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风不偷月-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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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雾弥漫,项明章觉得楚识琛已非肉体凡胎,哪怕他双手钳着楚识琛的腰身,相贴的肌肤透着鲜活滚烫的温度。
楚识琛热得喘不上气:“项明章……水开小一点。”
“那怎么洗干净?”项明章把楚识琛抵在玻璃墙上,“这样呢,凉快没有?”
楚识琛身前身后两重天,他以为马鞍硬挺磨人,可晨间冲动的项明章更过分。
洗完,楚识琛腿心酸烫,还没缓过劲儿,项明章又强迫他吹头发。
收拾妥当已经天色大明,他们去见白咏缇,早餐丰盛,双方闭口不谈难堪的事情,就算揭过了。
姜汤煨得温热,浓浓的一小碗,楚识琛不喜欢姜味,抿两口停一下,喝得极磨蹭。
白咏缇瞧着好笑,说:“你不嫌烟味呛,却不习惯生姜的味道么,好歹是吃的。”
楚识琛郁烦的时候借烟消愁,绝不频繁,他闻了闻袖口:“我身上有味道吗?”
“没有的。”白咏缇解释,“我只是看你抽雪茄的动作很熟练。”
楚识琛反应过来,昨夜在马场被白咏缇看到了,那他放浪地伏在项明章身上岂不是也……他赧然地装自如,捧着姜汤快速地喝干净。
白咏缇不仅看到了楚识琛和项明章亲密的一幕,也听到了楚识琛对项明章的一句句逼问,她愣在黑暗中,竟是涕泪斑驳地松了一口气。
白咏缇不善言辞,便毫无矫饰:“识琛,谢谢。”
楚识琛微怔,领悟其中的感激,他大方接受,回道:“伯母,谢谢你的姜汤。”
在缦庄吃过早餐,项明章送楚识琛回家。
社区里有健身房,楚识绘一早去锻炼,脸蛋红扑扑的,正在别墅的门厅换鞋,见楚识琛回来,比划着说:“来啊来啊。”
楚识琛打量那副姿势,问:“你也练咏春了?”
“什么呀。”楚识绘道,“我跟教练学了几节防身术。”
楚识琛不好意思讲,他跑到搏击馆去学,被项教练狠心地撂了个跟头。
兄妹俩往屋里走,楚识琛说:“设计展的场地谈好了,在虚谷苑。你把具体环节、学校那边的人数定下来,我好安排下一步。”
楚识绘说:“嗯,我知道了。”
说话间,楚识绘的手机振动起来,是李桁的来电。
得知项明章帮忙办设计展,李桁打给楚识绘劝阻,然后楚识绘透露了股权转让的事,一夜之间李桁打了不下三十通电话。
楚识绘没接,信息又来,她转述道:“李桁和朋友去澳门玩了,他说今天飞回来,找我见面谈。”
反应够大的,楚识琛道:“你专心忙你的事,不用理别的,他没办法就会来找我。”
楚太太刚起床,裹着披肩从卧室出来,问:“小琛,你昨晚和明章在一起吗?”
楚识琛说:“我陪他去缦庄了,白伯母答应了一起去新西兰。”
楚太太很高兴,知道白咏缇与世隔绝,出门离不开帮衬,脸还没洗就要张罗起来。
楚识琛上楼补觉,下午待在家里远程办公,一天没过完,李桁便沉不住气地打给他,质问股权转让是不是真的。
他正忙,敷衍地承认了,没有在李桁身上浪费工夫。
第二天,楚识琛约了凝力医药的曹总,这个项目是非公开招标,但双方交互不能松懈。
楚识琛应酬完回到公司,正好李藏秋有事外出,两人没有碰面,不过他猜李藏秋肯定知道了。
当怀疑一个人,那这个人的全部行为都变得非同寻常,楚识琛既好奇李藏秋的反应,又怕自己身处局中不够理智。
设计展的繁琐事项逐步敲定,楚识绘向十几家科技公司发了参展邀请,包括项樾和亦思。
尤其是亦思,许多老职员是看着楚识绘长大的,又有楚识琛亲自宣传,纷纷答应一定捧场。
股权出售或转让要征得过半股东的同意,早年亦思萎靡,其余小股东抽身走了大半,早就不剩多少。当初“楚识琛”和楚太太要卖股权,李藏秋施压让小股东反对,是项樾暗中摆平才能顺利交易。
如今形势巨变,楚识琛已有足够的拥趸,同意书凑齐,股权转让的消息跟着不胫而走。
管理层之间都在传,楚识琛毫无澄清的意思,等同默认,只说设计展结束举行派对,希望大家一起庆祝。
周末下班,楚识琛走得晚了,在电梯间遇到李藏秋。
比起李桁,李藏秋足够沉得住气,并且谨慎,他知道楚识琛手腕、谋略样样不缺,早不是那个好糊弄的败家子。
顶灯闪烁,楚识琛说:“叔叔,电梯到了。”
李藏秋客气地问:“车子出了点小故障,你方不方便让我搭个车?”
