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妃虽晚不须嗟-第4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目光沉移下去,缄默了很久。
“我觉得我的侧妃有些问题。”
“哦?”玉玄子道:“什么问题?”
凤辰凝语,斟酌究竟要不要说出那些深埋心里的话。
三年来,除了与他同病相怜的钰贺,他从来没有对第二人吐露过。
玉玄子催促道:“哎呀到底说不说?”
凤辰抬头望了望眼前的老君造像,心里生出一份安定。
“三年前我与她归宁探母,”凤辰低落的声音浮起,说到此处,他闭了闭眼幕,抚平了心头的一阵绞痛,才道:“此后便觉她脾气性格都有微变;之后不久她又不慎坠湖,救起后记忆大损,前事种种都声称不再记得。”
凤辰的颈间在雅朴的道服里咽了几咽,这几句话说出来,听得出让他颇费心力。
玉玄子受其感染,竟也敛了声息,半天才道:“殿下继续。”
“我起先为她遍寻名医,后又请道人为她驱邪,”他兀自摇摇首:“直到后来我越发觉得她既不是失忆、也不是中邪,而是”
玉玄子道:“是什么?”
凤辰缓缓抬起眼眸,看进玉玄子的眼中,道:“是换了人。”
玉玄子问:“哇,换人这个想法也太大胆了吧,殿下你真的是敢想!难道你侧妃容貌有异?”
凤辰摇了摇头。
“换了人而容貌未改?不会是一对双生女吧?而且得是长相非常相似的双生女,”玉玄子自问自答道:“哎呀,不知道不知道!殿下有此一虑,怪不得我一说殿下丢了娘子,殿下便来纠缠我了呢!”
凤辰追道:“道长是如何看出我失了娘子的,还请道长直言不讳,为我解惑。”
玉玄子垂了垂眼眸道:“解惑也算不上,我只是近日因事得了殿下的八字,闲来无事算了算,才发现殿下虽然生于富贵诸事不求,但姻缘却是坎坷之相。害,所以我说老天总还是公平的,让你得了富贵就会让你这儿那儿的出毛病!”
凤辰凝声:“什么样的坎坷?”
“失偶的劫数,”玉玄子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凤辰怔然,身形凝滞,半天回不过神来。
他欲言又止,终是没有成话,默了一阵后,他只问了一句。
“我还能再见到她吗?”
问这话时,凤辰的眼圈都红了。
玉玄子耸了耸肩膀道:“这个我怎么知道?你真当我神仙啊!”
凤辰并不意外,他徐徐地闭了闭暗淡的双眸,沉沉咽了一口气。
“殿下,”玉玄子的声音将凤辰的神思拉回,他看着大殿之上的太上老君像道:“天以诚而清,地以诚而甯,两诚相亚,万物皆化,我们离境观的这座道德天尊可是很灵的,殿下不如在这里发个诚心愿,以诚化劫,说不定能得老君庇佑。”
玉玄子从老君堆满鲜果的供台上捞过一个竹签筒,摇着里面的竹签道:“神灵之所以存在,正是因为这世上有许多人力所不能及的事情。有些事情若问不了人,就不如问问神。”
凤辰道:“诚心愿怎么发?”
玉玄子道:“不难,就跟老君说为了你心中所愿,你愿意做什么,比如日行一善、早晚念经、守身持戒等等都可以。”
凤辰问:“哪一种最严苛?”
玉玄子道:“当然是守身持戒喽!守身心洁净,吃斋修道。”
“好。”
凤辰向玉玄子问了发愿的详细,之后一掀衣摆在跪垫前落膝,他默念起誓,继而从容俯身,躬身下拜。
三礼九拜大成后,玉玄子把那小竹筒递给他:“可以可以,发了这个愿和我们做道士都差不多啦!来来来,摇个签,看看太上老君怎么说!”玉玄子的口气大有看热闹的样子。
凤辰接过签筒,凝神看了玉玄子一眼。他从前便认为这些求签之举,愚民而已。
但他不想拂了玉玄子的意,还是点了下头。
一阵嘈嘈声响起,几十根筷子似的竹签在碗口粗的竹筒里沙沙摇动。
不过片刻,只听“吧嗒”一声响,一根细细的竹签从竹筒里跳了出来。
凤辰的手停下,空旷的老君殿上静得落针可闻。
凤辰俯身拾起竹签,他还没看,玉玄子已凑上身来:“五十五签!”
说着,他连蹦带跳地跑到一边的解签处,在一排布兜里翻找起来。不一会儿,他便找了一方折好的红色纸笺向凤辰跑来:“殿下看看怎么说?”
纸笺被对折过两次,凤辰修长的手指翻开它,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一段小诗。
“白云在天,山陵自出。
道里悠远,山川间之。
将子无死,尚能复来。”
凤辰识得,此偈出自穆天子传,相传是周穆王巡游天下,来到西王母山时,在瑶池之上的宴席间,西王母即兴赋酬的几句诗。
将子无死,尚能复来。
那一刻,凤辰忽然觉得世上应该有神仙。
神思从四年前的老君殿拉回,凤辰有些怔惘,当年的一句“将子无死,尚能复来”犹如混沌黑暗中的一束明光,茫茫大海中的一块浮木,一直扶持他走到现在。
只是,四年前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四年后好像并无大改。
竟然说什么生多少孩子她都喜欢?还要给他纳妃?
