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妃虽晚不须嗟-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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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回到故土,而凤辰,她的妹夫,沾亲带故也算是半个亲人了,他脾气好人品好状似容易亲近,所以才会想同亲人一样和他多说几句。
偏偏凤辰不肯。
凤辰继续背着她在街上走着,偶有行人经过侧目,凤辰也视若无睹。
过了半晌,仿佛受不了二人间如此沉默,白锦玉问道:“殿下累不累?放我下来你休息一下。”
凤辰道:“不累你,好像轻了很多。”
白锦玉心头一喜,凤辰居然允许她说话,便想也不想道:“是的,我现在怎么吃都不长肉了!”
“哦?”凤辰奇道,似乎很有耐心地等她说下去。白锦玉却道:“说到吃,真的好饿啊,殿下可以走得快点吗!”
凤辰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步伐不知何时竟已放得特别特别缓慢,难怪刚刚白锦玉会问他是不是累了。
而且,不知不觉地,他竟偏离了事先和王府车辇约定的地点。
凤辰暗自意味深长地轻叹了一声。
“请下来一下!”
白锦玉闻声抬眸,以为凤辰跟自己说话,一仰眼帘竟看见他拦路截了一个骑马路过的行人。
那路人无端被阻刚想发火,但眼睛一着凤辰,竟鬼使神差地下了马。
凤辰向路人略表歉意,先将白锦玉扶上了马。转身从怀中摸出一个钱袋递给那人,温声道:“我家人身体不适,急需要一匹马代行,在下唐突,可否买你的马?”
这语调当真温尔雅,清真雅正。
那路人先是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凤辰,简直像被摄走了魂魄,待看过钱袋后,更是弯腰连声道:“阁下客气了,拿去拿去!哎哟,你家的这位小公子看来病得不清,需不需要我来帮忙啊?”
就这态度,白锦玉不用看也知道,凤辰那钱袋里装的肯定是金豆子。
凤辰拱手施礼道:“不用,征你的马匹已经很麻烦了,多谢。”
世人常言美女一举一动可倾倒众生,谁知男子中也有人如是。不得不说男人长到凤辰这个样子,举手投足间已天然有种风雅,这一礼略略施下,那路人直看傻了,木木不知所措。
白锦玉心服道:看来长得好是真的有用,谁能想打劫还有这种画风,还有打劫要作礼的?!
片刻,那路人醒过神,木木地也朝凤辰还了一礼,生涩地将马鞭递给凤辰,还好生地交代了马的习性。
凤辰诚恳谢过,翻身上马,在那路人的注目中与白锦玉同乘离去
白锦玉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苏丽华那奢华夸张的雕花架子床上。
夜幕垂垂,屋里点了几盏朦胧的灯烛,富丽精致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最后记忆是凤辰和人买了匹马,完全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到王府,又是怎么躺到床上的。
白锦玉试着抬了抬腿,仍然是使不上劲,用了吃奶的劲,勉强可以转转手腕了,心安药劲总算在慢慢退了。
这时,门“吱呀”了一声打开又合上,一个轻巧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白锦玉睁着眼睛,看见一个婢女端着一方食盘走了过来。
看见白锦玉醒了,她微微一喜,赶紧放下食盘,到床前来帮着将白锦玉的姿势从躺姿调成坐起。
白锦玉礼貌道:“谢谢!”一低头,瞥见自己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便由衷道:“真不好意思啊,这么晚了还劳烦你。”
闻言,婢女有些吃惊,看得出来强自镇定了一下,不自然地道:“娘娘不用跟奴婢这么客气。”
白锦玉并未察觉出这些,又道:“我刚才是怎么进屋的?”
婢女一边拿靠枕给她靠在身后,一边道:“当然是奴婢们把娘娘从马上弄下来,又同几个家丁把娘娘抬进来的。”奴婢说得认真,让人不觉有疑。
闻言,白锦玉眼睛一亮,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飞快地欣喜问:“那我当时是不是特别狼狈啊?”
