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武皇第一女官-第1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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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东边亦要起战事。
显庆四年夏日。
皇帝如往年一般苦夏,皇后每每随朝。
只是比起一开始只是坐于帷帐后听政,如今御座后则是置了一道珠帘,皇后坐在珠帘后,朝臣们能够看到影影绰绰的身影,也能听到皇后时不时会开口论政了。
朝臣们如同温水里的青蛙,渐渐习惯(不习惯的也有,主要是抗议也不顶用)。
倒是外国来的使臣,在朝上第一次听到丹陛上有女子的声音,显然吓了一跳,哭求都忘了,抬起头来看——
这位一到大殿就开始苦求大唐援军的外国使臣,来自于新罗。
朝鲜半岛三国:高句丽、新罗、百济之一的新罗。
这些年来,新罗算是紧靠大唐的国家,皇帝刚登基的永徽元年,新罗就千里迢迢上书,主动使用唐朝年号,这些年也年年贡奉不绝。做足了臣服的态度。
此番前来,新罗是来求救的——
邻国百济侵占了新罗三十多座城池!最要紧的是,百济还阻拦新罗给大唐上贡奉,想要中断大唐与新罗的关系,以便于百济能更好的侵占新罗。
新罗打不过,立刻来大唐求援。
并且告状:百济之所以能顺利打下新罗三十多座城池,是因为他们勾结高句丽的叛军以及倭国的军队!
姜沃站在朝上。
她能看到,许多朝臣对此事是没什么兴趣的:对他们来说,东边除了高句丽需要关注,其余百济新罗倭国都是小国而已。
唯有她心中知道,将来的中日韩三国,快要进行历史上的第一战了。
所以她听得很认真。
跟她一样认真而感兴趣的还有李勣大将军——听说百济勾结高句丽作妖,又有高句丽的残余势力闹事,李勣大将军眼睛都亮了。
若是平高句丽叛乱肯定得他去啊,这个他熟悉啊!当年他就是随先帝亲征高句丽的行军大总管!
而皇帝听得也很认真——高句丽是父皇带他亲征的一战。
这些年来,大唐在高句丽建了安东都护府与数个羁縻州。
但打下一国,跟能真正控制一国,是两回事。
大唐的幅员辽阔与此时的百姓子民不够,决定了如今打下的许多属国,都仍旧是原本国度的当地人在管理。
难免叛乱频发。
这些年高句丽名义上是大唐的领地,但实则小动作也没断过。
果然,这回又勾结百济倭国,开始排挤一心靠拢大唐的新罗。
最终,大唐做出的决定是,直接灭百济!
倒不是因为新罗使臣哭诉的太惨。
而是,站在大唐的角度看,灭了百济,高句丽孤立无援才能彻底老实下来!
*
故而显庆四年的下半年,朝中一直在备灭百济之战,直到年底,彻底调兵完毕,只等着来年开春就出征——
如果说,上半年大唐与吐蕃之战,算是狼挑衅老虎,老虎予以反击。那么唐灭百济之战,准备的很周密,便是狮子搏兔尚用全力了。
皇帝这次安排的阵容,让姜沃在心底替百济国祈祷:祈祷百济国国王早早投降,不要因上层的固执而害的更多百姓丧命!
大唐阵容如下:
神丘道行军大总管苏定方率数千艘水军,共五万人渡海至新罗。
辽东道行军大总管李勣率兵六万,陆路至辽东高句丽。
此外还有诸如骁卫将军刘伯英等七八位副将,各自跟随两位行军大总管。还有新罗,也不能光哭诉不出人,皇帝将新罗王金春秋也封了嵎夷道行军总管,让新罗自己也出点力。
**
姜沃望着窗外的覆雪山茶花——现在,已经是显庆五年正月了,再过一月余,大军就要出征百济了。
但她心底还记得一事……
姜沃正在凝神细想,就见晨起雪中,有人举着素面油纸伞进门。
是裴行俭。
虽然正月天气极寒,但裴行俭看起来格外龙腾虎跃,神采奕奕。脸色看着比他绯色官服还要红润。
他如此有精神,倒不是因为正月里年节下,而是因为他终于能跟着师父苏定方出征了!
