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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大唐]武皇第一女官-第1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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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这句话就是随口的感慨,并没有催生的意思了——这两年他已经放弃了。
  倒是姜沃听到皇帝这话,心中一顿。
  李显的亲姨母。那就是媚娘的亲姐姐,韩国夫人。她早年嫁给应山公之子贺兰越石,生了一儿一女,儿子贺兰敏之,女儿贺兰氏,乳名似乎是一个凝字。
  说是似乎,是因姜沃这些年来,无论与媚娘走的多近,但与杨家和韩国夫人一脉,几乎无往来。
  也多亏了前朝臣子与命妇之间,只要无心专门去奉承,就可以不用往来。
  此时听皇帝说起‘近来常见’……韩国夫人近来常出入宫闱吗?
  姜沃神色如常,只目光漫过皇帝。
  史册之上算不得隐晦地记载着,韩国夫人母女因武皇后缘故,常出入宫闱,颇得帝宠,韩国夫人之女贺兰氏被封魏国夫人,后饮食暴毙,人多谓武后杀之。
  而韩国夫人的儿子,贺兰敏之,就更是个挟爱佻横、多做恶事之人。最过分的当属竟然敢逼迫淫辱帝后心中为太子挑选的太子妃,以及……太平公主年幼时往外祖家,欺淫公主身边婢女。'2'
  哪怕姜沃修炼到今日心性,想起这种人,还是要克制一下自己,才能不流露出明显的厌恶来。
  这种人就属于早死一日,就能少害一个人的祸害。
  因而,姜沃给安安身边配上的,从一开始就都是颇通武艺的女亲卫。
  毕竟荣国夫人处是安安的外祖母,难免是要去的。
  姜沃也早早教导过安安女孩子成长过程中,该注意保护的隐私与防范的异性举动。
  且防范意识不应止于陌生人。
  其实自安安五岁后,崔朝作为无血缘关系的男性长辈,就已经很注意,不会与安安单独相处,更不会觉得是看公主长大的长辈,就言谈举止不避讳。
  姜沃打小就教给安安,如何保护自己。
  毕竟她没法时时刻刻呆在安安身边,孩子总要自己去面对外界,见到这个并不是总在阳光下的世界。
  *
  皇帝与姜沃闲聊过两句,便道:“姜卿进去吧,媚娘等着与你说亲蚕礼之事。”之后便对儿女道:“安安和显儿跟朕去前头,朕教你们练字。”
  姜沃恭送皇帝。
  然后随手摸出几枚铜钱来,在指尖转了转。
  心中还迅速把时间线整理了一遍,此时韩国夫人应当还未与皇帝有甚瓜葛。
  这些年皇帝忙着为大唐的东征西讨调兵遣将;忙着安定朝纲;更是屡屡被风疾所扰。
  好容易诸事安定些,才能去岁由太子监国,他巡幸洛阳,还南下黔州一回。
  结果从洛阳回来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朝纲不稳与边疆战事。
  *
  姜沃入内,就见媚娘正在窗下坐着,手里拿着礼部的文书,对她笑道:“过来,我陪你一起瞧瞧。”
  两人很快顺过礼部的流程,姜沃笑言:“我也不是第一次见这亲蚕礼规制了,当年我为太史令时,还要一一测算吉时。”
  宫人端上点心来。
  媚娘略摆手,殿中宫女宦官都退下去,将门也关上。
  而媚娘和姜沃就坐在窗下,窗扉敞开,就算左近有人也看得到。
  姜沃便道:“姐姐有话说?”
  媚娘莞尔:“有人在我跟前告你的状了。”
  春风拂过,案上礼部文书的纸页微动。姜沃边拿过镇纸压住边口问道:“是吗?有什么可告的?”
  媚娘道:“是我母亲荣国夫人,在我跟前告了你一回,说我那外甥贺兰敏之,已经‘入弘文馆读了几年书,颇有才学,然吏部资考授官,却接连两次不中’。”
  姜沃莞尔:“姐姐这一说,我想起来了。年前吏部资考授官,贺兰敏之未中后,我确实收到了一封韩国夫人的名刺邀我赴宴。”
  “只是当时事多,我便谢辞了。”
  她抬眼望着媚娘,笑道:“可这事都过去三四个月了,荣国夫人怎么忽然想起告我的状?”
