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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大唐]武皇第一女官-第2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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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望向太极宫的方向,很淡然道:“杜师忧勤一世,年方不惑而拜相、得封莱国公,后因病不过四十六岁便仙逝,先帝追封大司空。”
  “但莱国公府今又何在?子孙不肖尽数荡覆。”
  “如刘相所说,我也好,王氏其余子孙也罢,生来路已经比旁人平坦——自幼衣食优渥,
  进学时族中学堂多有名儒师长,出仕后又有长辈在朝中指点护持。”
  “还要如何?”
  “若子孙如我,岂有饥寒?若子孙不如我,我何必广置田产,到时候给不肖子做挥霍滥用?”他自己用了就是了。
  刘仁轨闻言颔首,亦感慨:“王相看的明白。”
  “只是你族中未必人人都看的明白,将来这‘检田括户’事,只怕多有王氏族人并世家姻亲求到王相跟前。”刘仁轨很有道歉诚意道:“王相若觉得人情上为难,不好推拒,可以推到我这里来。”
  王神玉先道了声谢,然后道:“总有蠢人只看眼前不看将来。”
  刘仁轨道:“总是人心不足罢了。”
  其实朝廷对官员,已是多有厚待:比如流内九品以上官,其妻妾、部曲、客女、奴婢,皆为不课户(不纳税)。*
  而五品以上(大唐官员以五品为一大分水岭)官员则待遇更优,不但自家不课役,连父祖、子孙、兄弟之家也都跟着全免。*
  时官场有云:若出一位五品朝臣,其家其族可终身高卧无忧。
  因朝廷官员不但不需要纳税,朝廷还会根据官职给官员发永业良田:譬如正一品发田六十顷,从一品五十顷等以此类推。
  且唐朝官员除了官位,位高者还多有爵位,武将则多兼有勋职,都有良田可发。
  就譬如刘仁轨,此时官位、爵位、勋位并存,按朝廷制是从多给之。而他从前立下的军功,也会另有食邑。
  本身合法的良田和家下人口就已经不少。
  他这还是‘官一代’,家中全靠自己。
  更何况世代簪缨之族,所置产业,早已是子孙数代衣食无忧(除非出了现象级败家子)。
  实不会因‘家贫无继’而去侵占良田,只是贪心不足,损国肥己。
  王神玉身为世家人,反而看的更清楚:这种不断吸国家血的行为,换个软弱的皇帝,在恶果不甚分明之前,或许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从先帝到当今,再到现如今摄政的天后,哪一个是任由人挖自家墙角的性子?
  他们不去抢别人,就该对方谢天谢地了。
  而若田地兼并继续下去,过上百余年,到了天下大半流户不课税的程度。不管什么样的皇帝,是强硬还是软弱,都得被迫管一管了,不然就又要走到改朝换代那一步了。
  于是王神玉只摇头道:“此番检田括户事,聪明的便不该来求我——老老实实的,自能保住份内应当的职田,若是敬酒不吃到了吃罚酒的时候……我可救不得他们。”
  便如汉武帝告缗令之时,百分之六不交,那看来是想交百分之百了。
  两人走到千步道尽头——因中书省和尚书省分列东西,于是便止步为别。
  刘仁轨便再次道歉。
  此番是两人第一次心平气和谈话,王神玉不免带了几分期待道:“刘相若是真有歉意,就上书天后让我致仕如何?”
  这次换刘仁轨用一种‘你这是闹哪出’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就走了。
  王神玉:……
  什么人啊。
  **
  “这什么人啊!”
  洪州。
  几家士族再次聚首,开始声讨滕王:人家巡按使还在江州,他们还在这边准备先礼后兵的先礼呢,晴天一个霹雳,江州的士族传过消息来——你们知道吗,滕王李元婴在巡按使跟前把你们给告了!
  洪州诸世家:……
  不该是这样啊,应该是巡按使到洪州后,他们来状告恶名昭著的滕王才对!
