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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大唐]武皇第一女官-第2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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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沃定了定神,继续往前走。
  然而又走了两步,刚摸到殿门,就觉得喉间一片血腥气。
  姜沃:……
  “小爱,我前世的心脏病可没有吐血的症状!我能不能投诉系统乱加症状?”
  “姜老板。”小爱同学很快着急又担忧地解释道:“其实方才五个关于心痛的词语,对应的是五种心脏病。”
  “前世姜老板的心脏病是先天性的法洛四联症,多半不会吐血的。”
  “可方才姜老板抽到的是‘二尖瓣狭窄(早期)’,从科学的角度讲,这个病早期确实会引起左心房压力骤然增大,导致支气管静脉或是肺静脉破裂,出现咯血症状。”
  “其实姜老板运气还是很好,这是里面最轻的一个心脏病了。”起码没抽中心衰晚期啊!
  姜沃:……这时候讲究起科学和医学来了?但你们系统的存在,本来不就是最不科学的吗?!
  她努力压着喉间愈重的腥甜,忍着久违的绞痛推开了门——再不赶紧离开,只怕她就要把血吐在皇帝的后殿里了。
  然而推开门,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外阶下。
  姜沃怔住了。
  **
  紫宸宫后殿,姜沃与皇帝谈了多久,媚娘几乎就在门口长长的台阶下站了多久。
  毕竟帝后起居都是在紫宸殿,媚娘虽不会犯忌讳在皇帝身边放自己的人。但她也还能知道,太子曾屏退众人与皇帝详谈过,而第二日,皇帝又召见了姜沃。
  终于还是出现了她最不愿意见到的情形。
  冬日的寒风吹在脸上久了,甚至会有错觉,似乎是刀片刮过一般的疼。
  媚娘站在这里,是为了防备最坏的情况发生——万一皇上真的疑心姜沃结党营私,或是觉得与东宫对立的宰相太危险,容不下她。
  媚娘总要保住她这个人。
  紫宸殿门扉洞开。
  媚娘还未及走上台阶,便见姜沃止步,并不与她目光相接不说,更忽然抬起手掩住了口。
  倏尔,有血红色自指缝滴落。
  媚娘拾级而上的脚步顿时停住。
  这一瞬间,她甚至觉得思绪有点空白。
  之后,脑中忽然冒出了完全与此刻无关的旧日画面——
  姜沃请她去赏吏部尚书院内的山茶花,捡起一朵给她看,说道:“山茶跟别的花不同,哪怕凋落,也并不逐片掉落花瓣。花落的时候,都是干脆利落整朵连花带蕊而落。”
  所以,曾有人称呼山茶为断头花。
  媚娘在这一刻,忽然想起了红的像火,但更像血的山茶。


第199章 我必须成为他
  紫宸殿内;听见门扉响动,知道姜沃已经出门离去的皇帝,深深叹了口气。
  他用力捏了捏眉心,这两天耗费精神太多了;从听到太子那番话开始;他的思绪就没有停下来过。
  现在;李治只想安静一会儿——
  然而片刻后;脚步跑动声、堪称纷乱的人声;突兀于殿外响起。
  这是天子居所紫宸宫!
  皇帝心内的火气忽然就压不住了;伸手将桌上触手可及的所有笔墨纸砚尽数扫到地上。
  “程望山!”
  门外程望山一个激灵,这才一路小跑进门。
  *
  程望山起初其实并没发现姜相不对。
  今日皇帝吩咐了要与姜相单独密谈;程望山就驱散了后殿院中的宦官宫人,亲自站在阶下守门。
  谁能料到不一会儿皇后就到了。
  程望山原本还在为难怎么拦阻皇后呢,就见皇后略抬手表示自己不进去;之后就在台阶下正中立等。
  程望山要给皇后搬来椅子,皇后也只再次挥手。
  眼见皇后根本没有理会人的意思,程公公就识趣退开;在台阶边角处背对殿门站着。
  待听到门扉洞开后;程望山就见皇后拾级而上。
  他当时还有闲心感慨呢——二圣临朝多年;皇后更代政数年,这气势是越来越足了;行走间何止是端雅,更有一种凌然睥睨之态。
  正感慨着,就见皇后骤然停步;神色怔然。
  但也不过是一两息功夫,程望山还没转过弯来呢,就见皇后忽然疾步登阶;朱红裙裾在光滑如镜的黑石地上迅疾划过,如翻滚的红云。
  程望山从未见过皇后失态,简直呆掉了,下意识顺着皇后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呆上加惊!
