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妃虽晚不须嗟-第1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苏公子请饮酒。”琳琅双手斟起一杯酒水,努力地做出从容的样子,可惜她实在抖得厉害,不少酒水都已溅在了双手上。
白锦玉恭敬地接过杯盏,为免她受惊,尽量没与她有肌肤触碰,道:“谢谢姑娘。”
眼前这个女子,已非豆蔻之年。这个年纪还未许配人家的女子,往往都是因为家贫出不起嫁妆。
她忽而想起,从前闻宴开玩笑叫她留在翠渚做老姑娘,就总说外面行情凶猛,翠渚绝对出不起她的嫁妆。
想到此,白锦玉心中掠过一丝酸楚,想想若是现在叫她回翠渚做个老姑娘,她恐怕做梦都要笑醒了。
白锦玉抿下一口酒,入口绵柔,气味芬芳,是清倌酒,是七八年前跟着闻宴下山浪荡的味道。
传统的青楼中清倌在破瓜之前,都会以此酒待客,一来是身份的体现,二来也是揽客为了待价而沽。
“苏公子,你是如何在十六个人中将我认出的?我不信,像我这样的薄命之人还有什么祥瑞之气。”
听见问话,白锦玉回神,看见琳琅睁着楚楚的眼睛很认真地在问。
白锦玉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道:“这个呀,其实是你们的妈妈告诉我的。”
“妈妈?”
白锦玉连连摆手:“你误会了!我和她绝对没有串通,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帮了我呢!”
白锦玉压下声音,仿若怕被人听去,道:“只因刚刚在堂中,我一说那命定之人头顶有祥瑞之气,她的眼神就瞟向了你的位置,所以我就知道了嘛,是不是很简单?”
琳琅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苏公子你真是聪明过人。”说着,又给白锦玉斟了一杯酒。
“哪里哪里。”
看着气氛还算融洽,白锦玉捏着杯子又饮了一杯,左右寻思着接下来该如何开口引入正题。
“姑娘可会唱曲?”白锦玉问。
琳琅眸色一颤,忽而警惕地问:“公子要听什么?”
这个犹如惊弓之鸟的反应白锦玉看在眼里,略略觉得有些奇怪,她又没说唱什么,琳琅就吓成这样,显然不是一个训练有素的青楼女子该有的样子。
于是,她刻意道:“嗯巫山枕、弄百花、云雨透、或者最老套的十八摸好了,你随便唱哪个我都喜欢!”
果然,琳琅脸色一下刷白,身子不自主地往后移去。
白锦玉决定更过份一点,直接上前握住了她还在桌上的手,道:“你怎么了”
还没等她说完,琳琅就像被烫了一样,一下甩开了白锦玉的手,站起来连连向后退去,慌张得连凳子都碰倒了。
白锦玉眯起眼睛,这个琳琅的确有问题!
看着离着她八丈远的琳琅,白锦玉不动声色,拿起筷子吃起桌上的酒菜,一边吃一边漫漫打量起这个屋子。
一个人的住所往往会透露主人许多的信息。有钱没钱,品性怎样,爱好如何,甚至地位高低都可以窥得一二。
这屋子不大,用度也不如何讲究,可见除了有个清白之身,老鸨也并不看好这个年龄偏大、姿色只能算尚可的琳琅。
白锦玉的目光一扫而过,只觉一切平平无奇,若非要说点,就是那南墙上挂着的一副书法在整个房屋里稍显突兀。
白锦玉放下酒筷子,起身走到那幅书法面前,好好端详了一下。
这副字还是幅草书,勾笔连划错落交织,竟然有些水平。她细细辨认了一番,轻吟道:“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白锦玉不禁“啧”了一声,在青楼女子的卧室中挂着这么一句正气凛然的话,怎么也觉得格格不入。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白锦玉口中仍赞道:“真是好字,笔法遒劲、傲骨嶙峋。琳琅姑娘,这幅好字不知是何人所书呀?”