婢女看她笑嘻嘻地,问的话却是这个,一时很迟疑,拿不准是该承认还是否认才比较符合王妃的心意。
沉默间,白锦玉已经自动当她承认了,不禁自己乐开了花,心道:狼狈就太好了,这些都算在苏丽华的头上,能够给那个盛气凌人的女人抹点黑真是莫名解气!
乐了一阵子,她又觉得自己有些无聊,没有本事与苏丽华正面交锋,只能做这些假设让自己舒爽一点。
怔了一会儿,一缕香喷喷的味道窜进了鼻子,白锦玉以眼球追逐去,看见婢女从食盘上端起了一个盘子,掀起了盖子。
白锦玉迟疑地问:“不会是红烧鱼吧?”
小婢女夹着筷子,剔了一块送到白锦玉嘴边,笑着道:“娘娘一定饿了吧,连是什么菜都闻出来了!”
白锦玉又傻又喜,肚子也跟着应景的咕咕叫了起来。不知道怎么搞的,她今晚就是十分想吃红烧鱼。
白锦玉当即笑着张嘴抿下一筷子鱼肉。
顿时,一口熟悉而独特的味道在口中化开,几乎在入口的一刹那,白锦玉就不动了,下一瞬就红了眼睛。
人就是很奇怪,记忆、画面、声音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模糊,偏偏这味觉、嗅觉就不一样。曾经熟悉的味道,只要再遇到,哪怕是隔了十年八年也能瞬间将人拉回过去,身临其境得无以复加。
这红烧鱼,是翠渚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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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千里故人 3
这味道一经确定,任是再忍,眼泪也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小婢女看到白锦玉的眼眶里汩汩流出眼泪,吓得惊慌,急忙用手绢为她擦拭。但刚抹干净,新的眼泪就又落了下来,每一颗眼泪都饱满沉重,在极静的夜里简直落珠有声。
白锦玉心头也很慌乱,因为无力,眼下她连转头埋进被子都做不到。她也知道在旁人眼中她这眼泪掉得离奇,苏丽华要怎么解释吃东西吃得流眼泪?
她极力地克制自己,可偏偏越克制这眼泪反而就越汹涌,只是一道菜而已,但却将她深埋心底的思念全部被勾出,脑中隆隆全是翠渚。那绿竹猗猗黛瓦粉墙,那里的人,闻宴、闻铃、山长、还有求学的师兄弟子
小婢女彻底被白锦玉的样子吓到了,果断丢下手中之物,起身朝门外奔去。
门一打开,一些夜风跟了进来,小婢女急呼呼在门口向人说了几句,下一刻,凤辰就踏了进来。
见了凤辰,白锦玉一下不哭了。
对着陌生的婢女,她多少有些肆无忌惮,即使婢女疑惑,她也可以不回答。但是对着凤辰,她不敢再哭,因为担心不知道怎么解释。
小婢女俯身帮她把湿漉漉的脸蛋重新擦干,立了一会儿,只觉得这空间里再容不下别人,便请求退出去,凤辰默可了。
平息了抽泣,白锦玉定了定心绪,才有些难为情地向凤辰看去。
他已经换过一身干净的襴服,恢复了一以贯之的颐雅,只是宝蓝色的衣服,白锦玉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右臂上白色的包扎。
白锦玉惊道:“你受伤了?”浑然忘记了自己刚刚哭什么。
凤辰没回,于床边坐下,端起盘筷。
白锦玉心中掠起一阵自责,方才竟没有注意他受了伤,还让他背了那么久,连忙道:“殿下,快把东西放下吧,别端了。”
凤辰没有依言放下,只是专心地剔着鱼。
白锦玉凝视着他的右臂,想起迎春楼里那帮凶神恶煞的辣手,不敢想象他这绷带下面会是怎么样个伤口。不禁问到:“痛吗?”
