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黄泉-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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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班与各自教官道别后,钟贞径自穿过人海,跟在萧珩身后。
操场上只零星几人,钟贞拉低帽檐,走近萧珩。
他在原地站定,没回头,语气疏离,“有什么事?”
钟贞盯着地上萧珩的影子,弯唇说:“等下是阿姨来接吗?”
“不等她……”
她皱眉,这什么意思?
“你整理好东西,我带你回去。”
她抬头。
萧珩眼神清冽而安静,不带情绪地看着她。
钟贞声音低了:“回哪?”
“住的地方。”
…
路上,萧珩带她拐入一条窄巷。
两旁林立着老式居民楼,高大的香樟树冠探出围墙,潮润的墙脚处青苔横生,她看见一只小蜗牛沿墙面慢慢往上爬。
巷子里阴暗潮湿,仅有一盏简陋的路灯。
显然,这里在夜间看上去很不安全。
钟贞想了想,以后下晚自习和萧珩一起走就有理由了。
少年在她身前,“住的地方在离弇高不远的花园小区,走过去十几分钟。”
说话间,他又拐入右侧的一条巷子里。
钟贞发觉这地方比镇上的古街还要七弯八绕,典型的江南式迂回。
他站定在一家临街的小卖铺前,铺主人在屋内乘凉,萧珩礼貌地问了句,得到应答后,他对钟贞说:“你在外面等我几分钟,我去里面打一个电话。”
她点点头。
萧珩转过脸,眼底渐渐沉冷。
桌上有台红色的电话机,铺主人是个老烟枪,手里握着把芭蕉扇,半闭眼睛躺在摇椅上,身子颠颠晃晃,不时悠闲地扇凉风。
他瞧见萧珩,努嘴说了价格,萧珩没吭声,拨下号码。
电话很快通了。
他唇角微弯,“秦淑原,她在我这,我知道你要来接她……”
那端秦淑原气息不稳:“以前的事情,我不和你计较了,可是萧珩,这次……”
眼前烟雾迷漫,一格格的窗外,女孩还在等他。
“萧珩,无论如何,和贞贞都没有关系……”
他垂眸,注视着掉了红漆的窗棂,答非所问:“顺便,祝你们白头偕老。”
口吻冷淡至极。
他挂断电话,给了钱。
门外,钟贞侧对着他,像在看什么,颊边笑涡若隐若现。
萧珩后知后觉这个女孩以后就是他的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
☆、三
小巷里,穿堂风阵阵。
有位骑自行车的老头瞟了几眼,车把手左摇右摆地从他们身边晃悠而过。
钟贞跟在萧珩身后,他走路不急不慢,她就更不急了。
身后老式自行车刹下,生锈机械刮划的声音刺得她眉头一皱。
接着她听到一老太和老头的对话,老人讲方言拖腔拖调,辨识度高。
“弄堂里个小张,昨日夜头,搞七捻三去……”
这类坊间传闻能打发老太们一天无聊辰光。
钟贞听得有点尴尬。
萧珩面色如常。
她不由问:“哥……”
他偏头,居高临下看她。
钟贞抬手放下一侧短发,说:“你不是弇城人吗?”
他见她放下别在耳后的发,脸上的神情便看不大清了。
“不是。”
“那你……”
第4节
“我听不懂弇城这边的方言,我是北方人。”
“秦阿姨呢?”
“不清楚。”
气氛凝滞下来。
钟贞想起军训前秦淑原对她说的话,现在看来,两母子间关系确实很僵。
跨出这段巷子路,等红绿灯时,钟贞忽然道:“那,哥……”
萧珩还有点不习惯,他怔下,懒懒应了。
下午四点刚过,马路上余热挥散,闷燥得人心烦意乱。
“你是什么时候来弇城的?”
“半年前,”萧珩解释说,“初三转到市一中,中间又回了北京中考,结束后来了弇城。”
钟贞诧异:“但是教材不一样……摸底考你考了第一……”
他瞥她:“这很难?”
她欲言又止,点点头。
发丝在后颈向两侧柔顺地散开,露出一小片脖颈。
萧珩不禁皱眉。
又是那种洁净无暇的羊羔白。
诱使罪恶。
…
两人甫一走到小区楼下,就见到秦淑原在门前等候。
她撑着把太阳伞,长发挽起,一身衬衣筒裙,杏眼轮廓微深。女人嘴角扬起,揽过钟贞,说:“军训一周也累了吧?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钟贞对继母突如其来的关心和亲昵有些不习惯,礼貌性地笑,问:“今天爸爸来吗?”
“他今天不来,镇上初中开学,他是班主任,最近都抽不出身……”
步入楼道,骤然的阴暗叫人不适应。
钟贞盯着电梯上跳跃的红色数字,秦淑原在,她不敢回头看萧珩,但在一块镜面般的数字视窗里,她见到了萧珩。
里面的他,同这里的阴暗类似。
脸庞晦暗不明,浮现的眉角眼梢倒有种工笔的精致。
静谧的气息、凉凉的温度,在他周身环绕。
她怎么看都觉得好看。
“你们两明天就要正式上学,今天晚上我给你们准备了一些好菜……”
钥匙入孔,开锁。
秦淑原拉着钟贞来到她的房间。
素雅的淡蓝色格子床单,房间内风格偏冷淡,细节摆设又显出少女情怀,床头柜上一排生动的小兔子摆件,学习桌上摆放着一束风铃草,很得她心。
飘窗处阳光倾泻,玻璃瓶中的鲜花,娇美盛放。
“喜欢吗?”
