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儿佳妇-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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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灵玉喘了几口气,原来是场梦。
老天爷,他究竟犯了什么罪,要受这种折磨?
他擦了把冷汗重新躺下,逼迫自己合上双眼,却再无睡意。
·
温初弦以为她一直能和谢灵玄对抗下去的,只要他们谁也不低头,就能对抗到天荒地老。
一日,两日,三日……她苦苦挨了十日,在暗无天日的水云居里,伴着一个老嬷嬷,强打精神,每时每刻都在告诉自己不能低头。
十二月初九,是她生辰的前一天。
崔妈妈从外面给她带来消息,说有得了肺痨的病人死在城南的护城河中了,寄住在大学士庄先生处的全哥儿喝了脏水,也染了肺痨。
温初弦登时如遭雷劈。
她怔怔问,“死了?”
崔妈妈摇头,“还没有,但人病得很重。”
“快点告诉父亲母亲!”
温初弦急泪涌出,有些语无伦次,“让他们把全哥儿从庄先生那儿接回来,一定有办法医治的。”
崔妈妈伤怀道,“夫人,您家老爷和夫人早就得知此事了,但却不想插手。”
温初弦难以置信,“为什么?”
即便全哥儿不是嫡子,到底也是家中男丁。
她那爹爹,难道为了怕染上肺痨,连父子情分都不顾了吗?
崔妈妈道,“夫人,您别急。”
原来前几日,有个邋里邋遢的男子找上温家门,向温老爷讨要儿子,硬说全哥儿是自己的。
那男人脸生得很,约莫有四十的年纪,口音甚重,扬州人士,一看就像是打秋风的闲汉。
他口口声声说温初弦她母亲兰娘当年服侍过他,且没饮避子汤,生下的儿子原该是他的。
这话自然荒诞,全哥儿是在兰娘入府后才怀上的,家里人谁都看见了。
温老爷恼怒之下,就欲将这邋遢汉轰出去。
那邋遢汉提出滴血验亲,何氏以家族血脉为重,便叫验了。不想那邋遢汉竟真能与全哥儿的血相融,而温老爷与全哥儿的血却不融。
温老爷信以为真,气得五内生烟,丢人丢到了家,只恨没早些时候掐死全哥儿这小杂种。
温初弦听罢大感荒谬,“滴血验亲的融与不融,皆可人为操控,父亲怎可如此武断?”
崔妈妈道,“夫人,他们说在场的许多人都看见了,您父亲遭遇了这种事……是要面子的。”
温初弦心急如焚,当下要务是救全哥儿的性命,得了肺痨的病人总是咳血,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全哥儿死吧?
明明温家出面就可以救全哥儿的命,这时候却忽然出了个闲汉,仿佛是故意的一般。
故意的。
温初弦一道雪亮,浑身如凉水浇透。
她冷冷道,“我要见谢灵玄。”
崔妈妈支支吾吾,“老奴现下也传不出去消息,只能等下午送膳的人来了,再跟他们说。”
温初弦抽噎了下,不管不顾地冲出去,手掌就开始重击水云居的大铜门,一边打,一边喊。
铜门冷硬覆霜,没击两下,她那双柔荑似的手就裂开了口子,沁出道道血纹来。
崔妈妈大急,在一旁阻拦,“夫人,您快住手,您这样喊是没用的!外边人是听不见的!”
