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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大唐]武皇第一女官-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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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祭拜祖父与父亲两陵的缘故;皇帝还特意问姜沃:李仙师都离长安快三年了;他将来的陵寝地选的如何了?
  姜沃在皇帝跟前低着头,替师父解释道:“师父意欲走遍关中龙脉千山;替陛下择一上佳吉穴。”
  口中替师父陈述忠心耿耿;其实有点心虚——
  上次她接到李淳风走私驿送来的信;才发现师父出长安后,直接就是断线的风筝一样欢快飘远了。
  信是从蜀地寄过来的;李师父竟然直接南下拜访袁师父去了。
  而他接到的圣命,明明是在关中寻陵寝。
  姜沃收到信也是无奈:先帝一去,李淳风别说扔下太史局不管了;先帝丧仪后,连太常寺少卿之职也不顾了。
  好在皇帝年轻,对陵寝事也不急,宁愿李淳风多走遍山川;寻一处吉壤。
  “免于百年后祸事。”
  虽说每个皇帝都盼着本朝千秋万代;但心里也清楚的知道,哪有什么万岁之人,万代之国。
  因此对陵寝事便很看重;不欲死后受辱。
  听皇帝提起这件事,姜沃倒是能够很有底气地请皇帝勿忧。将来他与武皇合葬的乾陵分外牢固,那是叛军拉来大军,甚至是上了火药,都炸不开的程度。
  *
  祭过高祖陵寝;皇帝下旨,追赐武德年间功臣勋爵十三人。
  其中便有武昭仪之父,武士彟。
  次日,又下旨封皇子弘为代王。
  姜沃在朝上听皇帝连下两旨,便知皇帝与媚娘到底是做出了决断,不再等下去了。
  朝后,她往后殿来看媚娘。
  媚娘未卧床,正在殿内缓缓散步。春日阳光斜斜照进来,将殿中切成阳光与阴影分明的两块。
  媚娘正走在两者之间。
  见姜沃进来,就笑问道:“朝上如何?”
  “应该已有朝臣觉得不对了,但这两事都是情理之中。”尤其是追封武德旧臣,说一句反对,连得罪十三家。
  连一贯不怕得罪人的长孙太尉都没拦这件事,倒不是怕了,而是没必要。
  “倒是代王事,太尉提了一句,代王还年幼,可缓封王。还提出陛下当年也是到了三岁上才封晋王之事。”
  “不过,陛下坚持,太尉也就罢了。”
  旁观者清,姜沃也在朝细细观察了长孙太尉三年了。
  看着他从辅政之元舅,走到权倾朝野。
  琢磨着他对皇帝的态度:有时候皇帝与他意见相左,长孙太尉的退让,也并不是臣子对君王的顺从,更像是长辈对孩子任性的无奈,颇有种‘罢了,这种小事就由着他’之意。
  姜沃觉得这才是最不可调和的矛盾点,长孙太尉并不,从不觉得自己错了。
  他是真的逻辑自洽问心无愧,认定自己在稳定朝纲,替皇帝安天下补不足。
  姜沃与媚娘挽臂一起在室内散步,顺着阴影与阳光那条线走下去。
  媚娘道:“这两件好过去,下一件才是难事啊。”又侧头对姜沃笑道:“只怕明日之后,长孙太尉就不会再赞你了。”
  姜沃笑眯眯:“除夕夜那回,我就与陛下说过了‘太尉赞誉,实在惶恐’”。
  又问媚娘道:“姐姐呢?近来精神如何?”
