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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你是我的声音-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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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敛了敛唇角,转身离开。
  …
  临冬每周六去医院通常需要一下午的时间。
  按着一般情况,临春应该去大姐家吃晚饭。
  只是今天有些不同,她一出学校就碰见校门外等着的临冬。
  不过十岁的年纪,小丫头薄得像一片纸。
  虽然努力抿唇忍着情绪,但依旧遮不住发红的眼眶。
  临春牵着边牧过去,攥住她的手指:{怎么了?}
  临冬瘪着嘴巴:“大娘去大姐家了。”
  临春点了点头,明白了。
  她们口中的大娘也就是大姐的婆婆徐凤娟,平时看着挺体面一小老太太,却满脑子写满了“重男轻女”“传宗接代”八个大字。
  临夏结婚五年有余,肚子一直没有动静。
  作为丈夫的梁峻都还没说些什么,她这个婆婆却率先闹上了天。
  近几年徐凤娟为了抱孙子没少给临夏洗脑,平日里还总爱插手夫妻俩的事情。
  没边界感的事儿做多了就容易招人反感,梁峻不在家时临夏就过来和两个妹妹一起住。
  这种冷处理让婆媳关系越发紧张,到现在只要是两人凑一起绝对没好脸色。
  大概是怕大人的矛盾波及临冬,所以才让对方先行离开。
  “大姐和大姨又要吵架。”临冬耷拉着脑袋,忧心忡忡,“三姐,你说大姐不要宝宝,是不是因为我呀?”
  临春还牵着狗,看不清临冬说的什么。
  她探着身子,弯腰询问,临冬却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晚风吹过脸侧,卷起少女耳边碎发。
  在临冬左耳后下方,有一片触目惊心的疤痕。
  略浅于肤色的肉芽如树根盘桓错乱,又如蛛网蔓延覆盖,一路探进颈后乌黑的长发之中。
  或许是感受到了有视线落下,临冬抬手飞快地拂了一下头发,重新遮住疤痕。
  她依旧低着头,唇瓣微动。
  “如果活着的是二姐…”
  临春有意关注临冬的唇语,这话看得一字不落。
  她先是一愣,猛地停下脚步,拽着临冬的胳膊往自己身前就是一扯。
  临冬身子一歪,踉跄半步,眼底蓄上一层雾蒙蒙的泪。
  放学已经有一段时间,路边只剩下一些收摊的小贩。
  两个姑娘面对面站在人行道旁边,腿边还乖乖蹲着一只边牧。
  {二姐临走前说了什么?}
  临春等了片刻,见临冬不吭声,板起脸一巴掌拍在她的手臂上。
  力道很重,打得临冬又踉了一步。
  {二姐临走前说了什么?}
  她又对着临冬比划了一遍。
  动作比之前要大,力度也重了几分。
  临冬咬着下唇,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掉。
  临春心倏地软了下了,她从兜里掏出纸巾,有些粗鲁地擦过临冬眼下。
  鼻腔发酸,直冲眼底,嗓子眼里也发出临春自己听不见的细碎的轻哼。
  可她依旧沉着脸,情绪和动作违和,看起来有些怪异。
  临冬握住临春的手:“对不起…”
  临春打开她的手背,再一次重复质问。
  临冬喉咙发哽,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呼出来。
  再开口时,虽然说话依旧磕磕绊绊,但语气却多了几分坚定和力量:“二姐说、说好好…活着。”
  …
  那还是十年前的冬天,临冬父母健在,家里有三个姐姐。
  临夏、临秋、临春、临冬。
  作为年纪最小的那个孩子,父母对她最为照顾,姐姐们有好的东西也都紧着她吃。
