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兆头 作者:[美] 尼尔·盖曼、特里·普拉切特-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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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他说着将剑放入纸盒。
面包车司机头戴”国际速递”的帽子,他说,这完全没什么,对了,他俩正好在这儿,这真是天赐之喜;因为必须有人签个字,证明他按照要求回收了这些东西,而且今天肯定是值得铭记的一天。不是吗?
亚茨拉菲尔和克鲁利都表示同意。面包车司机递来一个笔记板,天使签下名字,证明一顶王冠、一具天平和一柄剑已经被该司机完好无损地接收,并将递送到一个被污渍盖住的地址,并由—个字迹模糊的账号缴费。
那人走向面包车,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如果我把今天的遭遇告诉妻子,”他有点难过地对他们说,“她肯定不会相信。也不能怪她,连我自己都不信。”他爬上面包车,慢慢开走了。
克鲁利站起身,脚底下有点不稳。他朝亚茨拉菲尔伸出一只手。
“来吧,”他说,“我来开车,送咱们回伦敦。”
他坐进一辆吉普。谁都没阻拦他们。
这辆车有台录音机。这并不符合标准配置,哪怕美国军用车辆也没有录音机。但克鲁利自然而然地认为,他开的所有车上都该有卡带录音机,因此这辆吉普上也该有。他刚坐进来没几秒钟就有了。
克鲁利发动汽车。他塞进去的磁带是德国作曲家韩德尔的名曲《水上音乐》,这一路上,它始终都是韩德尔的《水上音乐》。
八、星期日
(新生活的第—天)
十点半左右,报童将周日报纸放到茉莉小屋门前。东西很多,他不得不跑了三趟。
一摞摞报纸砸在地上,重击声惊醒了牛顿·帕西法。
他没叫醒安娜丝玛。姑娘已经精疲力竭,可怜的人儿。牛顿把她放到床上时,安娜丝玛几乎有些语无伦次。她这一生都是按照预言度过的,现在再也没有预言了。她肯定感觉像是一列到达终点、但还要继续前进的火车。
从现在开始,和其他人—样,她生命中的每—件事都是始料未及的。这真是莫大的幸运。
电话铃响了。
牛顿冲进厨房,在它发出第二阵响声时拿起了听筒。
“你好?”他说。
传来—个强装友好又略显绝望的声音。
“不,”他说,“我不是。而且也不是伊祁,是仪祁。仪器的仪。她在睡觉。”
“哦,”他说,“我敢肯定她不需要中空绝缘材料,或是双层玻璃。我是说,你要知道,这座小屋不是她的。她只是房客。”
“不,我不会把她叫醒,更不会询问这个问题。”他说,“请告诉我,呃……是的,莫罗小姐,你们这些人为什么周日不休息一下,就跟其他人那样?”
“周日。”他说,“当然不是周六。怎么会是周六?周六是昨天。今天肯定是周日,真的。你丢了一整天,这话什么意思?我又没捡到。在我看来,你肯定是因为这份工作,有些记忆力衰……你好?”
他嘟囔两句,把话筒放下。
电话推销员!真该让他们遭点罪!
