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妃虽晚不须嗟-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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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几年也不知怎么的,睡觉总是要贴着个东西睡才行。要么是抱个枕头,要么是抱团被子,再不济也得贴着个墙壁。
安雅曾经给过她一个解释,说她是失去了太多,因而缺乏安全感。
眼下醒了,白锦玉赶紧远离了凤辰,一瞥,看见他一条手臂露在外面,便帮他去掖,这一掖,不禁吓了一跳,凤辰的身上竟然像烙铁一样滚烫!
白锦玉恍然大悟,刚才梦里之所以会梦见半边身子被炉堂的火苗舔嗜,就是因为贴着了凤辰这灼热的身子缘故。
“殿下?”白锦玉凑上他的枕边,轻轻地唤他。
凤辰没有任何反应。
她又连续唤了几声,皆是如此。她伸手抚上他的额头,一下烫得缩回了手!
“殿下?”白锦玉有点害怕了,俯身轻轻摇了摇他的脸颊,改唤他的名字:“凤辰、凤辰凤辰你醒醒好么”
听到她的呼唤,凤辰的眉心微微蹙了一蹙,阖着的眼帘颤了一颤,缓缓撑开了双眸。
白锦玉略微松了一口气,她隔着中衣上下摸了摸凤辰的肩头和手臂,顿时感到他身体的热度隔着衣布都能摸出来。
“殿下,你身子好烫呀,烧得真厉害,你现在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白锦玉凝着他问。
凤辰略微摇了摇头,道:“无事,有点累而已。”
“嗯你躺着,我现在就去给你找个大夫来看看!”白锦玉欲起身。
肩头被凤辰按住:“太早了,你别去!”
白锦玉看看还很乌黑的天色,又看看凤辰,道:“没事,大夫一般都会留门,不管早晚都会出医就诊。”
欲走,凤辰又扶住她,软软无力道:“你不要让我担心了好吗?”
话音落下,凤辰也静了一瞬,他并非没有耐心、也不是想禁锢她但是,这里是庐州,有翠渚。
二人之间相距不过半尺,凤辰憔悴的神色白锦玉一览无余,她低下了头,心中不由地想起这一个月来凤辰都是过的什么日子。
先是在宫中误食了腰果,昏迷不醒勉强从鬼门关拉回来,刚好了一点点就到迎春楼去打打杀杀,还受了臂伤。
接着,最要命的,他在离境观的十几天几乎粒米未尽,人都快被耗空了,刚恢复了点饮食,又追了她四天四夜赶到庐州。
就算铁打的人也撑不住啊!
白锦玉心头一阵揪心的难过舍不得,一颗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抬手抹拭不及,泪珠仓惶地掉在了凤辰的脸上。
白锦玉赶紧替凤辰抹了。
“你哭什么?”凤辰抬起无力的手抚着她的眼角。
白锦玉抿了抿唇,半天才道:“殿下好可怜。”
凤辰一愣,嘴角浅浅扬起笑意,道:“我真是第一回听人说我可怜。”
是啊,凤辰出生富贵,同当今圣上一样是先帝先后的嫡子。天生聪慧又仪表不凡,别人羡慕都来不及呢!
白锦玉低声道:“是我狂妄了,居然说殿下可怜,殿下你不要放在心上啊!”
凤辰嘴角微微牵起,没有说话。
白锦玉嗫嚅道:“殿下最近实在太劳累了,又没吃好那个玉玄子,想到他就想给他两拳!”