虽然在吏部多年,做的是文官的公务,但裴行俭也是个实打实的武将。
去岁苏定方前往西域平叛之时,裴行俭就向皇帝上奏疏,想随师父一起去平叛。
奏疏里还特意阐述了自己的优点:做过西州都督府的长史,他对西域更了解,跟师父苏定方之间,配合也绝对默契。
然而皇帝没准,而是另外点了薛仁贵作为苏定方大将军的副将。
那几日,裴行俭难得对公务都失去了热情,每日丧丧地来,卡着最低公务标准和当值时辰,到点就走。
姜沃都怕他受打击太过,变成王神玉。
还特意开导了他。
好容易裴行俭振作起来,西边战事的捷报却又屡屡传来,听闻师父打出了如此彪炳的遭遇战,以及最后竟然打到了西海,裴行俭整个人又丧掉了。
连王神玉都觉得不对劲了,还请他去酒肆喝过酒。
于是此番朝廷备灭百济之战,裴行俭再次恳切上奏疏,想要随军。
而这次的理由,是学军法——他之前被贬西州,是打过西域战的,对于荒漠和高原都不是特别陌生。
但海战真的没打过!
因而裴行俭对随军百济之战的渴望,甚至超过了上次平叛西域。
这次,皇帝准了。
毕竟皇帝也知,无论李勣与苏定方两位大将多么能打,他们也已经年过六旬。
总不能过十年后,还让两位七十多岁的老人家去高原、去海域。
传承最要紧。
此番灭百济,又是水陆同战,便是将他们毕生作战的心血智慧,传承下去的时候。
正月初,皇帝正式下旨,此番征百济——
中郎将薛仁贵为副将,随军李勣。
吏部侍郎裴行俭为副将,随军苏定方。
还是那句话,姜沃每每想到这个阵容,就真心希望百济国早投降早解脱。
**
而在大军出征前,姜沃还在意一件事。
显庆四年的年尾。
所朝诸蕃之中,多了一个国家:倭国。
自然,倭国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大唐。最早的倭国使臣,出现在贞观四年,自此,倭国便以‘大唐国者,法式备定,珍国也,常须达。’为由,陆陆续续又派了两回使者兼学生来。'2'
这一次,已经是倭国第四次派遣使者至大唐了。
但这一次,不同。
*
且说,自去岁起,崔朝已经回到了鸿胪寺——
比起国子监,他自己一直更倾向偏爱鸿胪寺。
而吏部‘资考制’确立后两年,国子监内算学科明法科日兴,已经不太需要他去帮着招收学子了。六学里许多学子都会主动报一门算学课。
正好原本的鸿胪寺正卿年老致仕,鸿胪寺少卿顺位升至鸿胪寺正卿,崔朝便请命回鸿胪寺。
皇帝授他鸿胪寺少卿职。
说来,崔朝的性格和为官作风,让姜沃来看,便是那种最好一世做二把手的人。
有的人,天生不适合当要决断安排所有事的一把手。他的性格太平太稳,本人又完全没有锐意进取的意思。
他自己也是更愿意做二把手。
就像在国子监,崔朝做司业,上面也一定要有国子监祭酒才行。这样他就可以只做好自己的事,而不用统筹安排所有人。
*
崔朝既在鸿胪寺,自倭国使者进京后,姜沃就常向他问起倭客事。
而崔朝对她的情绪一向很敏感,不过几回就察觉了:“你不喜欢倭国?”
