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四莳锦-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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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老夫人嘴上全是为儿子着想,心里却在想着虽说自己儿子结一门亲不难,可要么是冲着攀附而来的心术不正之人,要么就是低嫁过来未来要给她这个婆母脸色看的千金大小姐,哪种她都不喜。
都说儿子大了便会娶了媳妇忘了娘,她已经穷了一辈子,到老熬到儿子混出名堂来,若再娶个强势的儿媳来,那便是最后几年的好日子也捞不着了。
姜宁儿无什么出身可言,胜在家世清白,又无别样的目的,亲上加亲,未来她才好拿捏。
贺老夫人说的这些个话,贺良卿虽不愿意听,却也不得不承认是极有道理的。从昨日那木函被原封不动的退回来,不,应该是从官家下旨赐婚开始,莳妹就已注定不会再成为他的妻子了。
有道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迟早还是要娶妇的,与其娶个完全不相识的女子,倒不若娶表妹,至少能落个姑媳和睦,后宅安宁。
想通此节后,贺良卿从善如流的点头应是,承诺今日就将表妹哄回来,这才终于叫贺老夫人安了心。
待散了衙后,贺良卿乘着马车直奔姜宁儿的医馆。
姜宁儿在汴京并没有什么朋友可投靠,离开了贺府便只能睡在医馆里,而这间医馆并不大,仅有一里一外两间屋子。
里头的屋子原是储放药材用的,如今被她收拾出一半来搭了一张简易的木板床。
贺良卿进医馆时,姜宁儿犹在整理着里屋,听到外间有人来,急忙撩帘子出来,不期然迎面撞上了贺良卿。她只怔了一瞬,脸上并无太多惊讶,便接着忙自己的事情,仿佛看不见他是的。
这种忽视,贺良卿还从未在姜宁儿身上领教过,今日领教了,虽不是滋味,也只得先劝着:“宁儿,今早你留书离家,母亲很是挂心,让你立马跟我回去。”
姜宁儿手里的动作未停,淡然道:“这阵子多谢姨母和表哥收留了我,这份恩情我未来自会报答,表哥请回吧。”
“宁儿!”
“表哥不必劝了,我不会随你回去。”姜宁儿语气坚决。
贺良卿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强势揭穿道:“你若真想离开贺家,今早就不是从贺家搬来医馆,而是关了这间医馆直接离开汴京!你如今还留在医馆里,不就是等着我来哄你回去?如今我既已来接你了,你又闹什么?”
一直在搬搬抬抬忙碌着的姜宁儿,听了这句话终于停了下来,她直起身看着贺良卿,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之后她陡然一笑,带着几许轻蔑:“表哥,我姜家的医馆世代都在经营,医馆里的一箱一柜都是姜家医馆的旧物,我的医术也是师承爹娘,为何离开贺家就得关了医馆来证明决心?”
这话先是打了贺良卿个措手不及,因为他从未料到有朝一日天天粘着自己的表妹也会用这种轻蔑的语气同他说话。
木纳了片刻,贺良卿才被逼着说出:“开医馆的租银是我给你出的。”
似乎姜宁儿就在等他这一句话,话音才落,姜宁儿就折身回里屋搬出一个小木箱子,打开里面全是碎银。
姜宁儿把钱箱推给贺良卿:“这是自从医馆开张以来,我积攒下的所有诊金药钱,虽不够表哥为我垫付的租子,但至少也够一半了。余下的我用医馆往后的进项陆续来还,算你三分的利,可比放印子钱也不差。”
贺良卿拢着眉头,他是当真看不懂了。
冷静过后,他渐渐又找回一些理智,想着兴许是他一直在拿母亲的话说事,却未说出姜宁儿最想听的话。
姜宁儿虽不是他最想娶的女子,可往后的日子总还得过,莳妹他已注定失去了,若连宁儿也离开他,那这世上他爱的和爱他的,便都不再属于他了。
是以贺良卿咽了几咽,终于下决心开口:“宁儿,我……”
“我愿意娶你过门儿。”
说这话时,贺良卿不自觉将双眼阖上,似是认命一般。他本以为姜宁儿的委屈和闹性子,不过就是为了逼他说出这句话,然而结果却是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他闭着眼,没等来面前女子惊喜交加的反应,却等来了一声嗤笑。
“表哥,昨晚还木函时我忘了将另一件东西一并还你。”说着,姜宁儿转身去柜上取。
贺良卿睁开双眼,疑惑地看着她,见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极小的东西,走到他的面前,塞进他的手里。
这时贺良卿才终于看清,原来是一把钥匙。是开那个木函的钥匙!