凤辰虚弱中忍俊不禁,他胸口震动,白锦玉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趴在他身上讲话,连忙地向后躲开去,掩饰道:“殿下你肯定饿了吧,你等着,我去喊谢遥来守你,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凤辰微微点了点头,道:“也好,你先多吃点。”
当即白锦玉就爬下了床,匆忙套了靴子去敲谢遥的房门。
谢遥当时也已在晨起穿衣,他一听凤辰生了病,顿时很紧张,奔去了凤辰身边。
白锦玉则扣开了店伙计的房门,催着他生火煮了点清粥小菜,用食盘给凤辰端了过去。
喂了凤辰喝完粥,谢遥扶着他重又躺下,不一会儿凤辰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这时天已大亮,白锦玉和谢遥吩咐了几句,就打算去找大夫。
“不用找大夫。”谢遥道。
白锦玉惊奇:“为什么?”谢遥一向十分在意凤辰,何以在他生病的时候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谢遥挪了挪唇,道:“殿下曾经吩咐过生病不用找大夫。”
白锦玉更不明白了,问道:“他吩咐过生病不许找大夫?”
谢遥的脸色尴尬了一瞬,点了点头。
还有人生病不想找大夫?白锦玉回首看了看床上的凤辰,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可思议。
白锦玉坚持道:“那怎么行,生病了就得找大夫,我现在就去,你守着殿下!”
谢遥停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
白锦玉随即打开房门下楼,刚走入店堂,迎面撞上一波熙熙攘攘投店的人流,良缘客栈的一楼不一会儿就被他们占满了。
这些人分为两半,一半整整齐齐穿着统一的灰色袍子,一半端端正正穿着统一的蓝色袍子,白锦玉侧着身子挨过这哄哄的人群,赶去街上找大夫。
庐州的大夫不难找,不一会儿白锦玉便领着一个提着药箱的老大夫回转过来。
白锦玉骇然发现,就那么一会儿功夫,良缘客栈的门口已被乱七八糟的车马堵得水泄不通了。再往客栈里走走,那些灰袍蓝袍的人更多了,比她离开之时最起码多了一倍。
结合这些人斯洁净的气质、统一的穿着,她想起昨晚闻玲和千玺的对话她揣测眼前的这些人可能就是来给翠渚找事的荆州孟氏和鲁山宋氏了。
白锦玉和大夫擦着人墙往楼上走去,她一边走一边粗粗看了一眼,这里至少有一百多人,果然如闻玲所说,来势汹汹!
第八十六章 高下 4
头发花白的大夫给凤辰一阵望闻问切,之后走到了桌子边,从药箱里取出纸笔开起了药方。
他一边书写一边道:“这位相公身体虚耗过度,近日不宜再动房事了。”
“房事?”忧心忡忡的白锦玉猝不及防,她连忙看了眼谢遥。
天,这个老头子怎么这样说话?!
且不论凤辰虚耗过度是不是因为房事吧,就这种话怎么可以在还有夫妻之外的人在场的时候说呢!
不多时,老大夫写好了方子,将它递给了白锦玉,道:“不管怎么说先把热度降下来,之后再补一段时间吧,这位相公要多多加餐,对弥补亏耗也是有好处的!”说完,他用眼尾扫了一下白锦玉,摇了摇头。
“我”白锦玉欲辩难辩,脸上又红又烫。
老大夫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道:“相公宜静养,你们现在住的这个地方太吵了,最好是换个安静的所在让他好好休息。”
白锦玉眉头一蹙,有点恨楼下那些灰衣人和蓝衣人。
老大夫已提了药箱要走,白锦玉赶紧拿了银子付给他,往门口送他。
大夫阻止道:“不必送了,回去的路我认得。”
白锦玉道:“哦好。”
大夫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语重心长道:“年轻人血气方刚可以理解,但是也要保重身体,你身为一个女子不能索取过多,夫君的身体才是你的立身之本!”
白锦玉脸都要碎了,没想到这个大夫不仅自以为是,还挺好为人师。
她偷偷回头看了看谢遥,还好这会儿他离着还比较远,大夫这回的声音也比较低,这么尴尬的话只有她一个人听见。
“夫人听到了吗?”大夫道。
白锦玉回神,懒得跟他解释了,敷衍道:“听到了听到了。”
送走了老大夫,白锦玉回到屋内,谢遥见她进来,便自动自发地拿了那张药方道:“我去买药!”
