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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好兆头 作者:[美] 尼尔·盖曼、特里·普拉切特-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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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鲁利从他们中间挤过去。这些人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推开房门,踏入地狱烈火。
  整个书店都在燃烧。”亚茨拉菲尔。”他叫道,“亚茨拉菲尔,你……你这蠢货……亚茨拉菲尔?你在这儿吗?”
  没人回答。只有纸张燃烧的噼啪声,火焰到达二楼房间造成的玻璃破裂声,以及木材倒塌的吱嘎声。
  克鲁利在店铺中搜索,焦急而绝望地寻觅天使,寻觅帮助。
  在房间对面的角落里,一个书架倒塌下来,将着火的书籍铺满地板。克鲁利周围全是烈焰,但他没有理会。左边的裤腿开始冒烟,恶魔瞥了一眼,把火止住。
  “你在吗?亚茨拉菲尔!看在上……看在撒……看在随便什么人的份上!亚茨拉菲尔!”
  店铺的窗户被人从外面捣碎。克鲁利转过身,愣了一下;突如其来的水柱正好打在他的胸口上,把恶魔冲倒在地。
  他的墨镜飞到屋子对面,变成—摊燃烧的塑料。一双黄眼睛显露出来,细长的瞳仁立在当中。克鲁利浑身湿透,冒着水汽,面目灰黑,四肢着地趴在燃烧的店铺中,可以说不酷到了极点。他咒骂着亚茨拉菲尔,还有那不可言说的计划,以及上界和下界。
  接着他低下头,看到了那本书。星期三晚上,塔德菲尔德的女孩丢在车上的书。封面边角略有些焦黑,但其他部分却奇迹般地完好无损。克鲁利捡起书,塞进夹克口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土。
  二楼的地板砸了下来。建筑物先是一耸,继而完全倒塌,发出一阵咆哮,砖石木板和燃烧的碎片坠落如雨。
  书店外面,围观者已经被警察疏导到远处。一名消防员正向任何肯听他说话的人唠叨:“我阻止不了他。他肯定是疯了,要不就是醉了。就那么跑进去。我阻止不了他。疯了。直接跑进去。真是可怕的死法。可怕,可怕。就那么跑进去……”
  克鲁利从火焰中走了出来。
  警察和消防员们盯着他,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全都愣在原地—动不动。
  他钻进本特利车,倒上大路,绕过一辆消防车,驶上华都街,融入午后渐黑的天色。
  人们看着车子迅速驶远,终于有一名警察说话了。
  “这样的天气,他应该打开车灯。”他木讷地说。
  “尤其是像这样开车,可能会有危险。”另一个人用平淡刻板的腔调说。在火场的光热之中,他们思忖着原以为熟悉的现实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问题。

  一道蓝白色的闪电划破黑云堆积的天空,随之而来的雷声震耳欲聋,一场豪雨终于落下。

  她骑着一辆红摩托。不是本田车那种友善的红色,而是深沉如血的红,丰厚、黑暗,充满仇恨。从其他方面来看,这辆车表面上普普通通,只是有柄插在鞘中的长剑挂在—旁。
  她的头盔是深红色,皮夹克是陈酿葡萄酒的颜色,背后宝石红色的钮钉排列出四个大字:地狱天使①。
  【① 影响极大、范围极广的飞车党组织。】
  此刻是下午一点十分,天色阴沉,湿度很高。高速路上几乎没有人烟,一身火红的女子骑着红色摩托车在路上奔驰,脸上挂着慵懒的笑意。
  她把车停在一处路边服务区,走进“快乐小猪咖啡厅”。里面几乎没人,一个百无聊赖的女服务生正在柜台后面织袜子。几个高大肮脏、满脸胡茬的粗鲁汉子穿着清一色的黑皮衣,围在一个身材更高、穿着黑外套的人周围——那人正全神贯注于一台游戏机。要搁在从前,这东西会是台老虎机,但现在它有了一个显示屏,并被冠以“常识问答机”的名号。
  那群人说着类似这样的话:
  “是D!按D!  (教父》获得的奥斯卡奖肯定比《飘》多!”
