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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不敢-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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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那独特的、刺激性气息,一旦沾染,就不能轻易摆脱。
  听起来像一种顽疾。
  我的爱就是顽疾。
  岳父的同事显然更加急躁,鞋底沾着一枚被踩烂的绯色藤彩虹的花瓣和潮湿的红土,我看到他衣袖上还沾着肉汤汁儿晕出的痕迹,有一点点凝固。
  他们一路走来,路上经过一只泰迪和一只萨摩耶,这两只热情的狗狗将它们脱落的毛发不经意第粘在了岳父和同事的身上。那只泰迪纠缠岳父同事的时间更久,我能明显看到那只泰迪在骑岳父同事腿时留下的痕迹——
  我早说了,岳父同事性格急躁。
  他差点踢了那只狗,又因职业而忍下;岳父手掌上有被绳子勒出的痕迹,泰迪的毛发还在他袖子上沾了几根,我能想象到那种场景。岳父和狗的主人合力将泰迪从岳父同事腿上抱走,狗的主人向岳父道谢,她身上那浓郁的香水味也不经意间被岳父的头发丝捕获一些。
  这就是岳父头发上阿玛尼红毒香水的来源。
  也是岳父同事现在僵着一张脸,脖子上未褪尴尬血色的原因。
  上次在食堂的沟通中,我已经确定岳父大人是步行来学校。
  范围确定。
  没有直达的地铁和公交。
  附近有同时售卖韭菜鸡蛋馅儿包子和鸡肉灌汤包的早餐店。
  经过一条开着藤彩虹月季的路。
  那位喜欢喷红毒的女士和养着白色萨摩耶的单身男性遛狗路线重叠的部分。
  以及,警察来京出差公干的住宿费标准——
  小麦穗。
  岳父大人没有告诉你,他住在哪里。
  但我已经知道了。
  我安静地看着李天自和那位名为钟威的男警察,回答着他们的问题。
  李天自问:“你父亲有高血压,你知道吗?”
  我说:“我不知道,我和妈妈都很久没有见过他——我是说,他出事之前。”
  钟威:“出事前没见过面?那你当初怎么还捅了他?”
  我说:“上次不是说过吗?警察叔叔。那次我是正当防卫——”
  我将衣袖掀开,平静地给他们看自己手臂上的疤:“那个时候他疯了,差点捅死我。还说要杀我妈,我是为了保护我妈,才夺的刀。”
  李天自看我胳膊上的伤疤。
  “我记得,尸检报告上显示,那不是致命伤,”我说,“也没伤到他内脏,就割破了外面的皮。”
  钟威说:“注意语气,好好说话,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
  我问:“案子又有什么新证据了吗?”
  钟威说:“我看你一点儿也不难过。”
  我说:“是的,警察叔叔,我和我妈妈都不难过,我们一直生活在他的阴影中。”
  我闭上眼睛。
  天啊。
  悲伤是最难学习的情绪了。
  我无比钦佩那些演员。
  我尝试让眼球充血,这样,再重新望向他们时,就能营造出伤心红眼的感觉。
  我看着李天自。
  “我一直在遭受他虐待,就连他死了后,我和妈妈还会不停地做噩梦。”
  李天自说:“现在不说这些——我问你,你最后一次见你父亲的时候,他有没有什么反常的表现?”
  我摇头:“没有。”
  苦笑。
  “家暴是常事,应该不算反常。”
  李天自继续问:“据我所知,你已经很久没有回老家。那次是为什么回去?”
  我说:“那天是我爷爷忌日,我是他唯一的孙子,要去给他烧纸,上坟。”
  李天自说:“你父亲去世的那一天——”
  顿了顿,他说出那个日期,还有具体的时间:“晚上六点到九点,你在做什么?”