牛顿心中突生一丝疑惑。今天是周日,对吧?他瞥了一眼周日报纸,心里踏实许多。如果周日的《泰晤士报》说今天是周日,那么你完全可以相信他们已经做过调查。昨天是周六,当然。昨天是周六,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周六,只要他能记起自己不想忘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既然已经在厨房里了,牛顿决定做早餐。
他尽量轻手轻脚地在厨房转悠,避免吵醒屋子里的另一个人。但他发现每一丝声响都被无限放大。古董电冰箱的门动起来像末日雷霆;厨房的水龙头滴滴答答像是服了利尿剂的仓鼠,声音足可媲美黄石公园的老忠实间歇泉。另外,牛顿也不知道东西都放在哪里。终于快天亮了,他跟所有曾在别人家厨房做早餐的人类一样,泡了杯不加糖的速溶黑咖啡。
(但意大利冒险家、作家及奸夫乔瓦尼·雅各布·卡萨诺瓦(1725~1798)不在此列。他在十二卷本的《回忆录》中写到,按照习惯,他随时都会携带一个小手提箱,里面放有一条面包、一罐精选塞维利亚果酱、一把刀、一副餐叉、搅拌用的小勺、用未纺过的毛线小心包好的两枚新鲜鸡蛋、一颗土豆或番茄、一个小煎锅、一个小调味盘、一个酒精炉、一个火锅、一盒意大利式咸味奶油、两个骨瓷碟,外加部分蜂巢,作为甜料,用来改善我的口腔气息和我的咖啡。请读者们记住我下面要说的话:真正的绅士无论身处何地,都要以绅士的风度享用早餐。)
厨房餐桌上放着一块大致呈长方形的皮面灰堆。牛顿勉强可以从烧焦的封面上看出”精”、”准”的字样。一天时间产生了多大变化啊,他心想,它把你从一本终极指南书变成了一块勉强能用的烧烤煤球。
哦,那么,他们到底是怎么把书找回来的?他记得有个浑身烟味的男人,在黑暗中还带着墨镜。还有其他东西,都掺合到了一起……骑自行车的孩子们……一阵恼人的嗡嗡声……一张邋里邋遢、双目炯炯的小脸……这些东西在他脑海中萦绕,并没有完全忘记,但永远悬在记忆的边缘,仿佛是—段未曾发生过的往事。你怎么会想起这些东西?
(另外还有迪克·托平的问题。它表面上还是那辆车,只是自此以后,似乎可以用一加仑汽油跑二百五十英里,而且噪音如此之小,你几乎要用嘴对准排气管,才能判断引擎是否运转。它的声音合成警报系统常常会说出一系列精美雅致的俳句,全都恰到好处,而且是原创的——
晚霜灼繁花
可有愚人如是
不用护带缚身躯?
……它会这样说。还有——
樱花朵朵
高树飘零落
又需汽油多
牛顿坐在桌旁,出神地看着墙壁,直到一阵敲门声把他拉回现实。
一个精明干练的小个男人站在门口。他身穿黑雨衣,手里抱着个纸板盒,冲牛顿露出灿烂的微笑。
“您就是,”他看了看手头的一张纸,”帕兹法先生?”
“帕西法。”牛顿说,“中间的S发‘西’的音。”
“真是非常抱歉,”那人说,“我仅在纸面上见过这个名字。那么好吧,这应该是寄给您和帕西法夫人的。”
牛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没有帕西法夫人。”他冷冷地说。
那人摘下圆顶礼帽。
“哦,我深表同情。”他说。
“我是说……好吧,有人这么称呼我母亲。”牛顿说,“但她也没死,只是住在多尔金。我没结婚。”
“真奇怪。这封信写得,呃,相当明确。”
“你是谁?”牛顿说。他只穿了长裤,站在门廊上感觉有点凉。
那人笨拙地挪了下纸箱,从内袋里摸出一张卡片,交给牛顿。
上面写着:
吉尔·巴狄康姆
罗伯、罗伯、雷德费恩和贝昌斯律师事务所普雷斯顿市丹迪克议事所13号
“哦?”牛顿礼貌地说,“我能帮您什么忙吗,巴狄康姆先生?”