楚识琛答应:“好,不过我要先办点事。”
碍于司机在场,李藏秋一路没有开口,到了地方,是雷律师的事务所。
李藏秋处理游艇事故和雷律师打过交道,之后没了交集,他大概猜到楚识琛要做什么,脸色变得严肃。
做戏做全套,雷律师按照吩咐拟了股权转让的协议书,等候在会议室和楚识琛沟通细节。
不知道李藏秋会来,只准备了两杯咖啡,楚识琛将自己那杯放到李藏秋面前。他从包里拿出一袋附加材料,递给雷律师,说:“你看下有没有缺漏的。”
雷律师接过:“有些细节要和楚小姐本人确认,她什么时候有空?”
楚识琛道:“她办展正忙,要不你受累去趟家里。”
李藏秋始终半信半疑,据他所知楚太太虽然溺爱儿子,但前途上更重视女儿,况且楚识绘很有主见,不会愿意任人摆布。
可现在亲眼所见,白纸黑字只差盖章签名,李藏秋不得不信,他正搅弄咖啡里的方糖,突然将小勺撂回了瓷碟。
楚识琛翻着文件一顿,不动声色地关心:“叔叔,不合口味吗?”
李藏秋问:“你真的要小绘把股权转给你?”
楚识琛承认:“这种事不能开玩笑,雷律师可以作证。”
李藏秋道:“我听李桁说了,小绘不是自愿的,是你逼她的。”
楚识琛不辩解,模棱两可地说:“愿不愿意都已经决定了,协议和材料都弄好了。”
李藏秋不再绕圈子:“你妹妹不愿意就不该这么办。”
“叔叔,我知道你和李桁疼小绘。”楚识琛说,“但这是我们的家事。”
李藏秋指责道:“你们是一家人,不代表你能仗着亲情欺负你妹妹。楚喆留给你们兄妹股权,你寻死觅活要卖掉,现在后悔了就要抢小绘的,没这样的道理。”
“凡事不是只有一种道理。”楚识琛说,“小绘大学没毕业,将来还要读硕士深造,三五年后的光景谁能说得准?我已经是总监了,现阶段股权在我手里作用更大。”
李藏秋哂笑一声,愠怒地问:“你要什么作用,楚总监?”
楚识琛轻纵眉头:“你夸过我能干有本事,我当然要不负期待,好好做出个样子。”
这段时间,乃至这一年来积攒的矛盾一触即发,李藏秋的心底根本无法接受,他过去轻易拿捏的废物居然能一步步骑到他头上去。
“你太膨胀了。”李藏秋不加掩饰地说,“刚出了点头,当个部门总监,一步登天没你想得那么容易。”
楚识琛“啪”地合上文件夹,扬到半空:“所以我要股权,过关要有通关文牒,登天那就借一把梯云纵。”
实木椅子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声响,李藏秋站起身:“我最后问你一句,你是一定要这么干了?”
楚识琛立起来,侧身与李藏秋正对,说:“那我也问一句,我和小绘都姓楚,股权在谁手上对外人来说有什么区别?你为什么反对?”