“这个为何会在你这儿?”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姜宁儿,他疑心是姜宁儿趁夏莳锦不备,偷了钥匙。
可姜宁儿一脸的坦然,贺良卿渐渐觉得自己可能料错了。
“是夏娘子亲手给我的,她说从此我便是这把钥匙的主人。”
贺良卿如遭雷殛。
“所、所以这里面的东西,你已看过了?”
姜宁儿面上浮着淡笑,冷静冷漠至极:“我只做了它一瞬的主人,不想再做下去了,表哥请回吧。”
这一刻,贺良卿才明白姜宁儿为何突然性情大变,对自己疏离至此。不过恍惚之意,他竟觉得此刻的姜宁儿有些像莳妹,像莳妹离开他时一样的决绝。
人们总说痴心女子负心汉,可在他看来,倒是这世上的女子一但寒了心,那可真是立马心如磐石。
碰了一鼻子灰的贺良卿,在姜宁儿的漠视中转身离开医馆。马车就在门口,然而不管马夫如何唤他,他都全然听不见一般,盲目地往前行。
姜宁儿看着表哥落魄的背影,终究还是心软下来,流了两行泪。
饶是如此,她亦知道自己没有做错,是她此前太过软弱,总想逃避,爹娘不在了,她便将全部的心思都寄托在了表哥的身上,完全忘记了自己本该继承爹娘的衣钵,把姜家的金针之术发扬光大。
唯有如此,她才能为爹娘报仇。
这才是她真正应该做的!
抹干净脸上的泪迹,姜宁儿正要关铺子,蓦地瞥见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突然展露出个微笑来,热情的朝着路过门前的人打招呼:“水翠姑娘?”
水翠正是出来替自家小娘子采买些日常所需的,瞧着姜宁儿,便过来寒暄两句:“姜大夫,这是要关铺子啊?”
姜宁儿点点头,转身拿了一包东西不由分说塞进水翠挎的小竹篮里:“水翠姑娘,这是我给你家小娘子的参茶,虽比不得你们安逸侯府那些百年千年的老参,但胜在红枣和黄芪等物都已配好,直接泡来喝便可,很是方便。”
既是给自家主子的,水翠也不好代为拒绝,只先道谢。姜宁儿却眸心渐邃,透着十分的诚意:“是我应当谢谢她。”
第117章 刺伤
落日余晖斜斜铺进院子里; 将花厅也镀上了一层金辉。
因着阿兄夏徜已许久不回府中用饭,每日都是早出晚归的,夏莳锦的一日三餐倒也用得踏实许多。
今日用过了晚饭; 夏莳锦便直接回了倚竹轩,天冷; 她也不再去前院玩秋千消食了; 进屋时搓着手:“好冷~”
屋里的炭火被水翠拨得正旺; 夏莳锦甫一进来便觉浑身暖融融的; 水翠连忙起身将手炉送上去。一边给自家小娘子暖着; 一边低声抱怨:“阿露你真是粗心,又忘记给娘子带手炉了,下回再旺; 小心我也忘了给你房里添炭哼~”
阿露往日总会与水翠闹; 但这回自知有错,只乖乖陪着不是。夏莳锦知她这两个丫鬟就是太不见外了,才会如此肆无忌惮的在自己面前说教; 是以也不劝阻,只笑得合不拢嘴。
半笑半嗔地将阿露说了一通后; 水翠便开始道起了正文儿:“娘子,今日我路过姜大夫的医馆时,她让我给您说声谢谢,还给您捎了一包参茶。”
夏莳锦觑了眼摆在桌上的纸包; 展露出个欣慰的笑容:“看来姜大夫倒是个聪明人; 也不枉我乱管闲事点她一番。”
“可是娘子,那个贺畜生会不会因此记恨上您?”阿露小心翼翼的问。
不等夏莳锦开口; 水翠倒是抢了先,双手叉着腰往地上作势啐了一口:“呸!就凭他; 记恨又如何,他一个小小的从六品,还能将这大周朝翻了天不成?!”
