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武皇第一女官-第2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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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鸣珂还笑道:“我听姜握说过许多王相欲致仕的事儿。”
她很纯粹道:“但我还挺羡慕王相能一直站在朝堂上的。”她之前的话本,因许多是为姜握写的,自然会涉及新近发生的朝政之事,比如当年的凌烟阁之事,她就为此写了一本《东女国功臣阁》。
可那些朝政,都不是她能亲眼看到的,只是姜握和文成转述给她的。
有朋友来转述聊天很好。
但她……在王鸣珂有时候落笔斟酌难定的时候,也会升起一种遗憾和渴望:要是我能亲眼见到朝堂上发生了什么就好了。
听完王鸣珂直白的‘羡慕之言’,王神玉微怔。
他一向知道,落在自己身上的帝王重用也好,宰相之位也好,不管他自己如何想,落在旁人眼里,绝大多数人都是很艳羡的。
许多人都觉得王相位高权重,却天天摆出这种想致仕的态度,很……扎眼也很扎心。
王神玉也无所谓,他一向我行我素,以自己为标准。
朝臣们的艳羡和不解,甚至背后的言语,王神玉并不在乎,只觉得无聊。
可不知道为什么,王鸣珂这句‘挺羡慕王相一直在朝上’,倒是让王神玉有些触动。
大概是——
其余朝臣的艳羡他觉得无趣,是因为他们跟自己一样位列朝堂,且于署衙当值,并不缺少机会。在王神玉心里,他们只是没能力做到宰相位置。
但如王鸣珂,之前一直被关在玉华寺的废后,她是完全没有机会去试一试,站在朝堂上,做这些做不完的公务,到底喜不喜欢。
就像……他想起办学的好友。
她看起来很温和,但身上总带着一点,他其实并不能完全理解的执拗。
王神玉亦想起老师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做臣子,有抱负可比有权欲更……难做下去。”
权力永远在那里,得到了就得到了,但人若有抱负,必是要改变什么,那便必然要被旧的事物所反击。
她非要走这条路吗?
可如今,听王鸣珂这句话,王神玉似乎更加理解了姜握一点。
**
但王神玉这点动容,或者说难得升起一点对工作的珍惜,在次日见到刘仁轨,尤其是在听完刘仁轨的提案后,当即就被浇了个透心凉。
“我绝不同意!”
这次换王相拍案而起。
姜握劝道:“王相,先不急。”
然后心中庆幸:还好她是有先见之明的,这次没有组织什么大议事会,在座的只有几位宰相。
说来,这次的议题,本来是姜握提出的。
她想跟学校的教导处主任刘相,以及总掌朝堂各署衙的诸位宰相商议下:如何协调朝臣当值办公与教学的工作时间。
姜握原本准备的方案,是参考了后世的医生兼任医学院老师制度——别说,她之前住院多年的经历,还是有用的。
她常住的几家综合性医院,都是医学院附属的医院。
其中的大夫,从主任医师到主治医师,多少都有些教学任务:年资高有课题的主任医师往往要带博士生研究生,偶尔也会去学校讲大课,而医院的主治医师多半也要承担学校安排的临床教学工作。
而这些教学工作,自然不能耽误了他们正常在医院上班做手术,上门诊等正常医疗工作,因此科室会有专门的排班。
姜握想采取的就是这种模式。
相辅相成,互不耽误。
“朝堂公务不能误了,同时,也按课时和课程,给予相应的‘教学俸禄’。”
在姜握看来,让人干了额外的活,总得有额外的贴补,才能激发劳动热情。
倒是辛相听到‘额外教学俸禄’,尤其是大司徒还说了‘丰厚’两个字,就开始西子捧心,并且也基本弄清了,为何大司徒这次一口咬定要‘分走七成’。
要她这个花法,七成也紧巴巴啊。
而姜握说完后,就见刘仁轨站了出来——
“如今朝上的当值制,实在该改一改了。”
刘仁轨一发话要‘改当值制’,在座几位宰相,毫不夸张地说,心全部停跳一拍。
果然——
刘仁轨蹙眉道:“如今朝上百官当值,实在太过舒坦!”
