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师妹-第1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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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在天狱里关了一年。
这里比巫岭的囚牢还是要好上许多的,起码看得到湛蓝的天,雪白的云,晒得着太阳,照得到月华,夜来枕星听涛,也没有割肉饮血之痛,哪怕是寂寞,也有个人陪着他说说话。
那个给他慈莲仙心的人,隔三差五会来看他。
“喂,给点面子尝尝呗。”林清沅扔了条烤鱼进去给萤雪。
慈莲仙心被她送给了萤雪,她的境界大跌,又在那场大战中受了重伤,大战过后就一直留在仙莱岛养伤,而今伤势好了泰半,可境界却再也回不去。
仙莱岛的日子无趣,林清沅耐不住寂寞,时不时就要找点事情做,再来看看萤雪。
她觉得他们是朋友。
“难吃。”萤雪咬了一口,没给她面子。
“难吃你还吃光?”林清沅托腮看着他,“你以前都这么死鸭子嘴硬?得罪了我,信不信以后不来看你?”
萤雪依旧冷冷的:“随便你。”
林清沅瞪他:“你可别后悔!”语毕,她却自己又软了语气,“我要走了,师父说我伤势已好,得出去历练修行,重新把境界提上来。以后……我不能来看你了。”
萤雪的手便顿在半空,转头望向她,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吐不出。
留不住的人,强留是没用的。这是他从师姐那里悟到的。
几声脚步响起,打破天狱万年如一日的安静。林清沅站起,朝着来人诧异道:“南棠?”
萤雪亦随她望去,只见南棠缓缓走来。
“我是来接你回长渊的。”她走到天狱前,手轻轻扬过。
萤雪看着渐渐消失的天狱禁制,苍白的面容浮现一缕诧异,竟没反应过来。
“他们同意放了萤雪?”反而是林清沅兴奋地出声,又一把攥住萤雪的手臂。
萤雪低头看看林清沅的手,没有说话,只听南棠笑着“嗯”了声。
“萤雪,我向他们承诺会管着你,以后,你得听我的话,不能再胡闹,你可愿意?”南棠温声道。
萤雪看了南棠许久,终于垂头:“是,师姐,我愿意。”
那一声“师姐”,也仅仅只是“师姐”了。
“大好了!”林清沅笑开,仿佛自己得到自由一般,“我可以去找你们玩了。”
“长渊随时欢迎你。”南棠点头,仍是笑着。
————
辞别林清沅,南棠果然带着萤雪踏上归途。
海风肆虐,海浪翻涌,掩藏着海底的废墟。
“师姐,我哥哥他……”萤雪遥望脚下海面,有些幌神。
师姐救他,除了念着那一丝同门之谊外,恐怕更多的,还是因为自己的兄长,可是落星壑已经不复存在,兄长不会再回来。
南棠拔弄着腰间一枚缚魂珠,透明的珠内封存着一道浅淡的黑雾。
“他死了吗?”她问道。
萤雪摇摇头:“不知道,应该……活着。”
他与夜烛之间,存有某些感应,他可以感觉到,兄长还活着。
“没死就行,我还等着和他一笔一笔算账。”
尽管南棠的神情有些淡漠,可萤雪还是听出师姐言语间那森深的愤怒,他没来由打个寒噤。
师姐这人豁达,不是个爱生气的人,但这样的人一旦生气,后果很严重。
虽然不知道她打算怎么算这笔账,萤雪还是忍不住替自己哥哥捏了把汗。
————
落星壑消失了,深渊里的十二个祈族人和那巨大的虫巢以及谢逍的魂神,都随着落星壑一起炸得粉碎,而后散入星域。三千战修被玉昆收服,赤冕这里,只剩下普通的祈族修士,依旧忙碌地修行着。巫岭里,又被找出两具定坤人傀,皆是谢逍为自己所备。
