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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搜神记-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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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来。怨气不解,这雾可就难散了。”
  青裳少女叹道:“云梦泽的传说数不胜数,每一个都血腥得很,不提也罢。”秋波一转,瞥见那人衣角的一个龙头标志,道:“公子……是东海龙族的么?”
  那人微笑道:“姑娘猜得不错……”
  正待说话,忽听长角激越,众人轰然失声,惊呼四起。
  青裳少女心下一凛,转头望去,登时大骇,险些叫出声来。
  只见探灯红光照处,波涛如血,赤浪汹涌,数百具尸体密密麻麻地随波沉浮,惨白浮肿,如断藕飘萍,在凄迷的浓雾里,说不出的惨烈诡异。
  “水贼,一定是水贼!水贼来啦!”有人颤声大叫。此言一出,如一石击起千层浪,女子尖叫之声此起彼伏,众人推搡奔窜,甲板上登时乱作一团。
  自从四十五年前共工之乱后,云梦泽逐渐成为大荒凶顽之徒集结之地。那些为帝国追剿的共工叛党、杀人放火的亡命凶贼纷纷逃入云梦大泽,万里神秘水域、茫茫大雾为他们提供了最好的庇护。
  帝国军寻之不到,剿之不得。高辛31年、33年、36年的三次大围剿,不但没有达到预期目标,反而使得帝国莫名损失了上万精兵猛将。
  叛党气焰因此更为嚣张,各自割据,相互援引,肆无忌惮横行大泽,劫掠沿岸,隐隐已成气候。
  云梦泽也因此成为大荒最不安全的凶险地带,常有过往商船被洗劫一空,斩杀殆尽。眼下这数百人被开膛破肚,断头剁手,死状极之惨酷,颇似叛党水贼所为。
  “火龙王”船上众人都是各国商贾,见到这等景象,难免魂飞魄散,战战兢兢。
  青裳少女只瞧了片刻,便觉胸闷烦恶,心惊肉跳,被寒风吹拂,更是遍体侵凉,几欲作呕,急忙闭眼扭过头去。
  那人轻轻一拍她的肩头,充沛真气轰然涌入,少女登时觉得暖流涌动,寒意尽消,心下感激,睁眼微笑道:“谢谢。”
  那人微微一笑,大步走到栏前,气运丹田,大声道:“大家不必惊慌,请各自回舱休息。不管是否水贼,龙族战士必可护卫大家周全。”
  他真气雄浑,声音温雅坚定,远远传开,在这凄风迷雾中听来,竟有说不出的镇定人心之力。骚动立止,众人纷纷定下神来。
  “烂木奶奶的,咱是在‘火龙王’上,怕什么哪!”一个虬髯满面的商贾突然大吼一声,象是给自己壮胆。众人如梦初醒,纷纷附应呼喊。
  “咚咚咚!”战鼓雷动,号角破空,片刻间,数百名剽悍精壮的龙族战士已有条不紊地奔上甲板,持戈弯弓,严阵以待;呐喊之声排山倒海,震耳欲聋。主楼上缓缓升起战旗,“东海火龙王”五个赤磷大字随着布幅翻卷,闪闪发光。
  自一百五十年前黄帝统一大荒,分封十二国后,龙族占地利、船运之便,常常经由长江、黄河,运贩海盐鱼货到大荒各地,又将各国土特名产运回东海贩卖,成为海上商贾之国,富甲天下。
  龙族商船多为战舰改建,坚实雄伟,又有骁勇善战的龙族士兵护卫,被誉为“永不沉没的流动城堡”,海盗水贼无不闻风辟易。因此为了安全,各国商贾旅客也往往搭乘龙舟,往来各国。
  近二十年来,云梦大泽上虽然凶贼叛党横行日盛,龙族商船往来其间仍然极之安全,从未被侵扰过。其中原由一则是因为龙舟船坚士勇,难以攻克,令水贼望而生畏;二则是因为龙族商贾素来以商利至上,常常不顾帝国禁令,将海盐商货私自卖给大泽中的亡党凶徒。
  因而对于时常被封锁围剿的乱党来说,这些龙族商船不啻于自己的生命供给线,自然不会自断咽喉。
  如此一来,龙族商船反倒成为更加炙手可热的交通工具,各国商旅无不心甘情愿花费重资,搭乘龙舟。
  这艘“火龙王”正是龙族最为著名的七艘商船之一,由大荒第一名匠巧倕带领三百门生,采扶桑巨木,历时三年制成,坚固雄伟,机巧百出。船上可载千人,单单水手、战士便有六百人之多,实是固若金汤。
  鼓声激奏,主楼上的将官吹号喝道:“弟兄们各就各位,小心提防。龙牙兵下去看看还有没有活口!”众龙兵一齐呐喊回应,士气高涨。
  众桨齐飞,巨舰巍然破浪。主楼上又亮起几道彩光探灯,纵横交错,将浓雾笼罩下的湖面照得扑朔迷离。
  众商贾心下大定,热血沸腾,一时之间反倒不愿回到舱房,想要看个究竟。
  “扑咚!”水花四溅,十余名龙族战士腰上系着粗长的绳带,纷纷跃入浓雾,朝着前方漂浮的数百尸体游去。
  狂风呼啸,云雾迷离,旌旗猎猎鼓舞。那人站在角楼上,衣袂翻卷,微笑沉吟,嘴唇偶有翕张,主楼号角便立时随之变换。
  青裳少女心下微微一动:“难道是他在传音入密,调度指挥么?”见他适才于乱局之中从容自若,风度温雅翩然,蓦地想起一人来,脱口道:“公子可是姓敖?”
