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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卷春空-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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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着扈氏一行走远了,宋姨娘仍旧停在门槛,耳边依稀能听到扈氏刻意压低的、不耐的询问:“她怎么又过来了……”
  拂云隐约的声音接着响起。
  “夫人又不是不知道她,她在府上这么多年了,肚子一直都没动静,好不容易才怀了一胎,没成形呢就掉了,眼下可是恨不得将小郎君当做是自个儿的亲孩子……”
  宋姨娘静静站在门口听着扈氏主仆二人的话,面色平静。
  她性子是软的,在国公府这么多年,向来不争不抢,本以为能避开那些高门大户的肮脏手段,却不想,扈氏仍旧不愿放过她……
  若不是今早见了姚嬷嬷……她不知还要被扈氏蒙骗多久……前些日子,她鬼迷了心窍,竟还真傻乎乎地对俞云峥百般疼爱……
  手重新放上早已平坦的小腹,一遍又一遍摩挲而过,宋姨娘向来温顺的眉眼难得地冷了下来。
  没事的,宝宝,害了你的人,我也不会让她好过……
  风扬起宋姨娘的衣角。
  角落里恹恹的草木也随着微风晃动。
  窗牖微微翕开一条缝隙,影影绰绰地遮掩住了屋子里头的光景,隐有几句女子交谈的声音从中传出。
  青梨端起茶水轻啜一口,正静静听着祝晚玉说话。
  她和祝晚玉聊得很畅快。
  莫名的,给青梨一种祝晚玉好似提前了解过她的错觉。
  不过短短半日,两人的关系便很快亲近起来了。
  “祝姑娘为何会想要来府上找我?”
  闻言,祝晚玉一顿。
  而后,又若无其事般笑了起来。
  “叫祝姑娘实在是太生疏了,你直接唤我晚玉便好了。我来找你,不过是觉得我和你性子很像,所以便想同你交个朋友。你知道的,我是祝府一个小小的庶女,再加之祝晚吟从中阻挠,从来没有人愿意同我亲近……”
  说着,祝晚玉喝了一口茶,又抬眼看向青梨。
  “那日,我同祝晚吟一道到国公府,在宴上的那一出,你已经知道我是装的了吧?”
  青梨关于那场家宴的记忆被勾起。
  看当时拂云的表现,不难猜测被祝晚玉拂到地上的那壶茶水定然被暗中动了手脚。
  自己没喝,也不知后头拂云极力将自己带到厢房是为了什么,但好在当时有俞安行在,将晕过去的自己带回了沉香苑,刚好避开一劫。
  说来,到底祝晚玉也还是帮了自己。
  于是,青梨向她道了一声谢。
  “那天宴上的那壶茶,多谢提醒。”
  祝晚玉摆摆手。
  “我当时就是碰巧瞧见了……不过说来,我倒有点羡慕你,至少在府上还有一个能护你周全的哥哥。我听人说了,昨日在书肆里,是俞世子亲自替你挡下了那个书柜?”
  往窗外看去,能看到俞安行款款穿过回廊的背影。
  今日天晴,他将笼子里的那只雀儿拎到了花厅去遛遛。
  不知是不是因着他背上的那几道伤,青梨总觉得他动作较往日似有些迟缓,眉尾不自觉垂落一瞬,手中拨弄盏中茶叶的动作也停顿下来。
  “兄长他待我确实很好,只是我……不值得他做这么多……”
  说至最后,青梨的声音越来越小,虚无缥缈的,倒好似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祝晚玉抬头去看青梨面上神情。
  “你可是因着他替你挡下了那柜子而心有愧疚?这好办,你平日里多对他好一些,譬如,在他习字的时候帮忙磨一下墨,虽是小事,但桩桩件件积累起来,如此也就当把承他的情给还回去。”
  “那……”青梨想到了昨夜,“给他暖床算吗?”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送
  【五十八】
  “噗——”
  青梨说完; 祝晚玉口中的茶便喷了大半。
  见她这般模样,青梨忙将手中的帕子给她递了过去,又忍不住开口询问; 语气有些迟疑:“……是不是我这样做……太过僭越了?”
