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声音-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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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临春收到了回复。
上面两点一弯,蒋以声给她画了个笑脸。
临春盯着纸条看了会儿,视线上移,又去看蒋以声。
对方打开了她的练习册,指尖转着根笔,正垂眸听课。
少年人的鼻梁高挺,侧脸轮廓非常优秀。
垂下来的睫毛又密又长,漆黑一扇,乖巧搭在下眼睑上。
那双尾稍上扬的眼睛…
临春忍不住偷偷多看了几眼。
然而就在她第三次抬眸时,却迎上蒋以声的眼睛。
对方双臂搁在桌上,毫不避讳、甚至堂而皇之地看回去。
临春被打得措手不及,十分狼狈地收回目光,重新盯回她的单词。
初秋温度还没降下来,从窗外吹进来的风都带了一股子燥热。
心跳在那一瞬间蹦错了节奏,像是舒缓的音乐中突然插进来一个突兀的高音。
临春抬手搓搓耳朵,那里一片通红。
…
临春又背了一节课的单词。
生物课下课后,她自己上楼去给蒋以声找剩下的那本练习册。
经过同层的几个班级,总是忍不住加快些脚步。
虽然耳朵听不见,但还是能感觉到一些并不友好的敌意。
而且隔壁三班前阵子竟然还有人拦了她告白,临春想想身上都起鸡皮疙瘩。
忙活了一会儿还是找不到,她便去找老师反映情况。
低头刚写完一段话,身后似乎有人接近。
临春下意识地往一边躲开,回头看是班里的团委梁阙。
对方应该找老师有事,也没搭理她,径直去了隔壁办公桌。
临春反应完情况就准备回教室,下楼梯时梁阙几步追上她,也不说话,安静地走在她的身边。
他们俩是同学,也算是半个亲戚。
临春的姐姐和梁阙的堂哥结了婚,梁阙在学校也对临春多照顾点。
临春偏头看去,对他打了个手势。
{还好吗?}
梁阙瞥了一眼:“就那样。”
{姐夫呢?}
梁阙:“刚回来。”
有个人在身边陪同,临春明显就放松许多。
她没再左右来回地查看周围,和梁阙对话时眼里还带了些许笑意。
{来我家里吃饭。}
临春伸着食指和中指,往嘴边拨了几下。
临春姐姐在镇里经营着一家小饭馆,姐夫则是一名警察。
两人平时各忙各的,都不怎么着家。
有时姐夫一个差能出十天半个月,姐姐就回家和两个妹妹一起住。
临春原本的意思是,如果姐夫有时间,可以一起来饭馆里吃饭。
只是手语能表达出来的东西非常有限,有时候只能演示出零碎的词语,其中连贯的意思还需要对方连蒙带猜。
不过梁阙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表达方式,语气淡淡的:“再说吧。”
…
晚上放学,临春对蒋以声说明了八点还有个晚自习,并且给对方写了份时间表。
蒋以声道了谢,正准备走时又被拉住书包递过来一张纸条。
【他们欺负你,你告诉老师。】
蒋以声接过纸条,有些无奈,但还是点了下头。
下午放学到晚自习前有一个多小时留给学生吃晚饭。
虽然食堂饭菜比较便也方便,但临春一般都会牵着边牧回自己家店里吃。
大姐开的饭馆不大,十几平的面积还得去了一半留给后厨。
店里只能摆两套桌椅,其他的都放在店外路边上。
