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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大唐]武皇第一女官-第2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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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芒松芒赞选这位王后的时候,噶尔氏还抗议了一下:为啥不从我们家选王后呢?
  姜沃带入了一下芒松芒赞的心态,估计当时心里就在骂娘:为什么不从你家选,你们自己没数吗?
  毕竟从禄东赞起,吐蕃政令均出自噶尔氏一族,至今已经快三十年了。快把他这个赞普挤的都没地儿站了好不好。
  再选个你们家王后,岂不是变成了我给你们噶尔氏生个继承人,就可以去死了?
  *
  说来,历史真的很像个圈。
  长安城中,姜沃看着芒松芒赞和赤玛伦这五年来的经历——基本就是永徽初年皇帝和媚娘的艰难,被权倾朝野的大臣压得喘不动气。
  只是,如果说皇帝和媚娘在大唐载入的是‘困难模式’,那么吐蕃载入的就是‘地狱模式’。
  皇帝这边,是舅舅权倾朝野,决定政令安排朝臣没错。
  但长孙无忌到底从头到尾没碰到军权。
  但噶尔氏就不一样了:钦陵在外带兵打的飞起,而朝上当宰相把持政事的是他亲哥赞悉若。
  而且这兄弟俩绝无阋墙之事,关系还特别亲厚。
  若是类比来说,就相当于长孙无忌和李勣大将军亲密无间,志同道合,一个主政一个主军……
  那还有皇帝什么事儿?
  其实,吐蕃境内也确实是没有芒松芒赞什么大事儿了——吐蕃最要紧的盟誓大典,都不由赞普主持,而是由噶尔家族主持。
  因为钦陵很愿意干这个活,他哥哥就跟芒松芒赞‘请示’,表示愿意为赞普分忧,让自己弟弟去了。
  相当于,皇帝你不用去祭天了,我们替你去吧。
  所以,从吐蕃一国的角度来说,钦陵战功赫赫后来却被王族所逼杀,确实是冤枉。
  但要站在君臣的角度来说,噶尔氏……也真是不冤枉。
  *
  吐蕃王都逻些城。
  “简直是欺人太甚!”
  这次芒松芒赞的头疼,不是被骆宾王气的,而是被自家大将钦陵气的——
  近来他的日子真不好过:作为赞普出兵大败不说,还被人发檄文骂到脸上。
  若是私骂也就算了,偏生大唐造纸印刷术丰富,还不要钱似的印了许多份檄文散入吐蕃境内,搞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而吐蕃百姓们,也顾不得这檄文写的是骂自家赞普的话,凡得了檄文的,还大都把纸张藏了起来作为纪念。
  因纸张在吐蕃是很稀罕的,他们不擅造纸等工业,除了贵族以外,吐蕃绝大多数人记录事情都是刻木结绳。'1'
  而芒松芒赞也实在没脸,再多番下命令,让城卫去挨家挨户搜,谁都不许保留他的‘战败被骂记录’。
  但人性,在失败面前,多是愿意找别人原因,而不是认为自己是个‘天生败者’。
  于是芒松芒赞恼火之下,就写信质问钦陵,知不知道大唐火药之利?若知为何不禀?若不知,为何钦陵没被打个措手不及?
  说来,钦陵其实也是吃了亏的,但他为人倨傲,从前征战周围党项、贵川等部都是摧枯拉朽战无不胜。
  这次虽吃亏,但未大败,钦陵就没有上报。
  以至于芒松芒赞越加怀疑钦陵:说白了,他是真的被火药吓到了。
  文成让他在短短一日内经历了从自信到战败,感受到了人类对未知事物的迷茫,对死亡威胁的恐惧——于是火药在他心理留下的创伤,远超过他逃亡时肉身受到的伤害。
  芒松芒赞拒绝相信有人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在火药面前全身而退。
  而还在前线继续坚持作战的钦陵,接到这封带着怀疑质问的书信也无语了,心情很烦躁地尽量委婉回了一封。
  当然,钦陵觉得自己很委婉了。
  但芒松芒赞还是读出了钦陵的本意:为什么我在火药面前无伤,你却被人打的丢盔卸甲,这个问题,不该扪心自问吗?问问自己怎么这么不行?