  那人转头一笑,微一行礼道:“在下敖少贤,东海龙国商贾。冒昧敢问姑娘芳名?”
  “敖公子?”青裳少女微微一震,心道:“果然是他!早该想到啦。”嫣然一笑道:“原来公子就是这艘船的东家‘炽龙侯’,龙族英豪,名不虚传,真是失敬啦。孤……我叫尹瑶,青鹰国人。”
  “炽龙侯”敖少贤乃是龙国大长老、火龙王敖宸次子,为人温雅精明,极富谋略,亦是这艘巨舰的主人。
  他原是龙国“龙牙舰队”的旗将,少年之时便曾指挥两千人的舰队,大破南海乱党八千之众,名震荒外,被视为龙族年青一代的翘楚。后来退出龙国军界,转而经商。十年来,将“火龙王号”经营得有声有色,成为大荒商贾最为倚重信赖的商船,他也因此被称为“大荒十大公子”之一。
  敖少贤见这少女不卑不亢,心中更生好感,微笑道:“姑娘过奖了,青鹰国才是豪杰辈出之地。从前的羿神将,现在的箭神公都是古今罕见的英雄。正所谓人杰地灵,敖某素来敬服之极。”
  顿了顿,扫了她手腕上的玉镯一眼,沉吟道:“恕在下冒昧,姑娘姓尹,却不知和青鹰国名医尹木容怎么称呼?若在下没有猜错,姑娘腕上的镯子似乎便是巫尹的辟邪镯……”
  尹瑶心中一跳,下意识地将手腕将袖中一缩,浅浅一笑道:“敖公子果然电眼如炬。这个镯子确是我三叔的辟邪翡翠环。”
  敖少贤肃然道:“原来姑娘是巫尹的侄女,失敬之至。莫非巫尹也在敝船之上么?”
  尹瑶微一迟疑,点头道:“是啊……”秋波转处,瞥见两个黑衣大汉在甲板上四处穿巡扫探,心中一沉,匆匆道:“敖公子,我要回舱去啦。”翩然转身,朝主舱轻快地奔去。
  敖少贤微微一怔,还想说话,她早已飘忽折转,消失在楼梯处,惟有一缕淡淡的幽香缭绕鼻息,挥之不去。
  他心下怅然,莫名生出一丝不舍之意。十余年来,他阅人无数,见过的美女也犹如东海之沙,不可计数。但不知何以,这相貌平平的少女竟让他一见如故,一颦一笑都能令他心驰神荡。
  此时,那十余名龙牙兵已经游至浮尸群中,逐一细查。一名龙兵忽然大声叫道:“侯爷,这里还有一个活着的!”
  众人哗然,敖少贤一凛,收敛心神,传音道:“快将他救上船来!”
  大雾茫茫,众人都已挤到舷栏边,争先恐后地张望。尹瑶低头疾行,从那两名黑衣大汉之间穿过,朝主舱快步走去。
  那两名汉子瞥见,神色登时一松,急忙转身尾随而来,传音道:“主公,云梦泽风浪险恶,奸党横行,不可在舱外待得太久。万一被人认出,那可……”
  尹瑶淡淡道:“你们别老跟着我,自然就没人起疑认出了。”
  两人神色尴尬为难,唯唯诺诺,不置可否。
  尹瑶道:“他醒了么?”