  听闻滕王这一告,还有些百姓竟然也跟着凑热闹。
  罗氏家主不免叹息道:“刁民难惹啊。”
  章氏家主接口道:“是,不过姜侯如今到底还在江州养病。”只怕江州那几家比他们还提心吊胆。
  虽说他们就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罗家主此时就决定不等了,先动起来:“原想着恭候姜侯到了洪州,咱们再尽地主之谊,如今看来,咱们是该先至江州拜见一番。”
  “既如此,不如就在浔阳江头浔阳楼,宴请姜侯。”也瞧瞧姜侯之意到底如何。
  这回依旧是罗家主主持会议,便问道:“你们各自的‘礼’都准备好了?”
  涂家主笑道:“送礼必得投其所好。此番,我这份礼,姜侯一定会喜欢。”!


第222章 送人
  春日盛景。
  洪州罗府。
  几位家主于正堂议事;从五彩销金的镂花门窗望出去,可见庭中花树开的灿然无比,如云蒸霞蔚。
  若是没人开口说话;远远还能听到幽幽丝竹管弦之声;是家中乐伎、舞伎在习演歌舞——
  在座几位家主不免想起,倘或没有什么巡按使突如其来寻衅挑事;此等春光明媚,正是各家该轮流置办宴席之际。
  如往年一般;饮酒赏花观歌舞,岂不美哉?
  其中章家家主;合着遥遥丝竹之音;在案上轻轻敲了两下,然后叹道:“最好的春景就那么短短数日,花期也是一般短暂。可惜今岁皆要错过了。”等对付走那位姜侯;必是到春末荼靡之时了。
  这样想着,章家家主还有点遗憾,甚至想当场作诗一首以抒胸怀——
  然后被打断。
  虽说高卧无忧鼓腹而歌,吟风弄月及至放浪形骸,便是许多世家子的日常。但作为家主,尤其是上面有人的豫章世家家主,罗家主还是具备一定警惕性的。
  此时也给旁人敲了敲钟:“据姜侯从前于京中多年行止可见,这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人。你们不是也常抱怨,这十来年间,想给族中晚辈谋个一官半职的,尤其是实缺,越来越难了吗?”
  “这事儿与姜侯在吏部多年就扯不开关系。”
  “你们别掉以轻心,更别弄巧成拙——”
  说到这儿;罗家主特意转向方才信心满满的涂家主,问道:“投其所好?你知道姜侯之好?”
  他这个京城有人的都没打听出来呢!
  难道京中官员傻啊?姜侯在京中为官,尤其是为吏部尚书为相的那几年,怎么会没有人想‘投其所好’?
  但姜侯无家族无儿女的,似乎也从未表现出什么特殊的喜好……也不是,听京中世家亲友提过,姜侯最大的喜好,似乎就是通过‘城建署’搞一些水泥混凝土之类的东西,甚至一个女人家,之前还捣鼓过什么火药矿灯,倒像是个工部尚书。
  这些都属于大唐机密技术,因此对江南西道世家来说还是颇为遥远的,反正罗家主完全搞不懂,这是种什么爱好。
  因此听涂家主说的信心满满‘他这份礼物,姜侯一定喜欢’。
  罗家主就第一个不信这个‘一定’:京中那么多官员都不清楚,你老涂就知道?你开了天眼了?
  不是他看不起人,而是老涂这人,这想法有时候稀奇古怪的——上次提出来给崔少卿送美人的就是他。
  这话从嘴里冒出来前也不想想这靠谱吗!你这是送礼还是拱火啊?
  反正罗家主换位处之带入了下:这不就相当于……有人给自己夫人送两个美貌少年郎吗?甭管罗家主自己有多少姬妾,但对他来说,夫人肯定也是完完全全只属于自己的。
  于是一想就上火了。
  因而,此时罗家主一定要涂家主先说出来,他准备的礼是什么。
  涂家主还磨叽了一下,才不情愿道:“人。”
  罗家主血压顿时就上去了:“我不是说了,不要送人!你送人给姜侯,崔少卿就能欢喜了?他便不是巡按使,也是朝廷命官,还是当今陛下潜邸旧臣,哪怕多年来仕途总不顺,未至权臣重位,但……”但也不是不存在啊。
  是,在外人看来,崔朝的仕途绝对算不上平坦顺畅,起码远不如其夫人。
  毕竟当今也已登基二十余年,从晋王府出身的旧人,多有宰相重臣,而崔少卿多年来却一直在边缘部门打转。
  不过罗家主还是那句话:人家仕途不顺,也不代表不存在啊。
  而且若是姜侯夫妻感情深厚,你这给谁送人,不都是添堵吗?