  芒松芒赞恼怒之下,越发坚定了让王后参与政事的决心。
  只碍于吐蕃宰相,钦陵之兄赞悉若依旧坚持反对。
  就在两方僵持不下之时,发生了一件令大唐和吐蕃都非常意外的事情——
  吐蕃赞普芒松芒赞,骤然过世。'2'


第259章 舆论战
  “死了?吐蕃赞普突然急病死了?”
  文成身边的亲卫首领;听到芒松芒赞的死讯后,先是十分愕然,很快又悲伤起来。
  是货真价实的丢了钱似的悲伤——
  “哎哟!怎么这么不顶事呢?他不才三十出头吗?”
  “早知如此,将军在战场上一箭射死他算了;还算个人头呢。说不定您的勋级还能再往上提提!”
  此时屋内站了七八个身着甲胄的女兵;面上俱是一片悲伤之色;口中惋惜着芒松芒赞之死。
  乍一看,再难想到这是大唐的军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多爱戴芒松芒赞的吐蕃百姓呢。
  文成带笑摇摇头:“行了。”
  屋内霎时安静下来。
  此时列于军帐内的;都是最早就跟着文成的亲信。如今也各有司职;身着相应的甲胄。
  文成正式授都护后;她们便也随之有相应官职了——边关将领;可自行挑选诸如录事、帐史、参军等数个七品以下的低等武将职官;报与朝廷即可。
  这些女兵;最开始跟着文成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将来居然能做大唐武将这件事。死里逃生的人;最朴素的观念就是活着;以及……报仇。
  原来是不敢想能得到正经的武将官位;但现在既然得到了,又是她们自己堂堂正正拼杀出来的;那就再也不会想失去!
  如何才能不失去,甚至能得到更好的?这些女兵们也都心知肚明:只有李将军在!
  毕竟,她们是极罕见的娘子军,若是李文成这个女将军不带兵;她们这些低等军官,不成体系又没有靠山,很快就会被洗牌出去。
  这都是有前车之鉴的:当年平阳昭公主不带兵后;她麾下的娘子军,也都很快解甲归田。
  况且,便是不论女兵,她们也是李文成一手带出来的兵,最开始的身份,还是公主幕府里的亲卫,旁人看她们就是标准‘文成公主的人’。
  于是她们不会去跟旁的将领,旁的将领也不会信任她们。
  为此,所有女兵都打心底里,骨血里盼着李将军站的更稳一些,更高一些。
  以及……期盼李将军常提起的,让她能安心在吐谷浑带兵的,京中摄政天后与朝上姜相,能够更稳一些。
  这便是姜沃曾经与媚娘提到的:整个阶级不会背叛利益。
  哪怕媚娘与这些女兵素未谋面过,甚至此生都不会相见,但她们已然是天后掌政最忠诚的拥趸。
  在某种意义上,亦是袍泽。
  *
  军帐中既然都是亲信,自然知道当日吐谷浑一战,文成放走芒松芒赞,是指望他回去内斗,把噶尔氏干掉的。
  谁料到,这才没多久,他自己干脆利落一撒手走了。
  在这些女兵看来,难免觉得芒松芒赞不争气,早知如此,还不如……
  “不一样的。”文成道:“芒松芒赞死在吐谷浑,跟死在吐蕃王城可不一样。”
  文成指着地图上的逻些城:“尤其是,他是提出让王后摄政,与宰相发生争执后,突然暴毙。”
  那跟死在吐谷浑唐军手下,可大不一样了。
  旁边有机灵的亲信已经听出几分意思来:“将军是怀疑,芒松芒赞死的有蹊跷?”
  说来,据文成看,芒松芒赞死的未必有蹊跷:他们家族有祖传的英年早逝。
  松赞干布过世的时候,绝算不上年老,而松赞干布的儿子,也就是芒松芒赞的亲爹,死的更早,直接死在了亲爹前头,这才导致王位直接从祖父传给了孙辈。
  但……
  文成道:“不管到底有没有蹊跷,咱们要让吐蕃上下觉得有蹊跷!”
