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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大唐]武皇第一女官-第2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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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者,太子也成婚两年多了,如果太子妃能有育嫡子,他会珍惜这个‘再来一次’的机会,争取培养出来一个‘好圣孙’。
  ……
  有很多条未知的路在眼前。
  未知最折磨人,偏生在这之前,他只有等待。
  毕竟,他现在对太子,什么都做不了。
  且说起东宫,皇帝不免升起另一重烦闷担忧。他随手拿过媚娘搁在妆台上的团扇,胡乱扇着:“这夏日真恼人,不但朕厌恶夏日,兄长亦然。”
  皇帝还记得,多年之前,在黔州的侍卫就回禀过,‘每到夏日,大公子白日里也是从不出门的。’
  然而这几年,不光是夏日……俱侍卫回禀,李承乾几乎很少出门了,他总是常日呆在屋中。
  是从哪一年开始的呢?
  皇帝算了算后就明白了:是从五年前开始的。五年前,兄长五十二岁。而父皇,是五十二岁驾崩的。
  皇帝长叹一声。
  **
  是夜,姜沃展开一幅卷轴,与陶姑姑同看。
  这正是当年阎大师所画。
  姜沃与崔朝未行过什么大婚典仪,当年只是置了一宴,遍邀亲友饮了一杯喜酒。
  那日来赴宴的友人,各有所赠之礼。
  唯有阎立本最特殊,送的是……白条。
  阎大师的白条上写着:贺礼乃今日喜宴图一幅,所至佳客皆绘入画中。
  姜沃现在看的就是这幅画。
  她跟陶姑姑的目光都落在一个女子身上——曾经的太子李承乾之乳母,遂安夫人;后来第一个跟着孙神医学‘产科’的女医,大夫薛则。
  姜沃声音很轻,似乎怕惊动了什么:“姑姑今天又去看薛大夫了吗?”
  陶枳的语气和神色倒是很平静:“去了,她精神暂且还好。”
  姜沃抬眼看向她:“姑姑。”欲言又止。
  陶枳反而笑了道:“好孩子,人总要生老病死的。人生七十古来稀,薛则也好,我也好,都已然是高寿之人了。”
  她像过去一样,带着姜沃坐到榻前,温声道:“且薛则今日与我说,她做乳母的时候,没有照看好文德皇后交给她的孩子……大公子被送往黔州的时候,又不肯让她随行。薛则那时都想过,直接去地下见文德皇后。”
  “还好后来她出宫做了女医。”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教出了很多助产士,救过的难产妇人与孩子,连她自己都算不清了。”
  “文德皇后若知,也会欢喜的。”
  她也终究要去见她的皇后了。
  *
  此世间第一位女产科医师薛则,是在上元三年的中秋前夕过世的。
  姜沃与陶枳来到医馆的时候,薛大夫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晋阳公主到的比她们更早。
  院中,还站了许多在京中各坊间开医馆的女医。
  很多人,都是薛则手把手教出来的。
  医馆门口有一株桂树,满树的碎白色花朵。
  微风吹过,带来甜甜的桂花香气。
  原本有些意识模糊的薛则,清醒了片刻。她声音微弱却清晰:“太子……喜欢吃桂花糕。”
  薛则的眼神略微有些涣散,落在晋阳身上:“公主,我的事,别告诉承乾。”
  见眼前人点头应允,薛则含笑盍然而逝。
  **
  而这一年中秋后的一日晌午,皇帝接到了来自黔州的讣闻。
  负责通报的程望山,见来自黔州的侍卫一身素服神色哀凄时,整个人都软了。
  他几乎不敢进门去跟皇帝通报这件事。
  但又不得不进去。
  *
  时隔多年,得知兄长过世时的皇帝,忽然就想起了当年父皇驾崩时,他亲手写下的诏书:痛贯心肠,如置沸汤。
  今时今日,恰如当年。
  李治茫然望着窗外,像是回到了母后过世的九岁,陪同兄长去昭陵的十七岁,父皇过世的二十二岁,舅舅去世的三十三岁……
  亲故往事,如入骨之刃。
  但他到底已经是四十八岁的帝王了。
  李治不去管眼前一阵阵的晕眩,挥退想上前扶着他坐下来的程望山,他只是执拗地站着,问起兄长最后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侍卫叩首忐忑答道:“大公子是午后于院中竹椅上小憩,之后就……去了。”
  并没有留下什么话。
  但见皇帝神色骇人,侍卫忙绞尽脑汁去想大公子生前几日的言行举止。
  是了!