无人应答,白锦玉转过头来,捕捉到琳琅脸上一掠而过的惊慌,如果她没有看错,琳琅已经有些发抖了。
白锦玉也不继续勉强,离了那幅书画,慢慢地在这不大的空间里兜游了起来。
每走一步,她都感到琳琅的目光在紧紧地攫住自己。
越过一展小屏风,白锦玉漫无目的地看了一圈,忽而眸光一亮,瞥见一个不起眼的小桌案下整齐地码了些纸砚。
白锦玉走上前去看了看,思忖:这迎春楼又不是点云斋,这里的姑娘应该用不着舞弄墨。不过,即使房中有些房四宝也没什么,但是要这么藏着掖着要说这个琳琅不可疑,她白锦玉第一个不信!
白锦玉回头看了一眼琳琅,琳琅的眼色已经可以用惊恐万状来形容了。
白锦玉踱回那幅书法前,瞻仰了一下,道:“琳琅姑娘,你过来。”
琳琅不动。
白锦玉道:“你过来嘛,刚才是我冒犯了,现在我保证再也不乱说乱动了。我只是很喜欢这幅字,想让你给我讲讲而已。如果你这都不来,那我可得去找老鸨要个说法了!”
白锦玉拿出了老鸨要挟,琳琅踌躇了一阵子,最终慢慢地靠了过来。
白锦玉欣然地点点头,同她一起看着眼前的书法,道:“这字一看便知是由男子所书,让我猜猜,这位公子一定是琳琅姑娘曾经的相好吧!”
“你胡说!”琳琅冲口而出,声音落下她愣了一愣,自知言失,避下眼神仓惶无措起来。
白锦玉佯作一惊,道:“哦,那原来不是曾经,难道说现在也是你的相好?”
“你”琳琅气结,生生忍住了张口还击。
白锦玉一笑,故意地开始胡说八道:“哎呀害臊什么,像我们这个年纪,谁还没有个心上人呀!要不我再猜猜,这位公子应该还是个仪表堂堂、顶天立地的正人君子,因为能推崇这句话的”
话说一半,白锦玉忽地吟了一声,双腿一软,整个人栽倒了下去!!
这突然的失力,她没有半点准备,下意识地想扶住琳琅撑一把,谁知琳琅却一别肩膀,生生让她摔在了地上。
白锦玉痛得“嗷”了一声,全身失去了劲道,没力气到连头都抬不起,只看到琳琅的绣花鞋匆匆往后退了好远。
当即她就断了向琳琅呼救的念头。
说实话,白锦玉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浑身使不上劲的感觉。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受是她心中最大的阴影,令她畏惧。七年前,她就因为一次差不多的经历,直接从此武功尽失!
在地上缓了半天,白锦玉拼尽全力才软绵绵地撑起了半个身子。而见她坐将起来,琳琅急忙又向后退了几步,惶恐地盯着白锦玉。
白锦玉自己扒着案几的边缘勉力站起,将上半身全都趴在案上才凑合站住。
看着琳琅又怜又狠的神情,心明如镜的白锦玉已然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了。她不绕弯子地直接问到:“你你给我喝了什么东西?”
琳琅躲在墙角,肩头瑟瑟发抖,看上去竟比白锦玉还紧张害怕。
白锦玉无语,原本气极的她却低声笑了出来,无力地断断续续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拼死守洁?我突然想到四个字可以送给你,垂死挣扎,啊不,是八个字,还有白费力气。你干了这一行,会发生什么自己不知道吗?”
琳琅怔怔地看着白锦玉,没想到一个人到了这幅田地了,嘴巴还能说这么多话。
白锦玉又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今晚会怎么样你?你可真误会我了我没有想对你做什么,我和那些出价的人并不一样。”
琳琅双眉一拧,揪着心口,道:“有什么不一样,你们都是仗着有些钱寻乐子消遣,龌蹉!”