“旬假与休沐,竟然全不视事,简直是荒谬。”放假就能不干活了?
众人:……
其实,刘仁轨说的也没错,在贞观一朝,尤其是贞观初年,百废待兴的时候,朝廷是不这么放假的。
虽也有十日为一旬,要休一日旬假的规定,但那时候,旬假有跟没有一样。
尤其是对朝中实缺官来说,往往要随时准备着入宫当差,曾有记载:“太宗遇休沐,往往驰召官员……”。*
以至于旬假很多朝臣也要呆在署衙内。
到底是从何时开始正式休旬假的呢?还是高宗一朝——永徽年间,先帝下旨:“以天下无虞,百司务简,每至旬假,许不视事,以与百僚休沐。”*
特意下这一道旨,也足以说明贞观一朝,旬假其实休的并不彻底。
姜握听到这里,不免与王神玉对视一眼:当时俩人一个在司农寺一个在太史局,不管三省六部如何,他们的旬假和休沐,还是挺准时的。
王神玉心底也浮现出庆幸:还好,还好没有在贞观一朝就沦落到三省六部当官。
而刘仁轨还没有说完,他雪白的剑眉蹙的更紧了:“这些年来,朝上不但多了许多额外的无用休沐和旬假,竟然还能‘凡内外百僚日出而视事,既午而退,有事则值官省之’。”*
“只当值半日,实在荒唐!”
其实朝廷设置这种上半日班的制度,是为了有些署衙,实在没必要下晌所有人都在。
比如清闲月份的鸿胪寺、太仆寺等,朝臣们都坐在衙内也是面面相觑。
反正崔朝就是靠这一条,才能够多年来一边当官一边替先帝管着小金库,还不甚忙碌。
但……
许圉师都忍不住站出来了:“乐城郡公,可这一条,咱们都从未享受过啊!”
因这条‘日出而视事,既午而退’的制度后面,还跟着一句呢:“其务繁,不在此例!”*
忙的部门,都是整日当值的,不可过午而退。
他们三省六部哪里只上过半日班哟,尤其是刘仁轨当尚书左仆射那几年,常常是要加班的呀!
所以,一听说乐城郡公回京,诸多朝臣才吓得当场变色。
“总之,如今朝上的当值制实在是太懈怠了。”刘仁轨对姜握道:“大司徒先不必提什么额外俸禄之事,倒是先将这当值改了吧!”
“如今,既是学校初创,百业待兴,自当复勤值之制!”
而听完这个话,王神玉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谁让刘仁轨回来的!
之后才想起:好像是自己提起的。
于是他跳过了这个问题,直接发表观点:“我绝不同意!”
刘仁轨拿出了早就写好的公文:“我早知王相不同意,那今日,我便与你好好论一论。”
姜握:……
*
尚书省内,裴行俭旁观姜握劝了王神玉,又要去劝刘仁轨,自然想起了曾经左右为难劝架的自己,心道:啊,这世上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然而此时,却见姜握一转头:“裴相,你在笑什么?”
裴行俭:……怎么,我竟然没忍住笑出来了吗?
被大司徒当场抓到自己看热闹,裴行俭脸上登时热辣辣的,心底也生出内疚来。
哪里还能坐着不动,连忙正色起来,加入劝架。
好容易把激烈辩论中的刘仁轨和王神玉分开。由姜握将乐城郡公请走,一并去面圣,结束了这场宰相间的争论。
然而就在宰相们散场之时,辛茂将忽然悄悄拉了拉裴行俭的袖子,将他拉到角落与他私语道:“裴相,其实你当时神情很正常,根本没笑。”
“我想着,大概是大司徒相人神准,必然是看出了你心中藏着笑,这才炸了你一下。谁成想,你自己就认了。”
辛茂将摇了摇头,又道:“唉,所以我说啊,姜相自从成为大司徒后,就变啦!”