  只见一身鹤氅的姜相正在阶上垂首而立,以手掩口。
  然而从他们阶下人的角度仰头看过去,正好能看到姜相指缝间溢出的血,在手背上蜿蜒成行,触目分明。
  妈呀!
  程望山是真没忍住低声‘啊’了一下。
  *
  姜沃其实有点不知如何面对媚娘。
  她本来不该这样见她。
  这原本是一场胜局。
  姜沃原想的是,若还是重现前世的病症,她都能忍耐,涂个口脂遮掩下唇色紫绀就好了。
  然后就去告知媚娘皇帝的‘皇后摄政计划’——
  她们接下来最要紧的事情,并不是什么东宫属臣,甚至可以放任他们再多微操一下,让皇帝决心更甚。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一道皇帝令中书省拟定、门下省审核过,尚书省最终要执行的,盖了玺印的‘皇后摄政’诏书!
  谁料,她从系统中抽中了一个新的心病,就好似那虐文主角,走三步吐三回血。
  这不是给她倒油吗?
  而偏生才出门,就跟媚娘四目相对。
  姜沃第一反应是毫无理智的,是躲避媚娘目光,甚至生出鸵鸟本能,想着干脆晕过去算了。
  第二反应才是理智重启后的:不,或许媚娘会误认为皇帝容不下她!要告知媚娘如今的情形,不能为这事儿跟皇帝起任何冲突!
  偏生此时,小爱同学还在脑海中道:“晕过去?好的,姜老板!”
  “我知道你舍不得一千筹子免去七日全部病痛,我刚刚努力用权限去申请了,五十筹子晕一天如何?你们人体的话,晕过去是不是就不痛了?现在晕吧?”
  姜沃:……你做的很好,快不要做了!快住手!
  她要是现在晕过去,就乱了套了。
  就这么一耽搁,媚娘已经来到台阶之上,来到了她身侧,伸手扶住了她。
  *
  媚娘在殿外站久了,哪怕一直捧着手炉,手背也已然被冬风吹的冰凉一片。
  因而越发能感觉到血液的温热,甚至是滚烫。
  媚娘左手扶住人,右手就覆在姜沃手上,血从两人指缝渗出来。
  而媚娘的手与声音一样,此时俱是稳定的惊人,甚至让姜沃想起系统里的电子音,冰冷而无分毫情绪。
  她问道:“是?”
  姜沃在咯血间隙也要立刻回答道:“不。”
  媚娘这才点头。
  这会子才刚奔上台阶的程望山,只隐约听到了姜相似痛哼似言语似的吐了个含糊的音节,但完全没听懂。
  只有媚娘和姜沃知道这一问一答是什么。
  是两人需要交换的最重要的一个信息——
  “是不是皇帝所为?”
  “不是。”
  *
  好在程望山到底是御前服侍多年的人,服侍的又是常发作风疾的病人。
  他虽然又惊又呆,但见了病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尚药局奉御!正巧尚药局奉御就在偏殿候着给皇帝诊脉呢。
  他立刻奔去将人拉来,急得将年纪已经不轻的林奉御扯的左摇右晃。
  然而程望山脚不沾地刚回到殿前,又听见皇帝在里面砸东西叫他。他一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再次小跑进门,向皇帝回完话后,险些没憋死。
  *
  皇帝走出门的时候,被窗外阳光刺了一下眼睛,用力眨了眨眼才看清楚。顿时觉得血色比阳光还触目。
  “姜卿!”