  姜沃抬眼望着媚娘,正好媚娘也在看她,两人相视而笑。彼此眼中澄然,经年未变。
  春风不停歇,哪怕是姜沃用镇纸压住了,桌上的公文还是微有展动。
  媚娘的手指就轻轻叩在案上,点在这公文之上。
  “为何今日才想起告你的状,正是为了这亲蚕礼吧。”
  媚娘想起母亲荣国夫人劝她的话:“皇后既然有孕,身子沉重需人佐行亲蚕礼,何必非要一个外臣女官,你自家亲姐姐或是亲外甥女陪伴在侧,难道不好吗?”
  “且那姜侍郎,若是全心向着皇后也罢了,可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这些年她与咱们家可是生疏的很,为了敏之的官职,你姐姐这个一品夫人,都亲自下名刺请她了,她也推拒不来。”
  “皇后何必将佐亲蚕礼的荣耀,赋予外臣。”言下之意,便是原本是为了拉拢朝臣,现在也该知道,这朝臣滑不溜手拢不住啊。
  媚娘当时未再多说,只淡然道:“母亲不必再提,我心中有数。”
  *
  此时,媚娘把荣国夫人的话大略一说——
  若是换了别的朝臣女官,若听说皇后的亲姐姐欲佐亲蚕礼,必会连忙谦让。这世上从来有疏不间亲的道理。
  然此时媚娘就听姜沃如常笑道:“韩国夫人行此礼不合宜。”
  “正因我原是朝臣,而非内外命妇。得授官职后,才能佐后行亲蚕礼——若是真要从内外命妇中挑选,宗亲中有的是辈分高的大长公主、长公主,若是按亲疏来算,长乐公主等几位陛下的同胞姊妹,岂不是更合适?”
  若是真为了媚娘考虑,就该提出这些人才是!
  真让韩国夫人站到皇后身边,算什么?宗亲们会如何想皇后?会不会觉得后族凌于宗亲之上?
  媚娘听她这么说,笑意从眼中一直蔓延到面容上。
  她是皇后,甚至是代掌政事的皇后,她的身份和权力足以庇荫许多人。但总有人,不是为了这荣光下的庇荫而来。
  而是全心只为她考量的。
  不但如此——
  姜沃喝了一口扶芳饮,再次开口道:“还有一事,外命妇实不该常出入宫闱。”
  媚娘原本轻轻在纸页上叩动的手指顿住。
  多年为后,又代掌朝政,媚娘身上自有威仪,此时她认认真真看了姜沃片刻,无奈笑道:“你这个性情啊。”
  她虽然在笑着,但笑容中却不无苦涩与锋芒。
  媚娘倏尔感叹:“这话,只有你会告诉我。”
  “可我又发愁,你怎么就这样说出口了呢?若我是个偏心母家的皇后,你这句话一说,‘以臣间亲’,将来如何自处呢?”
  这就好比,一个臣子去跟皇帝说,觉得你同胞兄弟对你有风险,要早做防范——何等危险,若是上位者更偏袒亲人,又或是上位者及早发现苗头,然后跟亲人和好如初了,这外臣要如何自处呢?
  岂不是里外不是人,只怕难以落得什么好下场。
  姜沃望着感叹的媚娘,轻声道:“可我不能不说。”
  之前没有露出什么苗头来也罢了,姜沃也不愿媚娘无故跟血亲反目。
  媚娘轻轻点头,神色一如既往的冷静而决断:“你不必担忧此事了,我已拿定了主意。”
  姜沃心下大定。
  只是到底问了一句:“陛下如今的心思,姐姐摸得准吗?”