“您可以让我进去。”巴狄康姆先生说。
“你不是来发传票什么的吧?”牛顿说。昨晚的事像一团乌云笼罩在记忆中,每当他以为能一探究竟时,就会发生变化;但牛顿隐约记得毁坏了某些东西,可能因此会面临某种形式的处罚。
“不,”巴狄康姆先生的自尊心似乎受到了一点伤害,“事务所有另外的人干这种活儿。”
他从牛顿身边走过,把箱子放在桌上。
“说实话,”他说,“我们都对此很感兴趣。贝昌斯先生差点亲自前来,但最近他的身体不太适合长途旅行。”
“你看,”牛顿说,“我一点都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这个,”巴狄康姆先生把箱子推过来,脸上露出的笑容可以跟准备表演魔术的亚茨拉菲尔媲美,“是您的。有人想把它给您。这—指示非常明确。”
“—件礼物?”牛顿说。他警惕地看着用胶带粘好的纸板盒,从厨房抽屉里翻出一把利刀。
“我想更像是一件遗赠。”巴狄康姆说,“您看,这东西我们已经保管了三百多年。抱歉。是我说错什么了吗?要是我的话,就把手指放到水龙头底下冲一冲。”
“这见鬼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牛顿说。一阵寒意伴随着疑虑爬上心头。他嘬了嘬刚被割破的手指。
“这是个有趣的故事。您不介意我坐下来吧?当然,我也不清楚所有细节。毕竟我十五年前才进入这家事务所,但……” 。
……当盒子被小心送达时,它只是家很小的法律事务所。雷德费恩、贝昌斯和两位罗伯都还是遥远的未来,更不用说巴狄康姆先生了。一位努力打拼的事务所职员接到这个包裹,惊奇地发现在盒子上面用麻线系着一封信,收信人就是他自己。
信中包含了明确指示,以及今后十年中将要发生的五件趣事。如果一位头脑灵活的年轻人把它们运用得当,就能获取足够资金,让他的法律事业蒸蒸日上。
他所要做的,只是保证这个盒子在三百余年中得到妥善保管,然后送往一个指定地址……
“……当然,几个世纪以来,这家事务所曾数度易手。”巴狄康姆先生说,“但这盒子素来包括在动产之内。”
“我没想到十七世纪就有亨氏婴儿食品了。”牛顿说。
“只是为了保证它在车里不受磕碰。”巴狄康姆先生说。
“这么多年就没人打开过?”牛顿说。
“我听说有两次。”巴狄康姆先生说,“1757年的乔治·克兰比先生,以及1928年的亚瑟·贝昌斯先生,也就是现在的贝昌斯先生的父亲。”他咳了咳嗓子,“克兰比先生发现了—封……”
“写给他的信。”牛顿说。
巴狄康姆先生猛地向后一靠。“一点没错。您是怎么猜到的?”
“我想我认出了这个笔迹。”牛顿冷冷地说,“他们后来怎么样?”
“您以前听过这个故事吗?”巴狄康姆先生狐疑地问。
“不知道详情。他们没被炸飞吧?”
“哦……克兰比先生据说是心脏病突然发作。至于贝昌斯先生,我听说他脸色惨白,把信放回了信封;并且做出严格指示,禁止任何人在他有生之年打开这个盒子。他说如果有人这样做,就会被立即解雇。”
“真是可怕的威胁啊。”牛顿讥讽道。
“在1928年,的确如此。总之,他们的信还在这个盒子里。”
牛顿把纸箱打开。
那里面有个小铁皮匣。匣子上没有锁。
“来吧,拿出来。”巴狄康姆先生激动地说,“我必须承认自己很想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事务所的同事为此还打了赌……”
“不如这样吧。”牛顿慷慨大方地说,“我去泡点咖啡,你可以打开这个盒子。”
“我?这合适吗?”
“我觉得没什么关系。”牛顿瞟了一眼吊在炉子上的几个炖锅。为了此刻的目的,其中有一个差不多够大了。
“来吧,”他说,“怕什么?我不介意。你……你就当有授权书之类的东西好了。”
巴狄康姆脱下雨衣。“那好,”他说着搓了搓手,“既然您都这么说了。等我老了,还可以把这次经历讲给孙子们听呢。”
牛顿拿起炖锅,将手轻轻放在门把上。“希望如此。”他说。
“那我就打开了。”
牛顿听到一阵微弱的吱嘎声。
“里面有什么?”他说
“这里有两封打开过的信……哦,还有第三封……是寄给……”
牛顿听到揭开蜡封的声音,以及什么东西掉在桌上的叮当声。然后是一阵喘息声,椅子腿的刮蹭声,跑过走廊的脚步声,摔门声,汽车引擎突然启动和车辆沿小径疾驰而去的声音。
牛顿把炖锅从脑袋上拿开,从门后走了出来。
他拾起那封信,并不特别惊讶地发现是写给G·巴狄康姆先生的。他把信展开。
上面写道:“這裏有一弗羅林,律師。趕快離開,不然整個世界都會知道你和打字機女傭斯碧枺康尼h事。”
牛顿看了看另外两封信。纸张已经发脆的信是写给乔治·克兰比先生的,上面写道:“拿開你的偈郑颂m比先生。我很清楚上次米迦勒節時,你是怎麽欺騙寡婦普拉什金的。你這個老瘦猴餡餅佟!