  方才人还是好好的……吧应该是吧,皇帝不确定起来。
  是啊,她在朝堂多年夙夜为公,如今却不得不辞官离去,又是为了飘渺的猜忌。
  方才在殿内,或许只是强压着伤感,是担忧朕……
  皇帝刚想到这儿,便听姜沃开口了。
  “臣御前失仪,惊扰了陛下。”说来咯过一波血后,姜沃自己是有心理预期(科学打底),恢复是所有人里最快的,还能不忘保持人设:“陛下万勿惊忧,圣躬安康要紧。”
  皇帝闻此,心中越加百感交集。
  林奉御声音抖得比北风都厉害,颤颤巍巍道:“回二圣,姜相这般站着脉象紊乱,下,下官诊不准脉。”
  他这话才说完,就收获了皇后冷冷一瞥以及一句:“何不早说!”若是早说,早扶她进殿坐下诊脉,还用在这儿寒风里站着,边吐血边诊脉?!
  皇帝闻言,也立刻道:“先进殿。”然后转头问程望山道:“孙神医还在京中吗?”
  程望山忙回已经出京了。
  姜沃要不是还在咯血末期,差点下意识回一句:我送出京的。
  皇帝便一指林奉御:“那你来。”
  林奉御觉得自己今日值班,简直是值到了阎罗殿里。
  *
  在媚娘用掉数块干净细棉,蘸着温水替姜沃一点点拭去面上血迹后,林奉御终于收回了手。
  他深吸了一口气刚准备开口,就听皇帝冷声道:“不许背医书。”
  林奉御那一句‘医典有云’当场被憋回去,噎的他要命。
  其实方才在殿外,他并不是没诊出姜相的病症来,只是当时不敢说——姜相怎么会有心脉断续,似命不久长的脉象?
  哪怕他从前从未给姜相诊过脉,但‘望闻问切’,只从望和听说,他就知道姜相素来身体很好,这些年都未听说姜相请过病假不上朝。
  这会子他突然诊出来一个这般重症,最要紧的是从紫宸宫诊出来的……
  到底是宫里老大夫,不能背医书,林奉御还有别的招数,他直接转头问姜沃:“下官听闻姜相原本就会服孙神医配置的保心丹。”
  林奉御之所以知道,还是刑部官员来尚药局要过,说为什么吏部有保心丹吃,尚药局厚此薄彼。
  他才着意打听了一番,得知吏部用的,是姜尚书从神医处得来的私房药。
  今日正好拿过来问。
  见姜相点头,他又接着问道:“今冬寒冷异常,姜相是否受了风寒?近来是否曾昼夜难入眠?可否有遇事,以至于心绪波动?”
  姜沃俱是点头——多给林奉御点儿外在病因吧,否则七天后若是换了大夫一诊,自己好人一个,岂不是耽误了人家林奉御的仕途。
  林奉御心下落定,有这些个病因,那就好解释了。
  他转向帝后:“回禀二圣,这些病引子哪怕只有一条,都可致病。今日天冷的过分,姜相大概是叫冷风一激就起了病症。”
  “何况姜相多年为宰,夙夜忧勤,所耗心血必是比常人多百倍……”
  说来,林奉御是想借机捧一下姜相劳苦,讨好一下帝后和宰相的。
  谁料到他这一下没拍好,简直是皇帝心头正扎着一把针,让他一巴掌给拍进去了。
  所耗心血百倍……然,终究半生心血尽数付之东流。
  皇帝实不忍听下去,直接打断:“既然诊明了,还不出去开方。”
  林奉御说了一半,再次被皇帝噎死,只能告退出去开药方。
  *
  “
  去召崔少卿入宫。”
  皇帝刚说完,便见媚娘道:“一来一回,耽搁太久。曜初就在前殿,让曜初送她回家。”
  “曜初还是个孩子。”皇帝下意识道,一来,让她个孩子去陪病人皇帝不放心,二来,他下意识不想让女儿接触这些波诡云谲。
  却听媚娘声音平静道:“曜初都是开府的公主了,陛下如何看她还是不懂事的孩子呢?”
