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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东宫四莳锦-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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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心机深沉的人潜伏在她身边,总归不能放任不管。
  听到侯府有出卖自己行踪的内贼,夏莳锦难免露出怔忪之色,既而思绪飞动,很快串联起近来的几桩怪事。
  先是她远嫁杞县的消息不胫而走,之后她回京当晚又有一众看笑话探口风的“贵客”突然到访,再接着竟还有不要命的人冒死去段禛那儿诋毁她。
  这人精准掌握了她的行踪,的确只有侯府的人才做得到,夏莳锦突觉一股恶寒从脚爬到了头。之后她长长舒出一口气,看来她是得有所行动了。
  如今内贼虽还不知是谁,但与内贼勾连的吕秋月却已被送进了府衙牢房,无形之中段禛又帮了自己一回。夏莳锦的感激之情难得地由心而发,澄澈的眸子里透着十分的诚挚:“谢殿下的提点,臣女不会再坐以待毙。”
  段禛眼中掠过一抹深湛,她总算是领了他一回情。
  不消多时,画舫便行入青禹湖的深处,夏莳锦从船舱的花窗望出去,入眼是连天的碧。
  绿云十里,层层疏叠,让人只觉葱翠扑面,神思疏朗。这一片的菡萏尚未怒放,仅偶尔闪现几个初绽的蓓蕾,饶是如此,夏莳锦依然轻挽唇角,露出今日的第一抹笑容。
  这一笑,当真是柳暖花春,冰消雾散,与这草色烟光相映成趣。
  段禛不自觉也随她勾起唇角。
  这趟初时惊吓、之后还算松快的游湖,在日衔山脊时画上了终止。
  落日长天,烟光残照,精美的画舫缓缓靠岸,似对此行恋恋难舍。段禛身份特殊,不便同夏莳锦一起下船,只立在船头,默默目送她上岸。
  夏徜快步迎上来,先朝太子颔首施礼,而后伸展长臂,欲做夏莳锦的扶栏。夏莳锦提着裙裾乜他一眼,目光泠泠,未接受他的示好,而是扶着个铁栅栏上了岸。
  甫一上岸,她便快步朝着马车走去,夏徜追在后头连唤了几声:“阿莳?”她都丝毫不予理睬。
  夏徜明白她在同自己置气,这自然怨不得她,可是以他当前太子伴读的身份,的确有些事也是事出无奈。
  昨日段禛提及此事时,他并未一口答应,只说尽力而为。他故意拖到很晚才回府,原本打算第二日就对殿下说妹妹睡得早,自己没有机会同她提此事也就作罢了。
  然而他回府时,却看见夏莳锦在前院里荡秋千,且还主动提及想去游湖之事。他的心一下就乱了,觉得这或许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他知道东宫的情报司在各府都设有盯梢,若再想囫囵着过去,显然是不成了。
  一边是太子的上命难违,一边是妹妹的撒娇起哄,他竟就神昏意乱地促成了此事。
  这厢夏莳锦踩着步梯要上马车时,夏徜再次伸手想要扶她,夏莳锦却宁可扶着马夫也不肯接受他。夏徜站在车下低低叹了一口气,而后选择坐去马夫身旁的副驭位。
  夏徜知道妹妹现下定是烦透了他,纵有千百个问题想问,他也只能暂时压下。他一脸悲色,如丧考妣,可比他更悲伤的人此刻就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柳树后。
  适才贺良卿看得清楚,莳妹下船后并不高兴,可见她厌恶与太子那等耸壑凌霄的上位者周旋。这不禁叫他又喜又悲。
  喜的是莳妹并非心甘情愿,她一如从前,不是贪慕虚荣的女子。悲的是若自己当初未曾负她,她本不必遭受这些,到底还是他害了她。
  看着夏莳锦所乘的马车缓缓驶离,贺良卿的胸口漫上了无边的痛楚……他的心底此刻只有一个声音——他得救她!
  可要如何才能再次将莳妹赎出安逸侯府呢?
  贺良卿思来想去,解铃还需系铃人,与其去求安逸侯和侯夫人,倒不如去求即将成为太子妃的侯府三姑娘!