  祝晚玉用青梨的帕子擦了擦唇角的茶水; 视线随之往外一瞧。
  小花厅里,笼子里的雀儿看到了新奇的景; 正上蹿下跳地啾啾叫个不停。
  男子颀长的身形隐匿在花草和亭柱之后,露出一点白色的衣角; 高洁若冬日枝头上缀着的几点寒霜。
  长指轻抬; 俞安行漫不经心地逗弄起了笼子里的那只雀儿。
  目光却是径直穿过花厅; 定定落在眼前的青梨身上。
  眼底视线是同他温润外表大相径庭的、毫无保留的、几近病态的炽热。
  青梨并未察觉到远处那缕滚烫的目光。
  耳畔,几绺发丝轻搔过侧脸; 有些痒。
  她抬手别到耳后,从窗棂处透进来的碎光在她玉质般细腻的指间跃动。
  美好得恍若是画卷中的人一般。
  同这萧索的冬日格格不入。
  就连祝晚玉都忍不住看呆了一瞬。
  回过神时,又重新往窗外看去。
  俞安行仍旧站在花厅,大半的面容被遮掩。
  只是这次,他似是注意到了祝晚玉频频望过来的视线。
  手上动作一顿,长眸转了个方向; 瞥向青梨身边的祝晚玉。
  纠缠在眼底的那抹炽热褪去; 便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阴和冷。
  像一条伪装在暗处的毒蛇。
  他的目光不过浅浅从身上掠过,如蜻蜓点水般短暂。
  但仍教祝晚玉想到了京都街头那条幽暗残破的小巷……
  她不禁开始怀疑……或许……从一开始,找上俞安行便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忆起被死死掐住脖子的无力感与窒息感; 祝晚玉后背颤栗一瞬。
  青梨久未等来祝晚玉的回应,再一看; 注意到她面色有些差; 顺着她的视线往窗牖外看去。
  正好瞥见俞安行拎着鸟笼从小花厅里往回走。
  衣袂在风中微微拂动; 身后的花厅恰好裁出了一幅清绝的冬景。
  一时不知是景衬人; 还是人衬景。
  俞安行恰在此时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的一瞬。
  俞安行缓缓笑了起来,眉目温和。
  望向青梨的眸子里跟着浮起了一层涟漪。
  涟漪浅浅。
  却好似带了魔力。
  将青梨的心直直拽了进去。
  即使在俞安行抬眼的刹那,她便收回了视线。
  但好似……还是迟了一步……
  笼子里的那只雀儿似是通了人性,罕见地未在此时出声。
  只好奇地转着自己的小脑袋张望着,一时看看俞安行,一时又跳到笼边探头去看远处的青梨。
  俞安行第一次觉得这鸟儿也并非这么讨人厌。
  他打开笼子,大发慈悲地给它添了吃食。
  雀儿难得得到这么高的待遇,兴奋地开始啾啾嚷叫。
  叫声落在俞安行的耳中,又惹得他一双眉头微皱了起来。
  他抬手,重又撤走了笼子里的吃食。
  还没来得及尝上一口,到嘴的吃食又没了。
  雀儿扑棱着翅膀呆在角落里,小小的黑豆眼里布满了哀怨。
  青梨的思绪被俞安行那一笑给搅乱了。
  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大口茶,没觉出什么茶味,但到底是借着喝茶的契机平复了情绪,才又重新看向眼前面色变差的祝晚玉。
  “怎么了,是不是房里的炭火不够,你觉得冷?”
