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武皇第一女官-第1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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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新罗已经忘记了,因‘百济阻拦他们给唐朝上贡’,他们曾向大唐求援的旧事。
反而摇身一变,也开始阻拦倭国给大唐进贡,甚至是阻拦倭国遣唐使。
有的外夷,真的是只服武德。
还非得是刘仁轨这种狠人的武德才管用。
**
显庆五年,三月底。
东征百济的水路战船,已经能遥遥望到陆地的之时,走陆路进入辽东的李勣大将军,已经先一步到达高句丽地界。
正在漫山遍野抓叛军中。
此事颇耗时间精力。
这日,先锋将薛仁贵抓到了一条大鱼。正是负责与百济国联络的高句丽叛军。
从他口中,李勣大将军‘亲切问出’了一些百济都城泗沘城的防守情报。
思量片刻后,李勣决定派人快马将此信送与苏定方——
两日前,苏定方处刚来信报,已经破熊津江口的百济军队,成功登陆百济,正在把战线往前平推。
见李勣命人去速送情报,副将孙仁师不由问道:“大将军,咱们这边平叛,大约一两个月也就完了,到时候便可去百济都城泗沘城下与苏大将军汇合。”
何必急于将百济义慈王的消息与苏大将军送去?
李勣却只是摇摇头:“咱们这边既然需要一月余,只怕来不及与苏定方会合了。”
孙仁师:?
他知道苏大将军作战勇猛,但从前是打西突厥、吐蕃,那是骑兵战自然快。
如今却是海战后接着攻城战啊,难道一月内能灭了百济不成?
李勣不再理会别人的异议,只派出一队精兵去送信。
*
且说,孙仁师的想法,也是百济国的想法。
百济朝堂上,以国王义慈王为首的一派人,觉得唐军远道而来,且不如他们常习水战,定然是疲劳之师不足为患。
当然,也有一部分悲观(清醒)派,觉得唐军这次是大军压境,战船连天而来,只怕是锐不可当,要举全国之力防范才是。
朝堂之中,只要有争议,就需要时间来解决争议。
百济国的两派吵了几日后,终于有了结果——
倒不是他们吵出了结果,而是苏定方友好体贴的,替这些‘选择困难症’做出了选择。
他亲率精兵,兵临城下。
泗沘城危。
义慈王慌忙自行出逃,一时不知所踪,只留下其子其孙留守城池。
被留下来的子孙:……
其孙文思索性主动开城投降。
都城既破,君王不知所踪,百济各城纷纷望风而降。
至此,百济国灭——
距离苏定方率军登熊津江口,恰不足二十日。
*
在长安城得到捷报前,身处高句丽的李勣大将军先得到了此信。
特意叫了副将孙仁师过来:“我说的如何?”
孙仁师拜服。
但同时又有点摸不着头脑:按理说没赶上灭百济国战,少一份战功,李大将军不应该有些遗憾吗?怎么看着心情这么好?
李勣心情着实不错——这次苏定方也把人弄丢啦!
据说百济义慈王,就在苏定方眼皮底下从城中易容跑路,不知所踪。
之前苏定方灭西突厥也好,去平叛三国也好,均把贼首抓回了长安进行了光荣的献俘仪式。
以至于李勣大将军这两年屡屡被刺激到,午夜梦回也常想起当年自己未抓住夷男的旧事。
而这次,苏定方也让人溜走了!