所幸,谢逍的魂神被掐灭于落星壑里,不会再回来。
和玉昆相连接的通道不复存在,巫岭上多了个湛蓝湖泊,湖水带着海的咸腥,是属于浮鲸海的水。
有人站在湖畔,着一袭单薄宽大的衣袍,静静看着这片宝石般的湖泊。
这片湖水,将他从落星壑里救了出来。
一年前的大战尤在眼前,闭上眸,那日呼啸的海风、咆哮的海浪、刀光剑影下的火光四溅与惊天动地的交战,还响在耳畔、浮于眼前。
他孤注一掷,拼尽全力,本该随着落星壑一直化为齑粉,千钧一发间,是南棠……南棠力量所注的海水,将他从桎梏间推回赤冕。
林间的山风不如浮鲸海上那般猛烈,夜烛的衣袂微动,他只如山石般站着。
记忆里,南棠的面容越来越清晰,尽管关于玉昆的记忆不存在,可星罗界与玉昆最后那一战的记忆,也足够让他永久铭记。他相信,在玉昆上,他和她一定拥有一段独一无二的愉快时光,只可惜,他再找不回来。
祈明渊的魂神随着谢逍的消逝而渐渐沉淀,本该被吞噬的夜烛又慢慢归来,也许祈明渊是累了,那一百多年殚精竭虑的日子让他痛苦,长生对他来说本就是种折磨,他完成了他该完成的事,也就复归沉睡,留给夜烛的,只是祈明渊那段记忆。
不过,他自小便被植入祈明渊的魂神,虽然没有觉醒,但仍在不知不觉间受到祈明渊影响,在他身上,始终留下了祈明渊的影子。
但现在,他是夜烛。
他想念他的南棠,一遍又一遍地回忆,尽管知道那段记忆不会回来,也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竭尽所能去回忆。
落星壑没了,他们之间的重逢遥遥无期。
也不知是不是天地感受到他的心情,眼前平静无波的湖面忽然间泛起涟漪。
夜烛蹲到湖边,掬起一捧湖水,又任由这捧水自指尖滑落,宛如南棠依然缱绻于他胸怀掌心的温柔……
湖泊却似乎回应了他的思念,涟漪化成波澜。
夜烛回神起身。
湖泊的波澜不同寻常,仿佛是湖底传来的震动,难道落星壑又出异状?这个念头刚起,就被他狠狠按下。不可能,落星壑已经粉碎,绝无再出现的可能。
这震动,不是从湖底,是从巫岭深处……
不对,不是巫岭,是整个赤冕。
赤冕全境地动。
一道青光从巫岭某处冲天而起,夜烛掠身半空,蹙紧了眉头。
巫岭里的十方古阵,被人唤醒了,像在回应遥远的召唤。
而很快的,没有给他任何思考的时间,远空又是一道青光冲天……
不止巫岭的十方古阵,赤冕境内的十方古阵,一个接一个亮起,巨大法阵浮现,所绽光芒覆盖了整个赤冕。
赤冕的修士诧异地飞到半空,不知所措地看着这异常情况,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力量,源源不绝地从星域传来。
地动加剧,仿佛有只巨手将赤冕扯向某处,跨跃这星河瀚海。
夜烛神情骤变,很快就猜到原因。
他掠身高空,惊急地仰望天际,似要望穿这遥遥星海。
她的修为不够,春种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支撑她做这件事,勉力而为,只会让她肉身殒灭。但他的声音传不过去,即便传过去了,她也不会听。
他猛地闭紧了双眸,苦笑。
再睁眼之时,他眸光已定。也罢,她之所愿,本也是他心之所向。
一道白光自夜烛身上绽起,以极快的速度,融进了四周青光。
————
星域动荡,赤冕、玉昆两境地动,遥遥而来的第三星上亦绽起无数道青光。
这无数道青光将黑暗的第三星割成无数块,金光自地底刺出,这颗漂浮了万万年的第三星四分五裂,在星河之中炸开,巨大的冲力震向已经离得很近的两颗星辰。
赤冕与玉昆交转而近,长渊万灵境的上空仿佛被撕开巨隙,山峦苏醒,疯狂地朝着上空延申,似展开双臂的怀抱,在迎接新的山峦。
巫岭的山,出现在万灵境的上空。