  祝晚玉连忙摇头:“……我没事……”
  她缓过神来,面上笑意僵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将青梨的帕子还了回去。
  接着回答青梨一开始的问话。
  “……这怎么会僭越呢……只是……暖床这等小事,只暖区区一夜,到底难抵俞世子对你那么重的恩情,更何况,我听人说俞世子的身体不好,他身上带着伤,还是要有人寸步不离地照料着才好……”
  祝晚玉硬着头皮扯着瞎话,不敢去看青梨。
  青梨听了,清澈的眸子转了转,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祝晚玉在沉香苑里呆了许久,直至天色渐暗了下来,方才起身离开。
  临走时,祝晚玉还给青梨送了一个自己绣的香囊,里头的香草也是祝晚玉亲手配的。
  青梨放至鼻端轻嗅了嗅。
  香气淡雅,是她喜欢的味道。
  冬日里的天总是黑得很快。
  祝晚玉才从沉香苑里离开没多久,天便彻底暗了下来,漫无边际的墨色浸染了整片穹顶。
  青梨坐在熏笼旁,鸦青色的发梢尤带湿气。
  有滴水珠从她发间悄然落下,缓缓滑过她细腻的面颊。
  对着橘黄的火光,青梨细细察看着祝晚玉送给她的那枚香囊。
  京都是都城,高门大户聚在一处,各种宴会繁多,但扈氏从未让青梨去赴过宴。
  在京都里呆了六年,祝晚玉是她第一个结识的,姑且能称一声是朋友的人。
  青梨向来行事是谨慎的,也并非对祝晚玉不设防。
  只是在听到她重又提起家宴的事时,戒心便去了大半。
  想来祝晚玉也不过是和自己一样,只能以这样虚伪的手段才能在祝府里活下去。
  且和俞青姣比起来,祝晚吟的性子还不知要糟糕多少。
  祝晚玉的处境,只怕比自己的更差。
  将香囊仔细收好,青梨转头看了一眼浴间,隐约可听见里头传出来的水声。
  是俞安行。
  惦记着他背上带着的那几道新伤不能沾水,青梨本想自己先上手替他擦一擦后背,奈何他一直不愿,就同上次自己说要给他上药一样,百般推拒,青梨便也只能由他去了。
  他进去也有些时候了,眼下也应当快要出来了。
  夜渐迟,掩嘴稍稍打了个哈欠,青梨有些乏困。
  她看着里间俞安行空荡又整洁的床榻,想到了祝晚玉今日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
  浴间的小门被打开,有薄薄的一层水雾跟着弥漫而出,勾勒出一道宽肩窄腰的优越身材。
  眼前的烛火已熄了大半。
  俞安行照例先往暖阁看去。
  暖阁里的那架烛台还如往常一般亮着。
  只是……床上空无一人。
  青梨并不在那儿。
  她走了?
  俞安行站在原地。
  眉目半笼在昏暗中,面色是阴沉沉的,如同覆了一层冰冷的霜雪。
  长眸从屋内的每一寸陈设之上缓缓逡巡而过。
  最后定格在里间的床榻上。
  阔步行至床前,俞安行一把掀开衾被。
  那个他以为趁机跑掉的人正乖巧地躺在床上等着他。
  高大的身形愣住。
  在看到青梨的那一刻,心底说不清来由的烦闷与躁动尽数消弭了踪影。
  青梨先上了俞安行的床,本意不过是遵了祝晚玉的话,想先替他暖一下床,让他夜里入眠能舒服些。等他从浴间里出来,她便回暖阁。
  但因她有了困意,迷迷糊糊中竟直接睡了过去。
  眼下俞安行掀开被子,倒是将她给吵醒了。
  小声嘟囔了几句,青梨揉着眼角,迷茫地眨了眨眼。
  不知是不是烛光的缘故,在看到俞安行的瞬间,她眼底的柔波跟着亮了亮。
  “……嗯?你洗完了?没有让水沾到伤口吧……”
  一边问着,一边直起身子要从床上下来。
  腰肢被俞安行轻而易举按住。
  他上了床。
  自身后搂住她,温热气息喷洒在她颈项那层脆弱的细腻之上。
  似乎能穿透皮肉,直达骨血。
  青梨忽觉耳垂一痛。
  是俞安行咬了上来。
  男人的唇齿在她敏感的耳后不轻不重地辗转碾磨。
  “……今夜怎么这么乖?”
