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妃虽晚不须嗟-第1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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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着她跨进府邸,转过门庭,穿过连廊,一直抱进他们的卧房,把她放到床上。
给她脱了鞋,除了衣服,扶她躺下,凤辰拉过一条薄衾。
白锦玉捉住凤辰的手,混沌道:“他没有告诉我他会这么做……”
凤辰眉目一动,白锦玉及时收口,她没有再往下说,但慧如凤辰已见微知著:今晚她私下见过乌穆,她为刺客劫持、甚至登上栖鹿台,都是因为他们的会面而起。
凤辰将薄衾拉上她的肩头:“你好好休息。”
白锦玉心房颤了一下,她很感激,也很难过,此时她心中乱如沸腾,已没有能耐好好分拨这一切了。
凤辰道:“他要你帮忙,你是万不会推辞的。”
凤辰的声音没有起伏,就事论事。
白锦玉没有否认,在被洞悉后,她不再掩藏地痛声道:“但他没有告知我他的谋划,他如果跟我说,我还可以劝劝他!现在他死了,我才知道,这算什么?!我是为了找他来的长安,他现在却死了……他遇上危险为什么不联络我?他信不过我吗?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解决事情,这么大的事他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商量……死是唯一的出路了吗?”
说到最后她双手掩面,呜咽不成语调。
凤辰震得愣了愣。
自重逢以来,有意无意,他从未没过问她在铎月的人和事,他自己都很难解释是不是因为不想触及她和乌穆的经历。
自响马镇惊鸿一瞥,他就已经知晓乌穆必定对她极好,七年里,她的身心都得到了完全的修复,否则,她脸上不会绽出那么快活的笑意,她眼里不会还有闪耀的光彩,甚至,就连她的性子也没有大改。
尽管她和乌穆的关系没有更进一步,但眼下她对于乌穆死讯的反应,如此哀痛、如此锥心、如此失态……这些已让他感受到那绝对也是一段极为上乘的感情,刻入骨髓,深不可测。
有如此磅礴的感情在前,他竟还能得偿所愿,谁能说没有一点侥幸?
凤辰从袖中掏出一方雪白的丝帕,拉开她的手,给她抹去脸上纷乱的泪迹,轻言轻语道:“乌穆王子想必是遇到了绝境,他自知避无可避,才精心选择今日我朝大宴远宾的时机自戕于栖鹿台。他这么做,可见他很担心自己死得不为人知,也由此可知,这四个月来一直追杀他的人已经快得手了。”
白锦玉止住哭泣,拈着薄衾的手指紧紧握成拳:“一定是的!他既知无法逃脱一死,便不再求生,却终不甘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害死,所以才孤注一掷在人前自决,造出声势,偏不教他们如愿!乌穆……这的确是乌穆的行事作风。”
凤辰道:“这仅是他其中一个目的。”
白锦玉定住,从目睹乌穆出事到现在她只知哀痛,脑子都停摆了,眼下凤辰这么一说她才凝思。
不等她费脑,凤辰已告知:“今日见证者宫内有各国远宾,宫外有一城百姓,为数众多,他的死讯用不了多时就会传到他的父汗那里!”
白锦玉当即从悲忿的波澜中超脱,后知后觉地紧张道:“不好!乌穆是守灶之子,最为啻天可汗疼爱,大汗一向对他寄予厚望,如果他知道乌穆被逼死在长安,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凤辰默认她的推测,继而郑重地握住了她的手:“所以我得立刻返回宫中了,此事善后不容有半点差池,若有不慎,恐酿大祸。”
白锦玉心惊地凝着凤辰。
凤辰手中握紧,低下头望进她的双眼:“凰凰,我要没有后顾之忧地去处理乌穆王子的事。”
白锦玉的眼里还蓄着准备随时滚落的眼泪,但凤辰的忧色让她瞬间就清醒了。
今夜一波三折,先是她被刺客劫持、后是她登上栖鹿台差点被就地正法,再到亲眼目睹乌穆跳下栖鹿台。凤辰担心她情绪难疏作出傻事,知道她此刻需要他的陪伴。但是,他的皇帝、整个大徵朝廷此刻也遇到了大麻烦,也很需要他。
大义当前,白锦玉点了点头。
凤辰温柔地抚着她的手,道:“我再去仔细查验乌穆王子的遗骸,他生前未必不知道是何人加害于他,他的身上或许会留有线索。”
白锦玉震了震眼眶,当即允诺道:“殿下没有后顾之忧!我会好好的,这条命我会当事的!”