  罗家主还未说完,就见涂家主摇头道:“罗公也太狭隘了。”
  罗家主:……
  半晌才挤出来一句:“好,涂公不狭隘的‘高见’为何,我洗耳恭听。”
  涂家主继续摇头:“谁说给男子官员送人,就一定是送姬妾,给姜侯这种女官送人,就得送‘面首’?”
  狭隘,这心思,真狭隘。
  涂家主还反过来开始教育别人了:“你们啊,要不就是道听途说,要不就是闭门造车。我却是派人去江州细细打听了——”
  “从前在京中,姜侯是宰相又掌吏部,为公正之名不露喜好很正常。但出门在外,所带之人,必是用的最顺手也最偏爱之人。这不就看出姜侯的‘喜好’来了?”
  涂家主说到这儿,其余人不由也觉得:好似有几分道理。
  “这次巡按使之伍中,几位书令史都是出了名的才子。”
  “可见姜侯喜欢有才学之士。”
  “送面首多不好啊,传出去于姜侯的名声也不好——送也该送门客和幕僚啊!”
  而且,涂家主很快又向大家暗示了一下:这些门客他也是仔细挑过的,哪怕达不到什么‘貌若潘安颜比宋玉’,也各有可取之处。而且绝非饱读诗书的老儒,都是年貌相当的少年郎。
  如果姜侯看重的不是门客们的才华(其实亦没什么真才实学),也……完全没问题。
  反正只要人能送上,怎么用,就是‘丰俭由人’了。
  听了这话,从罗家主起,众人对涂家主还都有点改观:这人有时候还能靠谱一下。
  而很快,这改观甚至就进化到了刮目相看——
  “不只是门客相公,还有会读书写字的侍女,强健有力的客女(客女便相当于女部曲),我都挑好了。”
  “巡按使之伍中的亲卫,男女都有。但据我打听着,姜侯往庐山上去寻孙神医之时,贴身带着的都是女亲卫。”
  “想来也是,姜侯到底是女子,行走坐卧,到底也是女子跟着才方便。”
  “此番姜侯是代天巡牧,带的人必是有限,听闻只有些亲卫,没什么侍女随身服侍。咱们正该送一些,为其解劳。”
  涂家主越说越思路开阔,甚至抬手指着窗外,丝竹之音传来之处。
  “姜侯出自宫廷,朝中就有教坊,凡有宫廷盛宴多有乐人奏丹陛文武之乐。想来姜侯必也是懂的赏舞乐之人。”
  “她这一路代天巡牧,各道都要去。咱们江南东西两道虽比不得关中,但都是鱼米之乡,富庶之地,将来她要去了那偏僻的岭南道甚至是西域等地,岂不是无趣?”
  “这歌舞伎,并说书女先之流,也可以搜罗些,一并给姜侯送上。”
  主打就是一个项目全面,不信没有一款能让巡按使展颜的。
  涂家主语重心长道:“还是那句话,姜侯无子无女,真送了什么田庄铺面古籍珍玩,将来她又能传给谁呢?再有就是罗家主说的那话了,姜侯在京城是掌过城建署的,她要想弄钱,也无需等到咱们这儿。”
  诸位家主:有道理啊!
  罗家主甚至当场吩咐仆从道:“去与夫人说一声,将家中伶俐的侍婢、客女挑一挑,以及新买的那几个擅琵琶、萧管的年轻乐人……算了,那些我亲自去挑。”
  **
  “他们还真以为送人有用啊?”姜沃初初接到浔阳楼请帖的时候,是很不以为然的。
  何止世家在打听她,这些日子,姜沃当然也在密切探知世家的反应,防备着可能会来的风险。为此,她还在江州几次换了居住地。然而看起来,似乎完全是白防备了——
  不知是不是在江南西道‘安居’惯了。她这边都磨刀霍霍,进行到‘告田令’这一步了,诸世家居然还要请她赴宴,还在按部就班走‘先礼后兵’的先礼这一步。
  而且据聂雨点打听来的,竟然要给她‘送人’,送什么门客幕僚。
  门客?
