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春空-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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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着金丝云纹的宽袖微动,俞安行将手又往青梨眼前凑了凑。
“妹妹……可否替我上一下药?”
他语气稍稍有些迟缓,青梨莫名从其中听到了一丝害怕被拒绝的意味。
她凝神看向他的手背,几处伤口间隐约还可见夹杂在其中的几点粗粝石子。
瞧着便是一副很疼的模样。
青梨下意识蹙紧了细眉,点头答应。
不过是上个药,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不再在菡萏园里多停留,青梨带着俞安行回椿兰苑。
只是转身时,青梨脚上步子有了一瞬间的迟疑。
说起来,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府上有人会主动同她一道去椿兰苑。
其他的人,都对椿兰苑避之不及。
凉风吹扬起青梨身上的披风,衣角在空中摇曳晃荡出细小的弧度。
俞安行静静跟在青梨身后。
一路上,他都在看着她。
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青梨身上的模样委实有一些凌乱,但好在回椿兰苑的路上偏僻,路上遇到的丫鬟小厮都很少,倒也未听见什么压低声音的闲话。
两人才刚转过月洞门,一直焦急等在廊下的小鱼隐隐约约只瞧见了青梨的一片衣角,便急急忙忙地迎了上来。
今早青梨一人进了菡萏园,小鱼本想在门口处候着,拂云却不由分说将她给赶走了。
她只能先回了椿兰苑,却迟迟等不到青梨回来。
如今见了青梨这副模样,小鱼心里更是担忧,腹中藏了许多疑惑,下意识便欲问出口。
但一瞥见跟在青梨身后的俞安行,到底还是有些顾忌,便也没问,只欠身对俞安行见了一礼。
“奴婢见过世子爷。”
青梨此时也不好同小鱼多说,只拍了拍她的手背以作安抚。
“我没事,你去给兄长沏杯花茶来。”
小鱼应了声,快步往小厨房去了。
青梨带着俞安行缓步进了屋。
将俞安行安置在了外间坐好,青梨进了里间,先解了身上的披风,理了理凌乱的发髻和衣裙,才走到一旁的矮柜里翻找药膏。
她找出了俞安行上次给她的那瓶玉颜膏。
珠帘微动,有涟涟碎光在其上流转,仿若潋滟的水波一般清澈。
俞安行正执起小鱼才刚送过来的新茶,听得了珠帘处的细微响动,轻抬眼眸望了过去。
青梨褪了那件珍珠色的披风,里头穿的是一件粉白的裙裳,裙裾处绣着几朵栩栩如生的海棠花枝。
她一步一步走近,裙尾轻扫地板。
明明是格外清雅的颜色,却难掩她昳丽的容颜。
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刚沏好的茶水,热气氤氲。
修长的指腹捏着手中的茶盏,缓缓转了一圈。
俞安行望着青梨一双嫣然的眸子,慢悠悠饮了一口盏中的热茶。
有淡淡的花香萦绕在唇齿间。
放下茶盏,他抬起那只被划伤的手,轻笑:“劳烦妹妹了。”
手里拿着那瓶玉颜膏,青梨坐在俞安行身旁,先用帕子细细替他将伤口处的几点粗粝石子挑了个干净。
青梨手上动作放得极缓,但小石子被取出来时,仍旧还是不可避免地拉扯出了几道不长不短的红血丝。
秀眉微颦,青梨小心翼翼地停了手上的动作,清透的眸子直直看着俞安行。
“疼不疼?”