凤辰脸上这才稍宽,不过一瞬后,他又悉心道:“现在王府对外不设防,自然会有风言风语传到你耳中。若会有人说是因你登了栖鹿台才引发灾祸,你不要听也不要信,更不要轻举妄动。这阵子你就呆在内院,任何地方都不要去,等我的消息。”
凤辰真是心细如发。
他甚至已经想到了可能会产生的谣言!
他心系国家安危,却仍坚持先将她送回府里,为的就是带她离开危险之地,以免皇帝临时对她再起杀心。尽管谁都知道皇帝是不会出尔反尔的,尽管如果皇帝真的要出尔反尔,任何人也是没有办法抗旨的。
但凤辰仍做了令他最感安心的做法。
白锦玉点点头,凤辰安置她躺下,又叮咛她几句,起身离去。
他步履匆匆地跨出王府大门,谢遥早已牵着两匹高头骏马等候在外,凤辰二话不说执过他递上的马鞭。
“娘娘……没事吧?”谢遥道。
凤辰回首望了望王府门扉,神情半是笃定半是揣测:“一个心存疑虑的人,应当是不会做傻事的。”
谢遥点点头,二人随后翻身上马,快马加鞭地往大兴宫风驰电掣而去。
白锦玉在晋王府等凤辰给她带消息,但当第二日上午她得到消息的时候,凤辰已经带领一支浩浩荡荡的送灵队伍出了长安城。
短短一夜功夫,宫中竟完成了对乌穆的招魂、装殓、祭奠、出灵等一切丧仪,紧锣密鼓而隆重周密。
是日一早,皇帝连下三道谕旨。
第一道谕旨,为抚各国受惊贵宾,宫中设宴三日以作安抚。
第二道谕旨,长安十二座城门戒严三日,除却凤辰与一众文臣武将组成的送灵队伍,只进不出。
第三道谕旨,从铎月通往长安的沿途郡县,遇有铎月军旅一律开门放行,不得抵抗。
第三百九十二章 迷津 1
文渊斋的豪华二层阁楼,厅堂敞亮,墙上那幅仿画的《翠秀图》已经被一幅雄浑苍莽的《溪山行旅》真迹替代。
堂中一张三尺阔九尺长的松木桌,桌上散落摊着杂乱的书册,还有一个铁条箍的圆球。一尺半宽的球仪,千玺正比着量尺往上刻星宿。
一袭黑色的长衫从桌边站了起来,身旁埋首的青衣白服们一起抬头,目光追随着这个年轻挺拔的身影。
闻宴走至窗边,凭栏而望。
长安花木茂盛、高楼林立,繁华、喧闹、充满活力,因了昨夜的风波,城中喧嚣似乎更盛。他将视线稍稍投远,落在庄穆伫立在碧蓝天空下的栖鹿台。
当的一声,千玺扔了手里的刻刀,将坐的椅子蹬开半步,躁郁道:“我静不下来,没法做这劳什子!”