  两人精神一振,抢道:“侯爷已经醒了,正想见主公呢。”
  尹瑶心中巨石霍然落地,微微一笑,加快脚步。
  方入船舱,尹瑶便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叫道:“姐姐!”她心下欢喜,泪水忍不住涌了出来。
  这间舱房是“火龙王”上的天字号,宽敞舒适,分为里外两间。地上铺着厚厚的兽皮,四壁悬满挂毯,墙角的青铜九脚炉里火光跳跃,温暖如春,与舱外甲板上的凄风冷雾别如天壤。
  一个青衣老者巍然盘坐在外间的皮垫上,面如重枣,灰眉长垂,双眼紧闭,正自调息养神。听见声响,细眼微微一睁,精光爆射,缓缓起身道:“主公。”
  尹瑶点了点头,径直往里间走去。
  青衣老者忽然淡淡道:“东海龙族素来桀骜不驯,无法无天,眼下局势险恶,难保不蠢蠢欲动。主公与人结交,还是小心些为好。”
  尹瑶娇躯一僵,妙目中闪过凌厉怒色,淡然道:“巫尹果然好手段。不知在孤家身上下了什么妖蛊,竟能让神公足不出户,便可监察得一清二楚?”
  “主公圣明!”她话音未落,一个矮胖侏儒便圆球似的从里间“滚”了出来,拜伏在地,连连叩头道:“尹木容就算吃了龙心豹胆也不敢给您下蛊,只是在主公镯子里装了几只相思虫而已……情非得已,万望恕罪!”
  尹瑶眉尖一蹙,蓦地将镯子摘下,重重摔落在地,冷笑道:“几只相思虫而已?孤家是死囚,还是重犯?走到哪儿,和什么人说话,还要阁下监视钦准么?”声音虽然清柔依旧,但语意森然,显是嗔怒已极。
  巫尹骇得面色一阵红,一阵白,豆大的汗珠涔涔滚落,匍匐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虽然骄狂傲慢,但在这少女跟前,却谦恭老实,判若两人。
  那两名黑衣大汉见势不妙,也慌忙拜倒在地。
  青衣老者木无表情,缓缓道:“主公金枝玉叶,凤凰之躯,臣等岂敢有一丝不敬之心?只是此行凶险莫测,几经死难,侯爷前车之鉴,焉敢再复?只要能保得主公周全,臣等就算千刀万剐、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尹瑶冷冷地盯着他,强忍怒气,胸脯微微起伏。这老者地位尊崇,远非巫尹可比,她虽然怒极,却也不敢朝他撒气。何况他所言无不在理,一时也难以反驳。
  里间传出几声咳嗽,那微弱的声音喘气道:“姐姐,神公、巫尹赤胆忠心,行事谨慎,你也别太怪责他们啦……”说不到片刻,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尹瑶心中一酸,叹道:“你放心,姐姐自然不会怪他们。”当下不再理会巫尹等人,翩然走入里间。
  床上卧着一个病恹恹的少年,脸容消瘦,苍白中泛着淡淡的青紫色,但仍掩不住俊秀英挺之气。瞧见尹瑶,少年登时露出一丝笑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
  “你别起来。”尹瑶急忙将他扶住,见他暂时无碍,悲喜交织,眼圈不由得又红了。
  青衣老者道:“主公放心,侯爷体内的剧毒都已逼出,伤口也以西海神泥与七彩土封好,只需好好调养即可恢复。”
  少年笑嘻嘻道:“姐姐,我吉人天相,福大命大,又有姐姐、神公护驾,巫尹妙手施救,就是想死也死不了呢。不信你砍我一刀试试……”
  “胡说!”尹瑶嗔怪地瞪他一眼,却又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普天之下,她最疼爱的便是这个弟弟,自他受伤之后,一直心焦忐忑,惶恐不安,直到此刻,笼罩于心头的阴霾才渐渐消散。
  巫尹等人舒了口气,悄悄站了起来。
  便在此时,舱门突然“笃笃”款扣,众人登时一凛。
  只听一个温和悦耳的声音在门外问道:“在下东海敖少贤,请问巫尹大人在么?”