俞安行垂目,对上青梨明亮的双眼。
她眼底藏着几丝怜惜和心疼,正在等他回答。
眼底眸光微动,不过眨眼间,又恢复了如常的平静。
俞安行点了点头。
“嗯,有一点疼。”
听得他这般说,青梨停了手上的动作,低头替他轻吹了吹手背上的伤口。
她轻柔的气息如羽毛,一点一点吹拂在他的手上,丝丝缕缕,细细缠绕着他的指尖。
微不足道,却令俞安行指尖禁不住微动了动。
不由自主俯身,俞安行往青梨的方向靠了过去。
他想要同她更近一些。
青梨没注意到俞安行愈发靠近的动作。
俞安行刚才才说了疼,她只想着如何放轻手上的力度。
用细签挑出瓷瓶中的药膏,她凝神将签子上的药膏一点点在俞安行的伤口处抹匀。
俞安行看她专注的眉眼。
有蔷薇的淡淡甜香钻入鼻端,掩盖了手上药膏的气味。
上完了药,青梨将手上的药膏收好,抬起头时才惊觉她同俞安行竟离得这般近。
就连他根根分明的长睫,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青梨微微失神。
俞安行看着她的模样,扬起唇角,斯文儒雅地唤了一声。
“妹妹?”
男人温热的气息洒下来,将青梨的思绪拉了回来。
脸颊有些泛热,她移开眼。
“我、我……把药膏拿去放好。”
说着,她起身进了房间,将那瓶玉颜膏放回了之前的矮柜。
充斥在鼻尖的蔷薇甜香霎时便消散了个干净。
俞安行跟着青梨起身,月白蹙金的衣袍勾勒出他高大颀长的身姿。
他抬眼打量着屋内的布置。
她的房间比他之前所预想的还要更小一些,陈设老旧。
屋内阴寒,好在熏笼里燃了炭火,才不至于那么难受,勉强可抵御入冬时的潮冷。
即便如此,屋内收拾得很是整洁妥当,各处均藏了女儿家的玲珑巧思。
廊下系着的风铃声响清脆悠扬,里间珠帘上缀着的流苏碎光涟涟……
因着这些装点,屋内不见沉闷,反倒意外地鲜活了起来。
俞安行想起了她给的那个梅花络子。
窗台旁的案几上,素雅的青釉梅瓶里,几支小白花上头的晨露已干,嫩白的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曳着。
青梨放好药膏,起身时才发现俞安行不知何时跟在自己身后走了进来。
他就站在身后的不远处,离她很近。
青梨一低头,就能看到地板上他的影子。
他也不说话,好像在看着什么。
她循着他的目光找过去,看到了今晨她放在窗畔梅瓶里的几支野花。
“那是我在院子里采来的,也不知是什么花。兄长若是喜欢,日后得了空,我也摘几支给兄长送过去。”
长眸缓缓掠过一抹深湛。
俞安行并没有开口拒绝。
再呆了片刻,俞安行要离开,青梨将他送至了月洞门前。
青梨停下身形,正欲开口多嘱咐几句,让俞安行要注意手上的伤口,不远的拐角处却在这时突然匆匆走过来了一个小厮。
那小厮脚上的步子走得很急,也不看人,就只顾着闷头往前走,差点便冲撞上了行在前边的俞安行。
小厮赶忙停了步子。
刚好便停在了俞安行身前。
一抬眼,见着是个眼生的主子,也不管这么多,忙先跪地开口请罪。
“……小的一时走得有些急了,冲撞了主子,还请主子责罚。”
这小厮的年岁瞧着不大,模样却生得尚好,是唇红齿白的俊俏长相。
即便是这般跪地请罪,也比旁的小厮要多上那么一两分的风采。
只他抬起头时,眼睛看着俞安行的方向,余光却是频频瞥向了俞安行身侧的青梨。
瞧着这副模样,倒好像同青梨是旧相识。
俞安行再看了一眼那小厮,长眸眯着,脸上笑意淡了一瞬。
第17章 擦
【十七】
面前的男人身形修长,居高临下地沉沉俯视着,光只是站在他面前,也教兰泽不敢直起头来。
今晨青梨去褚玉苑请安,人却被扈氏身边的拂云带到菡萏园里去了。
小鱼被拂云驱走,在椿兰苑里左等右等也等不到青梨回来,正六神无主之际,也想不到其他人能帮忙的,只能跑到后照院里去找了兰泽拿主意。
兰泽听小鱼说了青梨的事,心里也着急,一忙完了手上的事情,先去菡萏园里走了一趟。
园子里静悄悄的,他找了好几遍,没看到青梨的影子,便又顺路往椿兰苑里来了,不想刚好便遇上了要离开的俞安行。
俞安行也不说话。
长眸细细从兰泽面上端详而过。
心里生出一个古怪的挑剔念头。
身为男子,就眼前这个小厮的模样,到底太过秀气,不堪相比……
两厢沉默着,气氛莫名有些僵持。
青梨适时走到两人中间,转身看向俞安行时,刚好便将兰泽挡在了自己身后。
“兄长,我瞧他刚才走得急,想来也不是故意要撞上来的……”
青梨才堪堪到俞安行肩膀处,得要仰着脑袋望着他,才能看清他面上神情。
俞安行的目光一丝不落地对上她。
她的眼底明明只他一人的身影,余光却不住偷偷瞥向身后的那个小厮,眸光里藏了几丝紧张。
很明显,她在护着那个小厮。
她之所以紧张,是害怕他同那个小厮计较?