走之前还不忘倒回来嘱咐裴行俭:“对了,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留下裴行俭站在原地:……这世上到底还有没有好人啊!
第308章 教导主任也不能乱来
人与人之间;有着海一样的鸿沟。
蓬莱殿中,姜握坐在一旁,听刘仁轨在御前提出他的三条建议:每日常朝;不可半日视事;旬假亦需有值。
姜握就看到来上茶的严承财,听得瞳孔地震了起来。
哪怕在御前多年;严公公还是个纯朴的人。
而他的反应,姜握想;也代表了绝大多数朝臣的反应。
先一口气扔出三件事,刘仁轨才挨个说来。
一来,每日常朝。其实贞观初确实是每日都行常朝。但贞观十三年后;房玄龄房相以‘天下太平;万机事简’为由;请改了三日一常朝。
当时,魏征魏相,还就此上谏过太宗,不要有懒政享受的苗头;太宗依旧采纳了房相所谏。
之后;三日一常朝,就延续至今。
除了……有一段特殊的时间。
姜握不期然想起了先帝——高宗永徽年间初;大约是觉得反正上朝也是看舅舅决断诸事,看着也心烦;先帝果断改成了五日一朝。
长孙无忌当时还毫无此事与自己有关的自觉;只是无奈:陛下又在任性什么?
又把先帝谏着给改回来了。
姜握略微有点走神:其实,若是从俸禄、封官、休沐等事看,先帝哪怕放到现代去,也算个良心上司了。
等她回神的时候;就听圣神皇帝已经在拒绝刘仁轨了。
“郡公,朝臣若无正事启奏,上朝不过虚耗光阴。”
在刘仁轨刚要开口前,圣神皇帝已经抬了抬手,提前打断了施法——
“我知郡公要说什么。你欲复每日常朝,是顾虑事关办学,诸多事要朕决断,是不是?”
刘仁轨点头。
圣神皇帝点了点案上累累公文:“朕从没有停止决断。”又点了坐在一旁明显又有点走神的人:“大司徒亦然。”
上朝,在姜握看来,就是开大会。有利也有弊。
俗话说得好:开大会说小事,开小会说大事。
据圣神皇帝多年摄政的经验来看,觉得自家大司徒之前提起的‘精简朝会,提高会议实效’‘按事增朝,百官奏事不可泛泛’等意见,比起恢复每日常朝,就更合适。
刘仁轨听完后,对每日常朝倒是没怎么坚持。
毕竟,他提这件事,尤其是在御前一开口就先提这件事,其本质的出发点,就跟当年魏征一样:只是侧面的提醒帝王。
作为国家执掌者,可不能懈怠。
上朝可以三日一次,但皇帝接对文武百官、料理庶务朝政,可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如今刘仁轨亲眼看到了圣神皇帝案上堆着的公文、奏表,又想到皇帝登基以来,当即下令宰相办学,又创各种选拔人才的新制,必然是勤于政事的。
即如此,刘仁轨也就不再纠结于‘卷’皇帝非要每日上朝了。
卷完皇帝,刘相自然又把目光转移到朝臣身上来了——
“陛下,如今朝上的当值制,亦应随改!”
这次,圣神皇帝没有表态,而是看向姜握:“大司徒,你来说与乐城郡公吧。”
其实姜握早就想过,请刘仁轨回来做教导处处长,是把双刃剑。
她需要的是刘相的认真与‘卷’,但她怕的就是刘相这种把所有人都当成他一样卷的行为。
因此,必须有今天这次彻谈。
在刘仁轨正式走马上任前,她必须得让刘仁轨接受她的一个理念。
这个理念就是,不能按照刘仁轨自己的步调和想法来安排所有人,当然,也不按照姜握的个人想法来,而是——
按规章制度行事。
说来,刘仁轨的想法和步调是什么?
