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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好兆头 作者:[美] 尼尔·盖曼、特里·普拉切特-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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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本地的情人小径。”
  “难怪它看起来像是用胶皮铺成的。”
  他们沿着树篱掩映下的小径走了一百多码,来到岑树前。艾格妮丝说得对、它很大,就倒在围墙上。
  有个卫兵坐在树上抽着烟。他是黑人。牛顿每次看见美国黑人都会觉得内疚,生怕他们为两百多年的奴隶贸易责骂自己。
  他们走过去时,那人站起身,接着又放松下来,随随便便地站在那儿。
  “哦,嗨,安娜丝玛。”他说。
  “嗨,乔治。可怕的风暴,不是吗?”
  “说得没错。”
  他们继续往前走。乔治目送他们离开。
  “你认识他?”牛顿假装满不在乎地说。
  “哦,当然。他们有几个人偶尔会到酒吧来。干干净净的,挺招人喜欢。”
  “咱们要是直接走进去,他会开枪吗?”牛顿说。
  “他可能会用枪指着咱们,做出威胁姿态。”安娜丝玛说。
  “对我来说足够了。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艾格妮丝肯定知道点什么,所以我估计咱们在这儿等着就好了。现在风停了,天气还不算太糟。”
  “哦,”牛顿看着地平线上聚积的云层,”尽管相信好心的老艾格妮丝吧。”他说。
  亚当蹬着脚踏车,沿大路匀速前进。狗狗追在后面,出于兴奋时不时张嘴去咬后轮。
  噼里啪啦一阵响动,佩帕从她家车道骑了出来。她的自行车很容易辨识。佩帕认为用衣夹把一片纸板巧妙地固定在车轮上,有助于提高车子性能。镇上的猫咪早都长了记性,离她两条街远就要采取规避动作。
  “我想咱们可以从畜牧商人小径插过去,然后进入圆颅党森林。”佩帕说。
  “都是泥。”亚当说。
  “没错,”佩帕紧张地说,“那地方全是泥巴。咱们应该沿着白垩矿坑走,因为有白垩,那儿总是干的。然后从污水处理厂过。”
  布赖恩和温斯利戴从后面赶了上来。温斯利戴的黑色自行车闪闪发亮,感觉有模有样。布赖恩的车可能曾是白色的,但所有颜色都被—层厚厚的泥巴盖住了。
  “管那地方叫军事基地,真是傻透了。”佩帕说,“我在他们的开放参观日进去看过,根本没有枪啊、导弹什么的。只有按钮、刻度盘和军乐队。”
  “对。”亚当说。
  “按钮和刻度盘可不怎么像军事基地。”佩帕说。
  “我不知道,真的。”亚当说,“用按钮和刻度盘能干出来的事儿,可以吓你一跳。”
  “我在圣诞节得到一套工具,”温斯利戴主动说,“全是电子元件。里面也有些按钮和刻度盘。你可以做个收音机,或者会哔哔响的东西。”
  “我不知道。”亚当若有所思地说,“我在想的是,也许会有某个人侵入世界军事通讯网络,告诉所有电脑之类的东西开始打仗。”
  “靠,”布赖恩说,“酷毙了。”
  “有点。”亚当说。
  成为下塔德菲尔德居民委员会主席,是一种高贵而孤独的命运。
  又矮又胖的R·P·泰勒先生,正心满意足地大步走在乡间小径上,身边跟着他妻子那条玩具贵宾犬莎茨。R·P·泰勒一惯能明辨是非,在他的生活中不存在道德上的灰色地带。但他并不满足于得到明辨善恶的天赐,还认为自己有责任把它告诉全世界。
  临时讲演台、论辩诗歌和大幅海报都不合他的胃口。R·P·泰勒选定的论坛是《塔德菲尔德广告报》的读者来信专栏。如果邻居家的树不管不顾地把叶子落在R·P·泰勒的花园里,他首先会认真仔细地把它们扫起来,放进盒子,然后将盒子搁在邻居家门外,再附上一张措辞严厉的便条。接着,他会给《塔德菲尔德广告报》写封信。如果他看见年轻人坐在小镇绿地上,听着随身听自得其乐,就会认为自己有责任指出他们行事不当的地方。在被一通嘲讽赶走之后,泰勒先生会以《道德的沉沦》或《今天的年轻人》为题给《塔德菲尔德广告报》写信。