  媚娘神色不动:“陛下心细如发,又心沉似渊。谁又能确定自己完全摸得准圣心呢。”
  “不过这件事,陛下如何想不要紧。”
  帝后之间,本不是后完全顺从帝的关系。尤其是皇帝与媚娘,不但是帝后夫妻,更是政治上的同伴与利益共同体。
  除了皇权大事,这世上也没有什么,值得帝后产生越过对方底线的冲突。
  “皇帝若需要妃嫔,选人入宫就是了,毕竟他是皇帝。”媚娘忽的一笑:“你还记得‘丹青’写的东女国吗?那里的女王也有三宫六院——说到底若为至尊,谁不喜欢美人在侧,稍解案牍劳形。”
  说过笑话后,媚娘才缓缓收了笑意:“但有的人,却永不能入后宫。”
  比如她的血亲姊妹与外甥女,这对她来说,是双重的背叛与威胁。是她会毫不犹豫反击铲除的威胁。
  故而这件事,媚娘根本不去问,也不去管皇帝的心思。
  她只会按自己的步调,处置了这件事。
  以帝心之明,只需见皇后的举动,便会明白其心。
  *
  龙朔二年,三月中旬。
  后亲率内外命妇行亲蚕礼,虽有身孕举动颇缓,然其礼甚全,毫无错漏。
  亲蚕礼后,刑部与御史台接连有官员上书,奏韩国夫人之子贺兰敏之有违国律之事:其中还多有侵占田地、逼买良民为奴、纵仆伤人劫掠等流放大罪。
  后以中宫为天下表率,不可偏私亲眷为由,令刑部与大理寺按律审案。
  五日后,罪名审定,共一十二条。
  贺兰敏之按罪,当流放三千里。
  后以亲眷违国法,甚为痛心,下令再加两千里,流至大唐海域边境雷州。
  韩国夫人入宫,以亡夫之独子恳求法外开恩。
  后深悯其情,特有恩典:贺兰敏之虽按罪流放,然法理之外,亦有人情。故额外准许随从照应,许韩国夫人等家眷一并前往雷州。
  韩国夫人无奈谢恩。
  *
  四月,皇后亲手写就一篇《外戚诫》,上表于帝,以示外戚仗势坐大者危于国,若外戚有过,当罪加一等。
  帝以后贤德无私,嘉赏缎物。
  同月,皇后再次上谏表,请禁天下妇人为俳优之戏,诏从之。'3'
  自永徽以来,皇后自抑母家外戚,凡有过失皆严以刑罚,群臣皆称其德。


第145章 公主和皇子
  四月初夏;长安城中下了一夜的大雨。
  所幸大朵乌云多集中在城中,京郊外的农田并未受大涝之苦。
  姜沃昨夜于窗前见此雨,今晨就直接没穿官服;只穿着家常衣裳在门口望了下;然后转头对执着伞的崔朝道:“今日不用当值了。”
  朝中有制:暴雨大雪后道路泥泞难行;若不能走马行车,便停朝参。'1'
  在各自府中的朝臣们不但用上朝,也不用去部里当值——特殊天气下,就得昨夜夜值的官员辛苦一些;接着呆在部里,以备突发朝政事要处置。
  而安安昨日又住在宫里未归。
  也就是说,姜沃今日彻底放假。
  于是她就站在后门处;看了好一会儿大雨;看着雨点在地上砸出一个个水洼。
  还是崔朝见伞根本遮不住全部的雨,她的衣摆处渐渐湿起来;才提醒道:“回去吧。”
  他刚说完;就听姜沃深深叹口气:“唉;天公不作美,这般泥泞难行。真是担忧此时还在路上陪儿子流放的韩国夫人啊。”
  崔朝含笑:“是啊,流放途中,风霜雨雪皆不得停;必得日行五十里才算完。”徒步日行五十里,可不是轻松事,若遇天气不好;更是受罪。
  姜沃语气转为赞叹:“还好皇后圣心宽德,虽有罪必罚却也顾念人情,不但令韩国夫人一家子随行;还特意拨了二十个精干侍卫一路护送韩国夫人。”毕竟韩国夫人还是一品诰命夫人。
  当然,最要紧的是派人看着这一家子,免得其路上贿赂官差,出现犯人走脱或是迁延不行的情况。再有,还令亲卫给雷州刺史带去一道‘尚方宝剑’的口谕:不必顾及这一家皇后亲眷身份,若有违法事只管按刑处置,上不封顶。
  崔朝亦随着感慨道:“皇后明正无私,宽柔并济。”
  两人在门口你一言我一语,说完这番若是让韩国夫人听到能气死的话后,这才入内。
  *
  因两人方才站在外头吹了一刻的风雨,崔朝就去换掉夏日用的凉茶,重新沏上热茶来。