第20章 探视
  月华如水,柔柔地洒落一地清辉。
  夏鸾容刚在花厅用过了晚饭,这会儿正由丫鬟月桂陪着在游廊上散食,忽听见西面传来车马门的开阖声,不由勾头探看。
  回来的果真是夏徜他们。
  今日一早夏徜和夏莳锦就出了门,午饭时未归,晚饭时亦未归,夏鸾容心里就隐隐泛起嘀咕,这对兄妹又在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如今人虽回来了,却叫夏鸾容愈加的不解,因为夏徜竟然未坐在车里,而是承着一路风尘随马夫坐在了驭位上。
  不过这倒不算什么,真正让夏鸾容错愕的还在后头。
  只见门房利落地在马车旁架好步梯,夏莳锦提着裙裾从车里下来,路过车前时半个眼神儿都未给夏徜,神情空洞冷漠,顾自往倚竹轩行去。
  经过游廊时,夏莳锦同夏鸾容走了个对脸,此时夏鸾容已收敛了讶色,唇角弯成浅浅的月牙:“三姐姐可算回来了,今日这是去了哪儿?”
  人都说抬手不打笑脸人,可面对夏鸾容的热络,夏莳锦却狠狠落了她的脸面,如对陆徜那般,半个眼神儿都没给就从她身旁穿了过去。
  一片殷勤却讨来个没趣,夏鸾容讪讪收笑,心中发堵。这时身后又传来另一串脚步,她转眼见是夏徜走过来了,连忙又摆正笑脸:“阿兄回来了,可用过饭了?”
  谁料素来七情不上面,人人皆赞温蔼有礼的夏徜,这会儿竟也脸黑如锅底,同夏莳锦一般对夏鸾容视而不见,一声未吭地从她眼前大步行过。仿佛她就是那路边的一株花,一棵草,丝毫没有理睬的必要。
  有一瞬夏鸾容甚至怀疑是否闹了鬼,亦或自己匿了形?转头问月桂:“你刚刚看见那两人了么?”
  月桂先是一愣,继而小鸡啄米似地点头:“看到了。”
  “那你看得见我么?”
  月桂又是一愣,心说莫不是小娘子被气傻了?连忙道:“看得见。”
  夏鸾容自己也知这两个问题问得有多蠢,可她心口被填着一抷灰,惘惘寻不得开解。
  虽说她是庶出,自小比不得侯夫人房里的一子一女矜贵,可到底也是父亲的女儿,怎么说也是这侯府里的小主子。以往不管大家心里如何想,但面上总归过得去,今晚这般,简直是把她同那些奴才丫鬟们视为一流,一个不高兴便连面子情也不作。
  受了如此委屈,夏鸾容这下也无心散食了,踅身回了琵琶院向小娘哭诉。崔小娘拿帕子帮女儿揩拭眼角,一行心疼,一行又恼她沉不住气。
  良久,才语调无波地悠悠说道:“外人都道侯夫人淑惠雅量,可当初娘进门时,她却给这间院子赐名‘琵琶院’,容儿可知是何意?”
  夏鸾容犹自委屈着,哽咽道:“因为、因为阿娘弹得一手好琵琶……最得父亲喜爱。”
  她犹记得小时候,每回父亲来这边时,都会让阿娘弹奏上一曲。这习惯直到她渐渐长大,父亲才不再如此。
  崔小娘唇边淡出几许笑意,目光邃远,似陷入某些回忆:“当初阿娘尚在戏班时,的确是因那一手琵琶才得了你父亲青眼,也正是那悠游柔转的琵琶曲,治好了你父亲的不寐之症。”
  说到这儿她略作一顿,微扬的唇角逐渐耷下,眼风充满讥刺:“可是娘入府后,侯夫人总在人前故作不经意的唤起娘的花名崔琵琶,又将这院子赐名琵琶院……其实她就是想时刻提醒着娘,一日为戏子,终生难登大雅之堂,即便入了府,也同府中养得那些个伶人并无二样。”
  “琵琶,既是娘的立身之本,也是桎梏一生的枷锁……”
  夏鸾容怔了怔,倒是一时忘记了自己的那点委屈。这还是她头一回听阿娘说起这些屈辱往事,心里不免也跟着泛起了酸。这些年是阿娘将她保护得太好,以至于她总觉得自己比夏莳锦这个嫡姐也未差多少。
  崔小娘则继续道:“三姑娘是侯夫人肚子里生出来的,那股子矜高倨傲劲儿自也是随了她,是以许多地方,你不得不学娘一样伏低做小。”她的手轻抚在女儿柔嫩的脸上:“容儿,娘这辈子怕是没有母凭子贵的命了,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你定要争气嫁个好人家,这样娘在侯府才不至处处被人看轻。”