温初弦转而苦苦哀求崔妈妈,她知道崔妈妈一定能见到外人,哭声震天,血泪都快出来了。
崔妈妈本不想蹚这趟浑水,见她实在可怜,只好松口答应了她。
“但是公子愿不愿意见您,老奴不敢保证。”
“他会见我的。”
温初弦吞咽了口泪水,嘶哑地说,上气不接下气,“他不是问我生辰想要什么礼吗?你跟谢灵玄说,我想通了,我想要个孩子,求他过来看看我,给我个孩子。”
作者有话说:
谢狗一天不作妖都难受
第42章 悲哀和解'微修'
温初弦妥协了; 从前她的想法多少有些幼稚,以为只要自己不松口,就能和谢灵玄一直冷战下去; 老死不相往来。
殊不知她错了,她根本就低估了人心的险恶,也低估了那人手段的险恶。他确实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 让她主动求到他面前。
崔妈妈说得没错,她一个手无寸铁的深闺柔弱妇人和朝中右相斗,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想来她还真是自取其辱呢; 当初他要跟她养孩子她不听,徒劳无功挣扎了十多天; 吃了那么多苦和白眼,最终还是她先低头; 哭得稀里哗啦地求他生。
谢灵玄是典型的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他疼与不疼她; 全看她听不听话,愿不愿意死心塌地服从他的意志。
温初弦觉得自己活得委实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与年少时最爱的人成婚,得了世人都羡叹的伉俪缘; 怎么就生了这么多业障。
崔妈妈将她扶起来,速速将那女大夫唤了来; 给温初弦的手包扎。
她敲得也真够狠的,半副手掌红得血染,女大夫怕留下疤痕; 给敷了重重的一层药。
温初弦的泪干了; 在床上枯坐如尸; 任凭女大夫和崔妈妈摆弄; 万念俱灰。
她一早就晓得向谢灵玄低头是什么后果。救全哥儿就是他们的一场交易,从此以后她做他的玩乐之物,无论他怎么作践她,她都得欢笑陪着。
温初弦怔怔望着窗外的天空,第一次滋生了不顾一切想逃的念头。
什么弟弟,什么世家女,什么荣华富贵,她都不要了。玄哥哥的仇,她也不报了。
她受够了。
崔妈妈托女大夫将温初弦的口信带了出去,温初弦焦杀地等了许久,也不见谢灵玄的人影。
崔妈妈劝她不要焦灼,“今日非是休沐之日,公子也要入朝的,夫人且耐心等等吧。”
温初弦心中怦怦打鼓,虽然她开出了给他生子的条件,但谢灵玄是否还要她,并不好说。
以谢灵玄在朝中的地位,随便一招呼都有一大把女人,没理由在她一棵树上吊死。
在她跟他冷战的十多日里,谢灵玄指不定与多少美人有了鱼水之欢,他想要孩子,谁还不能给他生。
就算他要的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嫡子,也可以直接把她休了,或者关死在这儿,扶别人为正室就是了,他可以选择的太多了。
原来,他的一丝丝怜爱,也得上赶了求。
温初弦想得头疼,躺在榻上小憩。
她实在不知她还能为全哥儿走到哪一步,没准哪一天眼睛一闭,就再不睁开了。
昏昏懵懵躺了许久,感觉有人轻推了她一下。
温初弦立时惊觉,“他见我了?”
崔妈妈点点头。
“公子问您有什么事情,唤您去书房。”
她起身趿鞋就要走,崔妈妈道,“夫人,还是梳妆打扮一下吧。”
温初弦瞥了下铜镜中的自己,确实面目苍白,发丝蓬乱,弱骨瘦腰,丑极了。
她现在还讨谢灵玄喜欢的估计只有色,这个样子去见他,他必然厌恶,她便救不成全哥儿了。
崔妈妈给她上妆,用发油轻梳她及腰的长发。
为了让脸蛋看起来白皙圆润些,温初弦涂了不少的玉颜膏。那膏有很强的蔷薇花香味,一股脑儿堆在脸上,呛得人直想咳嗽。
她又额外上了一层玫瑰粉,想极力打造出那种白里透红的样子,那人喜欢这种。
崔妈妈惋惜道,“夫人,您现在太瘦了,脸根本撑不起来妆容。”
择衣裙时,温初弦没选择什么太富丽繁复的衣袍。左右无论多豪奢的衣袍一会儿都要被撕下来,她还不如直接穿件简单的,于谁都方便。
