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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下黄泉-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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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贞趁大人不备来到他房间,她衷心为他高兴。

    佛祖和菩萨都没有欺骗她,完满了她的愿望。

    她低头吻他唇角,看他,看了又看。想到他的以后,便心生无数无数的满足。

    他不该受任何束缚,理应在万人之上,他的人生该有更大更好的舞台。

    天才是不会陨落。他永远是她心中最骄傲耀眼的清冷少年。

    过多少年,都不会变。

    她靠在他怀中,想到了很久很久的以后。

    钟父的呼唤不合时宜地从门外传来。

    钟贞想离开,又被萧珩摁在怀里。

    她小声和他解释,“他好像让我去楼下买什么东西……”

    萧珩一手托住她后颈,低头吻了又吻,不厌其烦地唇舌交缠。

    他吻了很久,她提心吊胆,不知外面情况,心跳加速地回应他。

    萧珩轻轻放开她,替她将鬓角的发别到耳后,低声说:“不急,走慢点。”

    语气很温柔。

    她点头,又倏地往他脸颊上落吻,蜻蜓点水地,连同她轻快的步伐,一并消失在他视线中。

    他一眼都没舍得错过。

    钟贞来到楼梯间,两部电梯都没到,想到办好父亲的交代就得空,她心里恨不得飞到他身边。

    她直接跑楼梯,他说走慢点,她才不信。他心里一定想要她快一点。

    这回她学聪明了,他这是说反话。

    …

    钟贞下楼的那瞬,萧珩在钢琴前坐下。

    琴漆深黑如镜面,幽暗反光中,他仿佛看见过往。

    那画面纷乱,宛如一场瞬间美妙的幻梦。

    他置身其中,从来分不清真实与虚无。

    钟声混乱激烈得不成调。

    秦淑原站在门外,依稀听出了什么。

    他在倒弹,倒弹钟。

    是想什么呢?

    想时光流转,想时间走得再慢一点。

    再慢一点。

    …

    钟贞买好东西,转身看到灰白的水泥地上有几点雨迹。

    一分钟内,雨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要下大雨了,她没带伞,得赶紧回去。

    小区楼前又停了几辆车。

    她不禁扫了一眼,两辆警车闪着红蓝色的光,在迷茫雨雾中朦朦胧胧。

    钟贞走进楼梯间,一辆电梯停在他们家的楼层,一辆电梯正在下来,马上就到一楼。

    …

    一曲毕,萧珩起身走到两位警察面前。

    秦淑原无声地笑着。

    记者摄影师们拥挤在警察身后,钟竹生呆坐在沙发上。

    萧珩面无表情地被戴上手铐,下楼。

    …

    钟贞坐上电梯,她找口袋里的钥匙正要开门时,抬头——

    防盗门大敞,家里没有一个人。

    她想了无数种可能,却没明白为什么,直到脑中掠过那束模糊水雾中的红蓝色光。

    她跑到阳台。

    楼下,两辆警车不见踪影。

    ———

    两部电梯,交错了。

    ☆、四十七

    七月的太阳又红又冷。

    钟贞下楼时加上一件外套,电梯里一位女人眼神鄙夷地打量她。

    秦淑原的车停在小区门口的柏油路上,她坐在车里,一只手搭在窗口,指间一根燃着的细烟。

    这几天,仿佛有什么事让她很快活,抽烟频率也高了。

    后视镜里的女孩面无表情。

    她露出笑容,慢慢说:“还记得我和你说的吗?他本来就有问题。”