  临冬身体很差,先天性肾脏发育畸形。
  每到周末,父母都会带她会去医院做检查。
  临春比她好一点,先天聋哑。
  虽然听不见声音,但好歹也不致命。
  在外面临春怕添麻烦,一般都会留在家里。
  她一人害怕,周末总会拉着临秋一起在家看书。
  可偏偏那一天,临春没把人拉住,让临秋也跟了过去。
  一家四口难得奢侈的打了辆小三轮——村里人自己用铁皮焊了个外壳,车上面能载三个人。
  临秋抱着临冬和妈妈一起坐在后排,讨论着自己六月份即将参加的高考。
  她的成绩优异,考出市区应该没有问题。
  只是有点担心大学的学费问题,想今年寒假出去打工。
  妈妈劝她好好复习,大姐在外地找到了工作,钱的事不用临秋担心。
  临秋下巴蹭着临冬发顶,闷声说高考完自己就成年了,也可以做家教挣点钱。
  她还兴奋地计划着去投奔大姐,听说大城市家教往往薪酬很高。
  妈妈笑她掉钱眼里,临秋哼哼两声,说以后像大姐学习,毕业后努力挣钱,承包临春和临冬的学费。
  她们就像搭积木似的,一个接着一个,一个拉着一个。
  大的总是会累一点,不过没关系,等到小的顶上来了,大的也可以好好休息。
  家人就是这样。
  司机在前排直夸孩子懂事,就连一项寡言的父亲也轻笑出声。
  临冬那时还小,对话听不太懂,但模模糊糊也能感觉到生活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因为大家都很开心。
  即使没什么钱,说话也总是带笑。
  她以为会越来越好。
  然而下一秒,小三轮违规行驶,和一辆货车迎面相撞。
  司机和父母当场身亡,临秋重伤被送进医院。
  事故发生时,临冬被后排的临秋牢牢护住,除了背后留下大片烧伤,竟奇迹般地与死神擦肩而过。
  她成了三轮车上唯一的幸存者。
  临夏人在外地,听到噩耗连夜赶回桐绍。
  她们在桐绍没有亲戚,是梁峻跑前跑后处理事故,还给姐妹俩垫上了医药费。
  临春一个十几岁的小聋子,没人告诉她怎么了。
  她惊恐又无助,怕给人添乱,连话也不敢打听。
  一个人摸到医院,抱着膝盖窝在走廊角落,守着自己的姐姐妹妹,寸步不离。
  柔软的花枝还没来及抽条展叶,就被一场密不透风的大雪覆盖。
  四姐妹中最有出息的那个,永远睡在了寒假前的冬夜。
  心脏停掉的那一瞬间,仪器拖着尖锐的忙音,凌迟着每一个人的耳朵。
  医院走廊的灯光冰凉,墙上瓷砖都结了冻。
  护士从重症监护室出来,只带了一句话。
  是临秋弥留之际、唯一清醒时说的话。
  “好好活着。”


第8章 08
  临春被临冬哭乱了阵脚。
  虽然一路上都端着姐姐的架势,但回家后也偷偷抹了把眼泪。
  临秋出事那年临冬不过三四岁的年纪,或许记忆已经不是那么清晰。
  可临春却是实打实和对方生活了那么多年,今天突然想起,情绪汹涌不受控制。
  她甚至忘了把边牧送回书店,每天一次的打扫卫生也抛在脑后。
  大姐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临冬还饿着肚子。
  乱七八糟的事情堆成一天的日常。
  临春拍拍自己的脸,收拾好情绪。
  她去厨房给临冬下了碗鸡蛋面条,叮嘱对方吃完把作业写了。
  临冬跟她去了门边:“你不吃吗?”
  临春弯腰牵过狗绳,比划道:{我吃过了。}
  她中午吃的有点多,现在一点都不饿。
  晚上七点半,天灰蒙蒙的,约莫着还有半小时就能完全暗下来。
  临春跑过那条百货大街,摊位上还有几个老人家在摆摊卖菜。
  家里的西红柿没了,她去挑了两个。
  滚圆的西红柿还带着刚摘下来的蒂,个头比临春一个拳头还大。
  两个不够一斤,卖家给她塞了一把小葱,临春还多要了个青辣椒。
  拎着塑料袋跑去书店,顾伯正在门口扫地。
  临春解开边牧的狗绳,放下蔬菜去接扫帚。
  顾伯没让她拿,抬手指指柜台,上面像是搁了什么东西。
  临春又过去看。
  竟然是两个…豆沙包?
