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宠(作者:耿灿灿)-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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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似琥珀,亦如皇帝的眼睛,澈纯清亮,明明可以包含万象,却只有纯粹的凝合。
幼清暗自腹诽,若是其他女子收获此般眼神,只怕早已情陷。
她理智地平视,态度谦卑,刚要起身行礼被皇帝一把拉住。
“此刻,只有你与我,没有宫女与皇帝。”
幼清接上句的话茬:“深宫后院,万事皆有可能,没什么委屈不委屈,只有心思不如人,无非就是我自己蠢笨罢了。”
皇帝叹口气,“你呀。”
怜惜不要,深情不要,他从不知道,原来女子如此不容易满足。
气氛沉默下来,她蜷缩着,继续刚才的睡意,连假意的关怀都懒得给,全然不顾皇帝衣裤单薄,在旁冻得瑟瑟发抖。
皇帝哀怨地看她一眼,刻意清了清嗓子。
幼清枕着手臂,准备继续睡,嘴上敷衍道:“外面冷,你还是进殿吧。”
皇帝往她身旁挨近一步,依稀闻见她身上淡淡的桂花香,讨好道:“我不冷。”
他活了这些年,没有在儿女情长上花过心思,她们入他眼,他便给她们身份与地位,他要表达喜爱,连口都不用开,自有底下人安排妥当。
一辈子没开口说过情话的人,半路栽了跟头,想要说出一两句像样的话,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
眼见着身旁人就要昏昏欲睡,他急忙问:“你愿意待在我身边吗?”
简单粗暴,没有任何技巧。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乏味至极。
幼清道:“我这不是待在你身边伺候着吗?”
皇帝:“不,不是这种。”
不知是有意捉弄,还是真不明白,他听得她问:“那你想要哪种?”
皇帝皱眉,嗫嚅:“你该明白的。”
幼清:“我不明白。”
他下定决心,今晚一定要将心头事卸下,一字一字,犹如小孩牙牙学语,道:“朕喜欢你,想要纳你入后宫。”
她低低地笑起来,话里刻薄,有意笑话:“当日你不愿意我祸害德昭,今日却愿意被我祸害,凭什么?”
皇帝急于表达心意:“凭你的相貌品行,样样都是顶好的。”
她冷不丁又笑一声,道:“不,我是问你凭什么喜欢我?”
大逆不道的话从她嘴里说出,却好比蜂蜜蒙心,从里到外都是甜的,哪里还顾得上话里的冒犯,皇帝头回被问懵了,呆呆愣了数秒,回过神道:“凭我是皇帝。”
幼清反将一军:“刚才不是说此刻只有我与你,怎么这会子又变成宫女与皇帝了?”
皇帝语塞:“我……”
半晌,他恢复往日的冷静,抛出橄榄枝:“我能给你荣华富贵。”自觉地没什么分量,加上一句:“只要你愿意,后宫荣宠皆属于你。”
幼清忽地问:“你只问我愿意,却不想想德昭愿不愿意。”
皇帝脸色一变,“当初你进宫,又何曾考虑德昭愿不愿意。”
两人对视半秒,幼清移开目光,摇摇头:“我不愿意。”
以他的自尊,万万不会再问第二遍,此时却着魔似的抓住她手臂,不甘心地道:“只要你愿意,什么都可以给你。”
这一次,她没有直接拒绝,念叨那句,“什么都可以?”包括为宋家翻案,颠了先皇的决判吗?
他以为她为荣华恩宠动了心,不怒反喜,此时感受到做皇帝的好处,当真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两只耳朵几乎竖着等听回复,等到她一句犹豫的话语:“让我想想。”
他口是心非地应下:“好,你先考虑,不急。”
☆、第89章
凛冬犹盛; 城外的风刮得越来越烈,尘土嚣扬; 南州的事告一段落,带着喜讯; 德昭赶回京城。
风尘仆仆马不停歇往宫里去; 禀完公务; 仗着刚办好事的势头,试探地问皇帝:“四叔; 幼清今日不当差吗?”