    第一个路口红灯,一分钟的倒数等待。

    钟贞在这里下车,她越过车流穿到对面马路。

    天光暗了下来,铅灰色云像一场海啸击出的巨浪,惊世的汹涌,低低地压了下来。



    第61节

    她想要有上帝,站在灭世的云端之上俯瞰这里,人类犹如黑色蝼蚁,逃避这场天降的洪水。

    钟贞在一家便利店下躲雨。

    闪电劈亮了灰黑色的天空,明灭交加中像副黑洞洞的面孔。

    雨水漫过鞋尖时,身后的店员敲敲门玻璃,喊她进来避雨。

    钟贞回过神,礼貌地道谢。

    这家连锁便利店店内陈设和商品的摆放比超市人性化。

    她在入口处看见一个报刊架,上面放着弇城几家报社的近期报刊。

    钟贞目光被其中一份报纸吸引。

    弇城日报,头版,有一张原本光线昏暗被放亮的少年侧脸照片,轮廓依稀俊美,旁边一行大字,黑字周正,那一笔一划她看久了,便心觉不像字了,那像——

    像一座牢笼。

    天才陨殁了。

    他成为了这世间最十恶不赦的罪人。

    ————

    秦淑原将车停在警局周围。

    她看着不断密密砸向挡风玻璃的雨水,仿佛冲散了多年来的浊气,此刻她心中有无边快意。

    这是第三天。

    萧珩进警局接受不断冷酷审问的第三天。

    听说进去的人,没几个不崩溃的。

    她昨天晚上用了手段见到他,除了清瘦点,少年没什么变化。带她进去的人说,他很聪明,心理素质不错,要想他说全了,得一点点逼供,时间累加上去,进行精神折磨。

    他崩溃了,就好办了。

    审问的人告诉她,他像是在等什么,在拖延时间。

    否则没理由每天只给一些有用信息和证据。

    她一想,就明白了。

    萧珩在等人。

    可惜钟贞不配合她,半路就下车了。但不急在这一时,她总会来见他的。

    他的命也就这样了,也就这样了。

    …

    半个多月前的傍晚,她又从北京飞回来,在外郊区一带打的回家。

    路上,她见到行踪奇怪的萧珩。

    出于好奇,她下车跟踪他,没想到撞破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秘密。

    杀人藏尸,这位天才做得有条不紊。

    她在暗处惊叹、窃喜。

    他的精神高度集中,要犯下一桩完美的犯罪并不容易,他没有发现她。

    回来后,她没有着急,她要选一个好日子折辱他。

    他被录取高校那天,前途光明美好,是她选的好日子。

    他的骄傲尊严面目全非。他平静地接受了,没有挣扎接受这一场一败涂地。

    第二天,各大新闻媒体简报这一起恶劣案件,天才少年的犯罪,令这一起案件得到广泛关注。

    这个世界是很小的,是一棵参天大树虬枝密叶的网络,每一处纠结通向一条路。

    这条路,江易夕走了近二十年。

    电话那端,女人的声音有点轻,轻得要颤巍巍得飘起,全然的不可置信,留着那一丝完满的念头。

    江易夕只问她是不是。

    秦淑原就笑,她坐在车子里,伏在方向盘上大笑。

    她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啊,他就毁了,就这么被毁掉了。

    真可怜。

    这就是报应,这就是你们对不起我的报应。

    我让你们后悔,永永远远地后悔,永永远远。

    …

    不远处模糊的雨幕中,停下一辆漆黑轿车。

    一对夫妻从车上下来,秦淑原驶过。

    漆黑的伞面,让她想起一场雨中葬礼。

    他们找了十八年的亲生骨肉啊。

    她想着,就快活地哼起歌。

    ———

    雨势浩大,钟贞一头冲入雨中。

    滂沱大雨中,她跑到市中心的路口拦的士。

    暴雨太急,砸在她脸上生疼,淌水而过的车中没有一辆肯停下。

    钟贞站在雨中,想起他们之间的每一次,以及那每一次窗外下的雨。

    老天是提前给了他们暗示的。

    这样漫长激烈的雨,是一辈子都流不完的。

    …

    那天,他在玄关准备离开。

    她问萧珩:你什么时候回来?

    萧珩说:很快,等我。

    这四个字,让他再也回不来了。

    ……

    审讯室,一束冷的白光悬在头顶。

    面前两位警察再度问起一些问题。

    “请简单复述一下你当天的作案经过。”

    “那天,我从家离开——”

    “你离开之前有接触过谁?”

    “没有,”他神情如常,“没有接触过其他人。”

    “你离开的时候身上带了什么东西?”

    “书包,里面放着一把刀、橡胶手套、手表……”

    ———

    几回合审问结束。

    一位警官说:“外面有几个人要见你,你要见谁?”

    他的神情埋在阴影中,“是谁要见我?”

    “你的亲生父母、高中老师。”

    少年没有犹疑:“老师。”

    两位警官离开,面前的座椅陷入某种空洞寂寞的阴影中,他甚至看到一束光中空气里浮着的微粒尘埃。

    时间,变得有点慢了。

    开门的声音伴有一种金属铁的刮擦,有点刺耳。

    坦白说,除了钟贞,他一个人都不想见。

    他只是,想时间变得慢一点。

    弇高高三理科实验班的班主任进来,她坐在审讯室的座位上,正对一面监牢内的萧珩,她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学生。

    “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话吗?”

    萧珩点头,“记得。”

    …

    “你一步都不能错,知道吗?”

    “我一步都不会错。”…

    一步错,步步错。

    老师摇头,“你错了。”

    “错得太离谱,这是你走得最错的一步。”

    他眼神冷了,“不,这是我走的最正确的一步。”

    老师脸色惊变,眸光中的怜悯转而某种怨怼,她忽地起身。

    萧珩是罪有应得、病入膏肓到一种无可救药的地步——

    执迷不悟。

    ———

    有一位司机在倾盆大雨中掉头,打亮双跳灯停到钟贞身前。



    第62节

    他降下一道缝,在激烈雨声中喊:“快上来。”

    钟贞随即上车,司机行驶缓慢,挡风窗上很快泛起白雾似的水汽,她望着窗外,眼前跟着模糊了。

    雨刷器开到最大,刮动玻璃的细微声响无形放大。

    女孩坐在后座不说话,司机问:“你去哪?”

    “警局。”

    …

    弇城市公安厅。

    钟贞一身狼狈地走进来。

    热心的女警递给她一杯热茶,关切道:“你到这里做什么?”