钟贞点头。
女人带她一一看过其他房间,轮到对门萧珩房间时,秦淑原抬手叩门柔声说:“萧珩,我带贞贞看看你的房间。”
语气低微。
门从里打开,萧珩换上件衬衫,她目光平视,发现他第一第二颗纽扣没扣。
钟贞站在外面瞥了眼,冷淡至极的色调,她只觉眼前回到了默片时代。
为避免麻烦,她开口:“谢谢阿姨。”
秦淑原淡笑。
萧珩倚在房间门口,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
钟贞朝他点头致意:“谢谢哥哥。”
他注视她雪白的发旋,清冷的眸光掠过她颈畔。
钟贞后退几步,眼角余光触及右侧最往里的一间房间。
那是常年背阴处的房子,不见光。
她好奇问秦淑原:“阿姨,还有一间房间……”
女人笑意敛去,眉眼低顺:“贞贞,我忘记说了,那间房间就不去看了。”
钟贞不明地打量那处。
秦淑原:“那边堆放了很多杂物,都是灰尘,没什么好看,我也一直锁着,房间又没光,也不好利用……”
萧珩微微勾唇。
“不说这个了,”秦淑原抬眸看了眼萧珩,说,“你们回来前我上街买了些水果,给你们洗好切好了放在客厅——”
萧珩合上门:“我不用了,你们慢慢吃。”
锁门声一响。
她身旁女人叹息,“他就是这样的……”
随秦淑原走到客厅时,钟贞转头望了望萧珩卧室的门。
钟贞总觉得,这里面有些奇怪。
…
但无论如何,无论是什么事,能接近萧珩就是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四
陌生环境打乱了钟贞的生物钟,她在翌日清晨早早醒来。
六点十三分,天色破晓初现。
飘窗的双层帘子只被拉上一层的纱,屋内光线柔和而朦胧,昨晚她一夜无梦。
没有睡意,钟贞索性从床上坐起来。
墙壁上的液晶电视旁有一块全身镜。
白框,干净的镜面。
她在里面看到自己,中分短发,她稍低头,眉眼就藏在两侧发间。
这个短发是钟贞初三时剪的,断断续续地修剪保留至今。钟老师一向不赞同她在以学业为重的年纪显露一点点的爱美之心,钟贞则无所谓。
直至见到萧珩的那刻起,她有了留长发的理由了。
也有了各种疯狂的念头。
他就在对门。钟贞在床上抱膝,仰头看雪白的天花板,想,他现在应该还在睡,闭眼的时候睫毛长得让她心痒。
她想离萧珩更近。
近到她吻他时,就能化开他身上所有清冷的气息。
但她清楚,现下,萧珩对她态度冷淡疏离,兄妹这种关系也只是表面上的靠近。
…
六点三十六,钟贞听到门外的异响,她匆匆洗漱完,探头望去。
秦淑原正在厨房忙碌,她弯腰捡起勺子,视线触及钟贞时歉意地笑笑。
她正想说什么,对门蓦地打开。
萧珩手搭眉间,抬头睨了眼秦淑原,眼底阴戾之气愈甚。
余光里,他注意到面前的钟贞。
宽大的睡衣领下锁骨纤细,沿着她颈线往上,他看清她的眼神。
明明白白、不加掩饰。
萧珩不着痕迹收回目光,单手扣好衬衣上的第三粒纽扣。
钟贞视线不由随着他手走。
第三粒、第二粒、第一粒。
每扣上一颗,欲。望便消减一分。
到领口处的那颗扣上,一切气息隐瞒得干干净净。
愈看着,迷惑就愈深。
萧珩径自走进洗漱间,她收回目光,憋了一分钟又看去。
那处门半掩着,颀长的黑影印在上面。
钟贞从沙发上起身,秦淑原端着早餐,眼神询问地看她。
“我……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没洗手……”
她装作很急地走到洗漱间,拉开一点点门,水声蓦地断了。
抬头,钟贞便见到镜子中的萧珩。
他看上去像没休息好,眉眼漆黑而沉郁,脸上面无表情。
他手还搭在水龙头上,指尖冷水滴落,萧珩问道:“有什么事?”
第5节
钟贞握住门沿,目光闪躲:“没……”
她后背紧贴着门,低头,两侧头发挡住她的视线。以她这个角度,能看清他的双手。
水从他指缝间流下,他指尖修整,同他身上的衬衫类似,萧珩是整洁而规正的,浑身有种一丝不苟的肃然。
钟贞看着他清洗双手,忽地怔住。
“哥……”
她抬头。
萧珩瞥去,就见到她盯着他手臂,问:“你受伤了?”