  侍卫忙答道:“大公子素来极少与臣等交谈,但那日前,大公子忽然寻了个刚从京中回黔州的侍卫,问他如今的长安城,比起贞观年间又多了几个坊子,多了多少百姓。”
  皇帝再撑不住,近乎是跌坐在榻上。
  原来如此。
  兄长是想家了吗?
  那现在,可以回家了。


第268章 镇国公主
  京中十月;冬已至。
  太极宫,太史局。
  姜沃站在窗前,见冬风吹过后,挂在窗下的占风铎碎玉彼此相碰。
  她伸手托起一片垂下来的玉片。
  身后是水在红泥小火炉上沸腾的声音。
  “陛下的病;好些了吗?”
  听到师父问话;姜沃从窗口处走回来;坐在李淳风对面,轻轻颔首:“好些了。”
  李淳风望着火炉道:“先帝曾说过;人情之至痛者;莫过于丧亲。”说及此;他不免又想起一事:“当年先帝曾令人修高祖朝史;待修成后令褚遂良读之;闻高祖与太穆皇后旧事而悲感道‘朕于今日;富有四海。追思膝下;不可复得。’”'1'
  姜沃沉然未语:追思父母膝下;不可复得。
  于她而言;何尝不是锥心之言。
  而正如李淳风方才问的那般;自黔州的丧报传来;皇帝便病了,且是病了两次。
  *
  头一次自然是刚得到讣闻时;突闻噩耗悲痛难忍。是于病榻上诏中书省拟旨,停朝七日,令以亲王之礼葬于昭陵。
  这……当然是于旧例不合的。
  大唐开国日久,因各种罪名被废为庶人的皇室宗亲也有(且还有不少);待其身故后,人死为大,朝廷也会予以身后事容光;按有爵之人的礼制下葬。
  但之前的旧例,最高就是追抚到‘以国公之礼’下葬。
  不过,皇帝此诏,从御前拟诏的中书令,到负责审核诏书的门下省,再到具体执行的尚书省,几位宰相都未就此事提出什么异议。
  礼部也就按此诏料理了——许圉师已经习惯了,毕竟本朝违背旧例的事情,已经多的他数不过来了。
  况且……要是真按照什么礼法旧例,以李承乾所犯的谋反之罪,在贞观一朝,就根本不可能留住一条性命。
  而礼部也是直到料理起丧仪来,才发现,此事也并不只是皇帝的一意孤行。
  先帝贞观十年所下的《九嵕山卜陵诏》中,曾写明“功臣密戚及德业尤著”者皆可陪葬昭陵。
  但都是赐坟茔陪葬昭陵,远近也自有不同。
  先帝晚年,曾在九嵕山上圈留一地,令日后陪葬墓勿要设于此处。
  而此番,皇帝下诏,则直接选了此地为兄长设陪葬墓。
  此地,便在帝后陵寝之近侧。
  *
  而皇帝第一次病倒,是兄长的遗物全部自黔州运回之后。
  那日姜沃依旧奉召去紫宸宫。
  她原以为皇帝诏她过去,还是问起兄长生前旧事的。毕竟在皇帝熟悉信任的人里面,姜沃是最后一个见到李承乾的——她从海外归来,结束巡按使之职回京前,是先到了黔州。
  于是自打中秋后黔州讣闻传来后,皇帝总是诏她过去,一遍一遍问起,兄长当时的情景。
  姜沃也就一遍遍的说给他听。
  说来,姜沃真的见到了许多个李承乾。
  贞观中期她耳边听到的尽是太子荒唐之行,只远远看见过的孤僻消瘦的太子李承乾;贞观末年奉先帝之命去黔州拜访,见了她直言不讳就问起‘李泰还活着吗’的李承乾;袁师周年丧仪上,会与她分析朝政洞察世事的李承乾……
  以及三年前,她在黔州最后见到的,太过平静的李承乾。
  那是种,无甚担忧牵挂,因而不畏惧老去和死亡的平静。
  而在薛大夫离世后,姜沃于陶姑姑身上,也看到了这种平静——
  当时陶枳拍着她的手,声音轻柔到宛如在哄当年还在病中,永远不肯开口说话的孩子:“好孩子,我知道,你会过的很好。”不再需要任何人的庇护。