  “1967年欧洲电视歌唱大赛英国站的获奖歌手和获奖曲目是什么?珊蒂·萧!《提线木偶》!我他妈绝对肯定!”
  “1666!”
  “不,你这大笨瓜!那是伦敦大火的年份!瘟疫是1665!”
  “是B!中国长城不是世界七大奇迹之—!”
  游戏机有四个选项:流行音乐、体育、时事和常识。那位高大的摩托车手始终戴着头盔,完全不理会周围的支持者,径自全神贯注地拍下按键。他—直在赢。
  红衣骑手走到柜台前。
  “一杯茶,谢谢。再来—份干酪三明治。”她说。
  “就你一个人,是吗,亲爱的?”女服务生把茶水和某种又干又硬的白色物体从柜台上推了过来。
  “在等朋友。”
  “哦。”服务生说着咬断一根毛线,“嗯,你最好在这里头等。外面简直是地狱。”
  “不,”红衣人对她说,“还不是。”
  她选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可以把停车场尽收眼底,然后坐下来,耐心等待。
  她能听到背后那些玩游戏的人还在吵嚷。
  “这个从没见过。自1066年以来英国和法国共有多少次正式交锋?”
  “二十?不,没有二十……哦,真是二十。好吧,我不知道。”
  “美国对墨西哥战争?这个我知道。是1845年6月。D。看!我就说了!”
  倒数第二矮的骑手“猪粪”(1米9。)对最矮的”暴走族”(1米87)低声说:“体育怎么没了?”他左手指关节上的刺青凑成了一个“爱”字,右手则是“恨”。
  “类型是随机选择的,不是吗?我是说,他们用芯片来实现这个功能。这里面可能有数百万个不同主题,都在在它的存储器里。”他右手指关节上刺着“鱼”,左手则是“芯片”。
  “流行音乐、时事、常识和战争。我原来没见过‘战争’,所以才会问你。”猪粪捏了捏拳头,关节发出很响的噼啪声。他拉开一听啤酒的拉环,一口气喝下半罐,大大咧咧地打了个酒嗝,然后叹口气说:“我只希望他们能多出点该死的《圣经》问答。”
  “为什么?”暴走族没想到猪粪会是个圣经狂。
  “因为,呃,你还记得布赖顿码头的那桩小麻烦吗?”
  “哦,当然,你上了BBC的(案件观察)节目。”暴走族有点嫉妒地说。
  “对,我不得不待在我妈工作的那家酒店里,对吧?好几个月啊。完全没东西可看,只有那个操蛋吉迪恩①留在屋里的(圣经)。那些东西就好像粘在了我的脑袋里。”
  【① 著名宗教组织成员,以把《圣经)放在旅馆的房间里而闻名。】
  一辆乌黑发亮的摩托车停在门外的停车场里。
  咖啡馆的房门被推开。一股凉风吹过房间,一个身穿黑皮衣、留黑色短须的男人走进来,径直在红衣女子身边坐下。围在问答机周围的摩托骑手们突然意识到自己饿得要死,便打发“油泥”去给他们搞些吃的来。玩游戏的大高个仍旧一言不发,只是不断按下正确答案,让机器底部托盘中的战利品不断增加。
  “自从马弗京②之后,我就没见过你了。”红衣人说,“最近怎么样?”
  【② 马弗京:位于南非博普塔茨瓦纳附近,曾作为英属贝专纳(现在的博茨瓦纳)的行政首府长达八十年之久。1895年,英国殖民者曾从这里发动对德兰士瓦布尔共和国的奇袭,进而导致了四年的南非战争爆发。】
  “一直挺忙的。”黑衣人说,“在美国待了很久,还有短期环球旅行。不过也就是消磨时间罢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没有牛排和腰子馅饼?”油泥气鼓鼓地问。
  “我本来以为还有些,但确实没了。”女服务生说。)
  “感觉怪怪的,咱们所有人终于聚在这儿了。”红衣人说。
  “怪怪的?”