  她不明所以地转身,眸中带了点疑惑。
  顾伯冲临春抬抬下巴:“吃吧。”
  顾伯有时会给临春买点零食,大多是饼干之类方便携带还能管饱的。
  临春一般不会拿,得顾伯在她身边让她拿,她才会偶尔拿上一个带去学校吃。
  不过豆沙包还是第一次。
  临春捧着包子,揭开外面那层塑料袋。
  豆沙包似乎已经搁了一段时间,袋子里面凝着的水蒸汽把最外边的面皮泡的有些发软。
  但内馅还是热的,一口下去咬到一点豆沙,带着糯糯的甜味。
  她边吃边走,准备去后院洗洗抹布把桌椅擦擦。
  木门的合页有些涩了,推开时发出“吱”一道声响。
  临春一只脚迈出门槛,余光扫到屋内一处光亮,突然整个人都是一顿。
  她一口咽下嘴里的包子,急急收回那只脚。
  书店一楼的琴房里,竟然亮着灯。
  以言哥哥?
  她有些惊喜,往店门外看了一眼,顾伯还在扫地。
  临春包子吃了一半,用塑料袋随便裹裹拎在手里。
  快步走到琴房门边,又刻意放轻脚步。
  叩了叩门板,推门进去。
  琴房很小,只够容纳那一架老旧的钢琴。
  墙壁没做隔音,朝南留了半面墙的窗子。
  外边是一片耕地,每到春天就会开满金黄的油菜花。
  临春永远记得她第一次推开这扇门时,蒋以言在钢琴后侧了身子。
  男人眼眸微弯,嘴角还嗪着笑。
  “好漂亮的小姑娘。”
  蒋以声:“……”
  他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见到临春,这小丫头都是一副神游在外的样子。
  尤其是现在,一眨不眨盯着他看,会让人觉得有点傻。
  “啊!”临春发出一道短暂的惊呼。
  原本惊喜的目光在看到蒋以声的瞬间淡了下来,失落同时爬上眉梢,难受得连嘴巴都瘪了下去。
  蒋以声的手指还搭在琴键上,把对方短短几秒内所有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
  要怎么说呢,有那么一点想把人当场掐死的暴躁。
  “你认识我哥。”
  这是一句肯定句。
  临春眨了下眼,点点头。
  钢琴上搁着一本薄薄的琴谱,上面是临春的笔迹。
  谱子蒋以声很熟悉,他哥以前教他弹过。
  很轻快的调子,就像是…春天。
  蒋以声的目光下移,落在临春拎着的豆沙包上:“……”
  临春也注意到他的视线,低头看看吃了一半的包子:“……”
  她指指豆沙包,又指指蒋以声。
  视线询问:你买的?
  蒋以声已经不想回答了。
  临春一天里吃了人家三次东西,也有点不好意思。
  她道了谢,讪讪地准备离开。
  蒋以声:“等等。”
  临春“吱”一声把门关上,走得头也不回。
  蒋以声:“……”
  行吧,小聋子。
  他合上琴谱,用挡板压住。
  再放下钢琴盖,起身时目光投向门边,临春刚才那一连串反应又在他脑海中回放一遍。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又很快被蒋以声否决干净。
  临春和他同龄,十年前就一七八岁的小屁孩。蒋以言不至于、也不可能跟一个小孩…
  越想越离谱。
  他有些烦躁,出了琴房刚好撞上扫完地的顾轻白。
  对方和蒋臻差不多的岁数,就是不怎么捯饬自己,有点显老。
  加上穿着一身深色棉布衣裳,又开了家玄乎其神的书店,跟大隐隐于市的高人似的,下一秒就能原地飞升。
  浑身都藏着秘密。
  顾轻白把扫帚放在门边,轻飘飘瞥了蒋以声一眼,绕去柜台后面干自己的事了。
  蒋以声觉得这一眼多半带了点个人情绪。
  但他的确不认识对方,最近也是第一次见。
  可顾轻白就跟和他有仇似的,话都不想多说一句。
  不理他,倒也不赶他。