大姐只请了一个厨子,一个人兼职配菜和服务员,一到饭点就忙的昏天黑地。
不过今天店里生意不怎么样,外面的桌椅都空着。
家里最小的妹妹今年刚满十一,临冬蹦跶着出店门没走几步,见着临春兴奋地跑过去挽住她:“我刚要去迎你。”
大姐已经把饭菜给她们留好了,姐妹俩坐在外面闷头吃饭。
临春把大块的鸡肉挑给临冬,临冬又从自己碗里重新倒给她。
“大姐说你高二学习压力大,要吃好的。”
她嘴里含着饭,临春看口型看了个模模糊糊。
{瞎客气。}
她笑着又夹了回去。
{明年我再吃。}
吃完饭临春帮着收拾了几桌碗筷。
平时生意忙的时候她就多留一些时间帮忙,老师们都知道她的家庭情况,晚自习去晚了也不会多说什么。
“快走吧,”临夏拍了一把临春肩膀,“今天不忙,不用你干。”
临春侧了侧身子,对大姐比着手势:{姐夫回来了。}
临夏利索地收拾着碗筷,头也不抬:“嗯,我知道。”
{周末姐夫带妹妹去医院吗?}
“去。”
{我想陪她一起。}
“你在学校好好看书。”
临夏拒绝得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临春撅着嘴巴,怏怏不乐。
她把边牧送回书店,本想和顾伯说一说蒋以声的事。
但今天有点不巧,顾伯不在楼下。
可能是睡过头忘了,店门还大开着。
临春越来越怀疑顾伯是不是有老年痴呆。
藏獒的狗盆被舔个精光也没有后续,临春“哗啦哗啦”倒进去半盆狗粮,顺便也给边牧的满上。
临走前,她把书店大门关上。
走出几步,再回头看两眼,确定没出差错才放心离开。
到了学校已经快八点了,临春抓着扶手往上爬着楼梯。
出了楼梯间,她看见一班门口聚了不少人。虽然耳朵听不见声,但也能判断出应该是出了事。
她下意识就想到蒋以声,挨着墙大步走过去。
“没人说话?”蒋以声问。
一群男生挤在一起,在教室后排交头接耳。
刘家豪亦在其中,脸上还带着不屑的笑。
懒得问了。
蒋以声几步上前,从里面精确地揪住刘家豪的衣领往边上猛地一带。
他的动作很快,力气也很大,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刘家豪直接被甩了个踉跄。
像个小鸡崽子似的被单独拎出来,让他在人群面前失尽了面子。
恼羞成怒下,刘家豪骂了句脏话,捏着拳头直接揍人。
临春从人群中挤进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她眼睛瞪得老大,恨不得手脚并用冲进去拦。
梁阙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蒋以声侧了个身,迎着力道握住刘家豪的手腕,反向轻拧,瞬间响起一声惨叫。
左腿后移倒插进对方左脚前,蒋以声面无表情,拧着刘家豪的手腕把人“哐”一声绊进教室后那片糜子扫帚里。
一个狗吃屎的姿势顺利进窝,教室一角瞬间灰尘飞扬。
蒋以声从兜里拿出一截卫生纸,遮住口鼻。
他几乎站在原地没动,皱着眉嫌弃地甩了甩手。
刚才还在叫嚣着的男生们瞬间老实下来。
连带着周围围观的群众一起,都变得十分安静。
蒋以声弯腰拎起自己被画的不堪入目的板凳,扔在刘家豪腿边。
“给我弄干净。”
第4章 04
蒋以声开学第一天就把自己的名声打响,那一记漂亮的反拧手腕加绊摔,把一中大半女生迷得七荤八素。