李藏秋答得冠冕堂皇:“我替小绘不平。”
楚识琛道:“我不会亏待自己的妹妹,楚家其余家产都给她,去年卖股权所得也留给她,她以后创业我鼎力支持。”
“你打的好算盘!”李藏秋攥着楚识绘当幌子,“抢了股权,还要你妹妹自己创业。你想独吞亦思,别忘了还有更大的股东项樾在后头。”
楚识琛面不改色:“那就是我跟项先生的事了。”
李藏秋轻蔑道:“你以为巴着项明章就能平步青云?你没股权他才提携你,赏你个总监,你以为他肯让你重新做少东家?”
楚识琛说:“销售总监不入你的眼,那也曾是你手下第一要紧的位子。你当初不也是总监吗?不就是在总监的位子上‘大展拳脚’,然后做了运营总裁,当时的一把手是谁,时过境迁谁还记得?”
他句句直指痛处,李藏秋被激得怒不可遏:“好……好!你楚少爷想坐我的位子,多少年烂泥糊不上墙,你现在翅膀硬了!”
相比之下,楚识琛异常冷静:“今非昔比,叔叔,我以为你早该明白了。”
李藏秋涨红着脸,维持于人前的儒雅荡然无存。
一切依照计划进行,楚识琛从包里抽出一张派对请柬,亲手奉上,眼中猜忌暗藏。
“我势在必行。”他最后试探道,“叔叔反对的话,还是想想别的法子吧。”
第101章
从律师事务所离开后,李藏秋和楚识琛分道扬镳。
李藏秋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脸色铁青,上车前扔下一句“好自为之”,引得过路人朝他们偷看。
楚识琛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失态,无言坐进车厢,命司机发动车子送他回家。
长街华灯初上,楚识琛临窗的半张脸染着一片斑斓,他嫌晃眼睛,半阖着目,眼前不断闪回他和李藏秋对峙的画面。
一切发生在情理之中,因为楚识琛所做的、所说的都是蓄意而为,李藏秋迟早会爆发。
但又在楚识琛的意料之外,倘若李藏秋是幕后黑手,那他不应该在今天提早发作。
因为签约派对一旦发生事故,李藏秋事前和楚识琛有过争执,就等于有了嫌疑和动机,何况雷律师全程在场,想赖都赖不掉。
李藏秋绝不是一个莽撞的人,今天这一遭已经是撕破脸,那接下来呢?派对那天会如何?
车流熙攘响着起伏的喇叭声,楚识琛有些烦,握拳抵着太阳穴轻轻敲打,他反复拨弄脑中的细弦,是李藏秋,不是李藏秋……
司机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问:“楚总监,是不是晕车?”
楚识琛回答:“没有。”
司机说:“那就好,你要是不舒服我靠边停一会儿。”
“我没事。”楚识琛睁开眼,“就是有点累了,不要紧。”
司机笑道:“那我就不跟项先生报告了。”
楚识琛不解:“嗯?”
司机说:“项先生吩咐过,不管大小情况,只要你有问题都要告诉他。这辆车上装了定位,平常去哪,在哪里停留多久,项先生也都知道。”
楚识琛倒是刚得知,他明白项明章是为了他的安全考虑,说:“之前没听你提过。”
司机尴尬道:“实不相瞒,我以为项先生盯得紧是防止公车私用,就没敢跟你说。但又感觉不至于,上次汇报忍不住问了一嘴,结果项先生说不用瞒着你。”
楚识琛失笑,降下一截车窗,风吹进来神清气爽,问:“如果有别的车跟踪,你能发现吗?”
“应该能。”司机干这行近三十年,经验老到,“没电影演得那么玄乎,开车得眼观六路,挺容易发现的。”
从广州回来之后,楚识琛格外留心,却再没捕捉到Alan的踪迹,是对方潜藏太深,还是停止了跟踪?
等到签约派对那天,Alan会不会再度露面?