当初他和钰贺多么痛苦而无奈走出的一步,她居然说越多越好!
无情,玉玄子判得不错,若是有情,怎么会如此?
玉玄子也很惋惜道:“想你晋王殿下颐雅端方,风采出尘,几百年间也出不了一个,哪个女子见了会不喜欢呢?”
凤辰没有接话,玉玄子往车外看了一眼,叹道:“或许也并不是无情,我看她处处维护于你,对你也甚是关心,可能只是没有男女之情罢了。”
凤辰蜷着的手微微一握。
玉玄子道:“不过,贫道也不会用这四年前就说过的话来诓骗殿下陪我修历法的,我今日要说说的原因不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是什么?”
玉玄子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凤辰,又在空中平移向车外的方向,道:“因为殿下你,对于她来说,是亲戚!殿下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既然可能是双生姐妹,那么你,就是她的姐夫或者妹夫啊!”
凤辰勃然色变,这个发现太慑人。
玉玄子继续道:“其实想想,晋王殿下如此人间珠璧,又对她明表暗示,她都对你没有产生过非分之想,不也正是她的人品可贵之处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凤辰猛地转头,目光穿过了车帘、穿过了车厢。
亲戚?姐夫?妹夫?
凤辰胸中有如鼓擂,涨满了莫名和震惊,他激动得起身就要站起,玉玄子见状一把将他拉下道:“殿下殿下,你稳住啊,你这一会儿从她车上下来,一会儿又要回去的,看起来是非常不成稳啊!”
凤辰回身落座,但是心跳却仍是澎湃不停。
不过一个时辰,车马便进了长安,辗转的几条路的时间对凤辰来说竟然有如磨铁一般漫长。
终于他听得车夫的一声长吁,车子到了晋王府。
他迫不及待地掀开帘子,便看见白锦玉已经从车上下来,奈儿已经醒了,正站在车上撒娇地央求白锦玉将他抱下来。
“殿下。”谢遥走上前来,托手虚扶他下了车。
这时白锦玉已经把奈儿从车上抱了下来,感觉到目光的注视,她转过身,看见凤辰站在车边远远地望着她,二人顿时视线相接,都有些滞住。
凤辰之前按耐了一路,仿佛有一肚子的话要立即与白锦玉倾吐。但是这一刻真看见了她,又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要告诉她什么?
纵有千般深情,若她流水无意,也是枉然。
难道要揭穿她们移花接木的把戏?
那她可能连这样呆在自己身边都不行了。
出神间,白锦玉已加快两步展颜笑着朝他走了过来。
到了他面前,白锦玉敛了笑容,一副关心乖巧状问道:“奈儿的父王你的气可消了?”
这奇怪的称呼初听有些莫名,随即他想起自己最后跟她说的话,是不许她喊他。
她还记着,所以她就这么改了称呼。
凤辰嘴角轻轻牵起一抹温润的微笑。如何能不消,她只要笑着走过来,他就看痴了,哪里还有什么气可生。
白锦玉见凤辰脸色好转,便也轻松了些道:“殿下刚才真的吓到我了,殿下能不能告诉我哪里错了,我保证下次不会再犯了!”
凤辰听了,眼神忽而变得忧戚。
她真是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七年前的她恣意洒脱,得罪了人哪会去和人道歉?哪会去求证自己哪里出了错?哪里会保证什么下次不会再犯了?
还有她的武功全失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凤辰回过神来,淡淡道:“你没有错,是我错了。”
“嗯?”白锦玉莫名觉得凤辰似乎有了很大的转变。
“嗳,我说晋王殿下,”这时,还在车上的玉玄子探出头来嘲他们二人喊道:“人家说小别胜新婚,你们也就分开了那么一会会儿怎么就难舍难分了呢?殿下不会是忘了还要带我去见皇上吧?你们两口子有话就不能等回来再说吗?”
白锦玉红着脸皱了下眉头,指着玉玄子道:“臭”未说完,凤辰制止道:“不可。”
白锦玉看了看左右,改口道:“玉玄真人,你再说把你嘴剁掉!”虽然称谓恭敬了很多,但话还是狠话。
凤辰听了也是置若罔闻,对她交待道:“你带奈儿回府,我先带道长进宫面圣。”
白锦玉点点头,看着凤辰回身上了玉玄子的马车
白锦玉目送完玉玄子的车马走远,转过身,正欲往晋王府的大门里走去。忽然,她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哨音。
第六十五章 无情 4
晋王府离繁华市井不远,隔着门前的大街就能够听到远处热闹的烟火喧嚣,再加上门口时不时的车马路过,这一声短促的哨音十分不突出。可能除了白锦玉之外,根本没有第二个人注意到。
乌穆的这个哨音对白锦玉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在过去的七年中,她几乎每日都能听到这个清脆透亮的声音。
哨音不同的长短、间奏、强弱都蕴含了不同的意思,可以用它来传递各种不同的消息。
白锦玉身形未动,但是心中已然知道乌穆就在附近,是要招她单独会面。
“黄姑,”白锦玉拉着奈儿的小手将他交给黄姑:“你先将小世子带回去休息,我想出去逛一逛。”
黄姑接过奈儿,面露疑惑道:“娘娘,等下府里就要用午膳了,不如午后奴婢陪您去吧!”