他左顾右盼的; 目光寻了一圈; 硬是没看到心心念念的她。
皇帝声音冷了三分; “别眼馋朕的人。”
德昭不以为然,上前挽了皇帝的衣袖,“四叔; 我又不干什么; 就想瞧瞧她,她一个弱女子,又不会对我有什么影响,你不用老防着她。”
皇帝沉思片刻,将平日珍藏的宝刀额外赏给德昭,又将不符合礼制的宝物赐给他,恩遇有加; 就连德昭都觉得意外:“四叔,虽说我这次办事得力; 但是你也不用这么客气。”
话虽这样说,但还是高高兴兴地接下了所有的赏赐。
皇帝嘱咐道:“没事了就回去,别老在宫里晃。”
德昭以为皇帝只是像平时那样担心他,笑嘻嘻地应下,出了书房转身就去寻幼清。
各个角落都找遍,没瞧着人影,他不甘心,索性饶到耳房门前的小通路处等。
夏公公无意路过,见着德昭,惊讶问:“王爷,您蹲这干嘛呢?风大,咱进屋坐。”
德昭婉拒他的好意,问:“瞧着幼清了吗?她上哪了?”
夏公公一寻思,笑道:“奴家也不知道,兴许是替皇上主子办事去了。”
今儿个外面来递折子,皇上一听说睿亲王进宫面圣,立马就将连姑娘打发出去,美其名曰放她半日假,其实就是不想德昭见着她。
从前是为了斩断王爷的情丝,是为王爷好,如今情况可不同,那是为了圣上他自个。
连姑娘即将入后宫为妃的事,早已传遍宫廷上下。
若要说还有谁不知道,怕是只有睿亲王一个人。
德昭见他神情凝重,挥手问:“你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还不快替爷找人去!”话音落,想起什么,喝道:“你且等等,待会不要同皇上说我在这里的事,就当做没看到我,知道了吗?”
夏公公自然应下。
德昭蹲得脚都麻了,依旧不见夏公公将幼清找来,偶尔有路过的宫女,他喊住人家,嘱咐她们帮忙找找,自己想要动身去找,又怕错过。
不知情的小宫女从弄堂风口过,聊着俏皮话。
“听说了吗?御前的连姑姑,即将封妃,好像连封号都拟好了,就等着宣旨了呢。”
“她可真是好福气,一般人哪来这般本事。”
德昭脸都青了,叫住人:“你们说的是哪位连姑姑?”
小宫女被这一吼吓住,回身见是德昭,更吓得脸色苍白,哪来还敢多话,规矩行礼后匆忙离去。
德昭脑子里一片乱,耳旁全是嗡嗡嗡的风声,头晕目眩重新蹲回去,默默地等着。
刚才听来的话,他是不相信的。
没有理由相信。
四叔和幼清?笑话。
他心里轻松几分,等着等着天就黑下来,还是没等到人,宫门就要下牌,百般不愿意,却只能拖着委屈的脚步缓缓离去。
这厢,幼清待在藏书阁,尽可能多地想要翻阅每一本书。
找书这些日子,她一无所获,有时候想起来,甚至会怀疑冷宫嬷嬷的真假。
短暂的消极怠工后,她重新振奋精神,挨个书架开始找。
正当她聚精会神时,忽地听见黑暗中有个清婉的声音传来,“这次我十分确定,幼清姑娘,不是单纯来看书的。”
幼清假装淡定,朝声音的主人望去,“凝嫔娘娘万安。”
凝嫔的装束与平日不同,她穿着小宫女的服饰,明显有心隐藏自己的身份。
凝嫔上前扶起她,“不久之后我们便是姐妹,无需如此多礼。”
幼清没有抬头也没有应话,即使如此,她依旧能感受到对面凝嫔的扫量。
凝嫔说话很直白:“我盯你很久了。”
第97节
幼清抿唇,虽有些慌乱,脑海中却冷静地想着该如何替自己辩解。
哪想不等她开口,凝嫔就已经先行采取行动。
下巴处锋利的刀尖泛着寒光,幼清笑问:“凝嫔娘娘,您是想要杀了我吗?”