白锦玉道:“我去吧,庐州城我熟,你不知道药房在哪里。”
谢遥道:“你留下,殿下醒了要你。”
谢遥的口气不容否决,仿佛一反驳他就要拔出剑来。白锦玉道:“那好吧,你出了门右拐,第二个路口在左拐,右手边就有一家药房。”
谢遥道:“好。”随即转身带门而去。
谢遥走后,白锦玉走到凤辰的旁边,她摸了摸凤辰的额头,依然还是十分滚烫。凤辰阖眸躺着,脸色苍白。
白锦玉正忧心着,忽而,店堂里传来一声哄堂的大笑,和她反差强烈。
白锦玉咬了咬牙,决心等谢遥回来马上就换一家客栈。
她坐在床边,这时楼下的声音传了上来,只听一个声音细细的男人道:“宋老,这次我们两家强强联合一起来讨伐翠渚,那闻宴一定是吓得躲起来了!”
白锦玉心中一亮:果然没错,这些人就是来讨伐翠渚以期一雪前耻的荆州孟氏、鲁山宋氏。
一个粗老的声音响起:“那当然,他闻宴再登峰造极也不过就是一个人。我们准备了这么多年,这次又集结了五百多个精通儒道两家的门人,除非他的门生一个个都像他那么厉害,否则翠渚这次绝无机会能够再次取胜!”
五百人?白锦玉吓一大跳,看来这良缘客栈里的人只是一小部分。
当下她便想:他们也不用换客栈了。庐州城所有的客栈加起来估计也没有五百张床位,现在各家客栈里肯定都人满为患,皆是这灰蓝之辈了。
刚刚这老者说了翠渚不能取胜,当即引得下面的店堂中一片随声附和。各种调侃鄙视闻宴、翠渚的言论此起彼伏,加上他们时不时发出的自娱笑声,白锦玉越听越火大,紧紧攥起了拳头。
这时,那细细的男声又响起,语气中洋洋得意道:“你们知道吗,今年我六弟孟子洋参加了科举省试,以他的才学必定能够一举高中,以他的儒术和道术造诣,将来必定成为辅佐君王的国之重臣!”
“那是!”那老者肯定道:“孟子洋虽然是你们孟氏后生,但是也曾在我们鲁山宋氏修学多年,此子天姿特秀,我们对他可谓倾囊相授,他日此子若有成就,我们鲁山宋氏也与有荣焉啊!”
这个白锦玉知道,自从十三年前闻宴在那场著名的清谈会上力克孟、宋两家之后,这两姓世家便开始了求同存异、互相借鉴、相扶相持的生存关系。
他们彼此学习、互相渗透、取长补短,并且经常将弟子送入对方的学府中修学,故而这些年来两家不仅自己原本专研的学问日益精进,更是培养了一批儒、道皆精的人才。
现在他们口中寄予厚望的这个孟子洋,应该就是受过这种特殊培养的优良品种。
楼下众人似乎无人不知孟子洋的大名,纷纷赞不绝口。
“孟师兄博采众长,此番只要考中进士,不愁以后成为不了朝廷肱骨之臣!”
“是的,现在进士榜已经放了,孟师兄得胜归来的消息一定就在路上了!”
“唉,翠渚的人啊,成天道貌岸然,号称什么学问天下第一,却从来没人拿出一个正经的治国方略来,简直沽名钓誉、故弄玄虚!”
白锦玉听不下去了,一来这些人的话实在难听,不是打压闻宴就是不屑翠渚;二来这些人趾高气扬一直聒聒噪噪,也实在太影响凤辰的休息了。
鉴于此,白锦玉起身,拉开了房门,居高临下地站在了二楼的走廊里。
“如果我是你们的话,我就该担心这个孟子洋死期不远了!”