闻玲立即站了起来,到他身边关切问道:“是太热了吗?今日暑气的确更烈了些,怪使人心烦意乱的。”
千玺瞥了一眼闻宴,没有接话。
闻玲俯身擦了擦他的额上的汗珠:“要不你先休息一下,雪飞给我们配了解暑的方子,熬好了在凉,一会儿端上来大家都喝一点儿。”
几个门生有礼的道谢,但千玺的脸色依然不见转好,颇为不满地往闻宴的身上瞪。
闻玲见了小声轻叹,劝慰道:“这浑天仪是难为大家了,以前只在书上见过,如今却要造一个出来,实在不易。不过它事关重要,有了它推演日冕能事半功倍,准头也要大很多,还是一定要做出来的。”
闻玲语气苦口婆心,千玺总算给了个面子道:“我自知道。”
之后半晌没动作,终于似是憋不住了,他冲口而出道:“昨晚的事你已经听到了吧?她差点死于非命你就没有一点波动吗?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做点什么呢?”说话的对象是闻宴。
“千玺!”闻玲拉着他皱了下脸。
千玺挣出臂膀让她别管,再回头闻宴已经转过了身子。
闻玲、千玺顿时噤声,三人对视半晌,只听闻宴很平静地问千玺:“你想做什么?”
千玺看了闻玲一眼,提起胸膛道:“我知道,但凡姓凤的事情我们都应该少掺和。但是,我听说晋王府如今敞开府门任人进出,很多百姓都去自由借道了。这么一来,那它和寻常街道也不是很有分别嘛!我们走过路过看看应该可以吧?”
闻宴抬了抬线条利落的下巴,不动声色。
千玺却不自主地弱了气焰,补口道:“哦当然,不劳你山长老人家大驾。你就让我去……要么闻玲也可以!”
闻玲咬了咬牙,心里却也生出点希冀。
闻宴一双眼睛看过千玺,又看向闻玲:“你也这么觉得?”
闻玲听不出他这句话里的倾向,支支吾吾,千玺一旁以眼神怂恿,她索性撂开胆子按自己的心意道:“是啊!是挺不让人放心的。她过去几年全赖铎月乌穆王子庇护,现在人死了,她恐怕很难平静。还有乌穆王子这么个死法,摆明了闹事,现在都说大徵恐怕难免要与铎月一战。”
千玺道:“什么‘恐怕’,铎月是‘必定’会与大徵一战。要不然为何长安要戒严三日,那晋王又为何火急火燎带着乌穆王子的棺椁离开长安?还不是因为这棺椁已是烫手山芋,它在哪儿铎月的军队就会照着哪儿打!”
座中翠渚门生闻之都略略点头,其中解端云也分析道:“三天后消息再从长安出去,到了铎月再一来一回,足够送灵的队伍走到一个远离长安的地方了。”
有人附和道:“朝廷所虑甚密。虽然大徵国力略胜一筹,但是铎月人毕竟是马背上长大的,骁勇善战又训练有素,在西北一方所向披靡。”
“大徵与铎月彼此忌惮,所以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从未交过手,若是打起仗来结果还真的不可预知。”
“所以这棺椁实为引火之源,是一定要早早送出长安的。只是有些苦了那所到之地的百姓了,堪堪无妄之灾。”
听到“无妄之灾”四个字,闻玲螓首低垂,忧心忡忡道:“眼下京城谣言四起,说是因她触犯了女子不可接近栖鹿台的禁忌,上苍才降下此祸端。唉,也不知道那晋王府是哪根筋搭错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搞什么让路于人,听说今日就有很多百姓都聚集在晋王府内,指她妖女误国呢!”
千玺当即撸起袖子道:“哪个混账东西敢说她妖女?看我不宰了他!她死了朋友就够倒霉了,还要担这肮脏罪名!”
从一开始到现在,众人口中都是“她”来“她”去的,不曾指名道姓,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个“她”是指白锦玉。
解端云拉住千玺,大家一齐望向闻宴。闻玲踌躇了一会儿,试着道:“虽然翠渚家训三令五申,但人心终归是肉长的,人情也不是说断就断的。你也是牵挂她的,对吗?”
闻宴看着闻玲,沉默片刻,接着薄唇动了动:“杞人忧天。”
闻玲和千玺噎住。
闻宴道:“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需要别人帮助,至少,不需要翠渚的帮助。”
闻玲、千玺震惊了,不仅震惊于闻宴所说的内容,也震惊于他的态度,更震惊于他的话术。
千玺心道:明明是他不肯去帮助师姐,却被他说成是师姐不需要他们的帮助,倒好像他善解人意顺了她心意的样子。
千玺忿然道:“你就不担心她做傻事?”
