中那卷纸,就是那些把柄吗?
心里稍稍安稳一些,忽地听见陌生的笑语:“父亲怕这个做什么?时移势迁,眼下这朝廷,也未必是兄长说了算。”
叫兄长,应该是沈澄吧。姜知意急急望过去,看见一个年轻男子悠悠闲闲走进来,身形瘦削,白面薄唇,眉上一条长长的伤疤,清俊中透出几分阴狠。是沈澄,那轮廓眉眼,依稀还与沉浮有几分相似。
沈义真朝外头看了一眼,不那么慌了:“不错,你去告,我让你告!我生出来的孽种,我当老子的还怕了你不成!”
沉浮冷淡的目光看过沈义真和沈澄,落在门外的谢勿疑身上。这些证据他收集多时,一旦告发,就算不足以致命,也足够沈义真夺爵、沈澄下狱,可他们居然不怕了。
近来沈义真的行为,桩桩件件都超出了他的能力,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沈义真找到了靠山,一个强大的,足以与他抗衡的靠山。
沈澄还在笑:“咱们大雍朝以孝治天下,祖上的规矩是子不告父祖,兄长要是敢告父亲,不管成与不成,都是不孝的罪名,丢官杀头呢,兄长,你敢吗?”
沉浮慢慢折起手中卷宗。沈澄说的不错,为子女者状告父母祖辈乃是不孝重罪,通常衙门不会受理,即便受理,即便父祖罪名坐实,也会先治子女不孝之罪,轻则杖责,重则处斩。
唯一的例外就是谋逆叛国,但沈义真的罪责没那么重。
沉浮将卷宗重又放回怀中,一一看过眼前几人。谢勿疑独自站在门外,事不关己的模样,沈义真已经不慌了,沈澄在看他,眼梢挑起,伤疤扭出一个诡异的弧线。
沈澄不可能知道这么多律法上的规矩。他一个酒色之徒,从不曾在朝中任过实缺,这些冷僻复杂的律条,连普通的刑部官员都未必知晓。
有人在背后指点他。
“兄长想告就让他告吧,父亲犯的那些事撑死了也不过是夺爵,可兄长的不孝之罪却是绞刑,兄长死了,这孩子,依旧是咱们的。”沈澄笑得更深了,慢悠悠地说着,“反正没孙子的话,这爵位早晚也要落到别人手里,那就不如先把孙子弄到手,至于那些罪名,还不知道做得成做不成呢。”
“没错!”沈义真越听越觉得胆壮,高声吩咐仆从,“去抢,把我孙子抢回来!”
沈家的仆从一拥而上,黄纪彦领着侯府的仆从牢牢挡住,姜知意重重甩起帘子,清叱一声:“住手!”
两边人马一齐停住,姜知意快步走出来:“我看谁敢!”
“我是陛下亲封的乡君,谁敢动我儿子,便是欺君之罪!”
沉浮回头,看见她凛然的容颜,她从来都是温柔,但为母者,便是菩萨,亦会怒目。沉浮默默走近,护在她身侧,挡住里间的门。
沈澄笑出了声:“你儿子?这孩子姓沈,是我沈家的根苗,跟你姓姜的可没有半点关系。”
“不,这孩子姓姜。”沉浮打断他。
姜知意愕然回头,沉浮牢牢守在门前,苍白的脸上一双深不见底眼睛,似燃烧的黑色火焰:“和离时我亲口说过,亲笔写下,这孩子归姜乡君一人所有,这孩子是她的,孩子姓姜,不姓沈,只要我活着一天,沈家就休想夺走他!”
姜知意怔怔地站着,看见沉浮向她低头,他说话的声音轻得只有他和她能听见:“你放心,念儿是你的,他随你,姓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