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武皇第一女官-第1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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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庆五年三月上旬。
朝堂中大部分朝臣的目光,都集中在《姓氏录》和‘禁婚令’两事上。
而姜沃,却是在这时候,来到了户部。
她是有备而来,想与户部辛尚书谈一谈‘银钱事’。
倒是辛尚书一见她,有点条件反射似的麻爪。
想起了姜沃现如今的上峰王神玉——
永徽早年,朝堂都在乱着宗亲谋反案,当时还是司农寺正卿的王神玉,依旧风风雅雅往户部一坐,不给足来年司农寺的预算坚决不走人。
因而此时见到姜沃过来,辛尚书下意识心里一紧:这位不会也是来要钱的吧。
不,姜沃是来送钱的。
准确来说,是来送‘银钱’有关情报的。
*
有句话说得好: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甭管至大唐朝贺的诸藩属国,觉得大唐多么繁华富庶物产丰约;也不论每年租粟、绫绢的赋税能收到多少;亦或是国库的藏货赢储有多少结余——
在辛尚书口中,几乎永远是‘度支紧张’四个字。
实在是家大业大,产出多,搁不住花钱的地方也多!
户部管天下财政的收入和支出。
旁人看盛世繁荣,是看收入。
但辛尚书这个掌天下银钱赒给调拨之事的人,更多看得是支出!
这军资、粮米兵械要不要钱?天下修驰水陆舟车要不要钱?漕运水利要不要钱?城池土木修缮要不要钱?大唐幅员辽阔,总有州县不太平需要赈灾要不要钱……这些林林总总汇聚起来,每年便是庞大的不可避免的固定支出。
除了天下十道数百州外,只这京城中,诸衙署年度支费就是一大笔开销。
想到各署衙支费,户部尚书又想起王神玉坐在这儿为司农寺要钱。
其实他作为户部尚书,难道不知道农事为国家根基?可他也是真的掰着手指头算着过日子啊!
每年除了固定少不得的度支,也总有预料之外的庞大开销,他得提前预备出可调配的余钱来——
比如去岁的吐蕃进犯吐谷浑之战,再比如今年大军刚开拔不足月的百济之战。
哪怕已然是卓绝的的将领迅速大胜,但只要是打仗,就是烧钱,无非是烧的多少罢了。
在辛尚书眼里,钱永远是不够的!
有时候各地赋税还没到,偏生朝上又有要用钱的大事,户部周转紧张之时,辛尚书做梦都是掉在方孔钱的钱眼里头!
姜沃与辛尚书谈了片刻,便能感觉到这位户部尚书,对于搞钱的执着,对于支出的审核苛刻。
姜沃便道:“不当家不知艰难。虽说国库充盈,钱粮丰足。但若是漫洒使钱又能虚耗多久?还是得处处减省料理才是。”
因这位姜侍郎平素神色总是淡如云,一旦赞起人来,就显得格外难得而诚挚。
起码在辛尚书看来是这样。
他就听姜侍郎语气温切而感慨:“其实若辛尚书是个图揽同僚人缘,而不顾百姓的,各部的度支只管给足就是了。”
“做老好人多轻松。”姜沃又替王神玉解释道:“故而我们王尚书,虽偶有坐在户部催促之举,心底是认定辛尚书一心为公的。”
这是实话:若是辛尚书私心多一些,不愿意得罪同僚,自可以从百姓或是工程支出里挪出一抿子来。
此时听姜侍郎这番的话语,辛尚书颇为舒坦!
“我们户部,尤其是我这个尚书,背后常被人说,是悭吝苛刻不通人情。”
这会子,辛尚书也愿意跟能体谅他难处的姜侍郎,多吐吐苦水。
当然,到了辛尚书这个级别,并不会纯粹因为情绪而多话。他也有想多表露下自己的难处,好让这位姜侍郎传达给帝后的心思在——
卢照邻都看得出来的事儿,朝上这些老狐狸们哪里看不出?