  “赞普病亡这种大事,除了逻些城内的朝臣贵族们知道,吐蕃境内到现在竟然还没有什么大动静,各地贵族竟然不知。”
  “想必是噶尔氏想着国战之中,怕军心紊乱,想要秘不发丧。”
  “那可不成。”文成叹了口气,语气听起来非常真诚:“论辈分,芒松芒赞到底是我孙辈,人死为大。一国赞普,可不能走的这么无声无息。”
  “叫骆宾王来吧。这次不需要他写檄文了,写几篇吊唁文。”
  眼见将军是要有大动作,左右参事不免问道:“这种大事,要不要先飞报京中,等京中定夺?”
  文成摇头:“机会稍纵即逝。”她语气很从容坚定:“况且,天后早已说过,此计一任委我,可相机决断。”
  **
  鄯州外的前线。
  钦陵接到赞普骤亡的秘报,第一反应都顾不得悲伤,而是心惊肉跳:国战之中,赞普怎么能死?还死的这么突然?!
  那吐蕃境内其余家族,岂不是要生乱?
  需知吐蕃的豪宗巨族,跟大唐的簪缨之族不一样,大家不是都住在长安城。
  吐蕃的各贵族,是有世袭的世袭采邑(封地)和家臣奴仆的,而且哪怕有城池也不常厥居,或随畜牧而迁徙。
  所以才会有会盟制度,隔段时间,把这些贵族召集起来开个会。
  换句话说:虽然他们噶尔氏在所有贵族中势力最强,可以主持会盟,又因做着宰相,某种程度上‘挟天子以令诸侯’,在吐蕃所有政令上,可以一手遮天说了算。
  但旁的贵族也是有兵有地有人的,一旦赞普没了,这些贵族必要生乱的,在拥护新赞普,抢夺话语权这件事上就能你扯胳膊,我扯腿儿闹起来。
  钦陵在兄长的信中,看出了兄长秘不发丧之意:他表示坚决支持。
  一定,一定要捂住赞普的死讯。
  *
  然而,就在噶尔氏还在王都努力说服王后母族没庐氏,以及其余知情的贵族们,为国战计接受‘秘不发丧计划’的过程中,愕然发现,文成公主,不,安西都护的吊唁文已经到了。
  还啥秘不发丧啊,大唐都替他们发讣告了!
  那一刻,吐蕃现任宰相,噶尔氏当家人遍体生寒:这吐蕃王城中,已经被大唐渗透到这般地步了吗?
  但这会子,噶尔氏已经顾不得清查王城内,谁跟大唐通风报信了——
  因李文成不但令骆宾王拟吊唁文书,为吐蕃赞普的过世表达了文辞优美花团锦簇的深切哀悼,还贴心的替他们把消息送往吐蕃各处贵族处,邀请众人一起为芒松芒赞悼念。
  用吊唁文中的话说:芒松芒赞,多好的赞普啊,必要让他走的体面而风光,在众人的缅怀中,魂魄才能安心上路。
  噶尔氏:……
  一时吐蕃内各豪宗巨族舆论哗然。
  怎么回事?他们上一个收到的王都消息,还是赞普想让王后摄政。因此事太过破天荒,他们正在各地封地上激烈讨论呢。
  结果下一个消息,就是赞普年纪轻轻忽然无了?
  噶尔氏被李文成打了个措手不及后,迅速制定下一个计划:既然赞普的死讯瞒不住了,那就把锅甩给大唐,把影响降到最小!
  就说自家赞普之所以英年早逝,正是因为吐谷浑一战,被守城的文成公主一箭射成重伤,又被大唐文人的‘辱骂言辞’气的急怒攻心,这才不治而亡!
  如此一来,说不定还能让吐蕃各族各部同仇敌忾。
  依旧是噶尔氏还在计划制定过程中,外面舆论却已经翻了天,甚至已经有离王城最近的贵族,来阴不阴阳不阳地‘请教’噶尔氏。
  听说“吐谷浑一战,钦陵大将早知火药之利,却不曾告知赞普,以至于赞普大败受伤?”
  听说“赞普要让王后摄政,为此跟宰相发生了激烈冲突?”
  听说“原本赞普只是头疼,结果跟宰相发生冲突后,很快就暴毙了?”
  噶尔氏崩溃:你们都从哪儿听说的啊!