大唐属国众多,姜沃很愿意听这些属国的事儿,崔朝与她提起的国度很多,但每次提到倭国,就觉得她有种隐约的抵触。
崔朝不免好奇缘故。
因倭国与大唐往来实在不多。
姜沃只道:“就是一种直觉。”然后让崔朝多留意,此番倭国使者至此,有无异动。
其实这第四批倭国使者,只到了五个——本来是两船人,但无奈路上跑偏了,直接被刮到小岛上去了,大使坂合部石布都因此身亡,最后只有五个使臣,好不容易搭路过的大唐商队船只到了大唐。
虽说只有五人,但姜沃既然提出来,崔朝也对他们格外留意。
而很快,倭国使臣,果然要单独求见大唐皇帝——
他们是作为百济的盟友,想发挥外交作用,说服大唐放弃新罗的。'3'
姜沃听闻了此信,唯有一个感想:简直是,不知所谓。
算来,这便是第一次,倭国站错了队吧。
*
既然确定了,在此次大唐新罗队以及高句丽百济队中,倭国站到了敌对的一方。
那就没什么客气的了。
皇帝当即下旨:
我朝来年必有海东之政,汝等倭客,不得东归。'3'
免得回去走漏消息。
于是这几位倭国使者便被软禁在了鸿胪寺——后来鸿胪寺懒得担责任,怕他们跑了,就又转交到了大理寺。
‘请’倭国使者们等大唐灭了百济后,再想回国的事儿。
*
显庆五年二月。
大军出发东征。
姜沃于朝上见诸位将军向皇帝辞行。
忽然记起苏大将军灭西突厥后那个元宵灯会。
那时,她曾想起了‘一身转战三千里’的诗。
但如今,她眼看着苏大将军,从最西面咸海归来,又即将奔赴百济——
这都不是一身转战三千里,这完全是三万里啊!
第131章 媚娘的黑手套
显庆五年;二月末。
紫宸宫偏殿书房前的晚梅,尤自盛开。
以往;皇帝便是在此批奏疏;召见前来求见的朝臣。
*
姜沃顺着殿前的石阶走上去,此时在门口迎着她的,却不是皇帝身边程望山;而是严承财。
他见了姜沃立刻笑着接上来:“姜侍郎快请,皇后等着您呢。”
姜沃入内;严承财在她身后将殿门重新关上。
雕有龙腾祥云的红松木门颇为沉重;旁边的小宦官连忙来帮忙。
而严承财望着这两扇华彩妙目的雕纹销金的木门;忽然就想到了当年掖庭北漪园的两扇寻常木门。
更是不由想到了如今殿内皇后初入宫闱时的样子;也想起了当年为宫正司女官的姜典正,第一次来到掖庭读宫规的样子——
当时若有人告诉他,他在北漪园见到的人里,能出一位皇后;一位未来的宰辅,他一定觉得对方在发痴;会让对方赶紧去尚药局看看脑子!
当然,若有人告诉他;将来他能站在天子居所前;迎送朝堂重臣;他也不会信的。
然而现在;他已经站在了这门前。
这几日;甚至还有来请见皇后的朝廷大员给他塞金银珠宝!
严承财哪里敢收;只觉得恍如梦中。
*
姜沃入内,就见媚娘着皇后朱锦常服,正坐在御案后;提朱笔批奏疏。
二月中旬,大军奉命出征百济后,皇帝风疾再次发作起来。
大约是之前大半年,在调兵遣将等事上耗了太多心神,年节下又有祭天祭祖,并大军出征前的类祭,诸事加身,难免劳神劳心。
待到大军开拔,皇帝心神骤然一松,不免再次犯了旧疾。
好在二月里,孙神医还未出京云游,皇帝将其请到宫里来诊病扶脉。
孙思邈扶脉过后,为皇帝开了药方递上。
自先帝病起再到自身发作症候,皇帝久见久历其病,已然成半个医家,见药又加重了二分,不免悒悒。
兼之孙思邈出于大夫的角度,多次嘱他要安神归养。皇帝便将政务委了皇后,自己搬到后殿去安心养病。
道除了军国大事,其余庶务不必再问他,只管与三省宰辅商议着自决便是。
又下旨停常朝,只留初一十五大朝会。
停朝的日子,百官若有奏,便层层上禀,最终由宰辅和六部尚书再汇于皇后处。
*
听见姜沃进门,媚娘抬头一笑:“来了?等我批完这道奏疏。”
说着又低下头去,口中还道:“有备好葛花枸杞饮,外头冷,你冒着风走过来,先喝一杯。”
哪怕是做了皇后,媚娘依旧不喜欢写字做事的时候,旁边有人。
宫女都候在门外,听不到门里摇响铜铃的声音,再不敢进门。
因而此时屋内就只有媚娘和姜沃两个。
姜沃也惯于如此,自行取过红泥小火炉上的紫砂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枸杞饮。
看着杯中一颗颗红润润的枸杞,姜沃忽然想起‘保温杯里泡枸杞’这句话,就失笑,想着回头去将作监,打个‘保温杯’好了。
“怎么?”