李勣大将军的心情,很不厚道地飞扬起来。
然而,李勣大将军的好心情还没维持几天,就再次接到百济传来的捷报:义慈王听闻其孙开都城投降大唐,又见举国各城皆降,无处可去便绝望而回。
自行来到泗沘城下主动投降,已然被苏定方关押了起来,准备带回京城献给陛下。
李勣大将军:……
**
显庆五年六月。
捷报传回长安:大军已灭百济,正在进行战后的盘查城池、清点户籍的后续事。
帝诏,于百济置熊津、东明等五处都督府,数个羁縻州。
再诏以刘仁轨为熊津都督,驻于百济继续行‘抚民’事。
其余四都督府,则皆以当地百济人为都督、刺史。
至此,不再有百济国,只有大唐的五都督府。
史载:苏定方前后灭三国,皆生擒其主。'1'
第135章 流放咸海放马
显庆五年;六月。
夏日酷暑。
哪怕从吏部侍郎院至尚书院,只走了短短一段路,姜沃都觉得热气蒸人。
直到踏进王神玉的院中时;方觉一片清凉。
王神玉见她又拎了大大一箱公文过来,不由头疼问道:“小裴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百济国既灭,十数万大军即将班师。
用户部辛尚书的话说;十来万军伍在外征战;每一天都是实实在在的烧钱啊。
故而百济只留下苏定方大将军和万余精兵;继续完成划定新羁縻州区域、重新安置百济百姓等收尾工作。
水路的战船,则是留了三百艘给新任的熊津都督刘仁轨,其余亦悉数班师回到登州港口。
听王神玉问起裴行俭,姜沃就笑眯眯道:“守约如今还随苏大将军继续厘清百济各城户籍与当地官吏。估计得年底才能回来吧。”
王神玉郁闷。
随着百济的捷报传回长安的;还有裴行俭的信。
正所谓能者多劳;作为吏部侍郎,这一回随征百济,裴行俭不但干了武将的活;还依旧兼着干文臣的活。
除了跟着推城池战线;还因专业对口;管着重整百济国官吏名录事。
苏定方大将军用自家徒弟;自然更觉得顺手,特意写了奏疏回来,请圣意;不令裴行俭随大军班师。
*
姜沃把一大摞新的‘授勋文书’拿出来,请王尚书押字。
王神玉揉了揉手腕:要命了。
自捷报传回京城;吏部就进入了忙碌期——大战过后,必有授勋。
偏生裴行俭这个‘司勋属’的侍郎不在,公务不免分摊到王神玉和姜沃身上。
虽说勋爵常放在一起说;但‘勋’‘爵’其实是两回事。
‘爵’得是大功者所得,得爵的同时,还能得到国家分给的食邑,且爵位可传承于子孙。
‘勋’则是一种官位,也是绝大部分将士奋勇杀敌,所追求的目标——有军功之人合授勋官。
大唐的勋官跟朝堂上的官职一样,也有等级之分,共有十二转,从最高级的十二转‘上柱国’(比正二品)到一转武骑尉,比从七品。
各级别勋官皆有俸禄和赏赐。
如《木兰辞》里所记,‘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
正因勋级多且待遇优厚,军士们才会奋勇杀敌。
对面站着的是敌人吗?不,是明晃晃的军功和赏赐啊!
而且此时大唐的军功制,还十分讲究公正,为防止冒功与上峰将领随意增减麾下士兵功劳的情形发生,军中有制:每战胜后,大军未散之时,就即刻召集参与战斗的全军上下‘会众而书劳’——
即每次胜仗后,当场统计此次作战的伤亡数、兵器折损数目;以及每位士兵抓到的俘虏数目,砍掉的人头数。
这些数字都要在战场上就统计完毕,公布出来。
无异议后,再由军中文书当场形成记录,以备将来制作勋功簿。
这种立功后立竿见影的被记录下来,以及分明的军功赏罚制度,便是初唐时战力强悍,武德充沛的一大缘故。
将士们作战可太有激情了。
*
此时百济一战的军中勋功簿送了来。
兵部和吏部就都忙了起来——兵部复核军功记录,吏部负责根据规定来授官。
王神玉作为吏部尚书,要签署许多份最后的授勋文书。
尤其是一转、二转的授勋,数量很多,此时王神玉签了片刻,都觉得快不认识‘骑尉’两个字了。
他停下笔,准备换换脑子。
“有无什么除‘授勋书’之外的公文?”