凤辰手下一滞,喉结轱辘了一下。
良久,道:“痛。”
这个字一出,二人都怔了一下。白锦玉是真有些出乎预料,毕竟刚才凤辰刚刚一敌几十,神勇得吓人。
而凤辰也像是颇为意外,至于为什么,白锦玉就不知道,也不敢猜了。
二人四目相对,有一丝说不明的尴尬,白锦玉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这么晚,哪里来的鱼啊?”
凤辰不答,夹了一块鱼肉送到她的嘴边,道:“有就行了,吃吧!”
白锦玉看着给自己喂食的凤辰,宛如玉人,不由牙齿咬了咬内唇,支支吾吾道:“殿下,你不用喂我吃吧,你这样我觉得”
“觉得如何?”凤辰眉间微蹙,仿佛已经知道白锦玉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白锦玉弱弱地说:“觉得好折寿啊。”
凤辰沉沉吸了一口气。
白锦玉微声央求道:“殿下,我知道你是好意。但你已经受伤了,就不要再动手臂了,你让别人来吧,那小姑娘被我吓跑了,叫黄姑来也可以,啊?”
“亥时已过,黄姑已经睡了。”
白锦玉道:“那麻烦她起来一下。”总之,不劳烦凤辰就行。
凤辰道:“她陪奈儿睡了。”
白锦玉“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乖地张口吃了凤辰夹来的鱼肉。
只是这鱼肉,真的太催泪。尽管十分抑制了,但隐隐还是很想流眼泪。白锦玉也察觉自己掩饰不好,只得临时编排道:“这鱼真好吃,好吃得流眼泪,以后吃不到了怎么办?”
这么显而易见的托词,凤辰当然没有理会。他低头又夹了一块无刺的鱼肉放在白饭上,连同饭一起喂给她,缓缓道:“这个新厨子是南方人,庐安人士,离你小时候住的庐州很近。”
闻言,白锦玉愣了半晌,继而松了口长气。
她一时竟然忘了,苏丽华也是在庐州长到八岁的。所以,苏丽华吃到故乡之物,流出眼泪也是可以说通的。
当即,她释然一笑,道:“我说呢,味道这么熟悉的,不错红烧鱼里放咸菜的确是我们我们那里的做法。”
七年了,虽然她常常想念翠渚,但是都觉得是那是远在天边的人和事,而眼下,这一口鱼肉,却将她生生拉回到了真实,她似乎感觉离翠渚好近好近。
白锦玉咬了咬牙,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心中像闪电划过:等可以抽身了,她要回一次翠渚!哪怕被发现了,被架着轰出山门也不怕!!
这个念头一出,她自己都很震动,这么多年来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这么想着,门外响起了叩门声,凤辰放下碗筷起身走出。白锦玉看着凤辰放下的东西,这才发现自己真的吃,不,是被喂了两碗饭。
凤辰在外面和人说了几句话,不多时又阖门回到了白锦玉床边。
深更半夜,加上那人的步履身形,白锦玉心中对来人已经明了,道:“是谢遥吗?”
凤辰道:“是,他已经将琳琅交给圣上了。”
白锦玉点点头,端详着凤辰,问:“殿下,你之前在宫中那样阻止圣上,还搬出了以前六王爷读书的事情,是不是就为了让圣上不要一怒之下取消科考啊?”
凤辰颔首,道:“你又知道了?”
“我聪明啊,”白锦玉囫囵道,咽完了口中的东西,又小心地问:“那现在圣上应该不会取消了吧?”
凤辰道:“不会了,圣上已经着手换了试题,两日后省试将会如期开考。”
白锦玉叹了口气道:“太好了,那我弄成这副样子也算值了!”