  自从他去年退休后,信件数量与日俱增,就连《广告报》都无法全部刊登出来。R·P·泰勒今晚出来散步前,刚写好的一封信件是这样开头的:

  先生们:
  我失望地注意到,如今的报纸已经不认为自己对公众负有责任。是我们——普普通通的英国人,支付了你们的薪水……

  他查看着胡乱掉在乡村小路上的断枝落叶。我不认为,他思忖道,他们把暴风雨弄过来时,考虑到了清扫工作的费用。教区行政委员会必须负担起这些账单。是我们,纳税人,支付了他们的工资……
  莎茨停在路边的—棵山毛榉下,跷起后腿。
  R·P·泰勒尴尬地把头扭开。他晚上出来散步健身的唯一目的,可能就是为了让小狗撒尿。但如果承认这一点,会让他感到困窘不安。泰勒盯着头顶的暴雨云。它们堆得很高,形成了灰黑色的厚重云层。闪电吐出分叉的光舌,就像《科学怪人》之类的恐怖片开场时的样子。更诡异的是,它们一到下塔德菲尔德的边界就会戛然而止。云层中露出一片圆形日光,但那光线有种绷紧发黄的感觉,仿佛在强颜欢笑。
  周围如此安静。
  忽然传来—阵低沉的轰鸣。
  四辆摩托车沿着小路驶来。它们从泰勒先生身边一闪而过,拐过弯去,惊起一只公雉鸡。它扑棱棱飞过小路,在空中划出—道黄绿色弧线。
  “野蛮人!”R·P·泰勒冲骑手们的背影喊道。
  乡村不是为他们这种人准备的。这里是为他这样的人准备的。
  泰勒一拉莎茨的狗绳,沿小路向前进发。
  五分钟后,他拐过弯,发现有三个摩托车手正站在被暴风吹倒的路标旁。第四个人身量很高,头戴镜面头盔,还骑在车上。
  R·P·泰勒观察了一下局势,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出了结论:这些野蛮人——他当然不会说错——到乡村来,是为了亵渎战争纪念碑,顺手毁坏沿途的路标。
  他正要怒气冲冲地走上前去,却发现对方人数占优:四对—,个头也比他高;而且无疑是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患者。在R·P·泰勒的世界中,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患者才骑摩托。
  所以他扬起下巴,昂首阔步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就  好像这些人根本不存在。  (但作为本地邻里安全互助会的成员——应该说是发起人,他的确试图记下这些摩托车的车牌号码。)与此同时,他在脑袋里构思着一封信。(先生们,今晚我失望地注意到,一大群小流氓骑在摩托车上侵扰我们宁静的村庄。为什么,哦,为什么政府对这些问题袖手旁观……)
  “嗨。”一个摩托车手喊道,他抬起面罩,露出瘦削的面庞和整齐的黑胡子,“我们似乎迷路了。”
  “哦。”R·P·泰勒不以为然地说。
  “这块路标牌肯定是被风吹倒了。”摩托车手说。
  “对,我想也是。”R·P·泰勒表示同意。他惊奇地发现自己觉得肚子饿了。
  “嗯。你看,我们要去下塔德菲尔德。”
  一条多管闲事的眉毛扬了起来。“你们是美国人。我猜是在空军基地工作吧。”(先生们,当我服兵役时,心里想的都是要为国争光。我沮丧而惊恐地注意到,塔德菲尔德空军基地的飞行员们在我们高贵的乡间超速行驶,穿着打扮不比本地无赖强多少。虽然我感激他们为保卫西方世界自由民主所做的贡献……)