姜沃闻言,心情愉悦道:“有,李义府的流放公文下来了。”
王神玉颔首:“好,先来复审这个吧!”
*
说起李义府流放事,时间门要倒拨回去一月。
从三月起,每回大朝都在为《姓氏录》和‘禁婚令’庭辩。
世家拿出了很早就会用的一招:不能解决一件事,那就解决掉提出这件事的人!
许敬宗为人谨慎,虽善承上意,但本人没有什么明显的为官把柄落在人手里。
世家就决定先干掉李义府。
而且,李义府本人的毛病也实在太多了。不单是世家针对他,寒门清流官员也反感他—
—本来朝廷裁入流官后,各个署衙的人手补充少了,相对而言公务就多了。
结果李义府还屡屡卖官,往官员们手下塞一些不中用的胥吏,不但无助于公务,有时候还会闹出岔子。
着实给不少朝臣烦的要命。
此时见世家搜罗了李义府的罪证弹劾他,许多原本独自一人不敢得罪李义府的朝臣,也都趁机纷纷上书。
面对朝上无数弹劾,姜沃都感慨:能混的所有人都不喜欢,也是一种本事啊。
李义府起先是不怕的——
今岁圣人圣躬一直不安。四月京城初夏后,更觉精神不济,基本除了大朝会和军国大事外,其余诸事皆委皇后。
更有旨,示朝廷诸臣:“朕苦风眩头重,目难视物,百司奏事,使皇后决之。”'1'
故而李义府不怕:他提出‘禁婚令’折世家名望事,可是皇后暗示的。
那朝臣弹劾他怕什么?
皇后自会保他的!
起初似乎也是这样。
所有弹劾李义府的奏疏,皇后都未理会,只是暂且压下,道命大理寺细查后再论。
至四月里,皇后还令李义府带领礼部郎中孔志约、太子洗马史玄道等人,一起编《姓氏录》。
李义府越发觉得皇后力保他。
于是格外勤快起来,花了一月时间门,便修成永徽年间门的《姓氏录》——完全按照‘得皇朝五品官者,皆升士流’的标准。
于是,继贞观年后,朝廷再次修成了一版令世家吐血的氏族志。
当然,世家是不肯承认这是一本《氏族志》的,从此后只以‘勋格录’称之。
《姓氏录》修成颁布天下,倒是禁婚令,朝中并未颁布。
世家们刚稍稍松口气。
谁料李义府又再次积极上书:奏请收天下《氏族志》以及民间门的世家谱牒本焚之,从此只见朝廷新颁布的《姓氏录》,其余都不作数。'2'
此奏一出,再次捅了世家的肺管子!
合着这朝上就显着你李义府了是吧?!
真当世家都死绝了啊。
此时《姓氏录》等事俱以尘埃落定,朝堂上世家朝臣也不用忙着庭辩了,全部集中火力——
哪怕已经发生的不可挽回,也一定要阻止李义府此番举动。
且一定要此人付出代价!
大理寺卢寺卿也气的要命,不再顾及之前皇后‘保’李义府之意。
也不肯先私下去回禀皇后,而是直接在帝后皆在的一次常朝上,当庭递上李义府的罪名,请帝后按律法处置。
其实在世家族长里,卢寺卿算是比较低调的一类。
比起崔敦礼带领世家朝臣的活跃,卢寺卿作为三司之一的大理寺卿,因掌律法事,是尽量低调公正的。
但这次也实在低调不住了。
李义府也太过分!
而且卢寺卿自问,他当庭呈上的这些罪名里,并未有一条冤枉了李义府,都是实打实的罪证。
常朝上只有五品上官员。
世家朝臣们已然决定:若是这回常朝,皇后依旧坚持要保李义府,皇帝也同意的话,他们就要在大朝会上,当着百官的面,再集体向皇帝请奏,直言‘李义府怙后之势’。
那可就不只针对李义府,而是也要落皇后的面子了。
然而这次,卢寺卿当朝呈上李义府罪名后,皇后也很快给出了反应——
只听皇后先对朝臣道:“李义府收贿鬻官,载亏政道,实玷朝堂衣冠。”
又对皇帝道:“陛下仁厚,从前只当他为官微瑕,又念其乃东宫旧臣,故未加重罚。”
“谁知他私下里竟然还有如此多欺上之罪!既有大理寺实据,还请陛下下旨夺其官,处起罪,以肃朝伦!”