  阿娘难得显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夏鸾容很想点头宽慰她,可稍一琢磨,这头还是点不下去。
  “可是娘,女儿未来能嫁给什么样的人,还不是得看母亲的意思……”夏鸾容口中的母亲,自然是指侯夫人孟氏。
  崔小娘幽怨的叹了口气,是啊,庶女的婚事皆由嫡母作主,这也是所有为人妾者被正头娘子拿捏的一个原由。子女前途被捏在别人手心里,便要处处逢迎着别人的喜好,委曲求全。
  不过这些年崔小娘能在侯府立住根脚,并逐渐稳固了地位,自也有一番处事智慧。毕竟侯爷年轻时也曾风流狂浪过,偏房妾室何止三两个,而如今除了赶出府的,便是留在洛阳老家伺候老夫人的,能陪着侯爷迁来汴京的,除了侯夫人便只她一房。
  于是崔小娘很快重整旗鼓,揉了揉女儿的头:“容儿放心,娘定会为你铺好这条路。”
  *
  轰隆隆的报晓鼓响起的时候,晨晖已然冲破云层,洒落万道金芒。
  府衙的门前一辆马车缓缓停下,从里面下来个头戴兜帽的人。延颈秀项,身姿婉约,短短几步路走得那叫一个分花拂柳,不用问便知是位小娘子。
  她朝守门的衙役伸了伸手,掌中握着一块令牌,那衙役匆匆看了一眼,便即双眼瞪大,扫量一眼来人,而后作出个“请”的手势,并恭敬道:“烦请娘子在前堂稍候,小的这就去请府尹大人来。”
  入了前堂,小娘子方把兜帽摘下,在官帽椅上落了座。
  此人正是夏莳锦。
  其实并非是她故弄玄虚,而是这东京城里人多眼杂,编故事的能力也堪称一流,故而身为贵媛千金皆都奉行着“三不入”之原则。一不入艺馆,二不入酒肆,三不入衙门。
  夏莳锦在前堂只等了片刻,府尹大人便亲自赶来,从头上冒出的一层薄汗可见来得有些急了。只不过他的急切并非因着安逸侯府的面子,而是东宫。
  他不认得夏莳锦,夏莳锦也没有自报家门,只将先前给衙役看过的那块令牌又拿给府尹大人看,直接言明来意:“大人,我乃奉太子殿下之命,想去见一见乐安县主,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府尹接过令牌前后翻看,确认是东宫令牌无疑,当下点头应允。原是打算亲自引路,夏莳锦却不敢劳烦他,只点了一个衙役相陪。
  外头阳光刺眼,牢内却是阴暗潮湿,不过当夏莳锦被引到吕秋月所在的那间牢房时,明显感觉出这处与别处的不同。
  吕秋月虽身处牢房内,却是吃喝不愁,面前小案上摆着的菜肴精致丰盛,身上穿的衣裳也不是带着“囚”字的犯人衣服,而是居家时所穿的舒适衣裳,甚至一旁还有供她净面的清水。
  可见府尹大人已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给了卫国公府颜面,让吕秋月得以在此处体面的过活。
  听到声音,躺在干净矮榻上的吕秋月恹恹地睁开眼。
  算起来她来此处已逾半月了,在这里她找不到除了睡觉以外可供消遣的事情做,所以整日都是吃了睡,睡了吃。如今她也不像初来那几日狂躁易怒,已在慢慢适应这种日子。
  打从她进来之后,倒是每日都有人来探望安抚她,父亲母亲会来,北乐郡王府的人也会来,吟心也每日会来送一日三餐。这些她都习惯了,可此刻来的人,倒是令她极为诧异。
  吕秋月“蹭”地一下坐起,撩开微乱的长发看向夏莳锦,目光一如过去凌厉。
  她细眉紧拧,妥妥打着结:“夏莳锦,你来做什么?”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对不对!”