  “嗯,你知道的。几千年来一直在期待这个大日子,如今它终于来到了。就像期待圣诞节,或是过生日。”
  “咱们没有生日。”
  “我没说咱们有,只是说就像这种感觉。”
  (“说真的,”女招待说,“我们这儿好像什么都没剩下,除了几片比萨。”
  “上面加了凤尾鱼吗?”油泥郁闷地问道。他们几个都不喜欢凤尾鱼,还有橄榄。
  “加了,亲爱的,加了凤尾鱼和橄榄。你想来点吗?”
  油泥难过地摇摇头。他走回游戏机旁,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大特德一饿起来就爱生气;大特德一生气,所有人都没好果子吃。)
  又有一类新题目出现在屏幕上。你现在可以从流行音乐、时事、饥荒和战争中选择。飞车党们对于饥荒似乎不如对战争那么熟悉。无论是1846年爱尔兰土豆匮乏、1315年英国一切食物匮乏,还是1969年旧金山大麻匮乏,他们全都不知道。但那位玩家仍然保持着完美的得分记录。机器把代币吐进托盘,不时发出嗖嗖、噼啪和叮当的声音。
  “南方的天气看起来有点麻烦。”红衣人说。
  黑衣人眯器眼睛看了看愈加黑沉的浓云。“不,我觉得还行。随时可能下暴雨。”
  红衣人看着自己的指甲。”那就好。如果没有一场像样的大暴雨做背景,感觉总是缺点什么。你知道咱们要骑多远吗?”
  黑衣人耸耸肩。“几百英里吧。”
  “我本来觉得会更长些。等了这么久,就为了这几百英里。”
  “过程不是目的,”黑衣人说,“到达才是关键。”
  门外传来一阵轰鸣。是那种排气管有问题、引擎没调整好、化油器还在漏油的摩托车发出的轰鸣。不用亲眼看见,你就能想象出它跑起来会喷出滚滚浓烟,所到之处浮油满地,零件撒—路。
  红衣人走到柜台前。
  “四杯茶,谢谢。”她说,“—杯要红茶。”
  咖啡馆房门打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他的白皮衣上沾满尘灰。冷风把空薯片袋、旧报纸和冰激凌包装一同吹进房间。它们像兴奋的孩子似的,在年轻人脚下舞动旋转,最终精疲力尽地落在地上。
  “你们有四个人,是吗,亲爱的?”女招待问道。她试图找些干净杯子和茶匙——整个餐架似乎突然间盖上了薄薄一层机油和干蛋黄。
  “聚齐是四个。”红衣人说着接过茶杯,走回桌前,另外两位已经在那儿坐好了。
  “有他的消息吗?”白衣人间。
  他们摇摇头。
  游戏机旁爆发了一场争论。现在,屏幕上显示的类别已经变成战争、饥荒、污染和1962,1979年流行小事。
  “猫王埃尔维斯·普雷斯利?应该是C。他是 1977年挂的,对吧?”
  “不对。D。1976。我敢肯定。”
  “没错。跟宾·克罗斯比①一样。”
  【① 二十世纪上半叶最伟大的流行艺人之一,唱片总销量过亿,同时也是著名影星。】
  “还有祖雷克斯龙乐队主将马克·博兰。他也死了。按D。继续。”
  但高个玩家一动不动,没有去按键的意思。
  “你怎么回事啊?”大特德急躁地说,“继续。按D。猫王是1976年死的。”
  我不在乎这上面怎么说,戴头盔的高个骑手说,我没碰过他一指头。
  坐在桌边的三个人同时转过头来。红衣人说:“你什么时候到的?”