“水翠,你这话说得就轻狂了。”夏莳锦不得不说教一番。
“若无意外状况,未来你们二人都是要随我一起入东宫的,故而说话也不能再像现在这样放肆。若是在宫里说出这样的话来,被有心人听了去,只怕是要受不少苦。”
夏莳锦挑眉瞪着水翠,水翠也知自己是应改改这毛病了,连忙道是,“娘子放心,奴婢以后会改的。”
“还有那句贺畜生,往后你们也不要随便挂在嘴上,他在杞县搏来的美名,令他成了不少人眼中爱民如子的青天大老爷。如今入职翰林院,听说又收买了不少人心,还认了德高望重的老翰林做老师。况且人们只知他出卖了未婚妻子,却不知那倒霉的女子是谁,你若总针对着他,难免不叫入耳的人往我身上想,总是不好的。”
听小娘子条分缕析后,水翠也觉得自己是不应对此人反应太过强烈,认同的点头:“娘子放心吧,往后就算是见了面,奴婢也不骂他,就当他是一……”
水翠一顿,觉得那两个字不太好听,便没说出口,只略过接着说道:“总之奴婢会躲着他远远的!反正娘子出身尊贵,有侯爷和夫人护着,现在又多了太子殿下护着,看他还敢不敢再生事!”
“这也正是我想早些点醒姜大夫的原由。”回想杞县那时的遭遇,夏莳锦至今心有余悸,“我有那么多人护着,还险些被他卖了,姜大夫独身一人,失怙失恃,若是跟了他,便会完全被他拿捏。”
“嗯,这么说姜大夫还真可怜,没了爹娘,还痴心错付到这种人身上!好在她现在知道此人不是良配,早些离开了也是造化。”水翠附和道。
说话间,外间突然风声疾劲,摇动着树枝发出令人不安的声响,尽管屋子里点了灯树,还是能感觉到光线明显暗淡了许多。
水翠走到窗前掀开看了两眼,便急着将窗关好,“娘子,外头起风了,今晚大抵是要下雨了。”
说罢,便叫着阿露,两人一起将里外间所有的门窗都紧紧闭上,不留一丝缝隙。
入夜之时,风更大了,果然也落了雨。
外间蓝雷暗闪,屋内的夏莳锦却睡得正熟,丝毫不为这些所惊扰。然而就在她全然不觉之际,突然有什么东西塞入了她的口中!
夏莳锦猛然间惊醒,睁眼的同时想要发出声音,这才发觉自己的口中塞满了棉布,让她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与此同时,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的两条胳膊死死钳住,令她无法取下口中的布。
夏莳锦极力挣扎,也无法从那人的掌下挣脱,但她渐渐辨认出面前人的轮廓。
是个很年轻的男人,只是眉眼掩在床帐的阴影里,看不分明。
若能说话,她此时必会先问他是谁,想做什么?可她偏偏被堵了嘴,问不出话来,是以只能继续拼命挣扎,手动不了,就拼命的抬腿想要去踢面前的男人。
这男人应当是不懂功夫的,完全躲不开,就这么生挨了夏莳锦几脚,只是他意志坚定,就这么死死钳着她的手不松,她除了踢几脚外也一时拿他没有办法。
“莳妹,是我!”那男人在又挨了一脚后,终于开了口。
这个声音让夏莳锦心底一震,是贺良卿!且贺良卿开口说话时,一阵浓烈的酒气迎面扑来,夏莳锦呛得将头扭向一旁。
她说不了话,只在心下猜度着贺良卿今晚来她房里想做什么,他又是如何突破重重护院还能不被睡在耳房的水翠和阿露发现,偷溜进来?