    “我想见一个人。”

    她似乎是觉得好笑,“见谁?”

    “我要见萧珩。”

    这声音不大不小,等候区前一排的女人侧头看来。

    女警敏锐地反应过来,“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钟贞一怔,说:“我是他妹妹。”

    “正在被审问、有重大作案嫌疑的嫌疑人,按规定,是不允许被随意探望的。”

    女警秉公执法,铁面无私,“小姐,请回吧。”

    说完,女警走开,来到江易夕萧云庭身边,身姿挺拔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

    五天前,萧云庭驻外回国,得到短暂的假期。假期结束后,他将身居要职,待在国内的时间会变多。

    直到三天后,江易夕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杀人案,报上有一张少年的侧脸,像极年轻时的萧云庭,眉眼里还有她的影子。

    一天后,一切都确认了。

    来到弇城的前一晚,江易夕精神恍惚地躺在床上,白纱帘子轻轻飘动,她盯着那处,听到丈夫在阳台打电话的内容,断断续续。

    “只要不是死刑……至于别的……”

    他沉吟道:“凡事总要有代价的……”

    “只要不是死刑,”他说,“我想留给她一个念想。”

    因为当年的一个偏差,造成了今日的结果。

    不单单是秦淑原毁了萧珩。

    她和萧云庭,他的生身父母,也间接毁了他。

    …

    审问室内,他们隔着冰冷的金属护栏,打量对方。

    第一次见面,骨血中的亲密相融对他不起任何作用。

    萧珩目光冷淡看了眼,不带感情地移开视线。

    江易夕艰难开口,“萧珩。”

    他神情如常。

    她嘴唇颤动,想了会,说:“我们很久没见面了。”

    他还在她身体里栖居时,她曾在一张黑白影像中见到他模糊的轮廓,那让她高兴了很久。

    他慢慢看向她,“是挺久的。”

    江易夕心下泛酸,嘴角扯出苦涩的弧度,“是我对不起你,我们对不起你。”

    十八年,他受秦淑原如何对待她不敢想。那女人是疯子,冷血残忍,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在漫长时间中费尽心思毁灭一个人,毁灭一位优秀耀眼的天才。

    但凡有点良知的,都不会忍心。

    可那个女人,是恶魔。

    萧珩语气很淡,“我们第一次见面,没有对得起和对不起。”

    他比所有人都要宽容,十八年的新仇旧恨在此一笔勾销。

    江易夕低头揩去眼角溢出的眼泪,勉强笑了笑,“也是,我们之间没什么福分,但过去的,就过去了。”

    “没有福分,”他接下她的话,“这说明我天生就不属于你们。”

    他只属于她。

    和任何人,都没有任何关系。

    他的态度比她想象的要冰冷、难以接近。

    “萧珩。”

    萧云庭轻轻揽过妻子的肩,低声安抚。

    男人瞥一眼萧珩,神色镇定,“你清楚杀人藏尸的代价吗?”

    “死刑。”他语气稀松平常,“没有余地。”

    就是没有余地,他才会去做。

    这是一个悲哀的偏差。

    他不杀人,他们也就找不到他;他不杀人,陈晖会利用家族权势颠倒黑白嫁祸钟贞,那个被陈晖杀死的人永远也得不到公正。

    他被秦淑原、连同她身后的秦家禁锢了十八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权势的强大与摧毁性。

    陈家是第二个秦家。

    它想禁锢的,是钟贞。

    他能做的,是牺牲。

    杀陈晖,是无路可逃的她的一线生机,是他巨大的不甘和恨意。

    他被禁锢十八年,他做不到眼看她被禁锢却束手无策。

    没有人会替他们说话。

    …

    萧云庭沉声说:“我们会为你请律师,你配合他,这件事就有余地。”

    萧珩抬眼注视他,“什么余地?”

    “你不会被判死刑。”

    “可我杀了人。”

    “凡事不是绝对的。”

    “你们想让我说谎配合律师?”

    “萧珩,”萧云庭脸色一沉,“死对你来说,就这么好?”

    萧珩没什么表情,“你们这样做,和秦淑原对我做的有什么不同?”

    “你们和秦家、陈家有什么不一样?”

    ———

    萧氏夫妇走后,女警接上头的话,带等候区的女孩进去。

    钟贞轻轻关上门,她径自走到他面前,握住冰凉的金属柱,她的动作近乎执拗,似乎这样就能离他近一些。

    他坐在特制的椅子上,无法自由活动,只能看着她走近。

    萧珩望着她,突然出声,“你后面有椅子。”

    “我不坐,”她嗓音微哑,每说一句话喉咙就疼,嘴里有股淡淡的血腥味,“我坐了就离你太远了。”

    所有的人都坐审问椅和他说话,只有她觉得那太远了。

    钟贞攥紧金属细柱,指间发白,声音颤抖得像是要哭出来,“你不会有事的,对吗?”

    他直直地望着她,“钟贞……”

    他似乎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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