这次《姓名录》和‘禁婚令’事,帝后都不令姜侍郎沾手。
自是圣心回护看重之意。
于是,辛尚书才愿意说的更多。
因姜沃有心问,辛尚书就也乐得与她说起,朝廷缺铜钱之事。
大唐的货币,在金属上,是只靠铜钱的,金银并不是流通货币。
而铜又不只供应造钱,许多器物亦需铜。
因而铜矿永远是不够的,紧缺的。
朝廷还通过律法规定:商贾不能积蓄太多铜钱,必须要让钱回到民间流通起来。
甚至有时还得跟刑部多合作,狠抓一批私下把铜钱熔铸了,打造成铜器二次售卖的商贾才行。
总之,在辛尚书口中:大唐不但缺钱,还缺造钱的原材料!
*
姜沃道:“辛尚书,我于钱币事上所知甚少,有些话若是说错了,您指教我可好?”
辛尚书点头道:“姜侍郎有什么话只管说。”
姜沃取出了一枚银币,问道:“辛尚书,除了咱们大唐只用铜钱于市,许多番邦外族,都是用银币的。”
正如她手里这枚,从崔朝处拿到的银币。
今年来的番邦,许多是来自西域各国,其中大食国(阿拉伯帝国)的人,在长安想用他们带来的银币花销,结果基本没有酒肆商铺敢收。
因律法规定,民间是不许私铸金银币的。
还是崔朝代表鸿胪寺给他们准备了许多铜钱和布帛,让他们可以在长安城东西市购买土仪。
而作为回报,大食国的使臣,也给了崔朝许多他们国家的金银币。
西域各国之间的来往,用的都是银币,甚至直接是金子。
辛尚书接过姜沃递上来这枚银币,见这可喜的银亮的光泽,边把玩边摇头惋惜道:“唉,西域多金银啊,自然可以铸造金银币。”
“但咱们大唐,银矿极少,实难!”
他抬头对姜沃温和道:“姜侍郎是长在宫闱内的,大约见多了金银器皿觉得是寻常物。但其实,咱们大唐的金银矿都很少——自大唐开国以来,朝中就有定规,六品以下官员,不得用纯银器皿。”正是银矿稀少的缘故。
大唐银量,连官用奢侈品器物都受限制,何况是作为货币在市场上流通了。
辛尚书将手里这枚沉甸甸的银币还给姜沃,又与她道:“朝廷也有与西域通商的皇商之伍。也常为一事头疼:咱们的铜钱到了外域,当地的百姓并不认。”
偏生又不是所有货物都能以物易物,这中间就添了不少麻烦。
*
其实就姜沃所知,中华大地上的银矿储备,从现代来看,总量并不少。
但……都是大多蕴藏深,难开采。
故而在古代,华夏之地一直是贫银国。直到明朝,银子大量从海外流入,银才逐渐取代铜币,才成为了主流的货币。
与中华大地的银矿深而难采相对的,是欧洲的银矿,许多都处于浅层表面。
因此早在公元前,迦太基国就能靠西班牙银矿,把罗马帝国搅的天翻地覆。
而说起银矿,离大唐最近的,矿产丰富的,于古代条件下最好开采的,还是——倭国。
第134章 大唐硬核狠人
风高浪急的东海上。
艨艟相接;帆樯连天。
万艘千轴,望之如云。
居中的一艘大型楼形战船顶端,树大唐烈烈幡帜。
宽平甲板之上;再高起三层楼,每层皆设弩窗矛穴。
甚至还有一架破城门专用的抛石车。
与其说是一艘楼船,也可以说是一座小型的城垒。
三层船楼的顶层;裴行俭着一身银甲;正专心致志摆弄罗盘。海风将他战甲外的斗篷;亦吹得烈烈有声,宛如旗帜。
“裴侍郎。”
直到有人叫他,裴行俭才回头,看清来人笑道:“刘兵曹。”
来人正是负责此次水路军的粮草督运官——刘仁轨。
楼船在海浪中稳如平地;刘仁轨大步走过来。
大军自长安城开拔月余;入海也多日。裴行俭和刘仁轨同在一艘楼船上,早已彼此熟络。
此时裴行俭望此天海碧空一色,又见大唐的战舰连天;心中豪气万丈道:“纵身着绯袍轻裘缓带;终不及擐甲执兵!”