很快夏莳锦便感觉到一阵风吹过,她知道了,贺良卿是从窗子翻进来的,利用雷声作掩护,躲过耳房两个丫鬟的耳朵。
贺良卿虽不是练家子,可到底还是个身量高挑的男子,在段禛那样的男子面前他的确只能算个文弱书生,可在她的面前,他的力气便足够用了。
是以夏莳锦明白,自己再如何挣扎下去,他也不会放了自己,反倒更加的警觉防备。倒不如先将他稳住,让他帮她取了口中的棉布,毕竟他冒险前来,应该是有话想同她说,不可能一整晚都塞着她的嘴。
于是夏莳锦放弃乱踢乱动,安静下来。果然贺良卿钳着她双手的力道小了一些,不至于太疼。
经过先前的一番反抗,夏莳锦这会儿急促喘着气,贺良卿便低声安抚她:“不要怕莳妹,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夏莳锦仰躺着,点了点头,这令贺良卿分外惊喜,脸上露出个满意笑容,手上的力道又松了几分。
“莳妹,我叫宁儿送来的信,你为什么连看都不肯看一眼?”贺良卿已渐渐适应了房内的黑暗,他能隐约看见夏莳锦的眉眼,目光深深凝在她的身上,略带幽怨。
“嗯哼嗯——”夏莳锦发出一些细微的动静,让他明白她想说话,奈何开不了口。
然而贺良卿虽看懂了她的意思,却没有中计,他并未去帮她取下口中的棉布,只自顾自说着:“你还将那把钥匙给了宁儿……那木函里的东西,是你我之间的秘密,那是谁也不能窥探的!”
贺良卿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怨怒,随着阵阵酒气压下来,夏莳锦将脸侧向一旁,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就默默的听着。
“你故意将钥匙给了宁儿,诱她去看我写给你的信,你当我不知打的什么算盘?”
这话令夏莳锦的心微微一震,看来是叫阿露说中了,贺良卿果真因为此事记恨上自己了。
贺良卿全然不管她心里如何猜测,继续说道:“你就是想气走宁儿对不对?莳妹,其实你的心里一直有我对不对?你一边不想放手太子,一边又不想我娶别人,你可真毒!”
借着酒意,贺良卿肆无忌惮的说着心中的怨怪,不过他并不气,甚至还有些一丝得意:“不过我不会真的怪你,至少你让我知道你在乎我,怕失去我,你别不承认了,你就是在吃醋……可你怎么这么傻啊莳妹?你知道我心里一直爱的人是你,只要你点头,我立马可以带着你远走高飞!”
“你不是不肯看我写给你的信么?那我告诉你,我的信里就是对你说了这个,你不要再隐藏自己的感情的,跟我走,我们去西凉或者去其它什么地方,离开大周,管他什么大周的太子皇子!只要不在大周,他又能拿我们怎么办?!”
发泄一般说了许多,贺良卿才想起被他钳着的人没有任何反应,他开始在意起来,认真问她:“莳妹,今晚我就带你走,你愿意不愿意?”
夏莳锦下意识的摇头,她委实受不了这人的自作多情!
然而她的拒绝,却彻底激怒了酒醉的贺良卿,他突然咬牙切齿,纵是夏莳锦看不清他的面容,也能听见细微磨牙的声音。
贺良卿咬牙切齿的从牙缝儿里挤出几个字来:“你辜负了我的一片深情……你贪恋荣华……你不肯跟我走,却还要逼走我身边的人!”
声音落地,一声雷鸣炸响在天际,从窗外照进来一片白光,终于在那一瞬将贺良卿的嘴脸照亮,叫夏莳锦看了个清楚。
短短一息之间,夏莳锦却看到了贺良卿爬满红血丝的双眼里,冒着森然的恨意。
她沉稳心神,决定还是先稳住他再说。
见她安静下来手上不再用力挣脱,贺良卿的气似乎消了一些,渐渐冷静下来,又问了一遍:“莳妹,你随不随我走?”
这回夏莳锦不摇头的,但也不点头,就这么静静的躺在那儿,没有任何答案。
等了良久,贺良卿忍不住皱眉催促:“莳妹,你倒是说话啊。”
“唔——嗯——”夏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