  众人微微一愕,纷纷偷瞟尹瑶。尹瑶双靥微微一红,妙目中闪过一丝羞恼之色,心道:“他查得好快,转眼工夫便让他找着了。却不知他来作什么?”心中突然怦怦跳了起来。
  巫尹转头望向青衣老者,见他木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这才咳嗽一声道:“我在这里。请问敖船主有什么指教?”
  敖少贤道:“适才我们在湖里救起一人,所受伤势极为怪异,船上巫医束手无策。在下冒昧恳请巫尹大人……”
  巫尹哼了一声,皱眉粗声道:“我现在忙得很,没时间管闲事,敖船主还是另请高明吧!”
  尹瑶忖道:“原来他是来找巫尹治病的。”心中一松,隐隐又有些失望。
  敖少贤道:“近来云梦泽上风波险恶,凶险重重,此人若能死里逃生,必对我们此行安全大有裨益。同舟共济,无论为人为己,还请巫尹大人忙里抽暇,略施妙手。敖某谨代满船乘客恭请拜谢。”
  他言语温雅,彬彬有礼,又简明直接,情理俱济,让人无从拒绝。
  青衣老者嘴唇翕动,传音说了几句。
  巫尹又哼了一声,正要说话推辞,尹瑶忽然秋波一转,凝视着他大声道:“三叔,敖公子说得不错,既是同舟,便当共济,帮人便是帮己。你就别推辞啦。”
  巫尹愕然道:“这个……”
  尹瑶不待他回话,又大声道:“敖船主,我三叔已经同意了。你请先回吧,我们随后就到。”瞥了张目结舌的巫尹一眼,淡淡道:“是吧,三叔?”
  巫尹神色尴尬,看了看青衣老者,又看了看尹瑶,绽出一张苦瓜脸,也不知如何应答。
  敖少贤微笑道:“多谢巫尹大人,多谢尹姑娘。我们在主舱内恭候大驾。”
  众人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青衣老者依旧木无表情,纹丝不动,听舱外脚步声去得远了,才徐徐传音道:“眼下群贼环视,臣等苦心积虑,战战兢兢,只为保全主公平安。主公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冒险行事,岂不是让老臣为难么?人心险恶,敌友难分,船上又多是惟利是图的奸商诈贾,眼光却都毒辣得很……万一被认将出来,有个什么闪失,老臣死不足惜,但……”
  尹瑶淡淡截口道:“神公素来寡言重行,无所畏惧,怎么忽然变得婆婆妈妈,瞻前顾后了?现在满船乘客都已知道巫尹在此,再这么藏头露脸,反而惹人疑心呢。”
  众人心下不以为然,却均知她外柔内刚,个性独立倔强,一经决定之事断难改悔,都不敢出言反驳。心道:“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就爱自作主张,多半为了和神公斗气使性,才胡乱抬杠。这等脾性,将来有得苦头吃了。”
  青衣老者默然半晌,淡然道:“主公既已决意如此,老臣岂敢不从?只是侯爷伤势未愈,安全起见,也要随我们走一趟了。”
  那少年咳嗽两声,笑道:“不妨。我呆在舱房里两日,早闷得头昏眼花了。”
  青衣老者点了点头,传音道:“主舱内人多眼杂,大家千万记得自己‘身份’,可别露了马脚。”
  又仔仔细细地将细节要处吩咐一遍,见巫尹等人一一凛然答应,这才小心翼翼地护送尹瑶姐弟离舱前往。
  夜色苍苍,雾霭茫茫。主舱内灯火通明,人声如沸,里里外外挤了几百号人,交头接耳,都在议论云梦泽里的浮尸。
  舱内正中的案桌上横卧着一个湿淋淋的赭衣大汉,苍白浮肿,当胸豁开一个大洞,皮肉翻卷,黑血凝结,其状极是可怖;若非手指仍在不住地轻轻颤动,必被认定尸体无疑。
  案边高悬着八盏水晶灯、数十颗夜明珠,亮如白昼,将那汉子身体照得纤毫毕现,几个巫医围坐其侧,或念咒施法,或抹药逢针,正在全力抢救。
  敖少贤负手站在其侧,瞧见巫尹一行走入,迎上前去,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多谢巫尹大人援手相救。”
  众人听说是东荒第一名医到了,无不耸然动容,纷纷转头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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