牛顿想知道馅饼贼是什么意思,他几乎可以肯定这跟烹饪没什么关系。
等待好奇的贝昌斯先生的信这样写道:“別亂動,你這膽小鬼。把信放回去,不然整個世界都會知道 1916年6月7曰那件事的真相。”
在这三封信下有沓手稿。牛顿盯着它。
“这是什么?”安娜丝玛说。
牛顿猛一转身。安娜丝玛靠在门框上,像是会走路的慵懒的梦游人。
牛顿把目光拉回桌子。“哦,没什么。地址搞错了。没什么。只是些旧盒子。垃圾邮件。你知道……”
“在周日?”安娜丝玛说着把他推到—边。
牛顿耸耸肩。女孩双手捧住发黄的手稿,从盒子里拿了出来。
“《艾格妮丝·风子的精良准确预言书续编》。”她缓缓读道,“有关即将到来的世界!传奇继续!哦,我的……”
安娜丝玛把它虔诚地放在桌上,准备翻开第一页。
牛顿轻轻按住她的双手。
“好好想想,”他柔声说道,“你希望余生都做职业后人吗?”
安娜丝玛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
今天是星期天,世界浩劫之后的第一天,大约十一点半。
圣詹姆斯公园相当幽静。这里的鸭子们惯能从面包屑中解读国际政治格局,它们将这段平静期归结于世界紧张局势的缓和。世界紧张局势的确得到了缓和;但有很多人正在办公室里,试图搞清此中缘由。也有人想搞清亚特兰迪斯大陆带着三个国际实地调查团消失到什么
地方去了,或是昨天他们的电脑出了什么问题。
公园里空空荡荡,只有个军情九处的成员正试图征募另一个人,让他们都有些尴尬的是,这人原来也是军情九处的。此外,还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在喂鸭子。
当然,克鲁利和亚茨拉菲尔也在这里。
他们肩并肩在草地上散步。
“彼此彼此,”亚茨拉菲尔说,“书店恢复了原样。连个煤烟痕迹没有。”
“我是说,你不可能造出一辆老本特利车,”克鲁利说,“不可能有那种古色古香的光泽。但它就在那儿,完整无缺。这会儿就停在街上,你根本看不出区别。”
“哦,我那里倒能看出区别。”亚茨拉菲尔说,“我敢肯定从没进过《比格斯去火星》、《叛军领袖杰克·凯德》、《边境英豪》、《男孩要做的101件事》和《骷髅海的血猎犬》这些书。”
“老天爷,我深表同情。”克鲁利说。他知道天使有多珍爱自己的藏书。
“没必要,”亚茨拉菲尔快活地说,“它们都是初版书,我在《斯堪德书价指南》上查了查。我想这里应该用的那个词叫——哇靠。”
“看来他把整个世界恢复原样了。”克鲁利说。
“嗯,”亚茨拉菲尔说,“差不多吧。尽他所能。但他还有点幽默感。”
克鲁利斜眼瞥了他—下。
“你们的人联系过你吗?”他说。
“没有。你呢?”
“没有。”
“我估计他们想装作什么事儿都没有。”
“估计我们这边也是。这就是官僚主义。”
“我想上面的人准备按兵不动,观察一下事态会如何发展。”亚茨拉菲尔说。
克鲁利点点头。“一段