俞安行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弯唇轻笑一声,眼底也跟着漾开了一层浅淡的笑意,冲淡了堆积在眼底的浓稠情绪。
长臂一伸,他将上了药的手递到青梨眼前。
“多谢妹妹方才替我上药。”
俞安行身上有草木的气息。
淡淡的,混杂其中,就连药膏里的苦药味也变得好闻起来。
青梨不知他怎么又突然提起了这事,也只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不过是小事,兄长记得每日要换一下药。若是快,用不上个四五日,应当就能好起来了。”
青梨叮嘱的语气仍旧是轻柔低婉的,但此时她多分了些心神在身后的兰泽上,话里听来便多了些心不在焉的敷衍。
眼底眸光晦暗涌动着。
俞安行收回了手。
“除了元阑,还没有其他人替我上过药。”
他声音压得极低,转瞬便被风吹散。
青梨并未听清。
俞安行面色黯淡一瞬。
他移开视线,抬手让兰泽从地上起身,面上的笑意浓厚。
“起来吧。妹妹说的是,左右不过一桩小事,且你又并非有意,不必这般惶恐。”
说着,俞安行还往兰泽跟前递了一方帕子。
“擦擦身上的灰。”
兰泽才从地上起身,膝盖处沾染了许多泥尘,污渍黏在灰黑的麻布衣料上,格外显眼。
预料中的责骂并未来临,俞安行的语气还是这般出乎意料的温和关切,一时倒令兰泽莫名有些惶恐起来。
“……多谢世子爷。”
兰泽一连声道了谢,方才低头弯腰恭敬接过了俞安行手中的帕子。
听着方才青梨和俞安行两人的话,兰泽也猜出了俞安行的身份。
他身份低微,俞安行回府时也未能到前院去看上一眼,现下见了,也只觉俞安行同府上其他院子里的主子不一样,确如同传言所说那般,是个性情温和的。
低头擦着衣裳上的灰尘,兰泽的思绪止不住飘远了。
期间,俞安行一直笑着,兰泽抬头见了,却又莫名生不出再进一步的亲切之感来。
一旁的青梨倒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是了,俞安行待人最是和善温润,又怎么会为难兰泽呢?