水云居的大门没开,小侧门却为她开了一条小缝儿。
汐月和乐桃正在外面等着她,此番就是由汐月带她去谢灵玄的书房。
主仆数日不见,汐月乐桃有叙旧之意,温初弦则垂着鱼目似的双眼,径直走开。
左右她们都是谢灵玄的走狗,和她能有什么交情,这假惺惺的旧,不叙也罢。
汐月和乐桃都有几分尴尬,紧跟着温初弦过去了。
她们要去的不是水云居内的小书房,而是中书府的主书房。
那里和谢家的藏书阁连通着,曾是玄哥哥夜以继日苦读的地方,藏了玄哥哥毕生真爱的数以百计的古籍。
如今,它们却都属于另一个人。
没人知道温初弦心里有多恨。
久违的谢庭园林,厅殿楼阁,朱栏画栋,绿梅盛开,端是如从前一般精致好看。
主书房是谢府最机密之处,门前有精兵守卫,肃穆安静。一般来说,家中女眷孩童是不允靠近此处的。
汐月和乐桃把温初弦送到正书房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
书房静谧,温初弦忽然萌生退悔之意,她不知道进去以后还能不能全头全尾地出来。
可这犹豫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下一刻她还是绝然迈步走了进去。
室内是熟悉的冷旃檀香,淡而尖锐,冽冽如青灯古佛边的线香,越往里走越幽深。
缓缓转过一面屏风后,谢灵玄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他一身简练明净的白绢霜袍,身姿修长,静处时如深谷墨石幽兰,正持一根毛笔,专注在案上写着什么。
温初弦伫立在他面前,嘴角抽搐了下。
他抬头淡淡瞥了一眼,随即微滞。
几日不见,她竟瘦成这样。
骨瘦嶙峋,一点人色都没有。虽面上涂了厚厚的粉,还是难掩那一身的病气和萧条。
谢灵玄顿了顿,放柔了语气,“你找我有事?”
温初弦双眼如两泓消融的溪水,脆弱得跟纸糊的一样。
“我来,求你救救全哥儿。”
她声腔发颤,缓慢而哽咽,每个字之间都有微微的停顿,“我错了,我向你认错。如果你还要我为你生子的话,我也答应。只求你别把那样的脏水泼到我弟弟身上,也别让他生生咳血咳死,他……才那么小。”
她的目色黯冷而空洞,像一个大病久不愈的人,没一点精气神。
谢灵玄没想到,仅仅十几天的禁足,就已将她折磨成这样。
他阖上眼睛,撂下笔。
是隐隐的针扎感。
她的泪水,一滴滴滴在他心上,烙下滚烫的印记。他的痛感越来越猛烈,像是一把锥子,将他的心搅烂。
没有过,以前从未有过。
他本想着,只是不让她出去罢了,衣食都给她备着,她不会怎样。他治别人,可远用过比这更恶毒千百倍的手段。
他没料到她脆弱如斯,会变成如此形销骨立的模样。若早知道她受不了,他不会……他不会把她一个人关在那里那么久的。
谢灵玄深深地阖了阖眼。
温初弦见他不语,轻扣腰间的玉带,解下了自己的衣衫。细滑的绸缎从她肩上滑下去,无声地落在地上。
她还在继续褪。
谢灵玄就那么看着。
他心软了须臾,想要阻止她,但没开口。
他那样卑劣地绕了这么大个大圈子,不就是期待着此刻吗?
他在假模假样什么。
温初弦美丽的桃花眼中光泽全无,可她还是反手握住他,主动坐到了他的膝上,去碰他的唇。
冷冽的唇瓣中,夹杂了冰冰的泪水,甜的,更咸。她的唇依旧是那么软,充满了令人着迷的味道。
谢灵玄知自己此刻不该留恋,但他无法推开她。他贪婪地苟且在这一瞬间的温存中,这久违的肌肤相亲中。没人知道他这几日寡居在别院中,是怎么跟上了瘾似地想她的。
那日他听见崔妈妈说她在梦里都在喊别的男人的名字,心都快被妒火烧焦了。他知道,此刻的温存是他用卑鄙手段偷来的,她的手那么冷,泪那么多,她心里一定憎恨他,咒他去死。
可他却还在悲哀地留恋,哪怕再多留一瞬。
这些日子以来他没有碰过一个女人,他仿佛是中了温初弦的毒,被她给慑住心魂了,今生就非她不可。他之前不是这么执拗的人的。
宽大的书案上,许多卷轴、纸张被横扫而下。
谢灵玄把她抱在书案上,痴痴问她,“你想我吗?”