白锦玉连忙推辞:“不用不用,不用人陪。”
忽而觉得拒绝得有些生硬,遂解释道:“是这样,我这次在离境观许了愿,所以之后要每日抄些经,我去东市看一看买一些专门抄经的纸张。”
黄姑还没说话,白锦玉又道:“我很快就回来的,能赶上吃饭!”
由于凤辰吩咐过,白锦玉在府中可来去随心,她不想人跟着的时候,任何人都不得跟着她。所以,当下黄姑虽有疑惑,但也没有再说什么,领着奈儿先进了门去。
看着晋王府的人色都进去了,白锦玉不慌不忙地转身,走出了晋王府的范围。
多年形成的默契,她知道并不需要刻意去找乌穆,她要做的就是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乌穆自然就会跟着她现身。
白锦玉从大街走上支路,在支路上拐进小巷,在一处偏僻小巷的尽头找到了一所废弃的园子。
她机警地左右伺察了片刻,然后推门而入,进去后反身利落地将废园的门闩栓好。
她在园中立了一会儿,忽而右肩被人一拍,她转头看去,空无一人。
一个声音在左边响起:“嘿,在这边,你怎么一百次了还上当!”
白锦玉转过一边来,果然看见乌穆笑眼弯弯地立在左侧看她。他一袭劲爽的中原打扮,半个月不见,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但看起来还算精神奕奕。
白锦玉无语道:“我只是不敢相信一百次了你也不换换花样。做人这样不无聊吗?”
乌穆抚掌大笑:“好一副伶牙俐齿,论歪理这天下谁能说得过你?”
二人互讥了一阵,乌穆道:“你这次陪凤辰去了离境观,怎么那么多时日,前后有半个月了吧?”
白锦玉看了看他,道:“你不会许多天来常常在晋王府附近吧?”
乌穆一指摇了摇道:“不算常常,只是偶尔。我有些想念凤辰罢了。”
他的口吻可一点也不像想念。
白锦玉笑道:“啊?我没听错吧,你不是一向看他不顺眼的吗!”
乌穆冷笑了一下道:“对,我就是不喜欢看他那副无毒无害的白莲花样子!”
白锦玉无语道:“那你又说想念他?”
乌穆挑了挑眉毛一派悠然道:“对啊,可能因恨生爱吧,谁知道呢!”
白锦玉白了他一眼,知道再不制止他,下面指不定又要天马行空地扯到哪儿去了。于是拉回现实地问他:“你今日找我何事?”
“哦,”乌穆立即收回笑意,正儿八经道:“我是来跟你说一声,我们打算回铎月了,你走吗?”他的声音露着不确定。
白锦玉怔怔地看着他,完全的反应不过来,等反应过来又不知道为何地就道了句:“走啊。”
乌穆一颗心落了下来,调侃道:“我就知道你放弃不了铎月的富贵安乐。好了,既然要走那你最近准备准备。”
白锦玉惊了一下,道:“这么突然?”
乌穆反问:“突然吗?”
白锦玉哑住。
乌穆道:“我原本也想在这里查出一直追杀我的那伙人,但是这半个月来我发现事情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
乌穆的语调甚为沉重,他这人一向事不过心,极少有这样的神情出现,白锦玉当即明白事情可能非常的凶险,不禁皱紧眉头问道:“如何的不简单?”
乌穆思忖了一下,考虑告诉白锦玉多少事实为宜,停顿片刻,他道:“对方人特别多,背景也比我想得复杂,光靠我身边带的这几十个人恐怕远不能敌。而且最近这半个月,我们一直有人负伤,力量急剧削弱,再呆下去恐怕难以保全了。所以,我不打算再在长安负隅顽抗了,决定还是回铎月从长计议。”
白锦玉了然地点点头,问:“那你决定何时动身?”
乌穆道:“应该很快,我担心这次回去的路上我们会被人埋伏,所以不能再走大路了。我现在正在打点,打探一条其他的路绕回铎月去,”他停了停道:“而且,海大受了重伤还要养一段时间,这些都还需要一点时日。”
一听,白锦玉就知道这半个月乌穆过得多么险象环生:“海大怎么受伤的,他伤得怎么样?”
乌穆道:“这个说来话长,总之他伤势控制住了。”他偏头想了一想,道:“最多十天,你好好待着,我这边好了就会到晋王府来找你。”
没有收到白锦玉的回音,乌穆转过头来,发现她正埋头思索着什么,于是问:“你在想什么?”
白锦玉抬起头,一指敲了敲太阳穴道:“我只是在想,我走了,凤辰哪里该怎么交待?”
乌穆瞪了下眼睛,发笑道:“交待什么,你为什么要对他交待?”
白锦玉理所当然道:“我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