  媚娘点头:“能应付来。”
  他们特意选了这个时间点——媚娘的身孕已然五月有余。
  孕中期算是女子有孕时,最安全的时间段。既不像早期要担心胎像不稳,又不似孕后期,生怕随时有临产的风险。
  媚娘以手覆在已经能看出突起孕相的腹部,垂眸柔和道:“这个孩子跟着我,比弘儿经得事儿,真是要多许多。”
  “如今我有孕还不到七个月,奉御日日扶脉,也不敢提一句是皇子还是公主的话。”
  “但我总觉得,似乎是个女儿。”
  媚娘抬眼,对姜沃笑道:“若真是个女儿,还在肚子里,就要经这些事——将来怕是会像咱们了。”
  春日金色日光下,姜沃也笑了:“像咱们的话,多好啊。”
  *
  皇帝提出升武昭仪位分事时,朝上略微一静,许多朝臣是很有些迷惑的——妃嫔位分,一般不必拿到朝廷来讨论。
  哪怕是正一品四妃呢,也只是后宫事,皇帝封也就封了。
  甚至对许多远离中枢的朝臣来说,‘武昭仪’这三个字都挺陌生的。
  只知道似乎是皇三子的生母。
  那原本已是二品昭仪,如今皇三子封代王,昭仪再升正一品妃位似乎也正常,何须皇帝单独再拿到朝廷上来说?
  然听在有心人耳朵里,此事就完全不对味了。
  站在前列的礼部尚书许敬宗,只觉心口一跳,连忙竖起了耳朵,然后立刻拿眼去看最前头坐着的长孙太尉。
  果然,见长孙太尉起身,似是有话要说。
  然而从坐着到起身,到底有个时间差。
  就在这时间差里,皇帝又道:“武昭仪德行兼备,又为朕诞下麟儿。代王聪颖殊异,朕甚钟爱。今日欲于四妃之上,再置一宸妃。”
  宸妃?
  只见朝臣们彼此行注目礼,满脸茫然,又胆大的甚至开始咬耳朵“宸妃?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是宸妃?哪个字?”
  姜沃手持笏板,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人,正站在一群茫然不知瓜的猹之间。
  甚至连长孙太尉也是如此。
  姜沃就见他已经起身,但一时竟没说话。
  显然是被皇帝突如其来的打算,给整的不会了。
  还是旁边褚遂良反应快些:“臣敢问——既然能至于四妃之上,这宸妃,莫不是‘北宸星’之宸?”
  皇帝颔首:“褚相所言极是,正是此‘宸’。”
  褚遂良:……等等,我不是赞同的意思啊!
  他生怕皇帝顺手就把这顶‘定宸妃事’的帽子扣给他,连忙道:“陛下!此事不妥啊!莫说四妃已有定数,怎可再置一妃,只说武昭仪,并非出自令族名门。哪怕以子嗣论,膝下也只有代王,如何堪配宸妃。”
  旁边长孙无忌看了褚遂良一眼,有点恼火。
  褚遂良这是被皇帝惊的慌了神,起初还明白些,结果越说越跑偏了——你这时候扯什么武昭仪不配做宸妃,而是根本就不该设宸妃!
  长孙无忌的目光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自江夏王举荐的宰辅宇文节,也因去岁谋反事被革职后,长孙无忌新提拔了一人为同书中门下三品。
  新任的年轻宰辅来济。
  才四十出头的年纪,就能被长孙太尉看重,直入宰辅之列,来济自有过人之处。
  起码比褚遂良清醒,也更看得懂症结在哪儿。
  见长孙无忌目光后,来济便站出来道:“‘北宸星’,乃帝王之星。且帝居高广,又称‘宸居’。”
  “可见‘宸’字贵重。”
  “陛下看重代王,欲升其母位分,可在四妃中择一。”
  朝上也不是谁都有长孙无忌的底气,直接把皇帝的话顶回去。来济也不是先帝指定的辅政大臣,因此驳回皇帝后,还小小的弥补了一下,且给皇帝一个台阶下。
  只是刚给过皇帝台阶,就见长孙太尉再次注目于他。
  来济也就不敢再说旁的,继续回到驳回‘宸妃’这个话题:“如此帝王称号,赐予嫔妃,实乃不通——难道嫔妃还能做皇帝不成?”
  来济之言说完,姜沃忍不住垂眸,遮去眼底笑意。
  来相,要不在太史局给你留个位置吧?我看你这卜算水准,比太史局绝大部分的生员强啊。
  这大概就是可遇不可求的天赋吧!
  来济说完,却见皇帝坚持道:“武昭仪与朕命格合宜,此宸字乃代朕——宸妃,正是帝王之妃,有何不可。”
  听皇帝提起‘命格相宜’事来,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同时噎的够呛。
  这当初要是知道……
  不过,皇帝提起命格事来,倒让长孙无忌想起一人。
  他直接回头点名道:“太史令今日可在朝?”