“想。”
“想我死?”
“……”
“想我死也没关系。”
谢灵玄自顾自地说着,取而代之的,是对她浑身每一寸的染指。
温初弦如身在荆棘之中,她知道,是眼前这个男人蓄意将肺痨病人喝过的水给全哥儿喝,才叫全哥儿染上肺痨的。
也是他派人去温府大闹一场,污蔑她和全哥儿不是温家的子嗣,是野种,她们姐弟俩才落到如此孤立无援的境地的。
桌上的花瓶被碰倒了,碎了满地的瓷片。
混乱中,温初弦拾起了其中尖锐的一枚,从背后向谢灵玄的脖颈扎去,想和他同归于尽……可却被他顺手握住了纤细的手腕,缠缠绵绵,瓷片应声而落。
原本肃穆的书房被弄得混乱不堪,温初弦悲伤地想起这里是玄哥哥最喜欢的地方啊,没准玄哥哥死了,魂儿还留在这里,可谢灵玄却要在这里玷辱她。
谢灵玄心肠是硬的,饶是她摆出这样一副可怜样儿,还是没轻易饶过她。放她从水云居里出来本是一场交易,她既然心甘情愿地交换,此时还没付出报酬呢,他不会因为她落一两滴眼泪就停手。
直到谢灵玄摸到她微微烫的额头时,才清醒过来。
……
再醒来之时,温初弦躺在水云居宽大舒适的床榻间。床褥略有些凹陷,谢灵玄就倚在她枕畔,一下一下地抚摸她。
他的眼睛有些落寞,迷离,怅然,柔情似水,多种情绪糅杂在一起,脉脉注视着她,也不知已经注视了多久。
温初弦肚子饥饿地叫了下。
“给我点吃的。”
她低声说,掺杂了颤抖和恐惧,仿佛还没从噩梦中醒过来。转头瞥向他,泛红的眼睑周遭亦含了交错的泪水。
“你若想杀我,给我来个痛快的吧。别饿我。”
她是最爱吃的。从前玄哥哥在时,长安城的小吃街杂食店都被两人吃遍了,她总是一遍遍地吃不耐烦。可这些日子以来,青菜和白米饭令她一直吃得不好,她时时都活在被饿死的恐惧中。
“活活饿死……太难受了。”
谢灵玄颇不是滋味。
他素来是个冷情的人,却第一次尝到什么叫心痛。他实在痛悔那样关她,叫她现在如此神志恍惚。
他将她从身后抱起,柔声道,“你傻了,你才刚刚吃过,就又要吃。”
温初弦被他倾斜地搂着,不语,只簌簌眼泪如雨流。
谢灵玄忙改口道,“好啦,你要吃,我就喂你吃,你喜欢吃多少都行。你要吃什么,我都给你弄来。”
他挥手唤来了点瘦肉粥,却不敢给她吃太硬太辛辣的食物。温初弦拿起勺子,啪嗒啪嗒的泪珠掉在瓷碗上,碎成晶莹的数瓣,吃不下去。她确实是不饿的,可心中的恐惧却时刻告诉她,她饿。
谢灵玄不忍,将汤匙轻轻从她手中接过来,舀了一勺,吹凉,喂给她吃。见她这般,悔意似吐信子的毒蛇,时时刻刻咬噬着他的一颗心。
他想将来他若死,就入业火地狱,活活饿死吧,她听到他得到这样的报应,没准会开心。
谢灵玄喂给她一口,她便乖乖吃了。喂了将近半碗,他便撂下汤匙,不再喂了。她此刻根本不饿,皆因幻觉才老说想吃饭,若吃多了必然上吐下泻。
摸一摸她的额头,果然还有些发烫。前些日她发的那场低烧,到现在还没好利索。
“初弦。”
他将她抱得紧紧的,贴在她耳边问,“你冷不冷?”
发烧的人都爱冷。
“不冷。我热。”
温初弦眼皮半合着,轻轻挣扎了下,“你放开我。”
谢灵玄微放开她一些,却仍让她躺在自己臂弯里,没有超出他所能触及的范围。
他扶了下额头。
他做了什么。
他明明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