刘仁轨很有同感地点点头。
然后走过来认真请教道:“这便是李仙师做出的罗盘吗?”
裴行俭点头;面上尽是赞叹之容:“有此为海航之引;不比原先,只能在晴好之日观北斗崇山,用小尺测影。”
船行海上;原本最怕风云突变迷失方向:比如倭国的使者,就是在阴云中无法辨别方向;以至于迷航后,还流落到小岛上差点全军覆没。
有此罗盘,实大大有助于海上航行。
此番征百济;海上战船皆是从登州港口出发,横渡东海,将要直达百济熊津江口。
虽说有专门使用罗盘,行驶在先的引头船,但这一路,熟谙风水的裴行俭,自己也一直在用罗盘观测方向定航线。
越用越觉得精妙。
刘仁轨此番正是来请教罗盘使用的。
听裴行俭提起李淳风来,便问道:“我听闻,李仙师上禀圣人,道这罗盘的图纸本是姜侍郎的?”
李淳风为人,向来不与人争功,何况是自己的亲传弟子。
他以罗盘得封赏时,就把实情直接上禀,道图纸并非他所出。
裴行俭点头,又抬手指向天际,与船队保持有一段距离的几艘船:“刘兵曹看那几艘船,是专门运火药的。”
所以隔了一段距离,远远缀在战船队尾,正是为了防范火药船一旦有什么意外,不要波及别的船只。
“这火药,亦是当年先帝亲征高句丽前,李仙师和姜侍郎师徒两个由‘炼丹旧法’改进炼出来的。”
刘仁轨望着的几艘装运火药船,又低头看看近在咫尺的精巧罗盘,不由感慨:“姜侍郎实是个奇人。”
裴行俭颔首,心如明镜:朝野之间关于姜侍郎的流言蜚语从未断过。
他深知,在许多人眼里,姜侍郎能以女子身留在朝堂上,都是因为简在帝心的缘故。
但在裴行俭心里,并非如此——
诚然,裴行俭也看得出,圣人也好,代天子理政的皇后也好,对姜侍郎确实看重。
但,裴行俭记得,姜侍郎也曾有过差点被逐出朝堂的危机:当年长孙太尉和褚相力谏皇帝,要求彼时还是太史令的姜侍郎,作为女子,就安安分分退回到宫闱内去做女官,离开朝堂。
那时候保住姜侍郎的除外帝心,更多是实打实的桩桩件件功绩。
正如当时李勣大将军站出来说的话。
李大将军根本半点不提什么男女之分,朝堂之争,只客观站在一个将领的角度,提起她制备火药事、改良矿灯矿洞挖掘法等功。
李勣大将军是立足事实,替姜侍郎分说,也说的理直气壮:难道要把这样一个人才驱逐出朝廷吗?
故而,裴行俭心中明白:圣意是能让姜侍郎平步青云,走的比别人快。
但当年和如今,真正保住姜侍郎站在朝堂上的,还是这些功绩,而非只有帝心和政治手腕。
**
与此同时,大明宫吏部。
姜沃正在整理新近的官员调动名录。
整到其中一张的时候,手停了下来。
白纸黑字上写着:“调门下省正五品给事中刘仁轨,任五品兵曹参事,督大军东征粮草事。”
后面还附带着一张,刘仁轨自入仕起的官职表。
姜沃对他的履历已经熟记于心。
但每次再看,还是要感慨一句‘硬核狠人’。
*
刘仁轨少孤贫,性刚直。
贞观年间,他曾经做过一任陈仓县尉。
县尉,官职九品。
当年驻扎在陈仓县附近的府兵首领,折冲都尉鲁宁不遵法纪,在陈仓县中横行霸道,欺男霸女。
因折冲都尉是四品大员,历任陈仓县官只敢讨好他,哪怕正直些的也只能做到不助纣为虐,却也实在没法拿鲁宁怎么办。
直到刘仁轨做了县尉——
他先是走流程,拿着自己的县尉名刺,上门去告诫鲁宁,要遵纪守法。
鲁宁如何把一个县尉看在眼里?何况刘仁轨还是全无后台,出身孤寒的普通县尉。
把刘仁轨轰走后,依旧我行我素。
而鲁宁下一次违律法后,刘仁轨也就不再告诫,也不再写奏疏上禀。
他直接自己找了根刑杖,找到鲁宁,把他打死了。
没错,直接打死!