  正沉浸式想象‘预言家来济将来见到自己一语成真,会是什么样子’的姜沃,忽然再次被当众点名。
  她在心内一叹:果然,我没有摸鱼的命啊。
  因非皇帝点名,姜沃并没有站出来,只是应声而已。
  长孙无忌他站在朝堂最前头的御阶之下,哪怕隔了不近的距离,姜沃也能看清他眉目间的威压与通身的气派。
  “太史令熟知星象,如今陛下欲将‘宸’字赐予一妃,可合宜?”
  他的语气很沉,其中意味也昭然若揭。
  太史令只需要从星象上寻一句‘不合宜’之言,君臣便可以趁势结束这个荒唐的话题了。
  长孙无忌相信,这位太史令听得懂自己的暗示。
  就像曾经,他一句‘就如此罢’,她就能心领神会退下,不再多问不多打听一样。
  出乎长孙无忌意料,他眼中这位稳重本分的年轻太史令,居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手持笏板问御座之上的皇帝:“陛下,臣可答太尉之言?”
  朝臣们便见,皇帝颔首后,这位太史令才向皇帝道:“陛下以帝王之尊,设‘宸妃’,自是合宜。”
  一语惊人,褚遂良等人都不由先看她再看长孙无忌——等等,太尉,太史令不是您安排好的人?那您问她干嘛呀!
  褚遂良等人吃惊,也不会比长孙无忌更惊讶。
  很快,他的惊讶就变成了一种‘看错人’的恼火愤怒。
  皇帝则已经顺着此言道:“既如此,礼部尚书何在?”
  许敬宗立刻站出来:“臣在。”
  “礼部议此事,将册宸妃之礼奏与朕。”
  许敬宗应声:“臣领陛下圣谕。”
  眼见这样荒唐事竟然要在自己眼前敲定,长孙无忌先不顾其余这些‘趋附皇帝’的朝臣,直谏皇帝:“陛下!此事不可!”
  只见皇帝起身,眉目间罕见带了厉色。
  更是第一回 对太尉重声道:“太尉当年与群臣请立皇长子为太子,朕曾以诸子年幼而不欲早立东宫。”
  “彼时太尉便坚持要朕立长子,以正国本。太尉所言老成持国,朕准了!”
  “可今日,朕只是要立一后妃,太尉又有何‘高论’坚持不许?难道又要说先帝以社稷托付,令你辅佐于朕?!”
  长孙无忌:……
  他本来确实是要提先帝的。
  皇帝实在很了解自己舅舅,见长孙无忌一时无言,就拂袖而去。
  *
  朝臣退朝的顺序,自然也是从高到低。
  于是姜沃安静站在自己原本的位置,等着前头宰辅尚书们走完。
  然而长孙无忌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冷冷称了一句她的官职:“太史令……”
  随后又冷然哼了一声:
  “你不过托赖师门,以谶纬之术巧技入朝。既得此官职,便该安分守己呆在太史局!此后,你好自为之!”