玉昆所有的修士,在这一刻,都飞在长渊境外,遥望着天地惊变的这一刻。
九寰的十方古阵,共有四十九个,星罗界崩溃后,还余下四十八处,散布在这三星之上。
她既然可以唤醒玉昆全境十方古阵,就一样可以同时唤醒这四十八处十方阵。
十方古阵十万山,十万重山十方星。
他们很快,就能重逢。
但遗憾,他可能还是见不到她,只不过这次,换他来等。
被春种青光所覆的女修,一寸一寸,灰飞烟灭。
完结(此去千秋万载星海同赴。。。)
这场地动持续了近三天时间; 夜幕降临之时,天宇炸开一片金光; 随即化作无数细小流星,烟花般四散,坠向玉昆和赤冕。夜空划过无数转瞬即逝的光芒,璀璨只得瞬间,碎去的星辰在长空幽夜化作齑粉,消失得无影无踪。
巫岭的山,与长渊万灵境渐渐融合,草木摇曳如舞; 山川湖海雀跃欢呼,这是属于九寰时隔万万年的久别重逢。
夜烛站在巫岭最高的山峰上; 风刮得无比猛烈; 似要将人从峰峦吹下。他的元神已经离体,神识融进这片熟悉的山川生灵,看着漫漫星海间的遥远距离被拉近; 看着万灵境的山川伸出了手; 看着盘膝半空的南棠……
过于强大的力量; 已经让禁制重重的灵怀洞化为一片废墟; 南棠闭着双眸; 似于山川湖海、星辰万物融为一体,青光流转,如同万顷碧波; 将她淹没。
她也看到夜烛了,以她的神识。
两道元神游出天宇; 站在星河瀚海之间,相对而望。
夜烛动动唇; 唤着她的名字,伸出手,如同多年前那般想要触碰她的元神,她只是笑着站在原处……
指尖相触之时,她的元神却倏地化作星光散去,无论他如何捕捉,都拾不住一星半点。
巫岭山头的人睁开了眼,垂眸望去。
浮在灵怀洞上空的南棠体内绽出刺眼金光,肉身一点一点消融,化作无数金色光点,弥散四周。
四十八个十方古阵,超越星河瀚海的距离,三颗星辰的力量——
这并非现在的南棠所能承受的,燃骨作焰,以血肉为祭,倾尽所有,她方换得这四十八个十方古阵同时开启,以星辰本力炸碎第三星,让赤冕与玉昆重新融合。
这是他们的第三次相逢,他终于完完全全踏上玉昆的地界,从巫岭的山巅掠向长渊万灵境,飞到她的身边,可伸出手,却只能与满天金光失之交臂。
南棠的脸庞,就在这青金二光之间,慢慢消失,连同记忆里的微笑,一起散去,归于万川。
只有一枚缚魂珠缓缓落进夜烛掌中。
冰亮的珠子碎去,那抹黑色半魂飘进夜烛眉心。
他仿如石像般站在灵怀洞上空,空缺的光阴被渐渐填补,那些久违的时光一点点涌上心头,他的唇角因为想起的旧日欢愉而越扬越高,眼里的泪水却也越流越多,沁入微笑的唇瓣之间。
一边笑着一边哭泣。
像赤冕和玉昆融合这日,两境同时下起的滂沱大雨。
————
滂沱大雨下了很久很久,才渐渐停止。
枯败的枝头冒出新绿,石缝间长出嫩绿草叶,原来竟又是一年春日。
长渊万灵境上多了座石桥,石桥往北就是赤冕,按照很多年前玉昆修士所承诺过的,长渊万灵竟以北与万灵接壤之地皆归长渊,整个赤冕都被划进了长渊辖地。
从新脉落成到开宗立派,只用了短短三年时间,长渊宗出现既传说。由成立之日起,长渊既为玉昆最大宗门,可惜的是长渊宗的宗主本人没能看到这一盛况。
她被人埋在了灵怀废墟之下。
已经有几十年了吧。
“二十五年,还是二十六年?”嫣华也记不太清楚,她已经是长渊宗资历最深的大长老了,负责着整个长渊宗的农事,今日来此是送一批禁土。
禁土的要求都是按照长渊那位代宗主的要求调配的,每隔半载就要送一批过来,洒在灵怀废墟上。
不过,这里已经不能被称作废墟了。
灵怀洞没了,变成一片苗圃,苗圃四周种了无数花树,每一棵树,每一株花,都是代宗主不用一点法术,亲手种下的。
“二十七年又三个月。”代宗主报出精准的数字。