  蒋以声在店里看书弹琴乱逛,自由得仿佛是自己家。
  后院的木门半开,他插着兜晃过去,看见临春正蹲在手动压水井边啃包子。
  怎么又在吃。
  临春吃完一个豆沙包,人已经觉得撑了。
  低头把另一个裹吧裹吧装起来就给临冬,身前突然感觉有人靠近。
  她猛地抬头,对上蒋以声低垂着的视线。
  不得不说,从某些角度来看,蒋以声和蒋以言长得实在是有些相像。
  尤其是那双浅色的眼睛,笑起来像装了满世界的温柔。
  而蒋以声却很不喜欢临春此时看他的目光。
  和在学校里不一样,视线直直地过来,焦距却聚在别的地方。
  像是通过他,去看别的事。
  “看什么?”他问。
  临春撑着膝盖站起身,把手里的豆沙包递过去。
  蒋以声:“……”
  他才不吃这些东西。
  临春被拒后蜷蜷手指,低头摸出一个巴掌大的硬壳本子,又摸摸另一个兜,摸出一根笔。
  她在上面写下一行字。
  【你和以言哥哥长得很像。】
  很好,精准踩雷。
  蒋以声浅浅翻个白眼。
  临春看情况不对,又连忙补充一句。
  【你更帅点。】
  蒋以声都给看笑了。
  临春也跟着眼睛一弯,笑出唇边两颗梨涡。
  蒋以声一秒恢复严肃:“少来。”
  【帅哥能屈能伸,给个面子,都是一个班的,咱们以和为贵?】
  蒋以声:“……”
  他逐渐明白为什么这个小哑巴能当班长了。
  就连这个时候都不忘劝他和刘家豪的破事。
  临春收起本子,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强行确定完毕,临春把豆沙包往外套兜里一揣,拎着水桶去打水。
  院子里还是手动的压水井,需要先倒一瓶引水进去才能压出水来。
  蒋以声本来是想离开,但看临春倒腾那压水井“噗呲噗呲”半天没个动静,便忍不住停下来观摩接下来的流程。
  然而就在他抱着双臂准备全程围观时,临春却意外冲他招招手,把压杆交到了蒋以声的手里。
  蒋以声:“?”
  莫名其妙开始当起了帮工。
  男生力气比较大,没压几下水就上来了。
  蒋以声第一次弄着玩意儿,甚至觉得还挺新鲜。
  有人帮忙干活就舒服多了,临春不用反反复复压水涮洗,干脆把店里的拖把抹布全拿过来一并都给洗了。
  蒋以声这水一压压了十来分钟,等反应过来天都快黑了。
  他的长袖捋到手肘,屈着胳膊压在水井上方,躬身看正在干活的临春。
  小姑娘块头不大,蹲着小小的一团。
  窄瘦的肩膀怂着,马尾搭在锁骨上。
  两条手臂细嫩白皙,干起活来却干净利落。
  每一条抹布全都泡了洗洁精搓洗干净,整整齐齐码在水泥砌成的水池边上。
  再接一大桶水,挨个涮洗干净。
  “班长,”蒋以声闲得无聊,问她一句,“你知道小蝶是谁吗?”
  临春头也没抬。
  “不会是你吧?”蒋以声又问。
  临春依旧低头洗着抹布。
  “这书店有别的女人来吗?那老头不会叫小蝶吧?”
  临春拧完最后一条抹布,突然抬起头。
  蒋以声的问题戛然而止。
  临春指指自己,眨眨眼睛,像是在问蒋以声是不是说话了。
  蒋以声眉头一拧:“你能听见?”
  临春摇摇头,甩甩手把水擦干净。
  找来纸笔,给蒋以声写了一段话。
  【我怕你无聊。】
  哦,还知道他无聊。
  【你说话慢一点,我能看懂。】
  临春给他看完,又把小本子收起来。
  蒋以声看她兜里露出来的一点塑料袋,于是问道:“你留着明天吃?”
  临春摇摇头,思考两秒,在自己身边比划了一下,大概到胸口的高度。
  蒋以声没看懂。
  临春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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