刘仁轨就是这么硬核狠人,干脆利落把一位四品折冲都尉物理劝诫完毕。
从此鲁宁确实没有再能够违法乱纪,可谓成效斐然。
因此事太过惊人,以至于从小小的陈仓县直达天听,传到了京城。
连二凤皇帝都不免惊了一下,召见了一面刘仁轨。
原是想责问他为何杀掉一位朝廷四品要员的。
但刘仁轨具实以禀后,二凤皇帝倒觉得他刚毅正直,不但没有论死罪,还给他原地升了一级,让他做县令。
此后,刘仁轨就这样从地方慢慢熬资历。
一直到当今登基,永徽年间朝堂大换血,刘仁轨进入了京城做京官。
姜沃进吏部前,他就已经进了门下省,做了五品给事中。
如今的顶头上司正是许敬宗。
想也知道,刘仁轨的性子,怎么会与许敬宗合得来。
而今岁,刘仁轨又死死得罪了李义府——李义府卖胥吏官位。又因与许敬宗关系良好,自然塞了不少文书胥吏进门下省。
然而,这些人全被刘仁轨踢了出去。
李义府找到刘仁轨暗示他要‘懂事’的时候,被刘仁轨当面厉色怒骂。
气得李义府差点吐血。
其实……姜沃听说此事后,觉得刘仁轨还是客气了的,你看,同为四品,他就没有直接打死李义府啊。
经此一事,恰逢朝廷又在备战百济。
许李两人,就准备把刘仁轨这个刺头扔到海外去飘着。
许敬宗作为门下省一把手,要捏个五品给事中的错处太容易了。
原本他们还担心,吏部会在其中调查阻拦此事。
没想到,吏部姜侍郎亲自批了准刘仁轨调离门下省。
虽说没有按李义府的心意,给刘仁轨削成白板,让他以白身去军队中。
但刺头走了就好。
李义府继续快乐卖官。
*
作为吏部侍郎(人事主管),此次调任事,姜沃是特意跟刘仁轨谈过话的:组织上知道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是秉公行事,倒是上峰褊忌。
故而此番吏部按照许侍中之言,将你调离门下省送入军中,并非贬黜,而是量才而用。
且这一回征百济,是有李勣大将军和苏定方大将军两人亲自挂帅。
正是最好的教学战。
刘仁轨也很干脆坦率,欣然领此军务,甚至还跟姜沃直白道:原以为把李侍郎得罪死了,又把顶头上峰许敬宗的面子扫了,得被罢免官职呢。
没想到此番还能留住个五品官位。可见已然是吏部回护周全,圣人宽容大量,他必尽忠职守!
*
姜沃知道他会的。
史册上,刘仁轨在之后几年,一直镇守百济,并于白江口一战,稳定发挥大唐武德,以少胜多,大破倭国水军。
打的倭国迅速‘认清形势’,终唐一朝,再没有主动敢招惹过大唐,而是一直保持积极靠拢不断‘学习’的模式。
姜沃并不是坐在长安城里,空想倭国的银矿。
而是,早就送去了这位能镇压新罗、百济、倭国的硬核狠人。
其实非得这般硬核狠人,而非君子,才能制住某些外夷。
姜沃知道,别看现在新罗被百济和倭国联手打的嗷嗷叫,哭唧唧来大唐求援,一副忠臣虔诚状。
但在大唐灭掉高句丽和百济后,新罗作为朝鲜半岛剩下的唯一本土大势力,越来越膨胀。在大唐的安东都护府内迁后,新罗就趁机算是统一了整个朝鲜半岛。
那时候,新罗已经忘记了,因‘百济阻拦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