他站在苗圃中央,手里拎着铜花洒,正在浇水。花洒里的水晶光四溢,灵气氤氲,每一滴都是修士梦寐以求的修炼极品灵液,就被他毫不在意地浇在这片没有一棵杂草,却也没长一棵小苗的苗圃中。
“难道又要等到第三十年?”嫣华叹道。
“听到没有,你的好师侄等不及想成婚,你答应了给她主持结修礼的,她等你等到现在。”代宗主慢条斯条浇完水,放下铜壶,拿挂在木栅栏上的白绢拭净手,朝着空空如也的苗圃道。
“夜烛尊上!”嫣华被他说得羞恼红脸。
夜烛笑了,苗圃上刮来一阵柔和的微风,拂起他单薄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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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渊灵怀洞内种有一株仙种,为了这株仙种,长渊夜烛费尽心思搜罗天下无数好物,用以浇灌这株仙种,听闻这株仙种会在第三十年的时候长成。
第三十年如期而至,灵怀洞的上空忽有祥云聚集,无数修士赶来,想一观仙种长成的奇景。叶司韶来了,月枭来了,六宗宗主来了,就连一直留在仙莱养伤,刚有好转的裴玄熙也来了……可一直等到祥云散开,仙种也没长成。
众修失望而离。
夜烛在苗圃旁坐了三天三夜,只是苦笑道:“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容易原谅我。”
苗圃的土动了动,一棵小苗顶破石子,破土。
两片小嫩叶迎风摇了摇,有些傲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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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年的时候,小苗只长高了一点,两片小嫩叶变成十六片,杆子有小指头粗。
这棵小苗是长渊最矜贵的存在,听说长渊最强大的夜烛尊上对这棵小苗百般呵护,哪怕她一年长不了指甲盖高,他都亲力亲为浇灌她。
她高兴的时候,十六片叶子会迎风舒展,发出欢愉的声音,她不高兴的时候,十六片叶子会紧紧合拢,任凭夜烛尊上说尽好话,她也不给一点好颜色。
夜烛拿她一点办法没有,只能一边打理长渊的事务,一边守着这苗圃。
长渊的事务繁杂,但不管再忙,夜烛每天总归要到这里,和这株小苗说几话,或是抱怨,或是诉苦,或是商量……着了魔一样。
就像今天。
“你那徒弟陆卓川,又和副宗吵架了,我这和事佬要做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他捏着眉心,有些疲倦道。
长渊宗的副宗主,是缇烟。
小苗抖抖叶子,发出一阵簌簌声。
“都分分合合了五十多年,这两人还没闹够,真不想管了!”夜烛又道。
南棠的这个弟子和朋友什么都好,是他的左膀右臂,但唯有一点让人头疼。陆卓川和缇烟之间你追我赶的戏码,已经折腾了五十多年,就不肯安份。
陆卓川想结修,缇烟不愿意,吵吵闹闹了五十多年,每次陆卓川惹怒绰烟,都要请他出马——这种事,以前都是南棠的。
让他执掌一宗之务没问题,可让他给人牵桥搭线做和事佬,就不太妥了吧?
他还想做她心里那个,俊美无双、神秘骄傲的夜烛。
小苗又抖了抖,一片叶子飞到他掌心。
夜烛捏住那片叶子,被她吓坏:“好好好,放着我来,我管,我什么都管!你别掉叶子了。”
五十年才长出这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