白锦玉虚扶着屋里的东西,一径摸到床沿,用尽了最后一道力气,躺在了床上。
这样好多了,总比在地上强。
喘息良久,白锦玉问:“其他等等不说,我先问问你,你给我喝的是“龙去骨”吗?”
第二十一章 破题 6
琳琅缩在墙隅一角,听了之后足足停了半晌,才道:“不是。”
白锦玉豁然长抒一口气,心中居然有些高兴。
要说都是那“龙去骨”给她这辈子留下的阴影太大了,眼下自己虽然着了道,但是只要不是龙去骨,怎么样就都还好。
白锦玉喟然一叹,明明白白揭道:“那就是一般的软筋散喽?”
琳琅没接话,有些疑惑地盯着白锦玉,不明白她这口吻中鞣杂的庆幸。
白锦玉笑叹道:“琳琅,你肯定是刚来没多久吧?一点规矩都没有。我只能说你命好,今天遇上的是我,你这姑且算垂死挣扎的做法,若是换个人,你恐怕逃不了一顿打,还得坑害了这迎春楼的招牌。”
白锦玉躺在床上,真是一点劲也没了,她睁眼看着床顶的帐布,声音也渐渐无力:“不过你真的误会我了。你有所不知,那个道士叫我找清倌并不是做那种事,而是让我问她几个问题而已!”
琳琅懵懂地疑道:“问什么问题?”
因为脖子已经不太听使唤了,白锦玉在心里点了点头,道:“你靠近点!”
琳琅又警觉地一怔,怎么老是叫她靠过去?
白锦玉道:“你看我都这样了,我还能干嘛?我只是觉得声音越来越发不出来了,我怕你听不清。”
琳琅犹豫了一阵,看看白锦玉确实也丧失了行动能力,便朝着床沿靠了过来。
“再近点!”
“”
“再近点”
“”
在白锦玉的再三催促下,琳琅终于站在了白锦玉的床头,而白锦玉终于可以看清楚她的表情了。
白锦玉颇费力地提了口气,道:“那道士让问我姑娘,可否以赋得繁林蘅荟得贤字,做一首五言八韵诗?”
音落,琳琅大惊失色,脸都骇得有些变形了。她极不自然地抽了下嘴角,道:“我我不会”
白锦玉疏疏一笑,又道:“别急,他还让我问你,姑娘会不会拟一道建初二年汉察举茂才廉吏的诏书?”
这一下,琳琅彻底僵住了,瞳孔骤缩道:“你,你是谁?你到底找我做什么的?”
到了这一步,白锦玉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了,没有找错人,尽管这代价看起来有点大,有点滑稽。
“我是好人,”白锦玉气息不定,说话也有气无力了:“我找了一天哪,可总算找到你了。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快告诉我那匿名信是谁写的?”
琳琅愕然,怔了又怔,转色道:“什么匿名信?”
白锦玉不言,冰冰地看着她。
二人无声地对视,最终琳琅败下阵来,又决然道:“谁写的?是我写的!”
白锦玉颓然地摇摇头,道:“骗谁呢?如果是你写的,你还能好好在这里吗?!”
琳琅一惊,从话中领会到了什么,一下子抓住了白锦玉双肩,急冲冲问到:“你这话什么意思?如果是我写的,我就不能好好在这里了?所以你什么意思?”
“对,”白锦玉肯定道:“谁写,谁现在就很危险!姑娘,如果我没猜错,写信的那个人,你是不是已经几天没看见他了?”
琳琅浑然一震,神情大为惊慌,显然全被白锦玉言中。
白锦玉虽然四肢酥软,但看着琳琅,心头却欢喜,这一天没白忙,总算是有了突破。
想到这里,她觉得身上来了一点力气,略略支起一点身子,对琳琅道:“我发誓,我不是来害你的。你说出那个人到底是谁,我说不定可以帮你你信不信?”
琳琅看进白锦玉的眼睛里,凄道:“信你?你是谁,我又凭什么相信你呢?”