第21章 内贼
  夏莳锦不着急理会吕秋月,只管对带路的衙役颔首致谢。衙役连忙还礼,识趣地走远一些,容给她问话的空间。
  夏莳锦这才朝吕秋月走近两步,指端在铁棂上轻轻刮过,拨弄琴弦一般:“我同县主也算相识了两年,期间大小筵席遇见无数回,安逸侯府的花宴县主也次次赏光。如今县主落了难,我来探望也属常情,县主何必紧张如斯?”
  “难道是县主做了什么亏心事,才会担心我来落井下石?”
  吕秋月眸光一颤,显然是被戳中了心思。生怕夏莳锦从她的焦躁中看出更多,整个人瞬时安静下来,不再像暴怒的狮子般张牙舞爪。
  她将两侧乱发掖去耳后,唇畔浮出笑容,努力拼凑着四分五裂的自尊,试图重拾昔日优雅谈笑间就能伤人于无形的后宅作派:“夏娘子,瞧你说的这些话,怎么也不似真心来看我的。若真拿我当姐妹,就该如段莹那般去宫中奔走讨情面。”
  夏莳锦先前说话时脸上便挂着笑,这下更是彻底笑开了:“县主在牢里住了几日,倒是变天真了不少。来看你是真,真心却是假,你都叫人去太子那里暗箭投掷中伤我的书信了,还要我为你去宫中奔走?”
  吕秋月一怔,挂在脸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了。这案子因着赵海还未到案,并未正式开审,各中细节外人也不应知悉才对。何况东宫一直对外声称太子遭遇刺客,根本未提投掷书信一事。
  她纳罕地望着夏莳锦,艰难挤出几个字:“你……如何得知?”
  “自然是太子殿下这个当事人,亲口对我说的。”夏莳锦心想昨日段禛既然肯将令牌借给她,便是默许了她借东宫的势狐假虎威一番,那么当下把他祭出来,想来他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你同殿下私下见过面了?”
  透过吕秋月陡然点亮的双眸,夏莳锦从中看出两簇明晃晃的妒火,不由轻笑:“县主落此下场,还不知是为何?你为了中伤我不昔闯下如此大祸,你当太子殿下是什么人呐,会纵着你的任性妄为?如今你还只顾着醋意大发,却不想想自己如何才能从这囚笼之中脱身。”
  吕秋月用力咬了咬下唇,唇边泛白,恨恨说道:“夏莳锦,你以为你赢了么?就算我这个入过牢房的人再也入不了东宫,可你这个嫁过人又被转手典给别人作妾的人,还以为能当上太子妃不成?”
  这番说辞,终于叫吕秋月搬回了一城。夏莳锦如她所料那般瞠目愕然,即便匆匆敛下睫羽意图掩饰,可先前瞳仁骤缩的一幕早已叫吕秋月精确捕捉,且面上流露的恓惶之色是如何遮掩也是遮掩不住的。
  夏莳锦今日本是故意来气吕秋月的,愤怒能使人漏出破绽,不必严刑拷打也会自己吐露许多内情。如今这计策显然是成功了,只是想不到探明的内情竟让夏莳锦陷入难堪。
  “吕秋月,你为何会得知这些?是谁告诉你的?还有……这些都是假的,我并没有嫁人,更没有成为谁的妾!”夏莳锦一时情急,不见了先前的洒脱和城府。
  吕秋月付之一笑:“你承不承认都没关系,那张杞县县令亲笔所写的典妻书已被殿下看过,你以为殿下还信你是清白的?即便你真不曾同人拜堂成亲入洞房,又如何才能自证?”
  典妻书?不是让水翠烧了么……且夏莳锦心中还有另一个不解。
  既然段禛看到了那张典妻书,为何昨日还要邀她去游湖?他待自己有几分真诚几分虚假且不说,至少是费了心的,毕竟诓骗姑娘也需得花心思来部署。
  思忖间,她脑中蓦地又闪过昨日几幅画面。有段禛于画舫颠簸时扶按她的肩头,有她无意撞上他胸膛时他趁机揽她入怀,还有她打翻茶水时他拿帕为她擦手……
  当时令她脸红心臊的一幕幕,现下想来却像极了他知道她在杞县的荒唐经历后,对她的轻视与不恭。难道他是觉得她人尽可夫……
  夏莳锦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浑身莫名犯冷。
  吕秋月在一旁仔细欣赏着她的狼狈,仿佛二人的处境对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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