  姜沃捧着热乎乎的瓷杯,继续在窗前看着雨。
  其实方才她那声深深叹息是真的。
  当然,
  不是为了韩国夫人。
  而是为了大唐的路:哪怕是长安洛阳两都城内,大唐的路也都是夯土路。顶多是连接皇城的几条要道,才用泥土混以细沙子夯实压平,不至于一下大雨就成为泥坑,不能行走。
  但这种实沙路属于‘特殊级别’路——大唐默认潜规则,朝臣拜相后,门口才能修一条‘沙堤’路。
  可见这种沙路罕见。
  因而雨雪之时,道路难行,朝中只能停朝参。
  而姜沃也记起了这些年来不少不愉快的回忆:停朝的时候也罢了,有时是春日沙尘天,也不停朝,大家还得在昏惨惨的沙尘中去上朝。就从皇城门走到大殿,便落得尘满面鬓如霜。为了不满面烟尘见圣驾,朝臣们往往自备幂篱遮脸。
  如崔朝等一直生活在大唐的朝臣们,已然习惯了。
  但对姜沃来说,看着这样的路,是真的想要叹气。
  她怀念现代的马路。要知道,在她来之前,老家村中的路都已经绝大部分完成了硬化,起码都是水泥路了。
  姜沃点开系统,查看她一直放在收藏夹里的基建类指南。
  说来,先购买医药类指南,是她从未改过的第一选择;而之后购买的矿灯和火药相关指南,则是基于当时煤矿频频爆炸伤亡以及高句丽之战的紧迫情形;在之后耗费她多年筹子的农作物和航海指南,是农业国的根基;教育指南也是因为安安的年纪在那里,总不能等到孩子长大了再买……
  于是姜沃一直收藏的基建类指南,就拖到了如今。
  当然,除了顺序问题,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缘故,就是基建类指南成系列,需要许多前置的知识。
  比如——
  姜沃点了一下她最想买的一本《神奇的建筑材料——水泥与混凝土》。系统就友情提示:客户是否具备相应的化学知识?了解生石灰、熟石灰的制备与风险?是否了解醋酸钙硅酸盐的制备和替代?是否具备水淬矿渣技术……后面还有一长串。
  姜沃:啊,她的化学知识,离开高中一年后,基本就停留在只能背出三酸两碱是什么的水平了。
  姜沃捧着瓷杯喝了一口茶,目光不由又移到桌上的琉璃杯上——崔朝换了热茶后,连杯子都给她换过了,因此时的琉璃杯是不耐热很容易炸掉的。
  而古代所谓的琉璃杯,绝大部分其实都是土法烧制出来的有色玻璃,质地很脆,价格极其昂贵。
  姜沃又点了点系统里一本《古代的奢侈品:玻璃的制造》。
  作为现代人,住过窗明几净的玻璃窗屋子,在古代屋舍里办公是真的难受。尤其是屋舍大了后,远离窗子的地方,必须要点蜡烛才能看清。且玻璃的妙用也不止于建筑,还可以做镜子等许多工业品。
  许多穿越人士不都是靠玻璃发家致富的吗?
  且姜沃原以为玻璃的制作是最简单的:原料就是石英(二氧化硅)和纯碱嘛。
  然而姜沃点了点这本指南后,系统再次友情提示:检测到该时代已经具备土法炼制玻璃。如客户想要制作现代玻璃——请问是否了解纯碱的制备法?请问客户是否具备‘石灰窑(产二氧化碳)、焦炉气(氨气)、饱和食盐水的制备、除硫法……’等前置化工知识与器具?
  姜沃当时就关上了提示页面:师父,别念了。是我僭越了。
  而她亲爱的客服小爱同学还给她补了一刀:“姜老板,您知道一个有趣的小知识吗?”
  姜沃:?
  小爱同学声音一如既往很活泼:“现代建筑用的玻璃,就是您走在大街上最常见的那种平板状的透明平整大玻璃,百分之九十都是浮法玻璃。”
  “而您的祖国,是在1971年,才突破西方的技术封锁,真正研发了能够生产浮法玻璃的生产线。而且这条生产线能运作,需要大量燃料和电力的支持。”
  姜沃还真是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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