到底是她担心过头了。
俞安行自是听到了青梨如释重负的那一声轻叹,无缘无故便令他心里有些憋闷起来。
青梨并未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只对他挥了挥手。
“兄长回去的路上小心。”
她没有开口挽留他。
而是在催他快些离开。
嘴角的笑意愈发淡薄。
俞安行拂袖离开。
俞安行走了,身影彻底消失在月洞门后。
四下里也没再看到旁的人路过,兰泽这才悄声跟着青梨进了院子。
兰泽比小鱼的年岁还要更小一些,是府上的家生子,他爹在马厩上工,他年纪还小,没被分到院子里去,平日里也就呆在下人住的后照院里,每月采买时便出府帮其他的小厮们干些跑腿的轻活。
之前在后照院时,兰泽也就同小鱼年纪相仿些,能说得上话,两人交情颇深。
后小鱼被青梨挑到了椿兰苑里,兰泽也常来看她,一来二去的,青梨便也同他结交上了。
眼下在国公府里,只小鱼和兰泽两人是青梨能信得过的。
关上了门,兰泽先是问起了青梨去菡萏园的事。
小鱼也在一旁听着。
青梨只能草草将来龙去脉同他二人说了一遍。
“左右事情便是这样,好在当时正巧遇上了兄长。现下我已无事,你们也无需太过担心,只日后对上其他院子、尤其是褚玉苑里的人,务必要留个心眼。”
青梨低声嘱咐着两人,秀眉紧紧蹙起。
小鱼和兰泽皆点头应声。
确认了青梨无事,又再说了几句其他的,兰泽这才将紧揣在怀里的几本账本给青梨递了过去。
“这是这个月铺子的账本,还请姑娘过目。”
青梨抬手接过账本。
吕溶月生前在京都里偷偷经营了几个铺子。
铺子很小,不过卖些胭脂、香膏、水粉等姑娘家们爱的小玩意。
临去世前,吕溶月将铺子的地契都一一交到了青梨手中。
担心出府次数多了会让扈氏生疑,抓到把柄将那几间铺子收了去,青梨平日里很少出府,只托兰泽每月出府采买的时候替自己去察看一下铺子的情况,再偷偷将账本给自己送到椿兰苑里来。
青梨跟着吕溶月学了制香的手艺,又自己琢磨着改进了调制的方子,调制出来的香丸香气清新又淡雅,意外的颇受欢迎,在铺子里卖的很好。
虽几个铺子很小,但因着青梨的香丸,来的客人也不少,一个月也能挣到十几两的银子。
青梨想着,积少成多,有些银子在手上,日后若是真能离了国公府,也能多出一些保障。
但几个铺子一块打理,难免有些费心神,眼下青梨正计划着把几个小铺子一并出手了,盘下一块更大的店面,重新再开一家大一点的铺子。
兰泽将账本交给了青梨,将要离开之际,问起了青梨新制的香丸的事情。
“小的记得,姑娘前些日子曾说制出了可安神的香丸?”
青梨点头,看向兰泽。
“怎么了?”
自己调制出来的香丸很得铺子客人的喜爱,青梨平日里也未闲下来,一直在捣鼓着新的配方。
“就是……小的近些日子不太容易入睡,想同姑娘讨要几颗。”
兰泽话里有些支支吾吾,青梨也未作多想,只让小鱼到里间里去寻了几颗过来。
青梨才刚新调制出来的配方,做出来的安神香丸并不多。
“临睡时放在香炉里熏上,或是佩戴在香囊里,都能起到安神助眠的效果。”
兰泽听得了她的嘱咐,一一点头应了,方才离开了椿兰苑。
青梨拿上兰泽刚送过来的账本,起身到了窗边的书案前,手边是小鱼从书架上送过来的算盘。
提笔沾墨,青梨垂头将账本上的条目一一仔细誊抄核对了起来。
扈氏未让青梨上过一日家学,往日青梨也只在娘亲的教导下写过字而已,是以并不怎么会看账本。
身边没人指导,至少也要费上个五六日,她才能将当月的账本给看完。
风吹落枝头的枯叶,半开的窗扇里,隐约可见青梨低垂着的眉眼,专注婉约。
***
袍角被风吹得猎猎,俞安行阔步回了沉香苑。
他眉目含笑,面色却是阴沉沉的,一路走过,惊扰了停在黛瓦上的几只小雀。
清脆的啾啾鸟鸣响起,雀儿扑棱一声飞走,在苍茫的天色中掠过,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元阑替俞安行泡了热茶来。
屋内气压沉沉,元阑连呼吸都不由放轻了些。
俞安行端坐案前。
唇畔微翘的弧度未变,但元阑知道,他眼下的心情并不好。
元阑不知道俞安行去了何处透气,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