  皇帝默然。
  *
  直到马车上,姜沃才用温水漱去了血腥气。
  心道:今日从头到尾,在紫宸殿真是连一杯水都没喝到啊。
  她抬头对上曜初的眼睛。
  “好孩子,不用担心。”
  曜初面容生的柔和,轮廓似皇帝,但越长大,神色真的越似媚娘,尤其是目光:“那姨母不要瞒我,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姜沃的心口因还带着绞痛感,就长话短说,也是实话实说,与曜初将近日事说了一遍。
  “东宫疑姨母有结党营私、动摇储位之心?”
  曜初的声音有些不可置信:“从今日起……姨母就不再是宰相了吗?”
  姜沃点点头:“是啊,曜初,我不再是宰相了。”
  这一瞬间,曜初体会到一种比当年太子先应后拒,告知她‘不能开幕府’还要真切数倍的伤痛和……愤怒。
  而这愤怒中,曜初又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那她又能做什么呢?她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父皇总是说更喜欢她这个女儿,若宫中独一份的珍宝贡品,父皇确实不会给东宫,会私下给她。
  可,曜初知道,这不够。
  按说曜初不应该记得那么小时候的事情。可她就是记得——
  那是苏定方大将军捉住西突厥可汗献俘昭陵的一年,回程之时,她原本是在父皇的御车上一并回长安。
  可在马车上,父皇只在考兄长,考了整整一路。她与太子只差半岁,是一同启蒙读书认字的。
  父皇问的书她知道,在兄长答不出的时候,曜初满怀期待等着父皇问她。
  可自始至终都没有。
  于是马车中途歇息的时候,曜初就不肯再跟着父皇和兄长枯坐,就要去姨母马车上。
  皇帝只以为女儿烦闷了,自是允准。
  曜初还记得自己靠在姨母身边道:“父皇只考哥哥不考我。可我也在念书。”
  当年便是今日。
  因太子的猜忌,东宫的进言,父皇就会权衡掉姨母的宰相之位。这样重要的抉择,这样与大唐江山社稷有关的考题……
  与从前经史子集的题目没有区别,自己这些年,从来没有被父皇考的机会。没有人会考她,因为没有人在意她到底懂不懂会不会——
  “曜初,姨母考考你吧。”
  耳畔忽然有熟悉的声音传来,恍如有闪电,照亮曜初此时又压抑又黑暗的心情。
  她遽然转头,看着虚弱地靠在车内熏笼上,面色如霜但目光依旧柔和的姨母。
  “好。姨母考考我吧。”
  曜初如幼时一般去坐在姜沃身旁。只是这回,她不再是稚童靠在姨母身上,而是坐的端正,让姜沃靠在她身上。
  姜沃声音很轻,也是没力气大声:“这是个很重要的考题。”
  曜初十分专注:“是。”
  姜沃想起了曾经教导曜初的那些年:“曜初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吗?”
  要用马克思理论武装头脑。
  曜初记性是继承了父母的绝佳——其实除了李显外,帝后其余的儿女在学业上都很优秀,几乎都有过目不忘的记性。
  只是‘聪明’不等于‘智慧’。
  曜初很快道:“我记得。”
  “有一位先贤曾总结道:事情发展是复杂的,有多重矛盾的。”
  “而每种矛盾重要性不同,对事物发展起的作用也不同,有主次之分。”
  “必有一种矛盾与其它诸种矛盾相比较而言,处于支配地位,对事物发展起决定作用。”'1'
  姜沃听她背完,便问道:“曜初,现在的主要矛盾是什么?”
  朝局纷乱如此,英国公过世、皇帝风疾不能理政、太子监国、皇后掌军国大事、东宫属臣、宰相之位的变动……
  而今日,曜初又刚见了她与东宫的矛盾激化。
  她是否知道,在这片激流与重重矛盾和权力博弈中,她最该在意的是什么?
  哪怕她现在还没有足够大的力量,但仅有的力量,如果能一击必中,用在最正确的地方,也会是四两拨千斤!
  曜初确实是皇帝心里最疼爱的女儿,是掌上明珠。其余皇子不能说的话,宗亲朝臣不能说的话,她能说。
  片刻沉默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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