  我没有立刻回答。
  正常人,在面对这种情况时,都需要思考。
  我也是。
  我需要去回忆那天做了什么。
  “那天,”我说,“我不记得具体时间了,吃过晚饭后吧,我收拾了房间,微信群里开了语音会议,我帮那些报考了我们学校的学弟学妹解答专业方面的问题。”
  钟威问:“谁能证明?”
  我说出朋友的名字。
  钟威和李天自对视一眼。
  李天自严肃地望着我:“他不行,还有吗?”
  我冷静地看着李天自。
  “还有,”我说,“还有我的一个学妹。”
  李天自低头,拿笔写:“她叫什么?现在也在这个学校吗?”
  “在,”我说,“李穗苗。”
  ……………………………………………………
  注:「When I hear the night is callingAnd I need a friend。Then just when I am falling。You're my strength to rise again。」来源于歌曲《Strength》 Secret Garden /Espen Grjotheim


第15章 毛巾、夏天和水
  李穗苗对篮球赛没什么兴趣。
  因为她的确看不懂比赛。
  不单单是篮球,还有足球,棒球,花样滑冰……
  她也只能看得懂长跑短跑这样的简单项目,不需要计算分数,不需要看技巧,只要看最后谁先冲过终点就好。
  所以,李穗苗只能听到周围的人兴奋大叫,呐喊。
  她的眼睛忠诚地向大脑传递着一个信息——
  喔。
  叶扬书投中一个球。
  大脑:「叶扬书投中一个球」
  没了。
  什么灌篮,什么三分球五分球还是多少分的球,难度有多大,还是怎样……
  李穗苗都不懂。
  她甚至看不太清叶扬书的脸。
  李穗苗不算特别近视,也架不住离得远,太阳晒得毒辣,额头上的汗水掉进眼睛就痛,余光里也只能看到叶扬书穿着白色运动衣的胳膊,长袖白得晃眼,一下又一下的,像扮演天鹅的芭蕾舞者挥舞的翅膀。
  她只诧异了一下,又能迅速为叶扬书穿长袖找到借口。
  大约他紫外线过敏。
  就像祁复礼。
  祁复礼也是紫外线过敏,在太阳下暴晒一阵就开始脸部发红,晒久了还会掉皮。
  因这一点,他夏天也裹得严严实实,轻易不见光。太阳最强的时候,还能看他戴口罩来上课。
  李穗苗还去药店里搜罗货架,去买和祁复礼一模一样的口罩。
  可惜不合适,有点闷,还有点太大了,像不合脚的鞋子,也像她不合时宜的暗恋。
  戴着开心,也不舒服。
  上高中时的祁复礼也如此。
  大部分情况下,打防晒伞的女孩子要多一些。极少有男性会撑一把伞来隔绝太阳——祁复礼就不一样,他是个异类,大夏天的,也要慢悠悠地撑一把伞,走路也慢,悠哉悠哉。
  李穗苗的数学老师也喜欢拿祁复礼举例子,夸赞他学习态度认真。
  “我不说什么’你们也挺聪明,就是不学习’这种话,”数学老师斩钉截铁地说,“你们这个年纪,出生在这里,不学习就是蠢。祁复礼,知道不?人家那才是真聪明,学习也是。该玩的时候玩,该学的时候就打起精神学。”
  李穗苗不敢说自己聪明。
  她只想,自己应该也不笨。
  短暂晃了一下神,看到有个学长下场——取而代之的是班长关武。
  李穗苗疑惑:“他怎么上去了?”
  杨唐江目不转睛,解释:“有个学长腿伤到了,他顶上。”
  李穗苗问:“没有其他替补学长吗?”