凝嫔熟练地换只手执刀,她一改平日温婉的模样,眼神里透出凶狠,仿佛训练有素的刺客,轻声不失威胁地说道:“不,现在还不会,至少在你没有坦白之前,我只会慢慢折磨你。”
刀尖挨近一分,眼见着就要刺入肌肤,凝嫔面无表情地问:“说,谁派你来的?”
幼清皱眉,事至如今,也不会有人来救她,与其被动等死,不如搏一搏。
“那凝嫔娘娘呢?你在藏书阁找的,和我要找的,难道是相同的东西吗?若我们要找的并非同一件东西,又何必互相为难?”
凝嫔丝毫不为所动,她毫不犹豫地往里一抵。
幼清感觉到脖子一阵刺痛,有什么黏着肌肤缓缓往下流。
凝嫔是真心想要杀她的。
倘若今日出不了藏书阁,她也就没有机会还宋家一个公道了。
幼清无奈地说道:“我不是谁派来的,我单枪匹马一个人。”
凝嫔的刀更深一寸,“我没有耐心再问你第二遍。”
幼清闭上眼,“我是宋家女,进藏书阁只为找出当年宋家灭门惨案的真相。”
脖子上的刀移开,取而代之的是凝嫔温柔的护理,她在为她止血包扎伤口。
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幼清怀疑地看着她,并不说话,只等着她开口。
“你是宋家奴仆的后人吗?你爹娘是谁?”
幼清摇头,“我是宋府小姐,宋阿妙……”
话未完,对面凝嫔大惊失色,“阿妙?怎么可能?阿妙早就死了!”
幼清不知她为何会有如此反应,迟疑道:“府里的连嬷嬷救了我。”
凝嫔抚摸她的脸,“可你长得和阿妙一点都不像。”
幼清点头:“我在大火中死里逃生,脸全毁了,是连嬷嬷找人为我换了一张脸。”
凝嫔面色仍有质疑,她细细地问幼清几个问题,全是当年只有宋阿妙才会知道的答案。
“幼时你第一次罚跪祠堂,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揍了知府家的少爷,事后还将他绑在树上。”
“宋府东侧花园有几处秋千?”
“三处,都是我和堂姐一起扎的,旁人不准玩,是我和堂姐的专属秋千。”
“你的二堂姐私下里叫你什么?”
“混世小魔王。”
两人对视凝噎,幼清声音颤颤地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凝嫔眼中饱含泪水,“阿妙。”她卷起衣袖,露出手腕上的红印,“你说我是谁?”
幼清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二堂姐?”
凝嫔一把抱住她,“阿妙,是我不好,竟然没有认出你来。”
此番重逢,姐妹两个甚是惊喜又惊吓,反复问对方这些年的境遇,一句话恨不得问上百遍。
凝嫔原名宋琬,宋府灭门当晚,她与父母赌气,出走在外,并不在府中,事后发现宋家满门被灭,不敢贸然露头,使银子将死囚换成自己的尸体,发誓定要亲自手刃凶手,几年来漂泊无依,后投奔福王,成为福王安插在皇帝身边的一枚暗棋。
“他为何要帮你?”幼清担心她被人利用因此受到伤害,问:“你们交换了什么条件?”
凝嫔摇摇头,“福王身为皇帝的兄弟之一,却并没有皇室贵胄的气焰,他虽身有残疾,不方便行走,却依旧担心皇帝会忌惮他,为了求个安心,他便将我送进了宫。我的底细他全知道,因此并不担心我会反水。你放心,我替他做事,自有分寸。”
幼清半信半疑地点点头,“那你小心些。”
凝嫔替她查看伤口,叹气:“我真是笨,那日你问及我手上的红印,我就该想到你是宋府中人,如今不分青红皂白伤了你,我恨不得割上自己几刀。”
幼清抚住她的手,笑道:“姐姐不必内疚,今日我找到亲人,就是挨上十刀,我也心甘情愿。”
凝嫔擦干眼泪,想起重要事,忙道:“当年福王为我找寻线索,最近才查到藏书阁这里,难道你也是得到线索所以才来藏书阁找?”