  所以,此世没有什么值得她担忧的人与事了。
  陶枳的声音,就像窗外的秋雨一样带着湿气,也带着岁月的苍然:“可我念想着的人啊,都在那边了。文德皇后、你的母亲,薛则……”还有许许多多的故人。
  所以至为平静,等着终究会去相见的一日。
  死亡,于他们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期盼已久的重逢。
  *
  不过那一次,皇帝诏姜沃到紫宸宫,不是为了再听一遍兄长故去之前的事。
  姜沃进门的时候,就见皇帝伏在案上,双手交叠,下颌搁在手背上静静望着眼前的一个匣子。
  李承乾在黔州所有的遗物,都已经被运送回京。
  但只有这个匣子上,贴了个字条,上面写着‘雉奴’一字。
  皇帝打开来,里面是陌生的东西——说来,此番兄长的遗物回京,皇帝一一看过来,绝大多数都是熟悉之物。尤其是各色摆设玩器等,都是当年兄长离开京城时他送的,以及后来他亲往黔州那一回又带过去的。
  此番,说到底,不过是物归原主。
  但唯有此物,皇帝没见过,这不是他给兄长的。
  “姜卿,这是不是之前袁仙师送给兄长的?”见姜沃进门,皇帝从伏案坐起身,然后自匣中,轻慢取出一物。
  哪怕殿中没有风,此物依旧随着皇帝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
  是一枚竹子做的占风铎,竹片互相碰撞叮铃作响。
  姜沃就跟皇帝解释道,这占风铎可用于风角占,亦是术数五行占的一种,起自殷商,可听风而辨占卜气候。
  皇帝低头望着这枚占风铎,想起了多年前,他看着要去黔州的兄长了无生趣的模样,就去尽力搜罗了诸多玩器,以及花木良种比如葡萄种,一并送给兄长。
  当然,从头到尾,李承乾什么都没有种出来。
  所以……
  皇帝低声道:“所以,兄长最后也留了一件玩器给我吗?”
  他推开窗户,把这枚占风铎挂在窗下的金钩上,风吹过,竹片响动。
  “陛下。”姜沃听了片刻后道:“这不是师父做的占风铎。”
  皇帝闻言回头,奇道:“不是袁仙师还有谁?你送的吗?”
  姜沃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她摇头后轻声道:“这枚占风铎竹片相串的顺序,有两处是反了的。应当是做的人,并不深解风角占,是对着图谱做成。”
  所以,不是任何一位风水术士做的,而是……李承乾自己做的。
  皇帝像是凝固住了一样,良久,才慢慢的转过头去,再次看向窗下挂着的占风铎。
  竹片轻快作响。
  皇帝于那日后,再度病倒。
  直到入冬,方才好些。
  *
  此时姜沃与师父对坐,既说起皇帝的病情,自也不免说起京中朝局。
  先说起的,是一位太子妃。
  不,准确的说,不是一位现太子妃,而是一位废太子妃。
  曾经的太子李承乾的正妃苏氏,实在是个聪明人。
  她曾经在皇室多年,见过这其中君臣父子,更亲自经历过残酷的天家易储争储之事,她很明白帝王之心。
  甭管皇帝对兄长的过世,有多么悲痛和逾礼的追封,苏氏都清醒的很——
  她从不盼着她的孩子,经过这件事,借着帝王的情感,从庶人之子,变成亲王之子,将来好继承爵位。
  相反,她对这件事很是畏惧。
  当今储位之晦暗难明,更胜贞观一朝!
  苏氏这些年避世而过,是希望所有人把她们母子忘记,让他们能够安心的过日子。
  换句话说:活着,平安最重要!