  门面的门吗?
  果然,历来考验干部的,也就这几种法子。
  姜沃随手把请帖搁在一旁:可惜,能打动她原则的容色,阈值已经被人提的太高了。
  要不是此时她还在等已经从长安出发的黑齿常之,在等京中选定的劝农使到岗,她都不准备去吃这场毫无意义的宴席。
  *
  而浔阳楼宴当日,姜沃就体验了一把何为打脸。
  这顿宴席,来的一点也不亏。
  她真的心动了。
  倒不是世家找来的那些所谓‘才子’以及‘门客幕僚’,而是心动于世家培养出来的侍女、歌舞伎以及客女的水准。
  她们掖庭的教育水平,尤其是文艺水平,明显被世家比下去了!
  果然,传承数百年的世家,自有其长处与底蕴。
  姜沃觉得:她像是看到了巨大的宝藏。
  需知,大唐律法规定,若是一家一族有违律法,抄家之时——
  其家中‘奴婢、部曲、客女’等自此不再属于私人,而是归于官中。各从其能,而配诸司。妇人工巧者,入于掖庭。'1'
  她第一次对世家有了不可明说的好感,而且体会到了那句:邻居屯粮我屯兵,邻居就是我粮仓的真谛。


第223章 宾主尽欢?
  浔阳楼上;管弦钟磬。
  轻歌曼舞,宾主尽欢。
  然而在一众罗衣锦绣宝髻堆云,容色各有千秋的歌舞伎中;姜沃最注目的,还是一位弹琵琶的女子。
  大约是身处浔阳江头的关系;让姜沃想起了还未面世的《琵琶行》;因而对琵琶乐人更在意些。
  哪怕诗还未面世;但世上的琵琶女,却从未断绝过。
  也是因为,这位叫玉娘的琵琶乐人,容貌实在出众;眉如翠羽;玉面映红;盛妆之下;如同春日枝头最清艳的一朵海棠。
  但偏生;一双眼睛水雾蒙蒙似的。
  美丽;却什么思绪都没有。
  *
  “叫玉娘上前来。”
  见姜侯注目几回;罗家主很快召这位琵琶乐伎上前;笑道:“玉娘的琵琶技艺最好;姜侯若是喜闻琵琶;不如让她清清静静奏几曲。”
  酒过三巡;歌舞也赏过了,清静一下,正好可以开始谈谈正事。
  见姜侯点头应允;罗家主大喜。
  也难得在心底夸赞了一番涂家主:没想到这回老涂靠谱了,也给他们上了一课。这送人,真得主打一个全面!
  要是他们只准备了些‘门客’;这会子可就大为尴尬丢脸了——
  说来,在见到姜侯本人走下朱轮马车的瞬间,几位迎候在浔阳楼外的家主,心内顿时就暗称一声糟糕:这,这,京中消息多传姜侯性情为人,怎么没提及其风采容光?
  虽说姜侯身着御赐紫袍金带,但几位家主第一眼看到姜侯,几乎都未注意到她的官袍。
  哪怕如此浓重紫金一色之下,哪怕她腰间还就悬着一柄御赐尚方金宝玉饰剑,但姜侯给他们的第一印象依旧不像个位高权重的朝臣。
  只见她神情散朗清骨明姿,通达如林下之风,实像超脱于方外之人。
  若说见到姜侯本人,让这几位世家家主心里暗道‘糟糕’,觉得姜侯如此气度,大约是看不上他们选的门客。那么在看清随姜侯下马车,身着绯色官袍的崔少卿后,他们内心的想法就变成了:快散了吧,必是白准备了!
  尤其是涂家主,更是丧气:说来,他是认真选过人的。但此时见了春日日光下走下马车的崔少卿,再想想自己准备的人……忽然就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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