幼清将冷宫嬷嬷的事告知她。
凝嫔一愣,缓缓道:“还算她有良心,死前肯将事情告诉你。她受福王威胁,为保家人性命,才将真相托出,没想到,你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这么重要的线索。”
幼清想起冷宫嬷嬷的死因,问:“她的死?”
凝嫔面不改色:“大概是被吓的吧。”
幼清便不再追问下去。
天色渐晚,姐妹俩相拥,迟迟不舍放手。
幼清回到自己房里,内心迟迟无法平静。
今夜的收获太大,她几乎抑制住脸上的笑意。
原来,在这世上,她还有亲人。
推开门,内里一盏油灯微弱地照着房内人的轮廓。
皇帝抬头问她:“去哪了?”
☆、第90章
幼清脸上微醺的笑意瞬间凝固; 心底那股子兴奋劲像冬天里暖炉升起的白烟遇上寒风,没成晕便散了。
进屋的时候没注意到; 这会子回过神,院子里太过安静; 原来是有贵人来此。
她弯腰福礼; “见过皇上; 奴婢去藏书阁看书,一时间忘了时间; 皇上若有事交待; 吩咐宫人来便行; 何必亲自来。”
她转瞬即逝的笑容刻在皇帝眼里; 冰冷的神情显得格外刺眼扎心,看得人恨不得伸出手指替她揩去。
他放柔语气,“朕来要你的答案。”
昏黄的灯光里; 她站在边缘处; 踩着颀长的影子,整个人僵硬似刚从棺材里爬出来。
皇帝的条件,太过诱惑。
溺水的人连根稻草都视若珍宝,更何况皇帝给出的,极有可能是载她至彼岸的大船。
皇帝往前踏一步,他的真诚一览无遗,连同他生疏的爱慕; 全都摆在她面前,任君欣赏。
幼清几乎就要开口; 她的上嘴皮碰着下嘴皮子,颤着迟迟未吐出一个字。
皇帝从未觉得如此煎熬,被脱光了被人绑着往锅炉上蒸烤,狼狈焦虑,以及随着时间渐渐增长的痛楚。
最终,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终于等到她轻轻软软的温柔。
“能再等等吗?”
意料之中的回复,谈不上失望,总比毫无希望好。
他自认为不是个急性子的人,今日看到德昭回京,便再也坐不住,非要来这问个究竟才行。
出门的时候,幼清叫住他,他回头看见她脸上的愧疚,她问:“即使我不喜欢你,单纯想要利用……”
他觉得她说这话,完全是为了激怒他。或许带了几分真实,但也没关系,他不在乎。
后宫里喜欢他的女人那么多,不缺她一个。所以他连后半句都不肯听,直接打断她:“只要你不说出来,怎样都行。”
幼清恭送他离开。
第二日太妃入宫。
内务府负责宫中杂事,万事都求俱全,宁愿事先备着浪费,也不可以用时有缺。
新妃加封各项事宜,内务府已经着手准备。皇后下的命令,虽没有明说是为谁准备,但众人心中有数,几乎默认这个事实。
太妃初闻时,不敢相信,以为皇后同她玩笑,不顾君臣礼仪,再三相问,得到相同的答案,方才回过神。
回到王府,德昭迫不及待地相问,太妃满脸为难,想不出该如何安慰德昭。
“儿啊,人各有命,你不要怨,总归以后能遇见合心意的。”
德昭笑道:“娘,你说什么傻话,我只要幼清一个。”
太妃叹口气摇摇头。
德昭自言自语,“是儿子不好,不该听信那样的谣言,荒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