用他出征辽东时奏疏上的一句话,就可以概括:进思尽忠,有死无二,公家之利,知无不为!'1'
这也就是为什么,王神玉完全接受不了刘仁轨的做法,但无论怎么吵,他心底都是很敬重刘相的。
刘仁轨不是严于律人,宽以待己,逼着下属去卷,还会摘下属桃子的那种领导。
他之所以这样要求别人,是他确实自己做到了。并且迫切地希望,别人跟他一起做到。
因在他眼里,做事的人永远不够。
许多人,最让刘仁轨惋惜的是,许多有能力的人却没有尽全力做事!(王神玉:你点我名吧。)
但……
姜握直言道:“
郡公,这次我与王相想法是一样的。”
不是每个人都是你。
亦不能要求每个人都成为你!
别说王神玉不想做第二个杜如晦杜相,就算他想,姜握其实都不甚赞成。
刘仁轨依旧是蹙眉,勉强按捺性子等姜握继续说。
*
说来,今日刘仁轨与王神玉就‘勤’之事争吵的时候,姜握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有点寂寞的是,依旧是只有她自己知道的人。
韩愈。
没错,就是那个写出那句出名的‘业精于勤而荒于嬉*’的韩愈。
这句话姜握在读书的年代听过很多次,就像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之类的劝勤话一样。
但韩愈虽然这样写,落在他本人身上,太‘勤’了他也受不了——
韩愈有段时间,在给徐州给节度使张建封打工。
这位节度使,虽然姓张,但在某种程度上继承了刘相的‘血统’,给所有隶属于他管辖的下属,定了严格的‘上班时间’和‘考勤制度’。
上班时间:晨入夜归,从早到晚。
这还不说,什么旬假和休沐,听听就好,根本不存在哈。
标准的古代九九六,甚至是零零七工作制度。
当然,也不是完全不能休息。毕竟人吃五谷杂粮,怎么会不生病呢?
张节度使‘勉为其难’决定,要是下属生了病还是可以请假的,是为‘非有疾病、事故,便不许出’。
这位张节度使若是生在现在,便可以跟刘仁轨组成完美的闭环。
大概是古代信息到底闭塞的缘故,没办法在入职前先了解一下企业文化,韩愈应聘的时候,也不知道这‘岗位和上司’这么不正常。就这么懵懵地上岗了。
然后,在坚持了五个月后,‘业精于勤而荒于嬉’的韩愈忍无可忍,直接上演了发疯文学——
是真·发疯:“(自受牒为官后)皆晨入夜归,非有疾病事故辄不许出……非愈之所能也!抑而行之,必发狂疾!”*
韩愈:这破班,是一天也上不下去了,再上,就疯给你看!
所以,职场人,哪有不发疯的呢?
*
当然,此时姜握没法举韩发疯,不是,韩愈的例子。
但还有更现成的例子。
“乐城郡公与王相多年同僚,是了解他的。”
“郡公觉得,逼王相早出晚归,就能让他多做事吗?”
不,只会把王神玉逼到逆反——原本由着他自我发挥,有时候他有了动力,说不定能考到八九十分,但逼他到这个不自由的份上,哪怕他还不得致仕,保管以后也就是六十分,多一分没有。
对寻常朝臣来说,也是如此。
“郡公,朝堂选官,并非是看谁能在朝堂坐的更久。”
“不是所有人都如您一般,坐在那里,就是在兢兢业业地料理公务。”
还有一种加班,叫做磨洋工。
“人,有所能有所不能,自当度才而处,不强使为。”
姜握很诚挚道:“郡公,我请您回来任学校的监事者,是想以您的铁面无私,以您多年来总掌诸事的经验,帮我监督完善学校的各项教学和考核制度。”
“完善到,哪怕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