  接着,他好为人师的天性占了上风。“你们沿这条路开半英里,然后左转。那里年久失修,路况恐怕相当糟糕。我给教区委员会写了好几封信,责问他们到底是人民公仆还是人民的主人。我就是这么说的,说到底,是谁支付你们的薪水?接着往右转,只不过它并不是右,刚开始是向左,但你会发现它最终拐向右侧。那里的路标写着坡瑞特小路,当然其实它不是坡瑞特小路,你如果看一眼官方测绘地图,就会发现那里只是山林小路东端。你们会进入小镇,然后经过‘公牛和小提琴’——这是一家酒馆,就可以来到教堂。我早就跟绘制官方测绘地图的人说了,那是一座带尖顶的教堂,不是带尖塔;而且我也给《塔德菲尔德广告报》写过信,建议他们发起一场公众运动,迫使有关方面把地图改过来。我完全相信,只要那些人意识到自己在跟谁打交道,态度上就会有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然后你们就会来到十字路口,直接往前开,很快就会看到第二个十字路口。在那里,你们可以走左边的岔道,或者直行,这两条路都到空军基地——不过左边的岔道要近差不多十分之一英里。你们不会错过那地方的。”
  饥荒茫然地看着他。“我,呃,我似乎没听太明白……”他开口说。
  我知道了。走吧。
  莎茨轻轻叫了一声,随即窜到R·P·泰勒身后,躲在那儿瑟瑟发抖。
  这些陌生人重新骑上摩托车。那个穿白衣服的(模样一看就是个嬉皮士,R·P·泰勒心想)一扬手把一个空薯片袋扔在路边的草地上。
  “抱歉,”泰勒咆哮道,“这是你的薯片袋吗?”
  “哦,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小伙子说,“它属于每一个人。”
  R·P·泰勒挺直1米68的身板。“年轻人,”他说,“要是我到你家去,把垃圾扔得遍地都是,你会怎么想?”
  污染露出心驰神往的微笑。“非常非常荣幸。”他说,“哦,那真是太美妙了。”
  在他的摩托车下,—摊机油洒到潮湿的道路上,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
  四部引擎开始转动。
  “我有点糊涂。”战争说,“咱们干吗要在教堂那里一百八十度转弯?”
  跟着我就行,最前面的大高个说。四个人一同出发了。
  R·P·泰勒注视着他们的背影,接着一阵咔嗒咔嗒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泰勒转回头。四个骑自行车的人影从他身边经过,后面紧跟着一条撒欢的小狗。
  “你们!停下!”R·P·泰勒喊道。
  “他们”停下车,看着他。
  “我就知道是你,亚当·扬。还有你的这个,嗯,小集团。我可否询问一句,你们这些孩子大晚上跑出来干什么?你们的父亲知道你们出门吗?”
  领头的骑车人转过身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说现在是大晚上。”他说,“在我看来,在我看来,只要还有太阳,就不算晚。”
  “反正已经超过你们的睡觉时间了。”R·P·泰勒对他们说,“别想冲我伸舌头,小姑娘。”这话是对佩帕说的,“要不然我就给你妈妈写封信,说她的后代一点礼貌也不懂,完全没有淑女的样子。”
  “好吧,请原谅。”亚当委屈地说,“佩帕只是看着你而已。我不知道看着别人有什么错。”
  草坪上一阵骚动。莎茨是一条特别高贵的法国玩具贵宾犬,只有那些永远无法把养育孩子的开销整合进家庭预算的人才会养这种狗。它现在正受到狗狗的威胁。
  “扬先生,”R·P·泰勒呵斥道,“请让你的……你的野狗离莎茨远点。”泰勒很讨厌狗狗。他们三天前第一次相遇时,狗狗就冲他狂吠,而且眼睛还闪着红光。这让泰勒开始撰写一封信函,指出狗狗无疑患有狂犬病,对整个社区都存在威胁,应该顾及大众利益将它处决——但妻子后来提醒他说,放红光的眼睛不是狂犬病的症状。话说回来,只有在泰勒夫妇都没看过(谢谢,不用了)、但又对关键内容完全了解的电影里才会出现这种场面。
  亚当似乎吃了一惊。“狗狗不是野狗。狗狗是条不同寻常的狗,它很聪明。狗狗,别再追泰勒先生那条讨厌的贵妇犬了。”
  狗狗没理他。它还没享受够追逐的乐趣呢。
  “狗狗。”’亚当沉声说道。他的狗耷拉着尾巴,一溜小跑回到主人的自行车旁。
  “我想你们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四个要去哪儿?”