白锦玉愣了会神,想想是啊,自己这莫名其妙地找上门,举报买卖科举考题这么大的事情,人家凭什么对她如实相告。
她想了想,道:“实不相瞒,我是晋王的人。”
“晋王?”
白锦玉阖了阖眼帘,算是点头:“就是我朝那位高山仰止扶正不阿温良恭俭的仁人君子,凤辰殿下。”
琳琅惊异地看着白锦玉,不可置信的样子。白锦玉只得拼了吃奶的劲又道:“姑娘若还是不信我,就权当赌一把好了,难道你现在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琳琅看着白锦玉满头大汗脸色苍白,还要坚持跟自己说这些,心中的犹疑已经动摇,接下去再听白锦玉说到“时间不多了”,就再也绷不住了,哭着道:“好吧我说我说,我全都告诉你,可是你一定要救我哥哥啊!”
“你哥哥?”
琳琅渐渐在床沿坐了下来,点点头,道:“是我哥哥,我本姓方,我哥哥叫方子传,他是刑部尚书韩炎府上的一名仆丁”
刑部尚书!正三品!
白锦玉大大吃了一惊,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撬挖下去,居然这么深!
琳琅悠悠道:“其实我哥哥原先也是个读书人,我们家也曾是饱暖不愁的人家”
从琳琅的口中,白锦玉渐渐梳理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琳琅的哥哥方子传从小颇有天份,天资聪颖过目不忘,是个很出色的读书材料。家人见此便力济他读书,就期盼着他有朝一日登科进仕光宗耀祖。
这方子传也算是争气,十六岁便在地方解试中拔得头筹考了第一名,这无疑更加坚定了他搏击仕途的决心。
谁知,之后接连三次省试方子传却全都名落孙山,不仅十年光阴蹉跎,家中也因他三次科考而一贫如洗。
就连三年前最后一次上京赶考的路费还是琳琅爹娘借来的,方子传没有考中,钱全部打了水漂。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两年爹娘陆续生了重病,前面的钱没还上,为了给爹娘治病又添了不少新债。最终,这些债滚雪球般越滚越多,达到了一个不可能偿还的数额。
终于一天,债主们打上了门来,逼得方家两位老人悬梁自了尽。
为了还债和打点双亲的后事,三个月前,走头无路的琳琅和方子传被一众债主押来了京城。
他们草草将琳琅卖到了迎春楼,而方子传也被逼得卖身为奴,就卖到了刑部尚书韩炎的府上。
说到此处,琳琅已经泣不成声,白锦玉听了她的遭遇,心中也跟着涌起了一阵难过。她让琳琅平复了一下,才继续说了下去。
方子传在韩府呆了不到三个月,由于为人机警聪明,很快就颇受主人信任赏识。
七天前,韩尚书将方子传单独传唤,指派了他一件十分重要的任务。任务也不算难,就是让他牵着韩府的狗等在一处院子的角落,但是一定要求千万不可被人发现。
方子传小心翼翼带着韩家的狗到了那个地点,狗就轻车熟路的从一处狗洞钻进了院子。方子传在狗洞口等了不多时,就见那狗又钻出来了,嘴里叼了块布帛。
方子传心生好奇,不顾主人再三叮咛不准多看的嘱咐,将布帛偷偷打开看了看。
这一看,他惊呆了,狗嘴叼出的竟然是今年进士科省试的考题!
当即他如遭雷劈,自己三次不中的败绩仿佛一下子就找到了根源。原来不是自己书读得不精才没考中,而是这求仕之路早被一些位高权重者暗箱操作堵死了!
此事被方子传知悉后,他深受刺激又愤恨难消,用心记下了布帛上所有的内容,并决定把这件事情捅出来。
五天前,他来找到琳琅,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她。琳琅一番劝说也无法拉回已经决心豁出去的方子传,也只得由他去做了,
于是,就发生了方子传用兑了清倌酒的墨誊抄了一份考题,趁夜半无人之际,投在了吏部的大门缝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