  青梨耳后被他闹得一阵发痒,下意识从他怀里退了退,他又步步紧贴而上。
  俞安行刚从浴间里出来,身上带着潮湿的热气。
  热意扑面,将青梨全然裹缠在其中,莫名让她想起宿在暖阁的第一夜。
  那一夜,在梦中,也是这样避无可避的、滚烫的火热。
  青梨抬眼去探俞安行面上神情。
  可光线昏昏,她什么都没瞧见,心底突然生出了几丝不确定。
  “……兄长身上还带着伤,冬夜里寒凉,我便自作主张上来了,若是兄长不喜欢……”
  耳垂又被俞安行衔住,打断了青梨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喜欢。”
  静默一瞬。
  他又呢喃着再重复了一遍。
  “很喜欢。”
  寂静幽深的夜里,俞安行向来温润的嗓音好似也跟着染上了夜色的深沉。
  慢条斯理地、不紧不慢地从青梨面颊划过,让她身心发痒。
  她忍不住动了动身子,才察觉他搂着她腰的手有点太紧了。
  好像担心她下一刻就会消失了一样。
  可是……她今晚实在是太困了……
  青梨忍不住又掩嘴打了个哈欠。
  那就由他这么抱着吧。
  眼皮阖上。
  青梨在俞安行怀里动了动,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意识昏昏,很快又安然入了眠。
  俞安行垂着眼睛,望着怀中的女子。
  他安静地抱着她,半条手臂被她压着 。
  很快发麻。
  可他贪恋她的温度和气息,不肯收回手。
  甚至连力道都不肯放轻一丝一毫。
  目光下滑,看向青梨因着凌乱而微微敞开的领口。
  俞安行的眼神暗了下来。
  他向来自持。
  但这种自律,在青梨身上起不到丝毫的作用。
  长指轻叩床板。
  姿势看起来从容,但杂乱又无序的节奏泄露了他此时的情绪。
  他努力压下心中叫嚣的、磅礴翻滚的强烈冲动。
  甚至开始算起了时间。
  除夕、开春……
  等事情一结束……
  很快、很快……他就能让她只属于他一人了。
  唇边泛起笑。
  又湮灭在幽深昏暗的夜幕中。
  ***
  又是新的一天。
  天光还还没彻底亮透,微明和薄暗交织在一道,光线朦胧。
  廊下已经有丫鬟和婆子开始忙活起来了。
  祝晚玉这些日子往国公府跑得很勤。
  一来二去,青梨同她的关系愈发亲密,那些不为人知的闺房话也和她说了许多。
  但百花宴近在眼前,青梨要准备,不能总陪着她。
  青梨在书房里听着秦尚仪授课时,祝晚玉便在小花厅里等着。
  和俞安行一道。
  小花厅里又设起了一方书案。
  俞安行立在案前,单手铺开纸,又取了一根笔。
  远处,青梨的身影隐在书房半开的窗扇后。
  俞安行抬目望一眼。
  只消一眼,再垂下眼时,眼前便都是她。
  手指随笔而动,女子温软倾城的眉目顷刻间跃然纸上。
  祝晚玉站在一旁,一字一句地向俞安行禀告着青梨今日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这么久了,独自一人对上俞安行,她还是会怕,声音也一直发着抖。
  但俞安行面上并不见任何不悦。
  遇上同青梨有关的事情,他总是格外有耐心的。
  搁下笔时,俞安行甚至还扬唇冲祝晚玉温和一笑。
  “祝姑娘在抖什么?我同祝姑娘眼下是合作关系,祝姑娘不必如此害怕。”
  俞安行眉目弯起,将一枚香囊递到了祝晚玉眼前。
  “这香囊是你的?”
  上头的一针一线皆是祝晚玉自己亲手绣出来,不过瞥了一眼,她便认出来,这是她前些日子送给青梨的香囊。
  她点了点头。
  俞安行面上笑容加深。
  唇齿间淡淡送出的语调却是彻骨的凉薄。
  “祝姑娘又忘记了。妹妹总不听话,你只需看着她便好,对她说该说的话。”
  “记得,不要随便送东西给她。”
  宽袖下。
  大掌缓缓握紧。
  再松开手时,掌心中的香囊不见了踪迹。
  只余香草和布料的碎屑混杂,徐徐从他指缝间漏出。
  她的身上,只能出现他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春
  【五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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