  “去空军基地。”布赖恩说。
  “如果您觉得没问题的话。”亚当希望这句话能体现出尖刻的挖苦,“我是说,如果您觉得有任何问题,我们就不会去了。”
  “你这厚颜无耻的小猴子。”R·P·泰勒说,“等我见到你父亲,亚当·扬,我会直言不讳地告诉他……”
  但”他们”已经骑上车,朝下塔德菲尔德空军基地进发了。他们选择的路线比泰勒先生推荐的路线更短,更直接,风景也更好。
  R·P·泰勒在心中构思出一封长信,主题当然是如今年轻人的堕落。它涉及到教育水准的下降,对长辈和上流人士缺乏尊重,他们不会挺起腰杆走路,总是懒洋洋地溜达,还有青少年犯罪,强制兵役制的回归,桦树条惩戒,鞭刑,以及养狗许可证。
  这封信让他相当满意。泰勒心底隐约有些疑虑,这封信对《塔德菲尔德广告报》来说似乎质量太高了。他最终决定把信寄给《泰晤士报》。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抱歉,亲爱的,”一个和蔼的女声说道,“我想我们谜路了。”
  这是一辆古旧的小型摩托车,上面骑着位中年妇女。一个穿雨衣的小个子使劲抱着她,双眼紧闭,头戴浅绿色头盔。在两人之间捅着个东西,似乎是带漏斗形枪膛的古董枪。
  “哦,你们要去哪儿?”
  “下塔德菲尔德。我不知道准确地址,但我们想找个人。”女人忽然换上一种迥然不同的声音说,“他叫亚当·扬。”
  R·P·泰勒有点犹豫。“你们要找那个男孩?”他问,“他干了什……不、不,别告诉我。我不想知道。”
  “男孩?”女人说,“你没告诉我是个男孩。他多大年纪?”她又接着说,“十一岁。哦,我真希望你早点说清。这下子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R·P·泰勒愣愣地盯着她,随即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女人是个口技演员。他刚才以为后面那东西是戴绿头盔的男人,但其实那是口技假人。真奇怪,自己怎么会认为那是个人。他觉得这东西从上到下都隐约有股怪味。
  “我五分钟前刚见到亚当·扬。”他对女人说,“他和那个小集团正要去美国空军基地。”
  “哦,天哪。”女人脸色有些发白,“我—直不喜欢那些美国佬。他们其实都是好人,你知道。对,但你怎么能信任那些玩足球时老把球抱起来的人呢?①”
  【① football这个词在英国表示足球,但在美国则表示橄榄球。】
  “啊,抱歉。”R·P·泰勒说,“我觉得你的技术很棒。让人印象深刻。我是本地扶轮社②副主席,我在想,你能否提供个人服务?”    【② 扶轮社始创于美国,是一个由行业领袖组成的世界性组织。其宗旨是提供人道主义服务,鼓励崇高的道德标准,帮助和建立友善和平的社会氛围。】
  “只在星期四。”特蕾西夫人不以为然地说,“而且我会额外收费。另外不知你能否给我们指一下……”
  泰勒先生遇到过这种情况。他沉默地伸出一根手指。
  小摩托车噗噗噗噗地沿着乡间小径开去。
  它离开时,那个戴绿头盔的灰白假人睁开了一只眼睛。“侬这该死的南蛮子。”它嘶哑地说。
  R·P·泰勒很是气愤,但也有些失望。他本以为这东西会更加逼真。
  R·P·泰勒距离小镇只有十分钟的路程,他停下脚步,让莎茨再次行使范围很广的排泄职责。他将目光投向篱笆对面的牧场。
  泰勒先生掌握的乡野常识有点粗疏,但他可以肯定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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