  还不等撕扯明白,大唐那边,骆宾王第二份义正言辞的‘谴责书’就到了。
  大意如下:听说你们赞普的死有蹊跷?唉,怎么说吐蕃也还是大唐的属国,芒松芒赞是受过大唐册书的吐蕃王,那么他年纪轻轻死的不明不白,大唐也不能坐视不管。
  文书最后又道:噶尔氏从禄东赞起,父子皆为宰相,那你们就该负起责任来,给大唐一个交代哈。
  还没来得及把锅甩给大唐,就被大唐把罪名扣在脑门上的噶尔氏:……这种事事落后一步,招招被人提前预料到,然后掐死在摇篮里的感觉,真**憋屈!
  而对文成来说:舆论战,她在京城多年,见的可太多了。
  而且吐蕃跟大唐在搞舆论,传播文字这件事上有巨大鸿沟……
  从一件事上就能体现:吐蕃原本的典籍是颇为散落的,还是贞观年间和亲后,‘遣酋豪子弟,请入国学诗书。又请大唐识文之人典其表疏。’'1'
  就是说,吐蕃在组织官方语言这件事上,都是跟大唐学的。
  这搞舆论的能力怎么比?
  面对吐蕃诸贵族的质问,噶尔氏欲请出王后赤玛伦来为他们作证。
  然而赤玛伦并非单纯柔弱的女子,并不相信噶尔氏的威逼利诱,在惊变中也看得清局势:她明白的很,芒松芒赞骤亡,她手里还没有权,只靠她的母族没庐氏,是没法抗衡噶尔氏的。
  只有乱局中才有她的一条路。因她到底是王后,是先王在世时提出可以摄政的王后,膝下还有该继承王位的幼子。
  只要噶尔氏露出破绽,不能这么快的平定朝局,就会有看不惯噶尔氏独揽大权的家族,站在她这一边的。
  噶尔氏把她逼急了,她不得不出面面对贵族们‘作证赞普之死是自己骤然病逝’的时候,赤玛伦就抱着幼子边哭边道:“没错,赞普的死,与噶尔氏一点关系都没有。”说完就哭晕过去了。
  贵族们:看看噶尔氏把王后逼成什么样子了!
  噶尔氏:……作证作的很好,下次别作了。
  **
  长安城。
  吐蕃赞普骤然病逝的消息传到朝上,旁人不说,王神玉先是一惊,不由转头看身旁的同僚。
  然后就见姜相察觉到他的目光,很有些玄之又玄的语气:“说不准,这才是个开始呢。”!


第260章 吐蕃求和
  吐蕃朝堂的惊变;整个西域的局势,其实可以从一个玻璃盘上照见一点影子。
  那是裴行俭回长安以后,带回来的一个玻璃盘。
  话说,他抄了阿史那都支的库藏后;将其中金银珠宝等物都遍分将士手下;只留了几件有特色的玩器;回来分送亲友。
  其中给夫人库狄琚带的就是一个玻璃盘子,不过他当时以为是‘水晶’盘子。
  “突厥人当然不会烧制玻璃;这应当是天生天长的透明水晶;难得没有什么异色杂质;瞧着跟你们费心烧出来的玻璃也差不多了。”
  这东西在阿史那都支的小金库里;也是单独收藏在一个匣子里的;可见是珍品。
  裴行俭还在感叹;天生这么透明的‘水晶’罕有;就见库狄氏在玻璃盘子的底座细细摸了一遍;然后道:“这就是我们城建署烧出来的玻璃。”
  她们有特殊的不易察觉的凸凹印记。
  裴行俭:……我千里迢迢带回来的礼物;搞了半天;还是夫人的工作单位生产的?
  “城建署的玻璃;已经远销西域了吗?”
  库狄琚用一种‘你是不是被西北的风吹傻了’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如今透明玻璃制品,在两京都还属于奢侈品。
  城建署作为官方单位;更不会去跟突厥做生意,这玻璃盘子怎么到的阿史那都支的小金库,显然另有乾坤。
  库狄琚记性佳,兼之如今玻璃还难大规模量产;这种大圆盘也不多见。
  她想了想:“我记得姜相似乎提走过几个,还要求工艺不要太复杂的,但突出一个‘大’。”
  裴行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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