凤辰凝凝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白锦玉感慨道:“真是没想到,这泄题一事涉及的层面这么高,这次礼部、户部、刑部算是完了。”
凤辰道:“不,三部不会完,是三部的尚书完了。”
白锦玉细细咀嚼,觉得是这个道理,心下不由地佩服凤辰总是比她看得更远、更为一针见血。
她轻轻点了点头道:“这些身居高位的人领着朝廷俸禄,却私欲膨胀,坏天下风气乱国家纲纪,幸亏今日有方子传发现做了这举报的事,不然真要让他们暗度陈仓得逞了!”
白锦玉看了凤辰几眼,低低地问:“殿下,我们能找到方子传吗?”
凤辰垂眸,摇了摇头,坦然道:“圣上让我密查此事,但是韩炎显然早就知悉了我们的行动。事情败露,方子传就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此人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凤辰把话说完,二人都沉默良久。凤辰的话中有一个很重要的讯息,那就是皇帝刚让凤辰调查泄题事宜,韩炎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说明皇宫之中已然早有了一些权臣的眼线,而且这些眼线就在帝后的身旁。
白锦玉眼珠看了看上下,忽而问:“殿下,你说你府中会不会也有什么人的眼线?”
凤辰道:“没有。”
白锦玉道:“这么肯定?”
凤辰道:“我身边的人都是我的人。”
白锦玉道:“哦?”笑他好像有点过于自信。
凤辰目光捉住她的眼睛,缓缓道:“就算一开始不是,时间长了,也会变成我的人。”
话这么说,白锦玉倒是相信了。毕竟凤辰这个人,光明磊落人品一流,待人接物又总如春风化雨,就算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在他身边久了,受其感染也会净化许多。
就拿白锦玉自己来说,与他相识之初也是对他抱着很大的成见,但是接触了一段时日后,就完全摒弃了对他的负面印象,接受了他这个妹夫,甚至愿意与他交个朋友。
白锦玉笑道:“嗯,这个我信。”
凤辰却摇了摇头。
然而,白锦玉却没有看到他的这个反应,脑中正在暗暗为那方子传可惜。
细细思来,她觉得那方子传的命运和自己真有几分相似,都是前面顺风顺水一骑绝尘,突然中段折戟一落千丈。白锦玉不由地与他有些共情,发出了一声低叹。
“世事无常,心宽则意爽。”凤辰柔声细语。
白锦玉抬头,不得不说这简短的一句话,犹如在逼仄的闷箱中吹来一阵沁凉的舒风,让她心头似乎放下了什么意味不明的东西,忍不住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长命百岁最重要。”凤辰补道。
白锦玉不能接受矜雅如凤辰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种话,噗哧一下笑出了声。
她打量着凤辰,眼神下来就又瞥见了他手臂上的伤势,凝望了一会儿,她悠悠道:“说来也真是,我好像是你的瘟神,你每回遇见我都没什么好事。”
从七年前第一次见面被蛇咬,被骗买玉器,被害眼盲,大婚时还遇上政变等等等等,再来这次重逢,第一天就中毒昏倒,现在还受了刀伤。
白锦玉不觉得自己话中有异,而坐着的凤辰,颌下实实在在地梗了一梗。
神思拉回,白锦玉突然想到什么,赧赧地道:“殿下有件事”
“何事?”
白锦玉有些难以启齿,游移了半天道:“那包金豆子,我今天全给花完了,一个都没带回来。嗯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凤辰看着白锦玉,白锦玉说不下去了,只觉得凤辰的神色有些让人难以体会。
她低下头去,惭愧着。
“无事,金银之物,要多少有多少。”
白锦玉抬起头,撞进宽容浅笑的妙目,胸中涌上一阵感激。
凤辰又道:“况且这钱也没有白花,你无需自责。”他顿了顿:“好了,不早了,你休息吧!”
白锦玉点了点头,想到今日的事情,又叹了一口气:“我刚刚还和琳琅说或许能帮她救方子传,真是说大话了,眼下这事情这么复杂,只能是无能为力了。”
凤辰起身扶着白锦玉重新躺好,替她掖了掖被角,悉心道:“须知,只拿了试题是中不了进士的。”
“此事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