  “好像还有黎学长,”杨唐江四处看了看,“哎,他不在,可能有事吧。”
  李穗苗喔了一声。
  其实她还是不太懂。
  她伸手擦额头上的汗,努力看了一阵,还是没看懂。
  只看到关武明显跟不上节奏,打得有点吃力。中间接球时候还慌了,和叶扬书狠狠撞在一起。叶扬书稳,关武跌倒,脸栽倒在地,摔得结结实实。
  这一下不行了,他狼狈地退场,一瘸一拐,又换了其他人。
  被扶着出来的时候,关武磕破了鼻子,伸手捂着,流着血。李穗苗本身被晒得有点晕,又闻到血味,看到一抹红,有点难受。人太多了,也透不过气,趁着人群让开路的空隙,她低声对杨唐江说了一声,说自己想上厕所——
  杨唐江好心地给她指了路,说文体馆那边的人会少点儿。
  最近的女厕所要排好长的队呢。
  李穗苗谢过了她,往外走,一边说着“请让让”,一边闷头挤——
  一头撞进两只手。
  掌心靠前,稳稳地托着。
  李穗苗吓一跳,抬头,看见祁复礼。
  祁复礼笑盈盈地看她,双手还保持着合拢的姿态。良久,才慢吞吞闭上,弯弯眼:“这是报名了铁头功大赛?咦,必正,这次运动会还有铁头功的项目?”
  黎必正挂着俩黑眼圈,重重打哈欠:“没有吧……篮球场是这儿吗?”
  祁复礼说:“嗯,你还行吗?”
  黎必正撩了把头发:“男人不能说不行……嗯?洛森泽小学妹呢?”
  他四处张望。
  李穗苗说:“她去图书馆了。”
  黎必正想了想,转头对祁复礼说:“那我不去打篮球了,我忽然想起来,我有本书该还了。”
  祁复礼笑:“不打球了?”
  “不打了不打了,”黎必正说,“昨天晚上打那么久牌,谁还有精力打球。你当人都和你一样不需要睡眠啊。”
  说着,他转身,又说:“不行,我得和老叶说一声。”
  黎必正走了后,祁复礼才低头看李穗苗。他还没开口,李穗苗抢先说了:“对不起。”
  祁复礼微微侧着脸,看她,脸浸在温温柔柔阳光里:“什么对不起?”
  “……嗯,”李穗苗说,“撞到你了。”
  祁复礼问:“就一个撞到我了?”
  李穗苗张了张口。
  “刚刚看了篮球赛,好看吗?”祁复礼问,“喜欢看篮球?”
  李穗苗摇头。
  祁复礼不笑了,微微垂眼:“那是喜欢看人?”
  李穗苗没听清:“啊?”
  “没什么。”
  祁复礼视线越过李穗苗的肩膀,他个子高,能轻松地看到身后不远处的叶扬书。
  叶扬书捏着一瓶水。
  水瓶都被他狠狠捏扁,水顺着他的手往下流,指节用力过度,每一块儿都发白。
  就像他捏那个男人脖颈时一样用力。
  良久。
  他拿着捏扁的水瓶,仰脸,一饮而尽。
  随后,将空水瓶,轻轻松松地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中,精准,丝毫不差。
  空水瓶在垃圾桶中发出叹息,像人坠崖后无力的恐惧。
  烈日炎炎。
  叶扬书摘下脖颈上的毛巾,仔细擦干净双手,酝酿出一丝温柔的笑。
  “穗苗,”他自然地问,“你看到关武去哪里了吗?”


第16章 沉于深渊
  「
  在我父亲去世的前一段时间,他忽然变得十分阔绰。
  (前一段时间?具体点。)
  抱歉,警察叔叔,时间太久,我记不清楚了。
  嗯……大概是两年左右吧,我念高三那年。
  (继续。)
  高三那一年,晚自习时间延长。我妈担心平时照顾不到我,也是为了方便,给我办了住宿的手续。一个月回家一次。
  那时候我爸很少过来了,所以我经常两三个月见他一次。
  (他来你家找你?)
  对。
  不过我们会把他赶出去。
  我和妈都不喜欢他,他每次来也都没有好事情。其实……我感觉那个时候的他已经有点精神不正常了。
  (精神不正常?)