闻宴微顿,目光锐利地回扫在他的脸上,道:“她要做傻事,你们有谁拦得住?”
闻玲、千玺顿时被问住。
是啊,她七年前那回犯傻,他们哪个没有苦苦相劝?她仍是一意孤行,死活不说为谁盗去家印,直至最后被逐出师门。
闻宴走回长桌,仔细端详了浑天仪的半成品,道:“到目前为止做得不错,继续吧!”
千玺一怔,这于闻宴是极为难得的鼓励。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门被扣了两下,文渊斋掌柜小心地问询可否打扰。
闻宴微微示意,解端云赶紧走到门前,双手拉开房门。
掌柜手里托着一沓不薄的纸卷跨了进来。在礼貌不失亲热地招呼后,他双手将纸卷奉到闻宴眼前,毕恭毕敬道:“闻山长,有个官府模样的人送来这个,言明要转呈闻山长。”
千玺一个激灵上前接过纸卷,托在手臂上就翻看起来,边看边惊啧道:“是诫书!是师姐的抄的三十遍诫书!”
闻玲与众人也奇着围上来,在一通确认后闻玲松了一口气,对闻宴叹服道:“还是你了解她,她没忘了这一茬还能有心思抄这东西,可见一切都尚在她可承受之内。”
闻宴将纸卷从闻玲手中取过,三十遍诫书,从一到三十依次整齐装订。
闻宴一页不差地徐徐翻过,到了最后几遍,逐见绢白的纸面上笔墨渐浓,落字如刻时出遒劲,用笔之间已情如潮涌。
他不禁眉心一蹙。
第三百九十三章 迷津 2
数日后,暮色初拢之时,铎月两万大军抵达直北县。
漫漫黄尘古道,一座古迈的城楼护着一方城垣。城楼顶上烟雾升腾,聚如黄云,若不是浓浓香气熏人,是人都要以为全城失了大火。
守灶之子死在大徴,且这种死法,讣告传到铎月,一石激起千层浪。啻天可汗本就染疾卧床,闻此噩耗雪上加霜,他十三个儿子,乌穆的十三个兄长,个个怒不可遏,恨不得立即挥师南下踏平长安。
考虑这样做后果会很严重,经商定,最终由性格相对稳重冷静的老大布迦、老五迈巴,老十三保时任三大叶护,擎率王旗来大徴讨说法。
铎月三子都正值壮年,均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两万精锐之师,退可守、进可攻,来势汹汹。
通过直北去铎月,有些绕路,无论官民向来都不作首选,但长安出发的这支队伍此有意避开人口密集的城市,故而舍近求远走到了这里。
棺椁走得慢,消息早在沿途县镇飞驰,各县官员都不敢含糊,这直北县令也如此,在预测两部力量即将在他治下碰头后,十分紧张。
得知铎月两万缟服提前兵临城下,已将直北城防半围,县令赶紧到城北大门应对。
以布迦为首的铎月将领们看着直北县洞开的城门、城楼上下全副武装的守军、还有驱马过来的县令,想的却是不知此地又要玩出什么花样。
短短几天,他们已经历了太多。
先是在蔚阳县,路逢大雨,饥寒碌碌,草原民族从来没有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之说,一切都靠烧杀抢掠,但烧杀抢掠的前提是,他们得先进一个城。
可离蔚阳县还差五十里,忽然大雨倾盆,真是无法。
就当他们在茫茫黑夜焦困之际,蔚阳县令率一千多民众给他们送来温暖,挨着营帐给他们送肉送汤,饱含深情地看着他们喝下一口口热汤后,还问他们缺不缺盘缠,如果缺的话他和贫寒的蔚阳百姓怎么样也要从牙缝里给友邦凑一点出来。
堂堂铎月王子们当然不可能缺钱,肉汤送上门了也省了去抢。这个蔚阳县令肉眼可见的管制有方,军民一心,不好对付,机敏的铎月精锐考虑与徵朝的送灵队相遇尚早,尚不知晋王所带文武的真正实力,此时两万军甲不宜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