她的声音阴恻恻地响起,欢声笑语的人群顿时暂停。
刚才还十分热烈的场景像被人扑了一大盆冷水,凉得不能再凉。
“你说的什么浑话,哪里来的泼妇!”那细细的声音冲她过来,白锦玉这才看清来人,是一个质彬彬的中年人。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该早点醒悟!”白锦玉信然地从楼梯处下来,从容似闲庭信步。
她道:“儒、道两家政见彼此对立,如果有人的治国方策是融汇这两者的帝王之术,那施行的难度也必定可想而知了。”
她笑了笑,站在人群中央,朗声道:“试问,如果帝王信赖了这样的人,照着他的话努力,但天下却一直没有达到预期的大治。你们猜时间长了帝王会不会开始怀疑他呢?一旦怀疑他,那他的死期还远吗?”
第八十七章 高下 5
这段话一出口,满座皆惊,好几个穿着灰袍的男子当即就愤慨地站了起来。
白锦玉反问道:“我说错了吗?”
那细嗓子手指着她道:“你如何知道时间长了也不能达到大治?”
白锦玉摇头哑笑:“所有的辩术中我最不以为然的就是你这种,看起来牢不可破,实则不堪一击。”
细嗓子脸色惊惶地看着白锦玉,这口气、这架势、这话术有点熟悉。
细嗓子退下了,但是他身边一个年轻的门生却不知轻重地站出来,质问道:“你说,哪里不堪一击了?!”
白锦玉道:“因为我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于你啊!没错,也许我说时间长了不能达到大治是不对,那么请问,你们就知道时间长了一定能达到大治吗?”
果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堪一击,年轻人被怼得脸色刷白。
白锦玉看了看四周,拱手好言道:“我本不想多嘴,只是我有家人在楼上生病了,需要静养,还请劳烦各位声音轻一点。”
但是显然,白锦玉之前的两语已经激怒了两方,此时众人看着她,脸上都写着不愿意。蓝袍中就有人反驳道:“夫人,为一人而约束百人,如此恐怕不妥吧?”
白锦玉看着对方的神色,已然感到锋芒,冷笑了一下道:“人多就代表对吗?十三年了,儒家的克己复礼看来鲁山宋氏也没有学到多少嘛!”
“你!”那人面色愠怒,刚想发作,那个细嗓子从旁赶紧地拉了他一下。那人虽不知何故,但也没再出声。
这时,蓝色的阵营中走出一个长须的老者,他上下端详了一下白锦玉,问到:“夫人是哪里人?”
白锦玉想了一想,回道:“庐州本地人。”
老者微微眯起眼睛,目光汇聚道:“你是翠渚的人?”
白锦玉哽了一下道:“不是”
老者微微松了一口气:“夫人家中有人病了的确令人焦虑,不过此处是客栈并非夫人家的私宅,如此约束众人恐于理不合吧?”
老者这软硬兼施的话一说,立即得到在场一百多个人声援,他们纷纷说白锦玉这样要求众人太过分、不合理、好自私。
白锦玉在声讨中负手沉默,这些人的声音真的烦死了!全是臭不要脸!说得冠冕堂皇一派虚伪正义,若是告诉他们现在楼上病的是当朝的晋王殿下,不用她说,他们都会乖乖禁声。
闻宴曾说这些人读书无非就是为了做官,对任何事都会硬气,但绝对会为俸禄折腰。
等他们一阵劲头过去,白锦玉无语地笑了一笑,抬头道:“好吧,既然你们都是渊世家,那我们就以学问说话,我问你们一个问题,如果你们之中谁能够回答我,就可以讲话,否则,谁都不可以讲话。如何?”
白锦玉虽然语气委婉,但这话中的内容确实是目中无人。这里有一百多个孟宋两家的儒道两学的精英,她居然想一个问题就让大家闭嘴!
果然立刻就不少人跳了起来。
“小小女子,狂妄至极,我倒要见识见识是什么样的问题,会让我们没有一个人答得出来!”
“正是,你当我们十几年的书都是白读的么?”
“你以为我荆州孟氏百年名声是纸糊的?”
“对,快说出来,让本公子教教你!”
那蓝衣老者和细嗓子互看了一眼,点头交换了意见,由那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