人们口口相传添油加醋,流言传进临春耳中时,已经变了个样子。
晚上临冬洗漱完毕,坐在被窝里问临春:“我听说你们学校有个人又高又帅又有钱,刚开学就一打十,风里来雨里去,一点事都没有。”
这句话有点长,临春把纸笔递给了她。
临冬又把这句话写了一遍。
临春:“……”
“真的假的?”临冬好奇道。
临春弯腰擦了擦脚:“没。”
她是聋子,但声带健全,能发出声音。
活了这么些年,临春也会通过学习口型和感受声带的震动来模拟发音。
只是她听不见,所以没法儿准确纠正。说出来的话和正常发音差了十万八千里,像是在嘴里含着颗大枣,音调平直,吐字不清,声音还有些难听。
临春平日里只和比较亲近的人说话,说的也都是一些简单的词汇。
临冬能听得懂,撇了撇嘴:“我都听说了,跟你一个班。”
临春没再理她,把洗脚水端去外面倒了。
她们住在饭馆边上的一间小平房里,房子不大,一室一厅。
屋内采光不好,平时照不进来多少光线。
不过卧室够宽,左墙抵着一张一米五的大床,平时临春和临冬两人睡一起。
右边是一张单人床,大姐要是不回家就睡这一个。
晚上气温不高,临夏在中午给她们换下了凉席,铺了层薄被。
临春展开毯子,给临冬肚子盖上,姐妹俩挤在一头睡觉。
关了灯,床头亮着一盏摇摇欲坠的小夜灯。
夜灯是个卡通蘑菇的样式,外面的塑料壳外灰扑扑的,看起来已经用了很久,里面的灯泡是那种功率很小的钨丝灯泡,在晚上发出微弱的黄光。
“姐…黑?”临春含含糊糊地问。(注①)
临冬摇摇头:“姐夫回来了,大姐这几天都不在家。”
临春“唔”了一声,除了最开始的那个摇头之外,没太看懂临冬说了什么。
她今天有点困了,闭上眼脑子里还在想今天背的英语单词。
只是想着想着,她的思绪劈了个叉,想到晚自习前的蒋以声。
少年神色冷峻动作利落,杀鸡儆猴般收拾一个,就把班里那群讨厌的男生全给镇住了。
分明是以言哥哥的弟弟,分明都有一双好看的眼睛。
她又想到坐在钢琴前教她按下琴键的男人。
蒋以言向来温和,眸中永远蓄着淡淡的笑。即便面对一个怯懦的小聋子,他都能把人牵去钢琴边,告诉她听不见没关系,只要喜欢都可以弹一弹。
那时临春还小,琴房外漫天遍野开满了金黄的油菜花。
蜜蜂忙碌,空气中满荡着春天的朝气,和对生命的热爱与渴望。
一如临春渴望听见那一道手指压低的琴键,到底是什么声音。
…
夜晚非常安静,临春在半梦半醒间陡然睁开眼睛。
今天没有月亮,屋里暗得可怕。
明亮的梦境轰然坍塌,临春茫然地“啊”了一声,心跳在一瞬间猛烈加剧。
临冬被她推搡着唤醒,耳边是临春嗯嗯啊啊急促的呼喊。
“怎么了?”
她拍开床边的灯,瞬间房间明亮如昼。
临春坐在床上,有点懵。
她的长发散在肩膀后背,蓬乱得有些狼狈。
“灯坏了?”临冬把那个小夜灯拿到跟前看看,“明天买个新的。”
临春看向临冬,疲惫地勾了勾唇。
她指指自己的眼睛:{我以为我瞎了。}
临冬叹了口气,拽着临春倒回床上:“怎么可能?”
临春也长长呼了口气,眼睛盯着那一盏明晃晃的大灯,又闭了闭。
她伸手把灯关了。
临冬支着上半身问:“怎么关啦?”
临春即便听不见也能想到对方说的什么,她拽了拽临冬的手臂,把人拉回身边。
夜里突然来了这么一段插曲,两人的睡意像蛋黄似的,被一筷子搅散。
临春侧身挨着临冬的小臂,感受到女孩子温热的皮肤和呼吸,刚才过快的心跳一点点恢复正常。
而临冬平躺了会儿,也侧身面朝她:“明天姐夫还来接我吗?”