  高个男子走到桌前,撇下不知所措的飞车党和自己的战利品。我从未离开,他说。这个声音仿佛是从暗夜疆域传来的黑暗回响,阴暗冰冷,死气沉沉。如果这声音是块石头,那它肯定很早以前就刻上了铭文:一个名字,两个日期。
  “你的茶要凉了,阁下。”饥荒说。
  “真是好久不见。”战争说。
  —道闪电划破天空,低沉的闷雷声几乎同时响起。
  “天气很适合今天的活动。”污染说。
  是的。
  这些对话让围在游戏机旁的飞车党们,越来越糊涂。他们在大特德的带领下,摇摇摆摆走到桌前,盯着四个陌生人。
  他们注意到这四个人的夹克上都有”地狱天使”的字样。但在地狱天使们看来,这些人一点都不可靠。首先是太干净;其次全都不像是因为周日下午电视里没好节目、就出去打折别人胳膊的主儿。甚至还有个女人,不是坐在别人摩托车的后座上,而是自己骑一辆车,好像她真有这个权力似的。
  “这么说,你们是地狱天使的人?”大特德嘲讽地说。如果说有什么东西是真正的地狱天使不能容忍的,那就是周末出来休闲的摩托车手。(还有些别的东西,真正的地狱天使同样不能容忍,其中包括警察、肥皂和福特千里马越野车。另外,对大特德来说,还有凤尾鱼和橄榄。)
  四个陌生人点点头。
  “你们是哪部分的?”
  最高的陌生人看着大特德,站了起来。这是个很复杂的动作。如果夜幕下的海滩上有把折叠椅,它们展开的样子应该与此类似。
  他似乎可以永远伸展下去。
  这人戴着黑色头盔,完全盖住了面目。大特德注意到头盔是用古怪的塑料材质制成,你看着它,却只能看到自己的脸。
  《启示录》,他说,第六章。
  “第二段到第八段。”白衣小伙子好心地补充说。
  大特德瞪着四个人。他的下巴慢慢向前探出,太阳穴上的青筋开始跳动。“这是什么意思?”他喝问道。
  有人揪了一下他的袖子。是猪粪——尽管盖着一层污垢,但还是可以看出他的脸色发灰。
  “意思是说咱们有麻烦了。”猪粪说。
  高个陌生人抬起带着白色摩托手套的右手,打开头盔上的面罩。大特德有生以来头一次希望自己过的是更为体面的生活。
  “基督耶稣!”他呻吟道。
  “我想他老人家可能也快来了,”猪粪急切地说,“大概正找地方停摩托呢。咱们走吧,找个青年俱乐部什么的……”
  但大特德的愚顽正是他的盔甲和盾牌。他没动地方。
  “酷啊,”他说,“真的地狱天使。”
  战争冲他懒洋洋地敬了个礼。
  “是我们,大特德。”她说,“货真价实。”
  饥荒点点头。“千年老号。”他说。
  污染摘下头盔,甩出白色长发。1936年,他接了瘟疫的班。那老家伙退休时嘴里还不停地咒骂着青霉素。如果老家伙知道未来会提供怎样的机会……
  “别人应许,”他说,“我们传达。”
  大特德看着第四个骑士。“呃,我以前见过您老,”他说,“在蓝贝党②的唱片封面上。我还有个戒指,上面有您……您的……您老的头像。”
  【②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摇滚乐队,这里说的是他们的第二张唱片《迷人的夜晚》,封面画着死神。】
  我无所不在。
  “啊。”大特德努力思考,大脸盘都随之扭曲。
  “你们骑哪种摩托?”他说。

  风暴在采掘场周围肆虐,系着旧轮胎的绳子在狂风中飘舞。他们尝试修建树屋时留下了一堆铁皮,时不时会有一片从不牢靠的存放处挣脱出来,向远方飞去。
  “他们”抱成一团,盯着亚当。不知为什么,他显得高大了些。狗狗坐在地上,低声咕噜着。它想着所有这些即将失去的气味。地狱里除了硫磺以外,没有别的气味。但在这里,有些气味简直……简直……好吧,实话实说,地狱里也没有母狗。
  亚当兴奋地走来走去,不停挥舞着双手。
  “到时候咱们会有没完没了的乐子,”他说,“可以探险仟么的。我估计我很快就能让古老的丛林重新长出来。”
  “但……但谁……谁去做那些,你知道,煮饭洗衣服什么的?”布赖恩颤声问道。
  “谁都不用干这些事。”亚当说,“你想吃什么就有什么,薯片、炸洋葱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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