一条细长的伤口跨过右手手背伸入袖中,像根陷进皮肤的红丝线,稍拉扯,就是连皮带肉的痛。
水冲不走这干涸的暗红。
“这个伤口……”钟贞仔细回忆,声音低了,“昨天没有……你——”
“钟贞。”
他朝她靠近,俯下。身来。
他前一刻念过她的名字,她还荣幸地沾染了点他清冷的气息。
这一瞬,她不可避免地被迷惑了。
萧珩凑到她颈侧,半掩的门外,是秦淑原忙碌的身影,他的脸庞几乎被门挡住,他谨慎地注意着,眼眸微敛,余光里尽是一门之隔外的动静。
他的声音轻不可闻,“昨晚睡得好吗?”
她没深想问题的怪异,她被这时突如其来的靠近彻底迷惑了。
萧珩手撑在她背后的门上,钟贞一眼不眨,“还,还可以。”
得到她回答,他站直,捋起右侧袖子,长而由浅到深的伤口露出来,蜿蜒在他的手臂上,像雕塑细微的裂痕。
他在她面前随意处理了下,钟贞不安地问他,“不需要去医院吗?”
萧珩没吭声。
钟贞见他拉下袖子,结痂的伤口裂开,雪白的布料上洇出一圈淡红。
他拉开门,钟贞扯住他衣摆。
“萧珩。”
他垂眸看她,僵持不过一分钟,钟贞到底松开手。
饭桌上,萧珩神情如常,食不言。
秦淑原依旧热情待她,笑容温柔。
…
早自习下课后,钟贞奔到学校小店买了一小袋东西。
她回到教室,坐在位子上,前座的男生好奇地轻轻扯开塑料袋。
里面,是一盒创口贴、一盒云南白药、一瓶紫药水,还有些杂七杂八的治伤的东西。
乱七八糟的一堆,她也没看,就往小店一个专放卖治伤的小转角柜那每个都拿了点,也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拍开那人的手,她细心地打了一个活结,将这袋东西放到课桌肚里。
下节课是语文课。
钟贞要去一趟十六班。
十六班,本届弇高唯一的实验班,里头精英济济。
而萧珩,是最耀眼的那个。开学之初,他的锋芒便压得所有人都抬不起头。
传言她这位哥哥轻狂傲慢,但那又如何?
她对他的喜爱,是盲目而无理的。
她就是喜欢仰望他。
…
第四节体育课下课,他们在操场上解散。
操场离食堂近,食堂离教学楼却有一段距离,这意味着他们能不排队就提前享受午饭。
钟贞和几位女同学结伴去窗口排队。
没几分钟,食堂人满为患,而她们已坐着享用。
小贾突然两眼放光,筷子指向人群中某一处,低声兴奋说:“年级第一。”
其余两位随即望去。
她被无数仰望他的目光吞没。
钟贞没望见萧珩,小乙便说:“他光靠那张脸就能在年级里名列前茅,还要什么成绩……”
两位同学赞许:“精辟。”
他们一番话听完,钟贞怀揣小心思提前离桌。
午饭期间整栋教学楼鸦雀无声,她沿走廊走去,偶尔能见到情侣在教室一隅温存。
她跑回教室,往自己课桌肚里拿出那袋东西,藏在外套下,一只手臂虚夹着,从两栋教学楼的天桥上匆匆走过。
下楼,她望见十六班的班牌,步伐不由慢下来,最终在十六班门口停下。
她佯装路过,在窗口处朝里扫了眼,班内空无一人,只有投影仪的亮光闪着。
钟贞把两侧短发放下来,这样有人来都看不清她的脸了。
她轻轻旋开门把手,装作十六班的学生,若无其事地走进去。
班内昏暗一片,她站在讲台上看新学期的座位表,目光越过一个个两个字三个字的名字,最终锁定萧珩。
他坐在中间一组的最后一个座位。
钟贞来到他座位前,眼睛不受控制地看向他桌肚。
很多书,比她课桌肚里的书多多了。显然,他这除了教科书还有许多课外书。
钟贞将一袋上药放好,视线自然而然落在萧珩课桌上。
先前没在意,原来他桌上还放了一本书。
“《阴翳礼赞》……”
作者有话要说:
☆、五
天花板上投影仪的电源光亮着,夹竹桃的影子,在窗上重叠交映,随风摇曳,四围万物隐匿在午后静谧的暗光里。
她放完东西就走。
恰好这时,走廊另一端,有人将她的行踪尽收眼底。
萧珩独自回到教室,推门,满室晦暗,窗外爬山虎挡去午后浓烈的阳光,黑影在眼角处晃动,光七零八落。
他没开灯,径自走到自己座位前。
萧珩垂眸,翻至所看到的第一百零八页——
“女人总是藏于暗夜的深处,昼间不露姿态,只是如幻影一般出现于‘梦无绪’的世界。她们像月光一样青白,像虫声一般幽微,像草叶上的露水一样脆弱。总之,她们是黑暗的自然界诞生的一群凄艳的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