媚娘批完方才的奏疏,已然搁下朱笔走过来。
正好见姜沃对着杯盏笑,不由也笑了。
姜沃抬头给媚娘也倒上一杯,两人就在窗前榻上对坐。
恍如十数年前。
只是说的话题不同。
这小十日,是媚娘第一次独自会见诸朝臣。
这些日子下来,朝中三省六部九寺的重臣基本都打过了一遍交道。
媚娘此时就与姜沃闲话笑道:“王尚书确如你所说,是个妙人。”
听媚娘提起王神玉,姜沃倒想起了王神玉对皇后的一句‘表态’。
且说,朝臣们对于‘禀事于后决断’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态度——媚娘也好,姜沃也好,都未特意去打听。
一来,能位列宰相尚书位的都是老狐狸,很难挖出他们真正在想什么,只能问迹不问心。二来,旁人的评价也难动摇左右媚娘的行事。
但王神玉又不同了。
媚娘听闻王神玉对自己这位‘代政’皇后,有过一言感慨,也不由好奇。
姜沃便将王神玉的话说与媚娘。那日,王神玉第一回 单独向皇后回过吏部事,回来就感慨了一句——
“后乃沉潜刚克之人。”
姜沃听后,觉得很精准。
如今的媚娘,比起当日在帷帐后走出,痛斥褚遂良的她,更加深藏沉敛,内蕴刚强。
媚娘也是一笑。
*
喝过枸杞茶闲谈片刻后,两人说起正事。
媚娘语气似笑非笑:“我才代陛下理政没几日,就有人迫不及待要跳上我的船来了。”
姜沃都不用猜,直接问道:“许敬宗、李义府?”
见媚娘点头,姜沃客观分析道:“不,姐姐,他们应当不是急着跳上你的船——这两位本来就自觉有大功于姐姐,只怕他们认定自己原就是你船上的人。”
媚娘与姜沃说话,就不必什么都在心里过一遍。甚至有时候都懒得细想,直接随口问道:“大功?他们对我有什么大功?”
姜沃在心里替两位拘一把同情泪(其实也没泪),合着媚娘根本没记住。
她提醒道:“许李两位是最先提出改立弘儿为太子的。”
媚娘想起来了,语气懒洋洋道:“那不过是顺陛下圣意罢了。”
姜沃笑眯眯:“但他们两人可不觉得。”
在许、李二人眼里,改立太子固然是顺应圣意,但对皇后,确实一件大大有益的正事。
唯有自己儿子做了太子,她这个皇后才能彻底安稳不是?
因而,他们两人当然自觉是‘有大功’于皇后和东宫的。
此番‘后代为理政’,自然该是他们继续靠拢皇后,愈加出头的时候。
*
因殿内炭火烧的旺,说了一番话,难免觉得有些干燥。媚娘觉得唇上发紧,就拉开炕桌下的小屉,摸出一只嵌着明珠的小银盒来。
里面是色做海棠轻红的口脂。
因之前姜沃提醒过她,若是双手之前碰触过旁的东西,便不要直接用手指涂抹口脂,免得病从口入。
媚娘就让将作监给她做了这种小银盒,里面附带一个凹槽,放着一枚细细的小玉勺,专用来涂抹口脂,每日还会用一小杯酒水泡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