临春回了回神,也握住临冬的手,安慰性地拍拍,没有说话。
临冬知道她听不见,不过本来也就没想着得到回应。
“我听有人说姐夫要和大姐离婚,我怕大姐离婚。”
临春感受到耳边呼出来的热气,抬手环住她的肩膀:“没…事。”
“我总花他们的钱。”临冬哽咽着声音,把脸埋进临春的怀里,“我也不想去医院。”
女孩儿的肩膀很窄,蜷缩起来不过一拃宽。
临春轻轻捋着她的后背,感受着脊背传来的轻微颤抖。
“没…事,”她磕磕绊绊地重复着,“没…事。”
“我上网查了,尿毒症都活不到十年,”临冬眼泪湿了一片枕头,吐出来呼吸带着水汽,“大姐带我去透析根本就是浪费钱…”
临春听不见,但多半也知道说的是什么。
能惹她们掉眼泪的事情统共就那几件,她没办法,只能抱紧妹妹,重复着安慰。
窄床薄被,两个温热的生命相互依偎。
她们是海中的溺水者,也是彼此唯一能抓住的的浮木。
飘飘摇摇,一夜难眠。
隔天,临春被枕边震动的闹钟叫醒。
床上只有她一人,临冬已经起来了。
家里的家具不多,基本都是二手柜子,和从废品站捡来后改造的桌椅。
临冬手巧,喜欢用毛线编一些垫子护具,或者巴掌大的针织玩偶。
门前桌边都挂着几个,给简陋的家里镶进去一些五颜六色的温暖。
客厅里放着一张木制八仙桌,上面搁着两小碗白米稀饭和一叠咸菜。
厨房里,临冬正在水池边踮着脚刷锅。
临春还没洗漱,乱糟糟顶着一头乌发。
她走过去,顺手把锅接过来,胯骨往旁边顶开临冬。
临冬脚跟踩实,甩甩手上的水笑着跑开了。
今天周六,一中高三正常上课。
临春过了个街道,刚好看见大姐和姐夫一起过来。
她的眼睛一亮,笑着小跑过去,和对方打了招呼。
“姐!夫!好!”
这三个字她喊得字正腔圆,私下里练了不少时间。
梁峻侧身朝她看过去。
男人身材魁梧,肩宽个高,长了一副不苟言笑的国字脸。
即便身上穿着便服,但腰背挺得直,一招眼看去就知道是个练家子的。
小镇地小人也不多,每个人多多少少都和公安局打过交道。
梁峻在桐绍有点威信,临夏一个女人能把饭馆开起来,有一部分也是因为他。
不过这样的男人,面对妻子的妹妹也还是非常和蔼的。
他手上还提着水果,对临春说:“慢点走。”
“你跑什么?”临夏唠叨一句,再抬手替临春正了正衣领,“看车。”
两人关系好像还挺好,临春连忙点头:“嗯嗯。”
“今天你自己在学校吃。”临夏塞给她一张十块的纸币。
临春偷偷看了眼梁峻,临夏又斥责道:“我给你钱你看他干什么?”
梁峻笑了笑:“拿着吧。”
和两人告别后,临春先顺路去了趟书店。
距离上课的时间还早,这个时候百货大街里的菜市刚起。
买菜卖菜的人来来往往,路边堆着的都是刚从菜地里过来的小摊小贩。
成捆的花生还沾着泥,南瓜辣椒都挂着水。
农村最不缺新鲜蔬菜,每个人嘴里吆喝着贩卖,热闹非凡。
只是临春最不喜欢走这样的路。
她听不见声,车铃或者喊声都听不见。
即便挨着路边走,前前后后都得注意,不然很容易就磕着碰着,自己被凶还不占理。
一路艰难到达书店,大门敞着,顾伯已经起了。
临春拉着边牧去后院溜达,意外看见顾伯正坐在他的小菜园里抽烟。
灰色的烟顺着头顶一蓬一蓬往上跳,晨风从远处吹来,散了那一抹暗色的雾。
边牧跑过去蹭他的小腿,顾轻白摸摸小狗脑袋,回头看她。
临春走到他的身边蹲下,打着手势问:{怎么了?}
就这几天,她能看出来顾伯心情不好,就连平时不沾的烟酒如今都沾了一个。
顾轻白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天已经亮了,可云里没光,看不见太阳。
厚重的云层叠在一起,被风推了又推,始终没被推开。
两人并肩发了会儿呆,顾伯偏头看向临春:“快七点了。”
…
临春牵着边牧跑去学校,遇见路边卖茶叶蛋的老奶奶。
对方有点自来熟,看临春过来了,挥挥手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