原本以为皇后要保李义府,因而准备力谏的朝臣:???
因皇后不按剧本走,朝臣们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皇帝倒是很快开口:“皇后公允明正,赏罚分明,此议甚合朕旨。”
夫妻俩一唱一和,你夸我仁厚,我夸你公正的,速速定下李义府的罪名和处罚——
免李义府中书侍郎官职,流放咸海之地。
其家人涉罪者,同流。
姜沃手持笏板,站在朝上愉悦看帝后打配合。
也毫不意外于李义府的流放地:咸海是苏定方大将军刚开拓的边境。
按照帝后的兴趣,若有朝臣流放,一定是要描边。
这不,李义府就获此殊荣,去为大唐驻守新的边境线了。不,也不能算驻守,他并无官职,只是白衣流放。
*
常朝上做好了充足准备,要劝谏帝后处置李义府的世家朝臣,都有种重拳出击,结果一拳落空,大大被晃了一下子的空虚感。
各自摸一摸袖子中的奏疏,再想一想准备好的满腹‘劝谏皇后’的大道理,心中颇为一言难尽。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话可说。
只好都顺着皇帝道:“皇后处事公允,赏罚分明。”
李义府被宦官和侍卫直接从朝上押走时,整个人都是不可置信的,都到了门口才开始喊冤。
然后迅速被堵嘴,打包拖走,在流放前先行入住刑部。
而皇后在朝上依旧气定神闲,甚至还就咸海此地,与皇帝和诸朝臣论起了史——
汉时咸海畔曾有大宛国,盛产汗血宝马。汉武帝令汉使持千金往大宛国去买宝马。
然而大宛国拒绝了,还道:“汉距我甚远,大军安能至此?”不但不肯卖马,甚至还贪图重金,把汉使给杀了,吞掉了大汉的金银。
汉武帝是什么脾气,知此事当即大怒,令发兵伐国。
大宛国速速被灭。
朝臣便听皇后继续道:“可惜大宛国破后,也再未见汗血宝马。”
皇帝则接口道:“若是李义府能够在咸海畔养出汗血宝马来,倒也可以将功折罪。”
皇后便再次赞叹道:“陛下仁德宽和。李义府之罪,原该遇大赦天下也不能还京的。既然皇帝有此恩典——”
“姜侍郎。”
闻丹陛之上,皇后点名,姜沃出列。
皇后声音温和:“姜侍郎于吏部考功属,那便在李义府的流放令上记一笔,若是他真的养出了汗血宝马,便按陛下恩典,遇赦可还。”
姜沃抬笏板于面前:“臣领旨。”
朝臣们:……
何必绕弯子,帝后您两位直接说,李义府此生流放不还,不就完了?
心声虽如此,面上还得附和皇后道:“陛下仁德宽宥之心,古今罕见!”
*
经此一事,敏锐的朝臣便体会到了皇后的政治手腕。
《姓氏录》顺利修成,世家阀阅声望为之一折。
而此番秉公处置李义府,又平了朝堂怨愤。世家朝臣除掉这个‘罪魁祸首’,倒也不好继续闹下去了。
皇后这一番操作,相当于捡了把本就脏污的刀,捅了世家一刀,然后把刀一扔,自己身上都没溅上什么血!
不少臣子不由想起,皇帝当日下旨时还提到过一句‘后性明敏,涉猎文史。’
当时诸般朝臣是没有把这句话往心里去的——这就像各种册封诏书,说的自然是好话。皇帝当然要先夸一夸皇后的水准,才能委任政事。
但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