  姜沃依旧平静站着,拿出自己修炼多年‘仙人指路’似的飘渺神态,滴水不漏答道:“太尉金玉良言,下官谨记。”
  长孙无忌亦拂袖离去。
  姜沃见此,还有心情对比一下:怪道是舅甥呢,长孙太尉和皇帝拂袖离去的姿势好像啊。
  顶着其余朝臣各异的探究目光,姜沃依旧平和。
  轮到她退朝时,还整了整衣袖,这才如常安然离去。
  **
  五月,武昭仪行宸妃册封礼。
  自此,宫中皆称一句武宸妃。
  而姜沃,依旧兢兢业业在太史局忙她的公务,似乎察觉不到太史局内凝重的气氛——这两个月来,长孙太尉曾向皇帝进言过数次,女官不宜入朝,若皇帝实爱惜人才,可将太史令改封后宫女官。
  褚遂良甚至还提出过另外的解决方法:若陛下觉得掖庭女官官位过低,可赐以‘昭容’或其余二品妃嫔位,足矣。
  姜沃在朝上听到这个解决法子时,不由笑了。
  昭容啊。
  历史上最出名的昭容,便是上官婉儿了吧。'1'
  其在武皇一朝,便参决政务,可览阅百司奏表。后来于中宗朝依旧可起草诏令——做的是中书省的公务,封的却只能是后宫昭容。
  姜沃余光看了一眼同在朝上,时任五品中书舍人,正在长孙无忌手下当值的上官仪。
  此时,上官婉儿还没有出世。
  *
  无论太尉等人怎么上谏,姜沃每日依旧按部就班的上朝,到太史局去当值。
  她心知,皇帝这一回一定会保住她的官位。
  若是连刚支持了他封宸妃的太史令都保不住,朝上还有谁再敢帮皇帝应对长孙太尉。
  这一回,皇帝会以帝王之名,替她巩固这个‘女子也可入朝为官’的特例。
  婉儿。
  这一世,你若依旧有宰相之才,应当不需要再做昭容了。


第95章 小公主
  五月初;天气已经有些闷热。
  姜沃进宫的路上还在想着,要不干脆在宫里住着,隔几日一回家算了。
  毕竟媚娘的身孕也七个多月了。
  孙神医曾诊过;媚娘这两次身孕离得太近;稍有些元气欠足,或许会有早产。
  为此;薛大夫这回更早住到宫里来了。
  姜沃就也想着;干脆在宫里住着;总比在外面消息得到的快些。
  *
  太史局。
  姜沃一进门,就看到同僚元宝哭丧着一张脸,迎上来道:“太史令……”
  她不由笑了:“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呢?”
  姜沃作为五品以上官员,还要上常朝,以至于她隔两日就要面对一回长孙太尉那张威压十足的冷脸;还得亲耳听着他们想把自己赶出朝堂。
  这她都还没哭;怎么元宝瞧着真的要哭了。
  几年过去;如今的周元豹;已经从太史局的监候升了两位太史丞之一。
  姜沃去吐蕃那半年,便是他代掌太史局诸事,做的也很稳妥。
  此时元宝万分沮丧道:“自从太史令在朝上……”他跳过敏感的宸妃事,直接道:“这两月来;太史局内就总是慌乱乱的,许多人无心当值。今日更是奇了,忽然有七八个官员都解官而去了!甚至连鲁太史丞都走了!”
  姜沃笑眯眯:“不稀奇啊,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不离开太史局的话,会有别人走的。”
  这几日,朝上已经没有人再提要将她罢官之事了——
  一来;朝臣们也看得出,她是皇帝铁了心要保的官员。二来,她的五品太史令,亦是先帝制授,且并非功自太史局,而是功自火药。
  英国公李勣,在朝上提到了这件事。
  这几年,李勣轻易不开口,他一开口,必然是深思熟虑的中肯之言。果然,他也不跟太尉等人争‘宸妃’之事的对错,只是提起火药,提起高句丽。
  他的开口就是一种态度。
  姜沃的官位明面上算是保住了。
  但……
  “陛下不肯免官,他们只能让我自己做不下去了。”
  姜沃何尝看不出,这两个月来太史局人心浮动。
  甭管自身(及家族)本是长孙太尉和世家一脉的官员,还是胆子小不愿意掺和进事儿的官员,都有些想望风而逃的意思。
  之前一直迁延没走,不过是觉得姜沃会先他们走,那他们还能留下来争一争五品太史令。
  如今见姜沃依旧还要做这个太史令,那就没必要留了。
  大约是为了给她一个警告,让她措手不及无人可用。这些走人的官员皆非调任(若是调任,需得与下任官员交接过公务才能离去),而是直接‘硬气’地解官走人挂印而去。
  姜沃看着比以往空荡的太史局大堂,觉得心旷神怡:“这世上真是好人多啊!”
  这都不用她将来慢慢换人,全都主动走啦!而且解官而去,连这月的俸禄都不领了,实在是意外之财。
  “如此正好换人。”
  世家子喜清贵之职。
  太史局掌历法、星象事,在世家眼里,也算不俗。虽不是朝中一等一的好去处,但也有不少世家,愿意把子嗣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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