回到家,楚太太在收拾去新西兰的行李,因为不确定去多久,所以带的东西很多,行李箱都不够用了。
楚识琛顿在楼梯上,听楚太太在楼下进进出出地找东西,很急躁,时不时停下来,反悔似的说不要去了。
“小琛一个人留下我害怕呀。”
“儿行千里母担忧,哪有当妈的撇下孩子自己走的道理。”
“又怕给他添乱……烦死了烦死了……”
楚识琛不由得回忆起往事,他把母亲和妹妹送到海外避难,临行的前夜,一向严苛的母亲抱着他,伏在他胸口落泪。
战火纷飞,母亲不敢问何年是归期,他不敢许诺何地共团圆。
当时一别已成永别,楚识琛忽觉四肢无力,他听着楚太太的絮叨,扶住栏杆走完了剩下一截楼梯。
卧房的衣帽间有一只行李箱,楚识琛打算拿给楚太太用。
箱子里装着洗漱包和常用药,每次出差就不必单独收拾,楚识琛拿出来放进衣柜,一抬头,瞥见顶层一格的书法卷轴。
楚识琛将《破阵子》取下,卷轴外裹着几层牛皮纸防潮,他用力撕破,解了扎带,握着天杆展开整幅字。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知晓真相后再读,楚识琛仿佛目睹项明章愤然挥笔的情形,诵念出口,肺腑生寒,犹如灌进了马场的刺骨西风。
他举着这幅字,手酸了,仍探究般盯着,横竖撇捺串联起纷扬的思绪。
从对游艇事故起疑,然后展开调查,到被跟踪,决定主动逼真凶现身。前因后果和方式动机,楚识琛思索过千百回不止。
他自认还算缜密,可是总觉得逻辑上不够平顺,千丝万缕间藏着小疙瘩,好像某个环节遗漏了什么。
手机响,楚识琛回过神,将卷轴潦草地卷起来。
项明章发来消息,问:睡了吗?
楚识琛回复:还没有。
项明章:早点休息,明天约了许辽。
楚识琛:好,晚安。
第二天上午,项明章开车接楚识琛去雲窖。
酒吧大门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服务员放假了,偌大风挡空间倍显冷清。依旧是那张卡座,许辽预备了酒水等他们。
项明章把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充当调酒师,给楚识琛调了一杯低度鸡尾酒,给许辽调了一杯烈的,他要开车,只倒了半杯柠檬水。
他夹着冰块问:“人手够不够?”
“足够了。”许辽回答,“当天在场地周围有一部分安保,是明面上的,还有一些安排在嘉宾里面。”
楚识琛道:“虚谷苑有三个出口,计划是东门锁闭,所有车辆从正门进入,西门出去,期间统一停在一号车库。”
许辽说:“我们已经询问了嘉宾当天要用的车,把车牌和司机信息登记下来,到时候有陌生车辆能立刻发现,也方便排查。”
“为了保险起见,”许辽继续说,“虚谷苑里好几个区,展馆很多,派对场地在开始前会调整一次。”
楚识琛明白了,说:“因为游艇爆炸是在场地上动了手脚,以防对方故技重施,我们临时再通知大家换地方。”
项明章考虑道:“但是游艇比较特殊,地方小,而且在海上,逃生难度高。”
陆地上就不同了,车辆充足,道路熟悉,虚谷苑的场馆面积大又空旷,不容易埋雷,发生事故也便于疏散。
换言之,比起场地,针对当事人动手或许更简单。
楚识琛说:“对方会不会在设计展就动手?”
“应该不会。”许辽分析,“设计展人太多,有学校里的、社会上的,牵涉面越广,出事调查得越详细。”
项明章道:“对方如果要下手,要么趁乱,要么等目标落单的机会。”
楚识琛饮了一口鸡尾酒,想象游艇出事的那一晚,火灾引起骚动,众人四散逃生,而真正的“楚识琛”喝醉关在房间里。
当时假扮成张彻的Alan在做什么?
趁乱潜入房间,确认“楚识琛”不会醒来逃跑?还是赶在爆炸前就已经把“楚识琛”解决掉?
楚识琛说:“我觉得Alan也许会出现。”
幕后主使既然雇佣了Alan,应该不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