  于是,皇帝虽然下恩旨追赠李承乾为恒山王,归葬昭陵之阙,苏氏却在第一时间就令儿子上书,坚辞承爵之事,连她自己,也辞恒山王妃之诰命。
  一言以蔽之:坚决做庶人白身不动摇。免得有人拿他们孤儿寡母作筏子。
  尤其是多年下来,苏氏也多少明白了些皇帝的性子,才不是先帝一朝,他们都认为的‘晋王为人软善仁厚’。
  他的心软,只针对特定的人,而且不往子孙后代覆盖(比如长孙无忌的子孙再有人犯事,皇帝收拾起来丝毫不留情。)
  苏氏可不想自己的儿子,再被牵扯进本朝飘摇不定的储位之中。
  不然,皇帝可能又要‘哭着’处置亲属了。
  而苏氏如此避之不及,也足见如今储位有多局势不明,令人揣测。
  尤其是近来恒山王过世一事,更令人心思变——让太多人想起了,原本已经成为过去,很多年没有人提起的先帝晚年的储位之争。
  而如今,皇帝跟太子一起病着,实在令朝臣们抓瞎:这将来如何是好?
  甚至已经有不少朝臣的目光,开始转移到还未入朝的殷王李旦身上:毕竟比起不爱读书好斗鸡,常被皇帝斥责‘玩物丧志’的周王来说,殷王则四平八稳,功课也不错。
  所以……今日的殷王,多像当年的皇帝啊,都是不显山不漏水的嫡出幼子,说不定储位就是他的呢!
  人心浮动如水,从未停过。
  *
  而这日,不只姜沃跟师父在谈起朝局。
  皇帝亦然。
  崔朝奉诏到紫宸宫时,就见皇帝在案前看一张图,走进才发现,是乾陵之图。
  帝王的陵墓,都是从登基时就开始修的,乾陵早已修缮完备多年。
  听见他进门,皇帝抬起头,还带了一丝笑意:“子梧,你过来看一看。将来陪葬乾陵之坟茔,朕为你选一处离朕近一些的。”
  “陛下。”
  皇帝抬了抬手打断:“总要先预备起来了。”
  “兄长是午后小憩而去,朕或许也是如此。”但逝者可以这样安然而去,眼睛一闭万事不知。
  然如没有安排好一切,生者就要承担更多的压力。
  “如今这般朝局……”风吹过,窗下占风铎再次叮咚作响,皇帝听了片刻:“就像这风,从来不停。”
  “朕已经写好了一份遗诏。”以备事发突然。
  “此外,朕还有一个打算。”
  **
  上元三年的十一月,陈州刺史上奏疏,道‘凤凰见于宛丘’。
  太史局亦上奏,此乃吉兆——《尚书》与《史记》中皆曾记,舜帝大德,方有:“箫韶九成,凤皇来仪。”更有“百兽率舞,百官信谐。”*
  且时有星象,正应‘女贵也,可益稷’。
  帝闻之欣然,下诏大赦天下,改上元三年为仪凤元年。
  再诏:加封安定公主,为镇国安定公主。


第269章 皇帝的双重保障
  上元三年;同时也是仪凤元年的十一月。
  皇帝突如其来的‘欣然改元’,平等地创到了每一个署衙的朝臣。
  其实,按照皇帝多年来的习惯,在陈州出现‘凤凰见于宛丘’吉兆的时候;不少熟知皇帝性情的重臣已经想到了陛下估计要改元——
  毕竟这个吉兆;来的恰到好处:如今朝上储位之势不明;凤凰现的吉兆却寓意着:有凤来仪,百兽率舞;百官信谐。
  皇帝必要借这个吉兆;敲打一下朝堂。
  王神玉都好心提醒下面两个侍郎:别提早写明年的公文了啊;不然只怕要白写。
  然而;谁也没想到;皇帝直接把今年就改成了仪凤元年!
  要知道;这已经十一月十五大朝会了;距离腊月也就十来天了。
  各署衙基本已经进入到‘收拾公文好过年’的年终收尾阶段了。然后;皇帝改元了。
  且;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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