  是的。
  我不知道怎么描述他那个时候的状态,很奇怪。
  他有一次买了双昂贵的篮球鞋去看我,还说了些挺不着边的话。说他现在发财了,赚得挺多,也稳定。他认为我妈和他分开是因为我妈嫌弃他没钱,信誓旦旦地和我说,下次再来就多拿几万块,让我叫他爸。
  (嗯?)
  我已经很久没叫他爸。
  (继续说。)
  我把那双鞋扔了。
  过了一星期,学校里会考,用教室,给我们放了假。我回家,撞见他在打我妈。
  我报了警,用椅子打破他的头——对了,这些应该有记录吧?我记得也出警了。你们可以看看那个时候的时间,我爸花钱开始大手大脚,好像就是在那之前一两周开始的。
  我是说,我从那之前一两周开始感觉我爸变有钱的。
  (后来呢?后来你爸家暴,你怎么不报警?)
  因为没用。
  拘留一段时间,他还是会被放出来,还是会打我和我妈。
  我想,得让他吃点苦头。
  (这就是你后来用刀捅你爸的原因?)
  警察叔叔,我说过了。
  那次是正当防卫。
  我差点也被他捅死。
  (现在说说吧,后来的事。)
  您是指什么?
  (后来见到你爸,他什么反应?)
  没什么。
  他习惯了。
  (你知道你爸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了想,可能是我爷爷还给他留了些?
  我爷爷只有我爸一个孩子,说不定会偷偷地留一笔钱给他,等到具体的时间再给他。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对。
  我只想到这一个可能。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所以,你不知道你爸高血压,也不知道他钱是哪里来的?他辞职的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
  我不喜欢那个工厂。
  (这上面写,你初中毕业后一直在工厂里打暑假工,一直到你上高三——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去打工?)
  因为钱。
  就像现在,很多人加班,是因为喜欢加班吗?
  去上班,和讨厌公司不冲突。
  (为什么不喜欢工厂?)
  小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去一次工厂,回家后我爸就狠狠地打我一顿。
  (为什么?你知道原因吗?)
  我不知道。
  他经常打我,暴力都是没有原因的,警察叔叔。
  (那你小时候为什么要去工厂?还记得吗?)
  有时候是过去找我爸要钱,有时候是过去找我朋友玩。
  他爸也在工厂里上班,那时候厂子管得不严格,他妈妈忙,所以很多时候都是他爸爸带着他。
  (就这些?)
  嗯。
  (那工厂里,你还有其他认识的人吗?)
  嗯……没有。
  等等。
  警察叔叔,我想起来了。
  有一个很好的叔叔。
  (叔叔?)
  对。
  那个叔叔给过我一次学费。
  (你爸知道?)
  对。
  那次他下手最重,打得我耳朵嗡鸣,我还以为我聋了——我记得特别清楚。
  (你爸爸和那位叔叔有什么过节吗?)
  我不知道。
  (……哎,那个叔叔叫什么?)
  胡文民。
  」
  办公室中。
  门紧掩。
  录像设备还在工作,钟威埋头写下这个名字,看李天自:“老李,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啊。”
  “肯定耳熟,”李天自看着我,“是电子厂的那个厂长,低血糖、晕在办公室里的那位。”
  因低血糖而晕在办公室。
  长久时间无人察觉,最终死在那里。
  调查结果显示,他那天有些感冒,吃了阿莫西林。
  可惜厂长本身就患有高血糖,长期服用格列本脲来控制血糖。
  阿莫西林是一些小诊所喜欢用的抗生素,感冒时常滥用的一种,副作用之一是会降低血糖。
  药物两相作用,最终导致他血糖严重下降,晕厥。
  也是以意外结案。
  我安静地看着他们。
  李天自说:“他给你学费,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想了想:“初一升初二的暑假。”
  李天自问:“你那时候那么小,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我犹豫了一下:“那天我爸爸打我的时候,骂了他。”
  “具体是什么?”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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